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阳光洒在身上,既不灼热又不刺眼,再舒服不过。
知味坊贵宾房里,宝玉正靠着椅子发呆。
正失神间,茗烟脚步轻快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小声道:“二爷,那几个小子胆儿可真大,竟然让您等着。莫非想着过河拆桥不成?”说到这里,脸色一黑。
宝玉轻飘飘的道:“杞人忧天。茗烟,你现在越来越有想法了。”
茗烟没听出深意,笑道:“都是二爷调教的好。”可不好么,行事风格都跟着这位主子大变。
宝玉扭动了下脖子、腰部,一阵噼里啪啦的炸响声从骨节传出来,惊得茗烟长大嘴巴。
“二,二爷,这,这不妨碍身体吧?”哪怕见过不止一回,茗烟仍然无法适应,这还是人么?分明是怪物。
“你家二爷好着呢。”宝玉对他动辄色变的态度很不以为然,转而道,“教你的拳给我好好练习,下回考校的时候必须在我手底下走上十回才行。”
茗烟哆嗦了一下,真不想蹲马步练拳,刚想求饶,有声音传来。
“宝叔,我们来了!”
呼啦啦进来一行人,领头的是贾芳金荣怜香玉爱。
“哟,都下衙了?”宝玉笑眯眯道。
金荣忙一步上前,深深行了个大礼:“宝叔,侄子多谢您了!”
贾芳他们也跟上上前郑重行礼,口中不住道谢。
宝玉手一挥:“行了,都是一家子,不用客气。在衙门里一切可还顺利?”招呼众人坐下并让贴身小厮茗烟亲自上茶。
金荣几人受宠若惊,连称不敢。尤其金荣,可是和茗烟大战过的。
这几位是族学经过三年革新收获的丰硕成果之一,六名秀才。
除了两位有志三年后的乡试外,金荣等四位已经被宝玉安排进了顺天府衙和吴城兵马司。
金荣笑嘻嘻道:“都好着呢。跟的都是积年老吏,学到不少东西。”
贾芳也道:“我在东城兵马司也极好。”
问了一圈都说好,宝玉便放了心。这几人的安排并未动用荣府人脉,走的忠顺和李晟的路子,不过一句话的事。
荣国府的人脉他知道的不多,与其冒昧上门,不如求助合作伙伴。
金荣又关心道:“宝叔,您这次参加乡试了吗?”
宝玉笑着点点头:“正等着发榜。”
金荣忙道:“以宝叔的学问一定能中,我们等着荣国府的流水席。”
贾芳几人也跟着附和。
虽说知道宝玉学问不错,但毕竟没有功名在身,用荣国府的身份压人可一时不可一世,这一点众人心里都很清楚。
宝玉笑着点头:“放心,戏酒都不会少。”
这些花了心思的小弟自然不能脱离掌控。按照他的计划,数年后,这些底层的官吏都会在他的帮助下爬上去,形成一股稳固的力量。即便宁荣二府被抄,也能争取生机,甚至东山再起。
非是宝玉悲观,而是要做最坏的打算,做最积极的准备。如此,当悲剧结尾到来时,才能从容应对,绝地反击。
“但有难处,不妨找我。”吃完酒散席时,宝玉如此承诺。
趁现在忠顺、李晟的关系还很硬,借势而起方为高招,相信对方也不会太过在意,毕竟都是芝麻小吏,还看不到眼里。
金荣几人自是千恩万谢。
在小弟面前刷够存在感,宝玉将要做的事又划掉一项。
……
宝玉出门后,晴雯便捧着木盒去了潇湘馆。
潇湘馆竹荫处处,清泉潺潺,夏日乘凉最好,但在深秋却有些过于阴凉。
走进院子,被风一吹,不由打了个寒颤:“阿嚏。”
守门的婆子忙笑着道:“快让雪雁给熬碗姜汤驱驱寒。”
晴雯捂着鼻子笑笑,快步向正堂走去。
“晴雯姐姐来了!”
蕉叶和青竹掩映的雕花窗内,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脚步声,颇为急切。
还没走到正堂门口,一个穿雪青夹袄、翠绿绫裙的女子迎了出来,满脸都是喜悦,正是紫鹃。
“贵客登门,用我家姑娘的话说,叫蓬荜生辉。”紫鹃笑嘻嘻地打趣。
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晴雯,她又小声调侃,“你长得越发好看了,可是宝二爷的功劳?”
晴雯羞恼地拧她一下:“尽胡说八道,小心表姑娘罚你。”
紫鹃捂嘴嘻嘻直乐,心里却在想着托晴雯的事。那是一个试探,试探宝二爷还有没有娶姑娘的打算。
其实,府中上下,不管主子还是下人,都看出来一点,自从宝二爷搬出大观园,并去了国子监读书后,似乎不管对林姑娘还是薛姑娘都没了想法,未来宝二奶奶究竟花落谁家尚无法确定。
屋里黛玉正逗鹦鹉,教它念诗词。
这鹦鹉也机灵,一看有客人来了,大声嚷道:“雪雁,紫鹃,快给客人上茶!”
把晴雯逗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表姑娘,这鹦鹉可太有意思了。”
黛玉淡淡一笑,仍旧教鹦鹉念诗词,只道:“来找紫鹃的吧?让她好好陪陪你。”
晴雯暗暗撇嘴,却笑着将木盒递给紫鹃道:“这是二爷亲手刻的,让奴婢给表姑娘送来。”
黛玉手一抖,心头一痛。
紫鹃忙接过去,将其放在案桌上,拉着晴雯悄悄去了耳房。
黛玉快步走到案桌边,急切地打开匣子,一眼便看到一个神女小雕像。
跌坐在椅子上,呆呆望着木像的脸,她泣不成声,神女的脸赫然是贾敏的模样。
轻轻摩挲着木像,黛玉满腹辛酸在这一刻宣泄出来,“一年三百六十天,风刀霜剑严相逼”,所受的委屈全都哭了出来。
一旁的雪雁也陪着默默落泪。在贾府林黛玉尚且会受下人尖酸刻薄的对待,更何况她一个没根底的丫鬟。想到所受的委屈,泪哪里忍得住。
就这样,对着木像,主仆二人垂泪不止。
哭着哭着,黛玉只觉眼前一花,木像的手似乎动了一下,一道流光随之射出,没入双眉之间。
这吓得她停了哭泣,哪怕抽噎一时无法停止。
闭上眼睛,一股子凉意从眉间慢慢散开,无形的文字水波般漾开,开头便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雪雁见主子不哭了,忙去打水,好帮着净面,重新上妆。
在她离开后,屋内便静悄悄一片,连鹦鹉都安静下来,站在架子上缩着脑袋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