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筐倾倒,油膏满地,闹哄哄的促销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江红柳一下子火了:“你们是干什么的?凭什么搅我的生意!”
只见那妇人一屁股坐下,拍着大腿哭诉起来:“哎呦!我可没法活了!你们大家评评理啊,就是因为用了她们卖的面脂,我家柱子的手都烂了啊……都来看哪……”
“呦……都烂成那样了!”
“不会吧,这面脂我才用了两天,你看我的手,柔嫩了好多呢……”
“是呀,我也是看我家大嫂用着不错,她儿子脸上的冻疮明显好了许多,才来买的……”
“可那孩子的娘,总不会故意把孩子的手弄烂吧……”
周围议论纷纷,那妇人举着自家孩子的手,一声接一声的哭诉,搞得人将信将疑。还没买的犹犹豫豫,静观其变。已经买了的盘算着是不是退回几盒,先拿一盒回家试试。
江紫芙想要看看那孩子的病情,刚伸过手去,就被那妇人一把挥开:“干什么!想毁尸灭迹啊!坑了我们孤儿寡母的钱,还弄残了我儿子的手……可怜他才八岁啊!你……你太黑心了!”
这孩子的手血肉模糊,皮肤都溃烂掉了,江紫芙已经瞧了个八九不离十,就道:“这孩子的手被烫伤,已经七八天了吧?”
那妇人愣了一愣,随即一口咬定:“胡说!分明是用了你的油膏,才……才变成这样的!”
江紫芙俯身下去,拿过那孩子的手,又仔细看了看。这次,妇人倒是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在这孩子害疼的时候,眉心紧缩了一下。
江紫芙松了口气——看来是这妇人的孩子没错。
她拿了条干净帕子,轻轻拭去孩子手上污渍:“疼吗?”
小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怯怯的说道:“没有之前那么疼了。”
这孩子烫伤之后,他的伤处不仅没有愈合,反而又被冻伤。伤口反复溃烂,眼下又肿得老高,都冻得有点麻木了。江紫芙半蹲下来,轻轻问道:“那这只手,你还想要吗?”
小孩一个劲儿的点头:“想,我想要!”
那妇人朝墙角瞥了一眼,江紫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条鬼鬼祟祟的人影一闪,躲出了视线。
倘若就此大吵大闹起来,这桩生意就彻底黄了。
江紫芙于是好声好气的,甚至有些委屈巴巴的扶那妇人起身,谆谆说道:“这位大嫂,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来撒这个谎,倘若您只是为了讹点钱给孩子看伤。我倒可以帮些。倘若……是受了什么人的唆使,借孩子的手来闹事,那我就爱莫能助了。还有,这孩子的手,再不医治,恐怕真的就要废了。”
那妇人四处张望,大概是在找许给她银钱的大老爷,却哪里还找得见。
江紫芙从红柳怀里摸出两个铜板,塞给文元,指了指不远处的回春堂:“去请个大夫过来。”
很快,江文元就领来个山羊胡子的中年郎中。那郎中仔细诊视一番,说道:“这娃的手是热油烫的吧?伤的这么厉害,怎么不早些来瞧啊……”
那妇人见是真的大夫,也顾不得讹江紫芙她们了,一五一十的说出了实情。
七天前她家里炖肉,这孩子半年没闻过肉味了,肉刚炖熟,他就抢着来端碗,谁知脚下一滑,连肉带油汤,全浇在了手上。
羊胡子郎中连连摇摇:“耽误这些日子,这都烂成这样了,恐怕……唉!我也无能为力啊!”
“是我糊涂,是我糊涂!大夫,姑娘,求求你们,救救我家柱子吧……”
那妇人连连哀告着,红柳一步抢过来,挡在江紫芙身前:“你这个不讲理的,你来找我们的麻烦,我姐不跟你计较,都花钱给你请了大夫了,怎么,还想让我们出药钱啊!”
那妇人往后退了退,领着孩子站到了一边。
交易继续,一百多盒油膏很快又被抢购一空。
江红柳都收摊了,那对母子依然站在原处。江紫芙正要过去,却被二妹给拦了下来:“姐,她差点毁了我们的生计,你可怜他们做什么!回头再讹上我们!”
江紫芙把她的手拿下去:“我不是可怜她,那孩子还有一辈子呢,就因为摊上了一个糊涂的娘,没了一只手,太可惜了。”
说完,她径自走了过去,对那孩子说了一句:“等我一下。”就去了百步开外的回春堂,不多时,就拿了两个纸包回来,交代给那妇人。
考虑到大多数人都是不识字的,江紫芙就在内服的那包药外头画了只勺子,外用的那包画了个小手。
妇人一阵千恩万谢,领着孩子就要回家。江红柳忽然又冒出来:“我姐出诊,要一两银子。付钱吧。”
那妇人浑身上下摸了摸,面露难色:“可是姑娘,我们……没钱……”
江紫芙摇了摇头:“她胡说的。这几味药没那么贵,几个铜板而已。也不用现在就给,等柱子的手长好了,人长大了,能挣钱了,再给我也不迟。”
柱子拍了拍胸脯:“我一定赶快长大,挣好多好多的钱。”
“好,我等你,快回家上药吧。”
江紫芙朝他挥了挥手,拉起自家二妹,往另一边去了。
柱子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转过身来:“姐姐,等我有钱了,上哪儿找你啊……姐姐……”
姐弟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江红柳心里一百个不满:“二十个铜板?你拿什么给的回春堂?别问我要,我可不给。上次欠我的十文,还有今天欠我的两文,我还没找你算呢……”
江紫芙淡然道:“前些日子采了那么多药材,反正也用不完,我明天给回春堂带些过来。”
天气越发的冷了起来,朦朦胧胧的飘起了雪花。
江红柳难得出回血,带他俩钻进一家包子铺,要了六个最便宜的素馅的包子,三碗蛋花汤。
掌柜的吩咐店小二去后厨端汤,自己送来包子,看到江紫芙,不禁眼前一亮:“呀,是姑娘您啊!孩儿他娘,快带宝儿出来,咱家的恩人来了!”
江红柳一头雾水:“恩人?谁?”
江紫芙揉了揉鼻子,颇有些无地自容:“怎么是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