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余安生一下兴奋起来,一把抓住老党的胳膊,让他一定讲清楚,老党却只是笑了笑:“我又不是什么神探,就是这段时间跑下来,越走访的越多,就发现了很多细节。”
“细节?”
“对。”老党往前面早点铺一指:“你看啊,这家店是每天凌晨3点就开门了,因为要烧水揉面,准备蒸笼,熬稀饭,而且这里是医院北门,离案发地很近,也是从东风路过来到附三医院必经的一条路上,所以在案发当晚,如果凶手是外面过来的,那这家店的店主在店里工作时很可能看见过凶手……”
听到这,余安生眼睛一下亮了:“那还等什么,带回去做凶手画像啊。”
老党却把他一拦:“我只是说可能而已,我已经询问过了,当天晚上这老板在里屋揉面,出来的少,也没看到任何可疑对象。”
“那你这……”被吊了胃口的余安生一脸无奈,党禹材却拍拍他肩膀道:“我这只是举一个例子而已,这家店主没看到,但像这样周边的商铺、摊位、店家还有几百家呢。而这些我已经走访了一半了,在我看来,这个案子现在一直没有进展,很可能就是因为这是一个激动杀人还是什么去了,就是那个公安大学的教授在药家鑫案子里提到过的那个说法……”
余安生知道他的意思,忙补充道:“是激情杀人,也叫无预谋杀人。”
“对对,你们大学生就是读书多,理论扎实些,我就是那个意思,这个案子现在摸了这么久,该用的手段都查的差不多了,而且受害人的背景网络也摸遍了,还是没结果,这代表什么?就是该用逆向思维来分析,排查那些有逻辑的、有预谋的、与被害人相熟悉的调查对象,那么我们应该把目标放在李谷在当晚可能遇到的陌生人身上,那么这样一想,这个案子的凶手或者线索也就在当晚可能出现在这医院附近的那些人身上。”
老党这话说的好像有道理,余安生细细砸吧了一下,又觉得其实说了等于没说。
这附三医院的北门东门人流量最大,而这里每天进出人流都以万为单位,环境又复杂,还是一个全天24小时的半公开区域,而且专案组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第一时间对全院工作人员进行指纹比对,也对在诊疗住院的患者、家属进行核查。都没有发现可疑,老党现在提的这个人家早查过了。
“但是,他们还没查周边这些店铺、商家、摊位小贩,乃至那边生殖中心对面街的小旅馆一条街,那里又有多少在院外住宿的病患和家属咯?这些他们专案组查过没有?这些也是复杂可疑的地方嘛。”
余安生苦笑一下,回答:“人家专案组是没查啊,所以都发了协查通知,安排我们这些外围的社区民警来走访啊,反正人家是精英,这些事就该安排我们这些人来做嘛。”
余安生越说越泄气,想起前面老党和老杨吵起来的时候,老杨那句“人家公安部刑侦技术专家决明都来了,用了那么多犯罪心理学、心理侧写等等高科技、现代刑侦理论都破不了,就你这社区队泥巴腿的功夫就能破?”也伤了他的心,之前来社区队时那份被压抑的挫败感又涌上心头,总觉得在他们刑警面前就低人一等似的。
“你不要理他们,他们那都是些绣花枕头,我上班那时候,全市才几个摄像头?就市政府门口和银行门口有,乡里大部分地方路灯都没有,要做个指纹都要坐车到省里去,DNA听都没听过,那时凶案还少了吗?还不是都刷刷刷给破了,靠什么,不就靠我们民警走出来。熬出来的,这走访摸排是真功夫,破案说到底还是看这个。”
余安生没答话,老党说了一圈,最后还是绕回到走访摸排上面来,可这有多大的工作量他难道不知道?之前专案下发到所里的协查通知是要求对重点区域进行协查,在日常工作中注意发现,那都还是部分区域,可听老党这口气,他是要对整个医院周边彻彻底底的查一遍。
“党叔,我也不是不支持,我就还担心一点,现在案子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这周边来来往往都换了多少人了,真凶说不定早跑了,我们现在查这些不是刻舟求剑嘛?”
听到质疑,党禹材笑了笑,从裤兜里掏出比巴掌略大的一个本子,这大小刚刚好能放在裤兜里,余安生之前就看他天天抱着一个本子跑,没事就拿出来写写画画。上次看到那本很旧,折的不成样子,但今天这本封皮还是新的,估计是经常写完了就换个同样的,这本估计都不知道是第几本了。
“嘿,我这老年人不习惯用电脑,走访记录都是手抄的,你看看,我早就做了统计了,当时事故发生后就和专案组提议了,要重点关注周边变化,也把周边的店铺商家给粗略摸了一遍,抓的就是犯人畏罪潜逃的心理可能,当时就对案发前后离开附三医院周边的常住人口进行统计摸排,大致有76人,他们专案那边都进行了追踪探查,还是没发现疑点,这就代表着凶手如果是埋伏在周边的话,他应该是有这样一个反侦察的心里预期的,知道自己杀了人就马上离开的话反而显得可疑,所以他应该现在还是留在周边区域,继续潜伏着。”
老党说完,拿出这个本子给余安生看,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写了大半本了。对这附三医院周边的一草一木都进行了详细描述,对每家店铺、每个常租旅客的特征、来历,可疑程度都有相应记载,余安生这下算是服了,这一笔笔都是老党一脚一步踏踏实实走出来的,他也终于知道了这老同志披星戴月的工作,是把时间花到了什么地方,老党真是把社区民警做到了极致。
“党叔,你真是太厉害了!”余安生佩服的给了老党一个大拇指,这老同志今天露出铁树开花般的笑脸。
“还没查完呢,我们现在该做的就是继续暗察走访,年轻人,跟我来,今天我们把南门再扫一遍。”
…………
接下来的几天,老党领着余安生又扎进基层社区警务中,两人摸排了附三医院的周边区域,以及辖区的大部分重点人口,但仍是一无所获,几天后的一个早上,余安生如往常一样的到警务室上班,准备换齐装备就走访巡逻,继续摸排查找1.12命案的线索,可一进门,就看到王辉他们都围在警务室电脑前面。
“看什么呢?内网有什么重要指示么?一大早都不用上班啊?”
余安生还没说完,吕铁铜就一脸激动的回头喊道:“出大事了!这次岗位竞聘的名单下来了!”
听到这,余安生也是浑身一激灵,这样说那五里牌派出所的这个副所长人选已经出来了,他忙凑到内网电脑前:“谁上了?党叔上了没?”
吕铁铜知晓余安生和老党关系好,面有难色,示意余安生自己看。
余安生心里划过一丝不详预感,目光在这次的岗位任职名单中搜索,当搜到五里牌派出所副所长的职位时,下面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梁勇?这是谁?怎么老杨和老党都没上!?”
“听说是机关一个科室的吧,这次从上面下来,占了我们所的位置。”
即使不是自己被顶掉,但余安生还是感到一道晴天霹雳落下,老杨和老党辛辛苦苦这么些年,到最后一个副所长都没搞上?这算什么事嘛。
虽然还不认识这个梁勇,但余安生听到机关几个字,他已经可以想象估计又是什么年轻干部,在机关没空位,所以到下面所队来占位置,把级别解决,到时又升回去。
王辉他们几个也同样为老党和老杨感到憋屈,忍不住抱怨道:“呵!这现在下面做事还有什么意思,搞来搞去也升不上去,这我们杨队做了这么多年中队长,办了多少案子,一下就被这机关的老爷给占了,党队就更不说了,他在中队长都有二十年了吧,还要人家怎么做?现在我看啊,基层的老家伙们做再多也没用,只有我们易教这种做漂亮事的,既年轻又有资源的才有机会,可到时下面都是些绣花枕头,遇到这样的命案,都是屁用没得。”
余安生听得心里不太舒服,反口替易寒辩驳:“易教还算可以了,一直在进步学习业务,你们别说她是绣花枕头。”
听到这,王辉没再说易寒,只是哼哼唧唧的汪袅他们凑旁边抱怨去了,余安生心里也不好过,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一根主心骨,疲惫的瘫坐在值班室的座椅上。
“老吕,你说我们这做事还有什么意思?”
旁边一向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吕铁铜此时也收敛起惯常的笑脸:“是没意思啊,毕竟人家机关的确实有利一些,与领导走的近,又能展现自己,遇到提拔时人家领导会想起的当然是眼睛里看到的人,这就是平台决定视野啊。”
虽然认同吕铁铜说的话,但余安生心里还是接受不了,他像是反问自己一般,低声嘟囔道:“那难道我们也就像老党他们一样,辛辛苦苦一辈子?最后这么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