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沾满了鲜血的手徒劳地在虚空中抓着,却只能抓到最虚无的绝望。那双不算好看的眼睛睁大到近乎凸起,血丝遍布,丑陋到了极点。
他还活着,就像同样被绑起来的另外三个人一样。
“……欢迎回来。”
萧子文的嗓音干涩,对着这只诡异队伍中唯一完好的一个男人报以最空白的欢迎。
“基地长!”男人倒是依旧保留着恭敬,他拉着身边一位眼神空洞的独臂女人一起给萧子文行了一礼,给人的感觉却是阴森而又诡异。
萧子文默默吞咽着口水,无所适从。
“基地长!”远远的,从另一个方向赶来的一群健壮的巡逻队成员大声喊着。
萧子文抹了一把脸,勉强笑着。
“快,你们先进来。”
先进来吧,至少,先给那些伤员们治治。
萧子文几乎不敢去看那些奄奄一息的人的惨状,只能听着他们细弱的喘气声压抑着内心。
来的人们也都来帮忙了,他们所有人也不是什么没有见识的人,但这些人,他们实在太惨了。
怪物伤人往往都是假简单粗暴,争取一击毙命的,那是一种血腥的,看了会让人觉得麻木的伤害,但这些人,他们的伤口明显不是那些粗鄙的野兽造成的。
他们的伤口那样精细,甚至还有一种暴戾的美感在其中,令人不寒而栗。
萧子文眼眸暗沉。
伤者都被紧急送去了医院,包括那两位看起来还算完好的敬礼者。原来,他们的身上也有伤口,只不过被藏在了衣服下面又有意志支撑着,这才没有倒下。
萧子文站在那位中年男人的病房门口,看着那死死黏在皮肉里的衣服被掀开,看着那源源不断的温热血液顺着他背后奇异的图案遍布每一道缝隙,简直令人惊叹而又觉得诡异至极。
男人粗喘着,皮肉被撕扯,被掀开,几乎要抑制不住口中的呻吟尖。
魏成安也过来了,跟越煦一起。
他们跟萧子文打了招呼,没有像从前那样玩闹,因为没有时间,争分夺秒。
男人似乎只是皮肉伤,被越煦这个专业的医者检查了几次,最后还是由魏成安上场。
生命的气息降临在男人的伤处,就跟萧子文在心里预想的一样,伤口慢慢悠悠地开始闭拢,似乎真的有效。
可……
“啊——”
男人粗粝的尖叫几乎要刺穿人的耳膜,他是一名军人,本不该这样意志脆弱的……
不对劲。
萧子文也不是没有感受过满身伤痕被治愈的感觉,但他并不觉得那种细密的难受是意志坚定的军人所无法承受的,尤其是这样一个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下也坚持带了队友回来的能力者。
不对劲。
越煦制止了魏成安接下来的治疗,看着男人仿佛从水里出来一般的模样,更是没了从前的那副死皮笑脸地影子,变得专注,气质卓然。
白色的手套缓缓按上了男人伤处暗红色的皮肉,有些硬,但血流却源源不断。
越煦又摸向了已经闭拢的一条线路上,轻轻一按,那似乎已经恢复了的皮肉竟然就那样比按压了下去,行成了一小段的凹槽。
怎么回事?
眼里是沉静的光,越煦换了一个方向,把手指伸向下方——空的。
皮肉长在了空洞上,薄薄的一层,却那样的逼真。
这可真是恶毒。
“打麻药吧。”越煦的声音近乎冷酷,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眼睛反射着寒光。
“不、不用的。”如今各种药品也成了珍惜品了,包括麻药。男人似乎是知道这一点的于是强撑着,想要给基地多留一些保障,哪怕微乎其微。
“我才是医生。”越煦也不介意这位深明大义,但他同样也不想人直接死在自己的手术台上。
他冷酷地接过护士递来的麻药,一句话也不多说,直接就注射了进去。
这是一场大手术,但因为条件不允许,越煦早已经习惯了在各种场合动用自己的手术刀,于是一点也不惊慌,手稳得很。
麻药的效果立竿见影,越煦的手术刀在他冷静的目光下缓缓割开了男人的皮肉,然后切豆腐一样,缓缓顺着肌肉的纹理,小心翼翼地将这刻画这诡异图案的整整一层皮给刮了下去。
鲜血还在流着,但因为有魏成安在旁边,他割开一点对方治愈一点,合作愉快。
细细密密的汗珠被小护士一次次擦去,萧子文有些忍受不了这样的视觉效果了,于是他顶着头皮发麻的牙疼感觉,转身去了其他病房。
其他人的伤口其实更加糟糕,但魏成安和越煦看过后还是选择了先救那位队长,把这些人留给那些科学家们。
没办法,这些伤口,实在太诡异了。
依凭魏成安能力的治疗包已经做出来了,于是也不需要魏成安。
萧子文随便走了一个病房,好巧不巧,里面正是那位他最先看到的男孩。
这大概是艺术品吧……
萧子文有些出神地想。
或许对于那些心理变态的人来说,这就是艺术品。
鲜血还在孜孜不倦地喷射着,像是一座小型的喷泉,里面栽种着一朵艳丽的红色玫瑰,隐藏在血肉里,以至于最开始的时候萧子文竟然都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艳红的玫瑰娇艳欲滴,男孩的衣服被脱了个精光,皮肉上也是诡谲的画作,是一株玫瑰,像是《小王子》里那颗被关在玻璃罩里的玫瑰,它被关在了精美的笼子里,明明那样大的空隙,却将纤细的玫瑰完全束缚,给人一种高高在上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奇异感觉。
“李博士。”萧子文无意识地喘息着,同正在研究那朵鲜花的李博士打招呼。
李博士却头也不抬,声音幽幽传来,令人起了浑身都鸡皮疙瘩:
“你说,他为什么还活着呢?”
是啊,他为什么还活着?
这个问题是那样的残忍,残忍到萧子文都不愿意去思考。
男孩已经成了这样的状态了,源源不断的鲜血几乎要把他身体里的全部血液流尽。
可偏偏他还活着,身体依旧鲜活。
他还活着,痛苦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