弦歌这一觉竟是直接睡到了中午,当她终于挣扎着坐起来,便有好几个宫女笑着围上来伺候她洗漱更衣。弦歌哪儿经历过这种阵仗,吓得慌忙往旁边躲,好说歹说这才将她们打发了,自己穿好衣服洗漱完毕。
齐恒回来时,弦歌才洗完脸,看到她对着盆中的水发呆,手轻轻的摸着自己脸上的疤时,齐恒脸色有些不大好。
弦歌正对着自己这张面目可憎的脸长吁短叹的时候,猝不及防看见远处齐恒脸色铁青的站在那里,吓得心中一紧,慌忙站直身子,笑道:“咦,你,你回来啦!”但由于局促不安,手放哪儿都不大合适。
原本齐恒心情不大好,但听到弦歌的话,却是突然愉悦了他,连带着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一些,笑着走过来:“听说你才起来?”
“嘿嘿。”弦歌干笑两声,“没人叫我起来,所以……”
“没什么,你愿意睡到多久都行。”齐恒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然后吩咐元宝传膳。
看着一桌子的素菜,且都是自己爱吃的,弦歌不解:“那个,你也茹素?”
“朕从今日开始茹素。”齐恒说着,坐下开始吃饭。
没来由的,弦歌心中竟有些感动,堂堂天子陪着自己茹素,这让她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的,心中挣扎了许久,这才开口道:“其实不用的,你吃荤就吃荤,不用将就我的。”
齐恒伸手夹了一片菜心放进弦歌碗中,笑道:“可朕喜欢宠着你。”
不想这人说起情话来竟是信手拈来,简直让弦歌有些招架不住,面上一红,慌忙低下头假装扒饭。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齐恒宠溺的笑道,然后将她嘴边的饭粒拿掉。
这下弦歌脸红的跟煮熟的螃蟹似的了。
“你吃吧,我吃饱了”弦歌吃了一点便放了筷子。
齐恒蹙眉:“怎的吃这么少?”
弦歌正色道:“哪里少了,吃的很多了。”她一向胃口不大好,今日吃这御膳房的厨子做的菜味道真心不错,她还多吃了些的。
但齐恒却并不知晓,他知道她以前可是食量大的很,记得那次去“素玉斋”吃饭,齐商还嘲笑她:“啧啧啧,亏得你是顾相的女儿,若是摊上了寻常人家,照这么个吃法,再大的家业也养不起你!”然后换来了弦歌在百忙之中的一堆白眼。
“好歹再多吃些,养好身子才是要紧,你瞧瞧你现在瘦的,抱着都铬手。”齐恒说着,又替她盛了半碗汤。
皇帝陛下的一番好意,她再怎样也是不能不给面子的,好歹硬将那半碗汤灌进肚子里。眼看着齐恒一脸的笑意,又伸手去替她布菜,弦歌慌开口:“你赶紧吃吧,忙了一上午了吧,你多吃点啊!”说完还忙替他也夹了一筷子菜放进齐恒碗里。
齐恒微怔,随即却笑开了,笑的弦歌有些眼晕:“那个什么”。
“什么?”齐恒停了筷子。
“你能不能不要总这么冲着我笑?”见他一脸的不解,然后又解释道:“你这笑的比女人还好看……”可不像妖孽么?不过后面的话她却是不敢说出口的。都说伴君如伴虎,弦歌只是失忆了,可不是脑子撞坏了,这道理她还是懂的。
“哦?”齐恒却是“呵呵”的笑出了声,喉结上下的抖动着,脸上的表情也越发生动。
显然,拍马屁拍对了。
虽然弦歌本意并非拍他的马屁的。
一旁的元宝也跟着高兴,只要皇上高兴,那他们下人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
齐恒一向是有午睡的习惯的,弦歌今日又是睡了一上午,所以便不怎么睡得着了,睁着眼睛像尸体一样直挺挺的由着齐恒将她抱着,一动不敢动。齐恒睡得很沉,看上去毫无防备的样子,弦歌看着他好看的侧脸,心里千回百转。
齐恒没睡多久便起来了,看着他伸着双手让宫女替她更衣的时候,弦歌想了想,还是上前接过宫女手中的腰封,替齐恒仔细戴上,一边问道:“你这是去御书房么?”她记得睡前齐恒对她说过。
“嗯,还有折子没批。”齐恒心情不错,嘴角上扬,眼尾也有些笑意。
“哦。”
听弦歌的声音有些恹恹的,齐恒转低下头盯着看了她许久,然后问道:“是不是很闷?”
弦歌乖乖的点了点头。
“那朕叫元宝找个戏班子过来给你解闷?”
“不用了。”弦歌摇头,她不大喜欢唱戏的咿咿呀呀的声音,敲锣打鼓的声音震得耳朵疼,感觉浑身不自在。
齐恒想了想,“要不要跟朕去御书房,那里有很多书,你可以看看书?”
弦歌顿时眼睛放光,“真的可以么?”
齐恒点头。
弦歌面色一喜,慌忙替他将腰封系好,然后跑到衣柜里拿了一方纱巾戴好,这才站到他旁边,甚至还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衣角,生怕他跑掉似的。
齐恒好笑,转过身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你便是不用戴这面纱,在朕心里也是最好看的。”
弦歌语塞,这当着这么多宫女太监的面就公然与自己调情,这真是……哪怕弦歌脸皮再厚也是受不住的,于是眼神不自觉的看向别处,幸亏脸上戴着面纱,别人看不见她脸红。
“好了,走吧。”齐恒牵起她的手,向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离承乾宫并不远,不过穿过一个小花园,拐过一道长廊便是。一路上弦歌被齐恒牵着对周遭的东西格外好奇,四处张望着,满眼的新奇。可不知为何,她却总觉得这些景物有些眼熟,总觉得以前好像是见过的。不过想想,她既然是皇帝的妃子,想来这些觉得熟悉也是正常。
她的小动作齐恒看在眼里,突然站定,问道:“想到处走走?”
“可,可以吗?”弦歌眼睛闪过一道亮光,随即有些跃跃欲试,但她还是极力压制内心的喜悦,小心翼翼的问道。
曾经,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弦歌便总是这般小心翼翼的对他,生怕做错一点事惹得他不高兴,可是当时的他总在压抑自己的心思,这才断了两人的后路。再后来,她却是对他如同普通人一般,恭敬有礼,让人抓不到一点错处,这反而让齐恒愈发恼火。对他来说,他宁愿她对自己大呼小叫没大没小,也总好过这般疏离。
可现在,她前尘尽忘,依旧对自己小心翼翼,可这种小心翼翼却不是当年她一心讨好自己的谨慎,而是面对君王时的胆怯和不安。
思及此,齐恒原本的好心情竟瞬间消失殆尽。
“你,在生气?”弦歌有点不确定的开口,自己和他接触才不过一日,实在是摸不清楚他的脾气秉性,所以也不敢放肆,毕竟她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凡事规行矩步,总归是好的。
齐恒看着眼前小心翼翼的人,心里却有些烦乱。
看着她忐忑不安的样子,齐恒苦笑,这便是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吗?看着弦歌有些探究的眼神,齐恒眸中却多了些疼惜,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轻声说道“铃铛,朕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所以你不必怕朕。”
“铃铛?”弦歌偏着头,有些莫名其妙。
“这是你的乳名,记不起来了么?”
弦歌有些颓丧的摇摇头。
“无妨。”齐恒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安抚道,“记不起来便记不起来吧,总归朕在你身边,朕会护着你。你只要开开心心的待在朕身边就可以了。”
“哦。”弦歌闷闷的哼了一声,齐恒将她抱得很紧,像是怕她消失一般,弦歌只觉得皇帝陛下若是再用点力,自己就要被他勒死了!
不过她怂,不敢说出口。
七月的天,外面暑气打头,只这么点距离,齐恒仍旧出了一身的汗,可反观弦歌却是一身清爽,竟是一点不觉得热的。
齐恒向来怕热,且极爱干净,所以这御书房也是准备了净室的,他冲了个凉再出来时,身上有香胰子淡淡的馨香。
御书房的各个角落都放了冰块,所以房里格外凉快。齐恒知道她不大喜欢看书,所以让元宝替她找了两本话本让她看。弦歌就缩在窗边的凉竹榻上百无聊赖的翻着,间或拿一枚果脯或者糕点往嘴里塞。齐恒则是坐在宽大的红木桌前批折子,元宝站在旁边研磨,或者添茶倒水。
弦歌一目十行的翻看着,却有些意兴阑珊。这些话本基本上也都没什么心意,都是些才子佳人的风月故事,看着实在是假的不行。朝着齐恒那边看了看,两米长的紫檀木桌上摆着高高的几摞折子,几乎快把他的人都挡住了。齐恒批折子时都一本正经的样子,表情至始至终都没变过,然后在折子上面写写画画的,但是就没见他的眉头舒展过。
这样的齐恒,让弦歌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自己竟是有些心疼眼前的这个男人。
许是弦歌的目光太灼热,齐恒忽然抬头望向她这边,正好看见她一脸心疼的看着自己,微微一愣,随即笑得如沐春风。弦歌冷不丁的被他的视线捕捉到,不禁红脸,慌忙把头埋进书里。感觉到他的视线仍旧在自己身上,便慌忙开口说道:“啊,我看完了,我去换本书。”赶忙跳下凉竹榻藏身到书架中去。
随后便听见齐恒浅浅的笑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