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毅送横幅的时候鞭炮震天响,余安生估计他也是想在这工作了好些年的红星社区闹得热闹一点,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没事了,是清白的,这次身陷囹圄,刘毅不止是看守所走了一圈,还丢了这个工作,特别是周洁红上次一闹,整个社区都知道有名前社区干部被抓了进去,背后不知道说的多么难听,这口气他现在总算是出了。
可惜任凭他鞭炮放的再响,旁边社区居委会的大门里也没有一个人出来,以往那些共事了十几年的老同事连句劝慰都没有,都知道他老刘心里有气,怨恨社区让他辞职,现在出门怕惹祸上身,反倒是余安生这个新来的副主任救他于危难,世态炎凉,可见一斑。
一番折腾后,刘毅也腻了,带着老婆孩子在一番千恩万谢后准备告辞,余安生握了握老刘的手,送别了这位在红星社区奋斗了小半辈子的“社区人”,一回头,发现邓林却没急着走,反而饶有兴致的在警务室转了转,眼睛从民警的阳光公示栏到墙上贴的社区警务室职责表扫了一遍,看的津津有味。
“呃……邓律,这次真的谢谢了。”
余安生心底感谢这位看起来气质雅洁,男模般外貌的精英律师,接下来杜玲玲的案子还要靠他,此时更是一番客气。
邓林的态度却还是那副略显高傲的样子,头也不回,继续盯着墙上余安生的照片:“别谢我,我是看在你前女友的份上,我现在也很少接刑案了。”
听到这话,余安生心里一动,看来朱槿把她以前和余安生的事都说了,虽然不知道动机是什么,但他还是试着问道。
“要不等下一起吃个饭?”
邓林这时才转过头来,嘴上略带笑意的说道:“吃饭?估计你没时间。”
余安生一愣,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以为他说错了,什么叫“你没时间”?这是不是搞反什么了?哪有人这样讲话啊。
“没事呢,邓律,别看我平时忙,今天还好,昨晚的夜班,要不我给朱槿也打个电话,约她一起……”
“我说了你晚上应该没时间。”
余安生这下有些啼笑皆非,自己这晚上吃饭有没有时间又不是他定的,难道我自己还不清楚?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一整天都有时间。
“邓律,不好意思,我不太明白……”
邓林也没再打哑迷,正色说:“噢,我换个说法,有人晚上要请你吃饭,所以说你估计没时间了。”
“谁?”
这话更是云里雾里的,余安生想了一圈不明白到底什么意思,难道有人要通过这邓林来请自己吃饭,这也太绕了吧?再说他和邓林才第二次见面,根本就不熟,几乎就是陌生人,谁会需要让一位陌生人帮忙约见其他人啊?
但余安生心里一动,突然想起邓林对朱槿那丝莫名的亲近情愫,又问道:“是不是朱槿她?”
邓林摇了摇头,却说出了一个让余安生难以相信却又并不陌生的名字。
“不是,是朱槿的父亲朱院长想让我问问你,晚上请你吃饭有没有时间?”
余安生顿时如遭雷击,朱国兴他怎么会不熟悉?他和朱槿的分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朱父的不满意,从知道余安生的第一天起,朱国兴就对他这个萧山县城出来的穷苦小子不满,即使他千辛万苦的来了望州,即使他发奋工作,在朱父看来,这小子也只是一个妄图攀龙附凤的势利小人。
这半年来,和朱槿分手后,他本以为总算摆脱了朱父这个梦魇,上次阮山的谈话已经让他惊愤异常,气的连警长都不想要转身就走,没想到此刻居然又找了上来。
余安生的眼眶顿时红了,他轻咬这牙关道:“他找我干什么?我和朱槿已经分手了,现在他也不需要再做什么工作了,以后请朱院长安心,我不会影响他的女儿。”
面对余安生的愤怒,邓林显得早有预料,他好整以暇的回答:“虽然你这样说,可是对于你最近的行为朱父还是有些想法,特别希望能有个机会当面和你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他不是都找到我们领导那去了嘛?有什么让他直接来吧,我不怕他。”
余安生说完就甩脸准备走人,倒是邓林在身后一边喊一边拉住了他:“你和她们家的事,按道理我不应该管,只是传个话就行了,但我还是想问,你既然说已经分手了,那为什么还要去所里找朱槿?还和她藕断丝连?”
余安生猛的一回头:“我去找朱槿是因为我确实有事想请她帮忙而已,根本没别的想法!根本没有什么藕断丝连!再说了,我和她更不管你的事!”
最后这几句话余安生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警务室的窗户都被震得匡匡响,旁边原本值班闲扯的王辉和吕铁铜一下都直起身,以为这边出什么事了,赶紧冲过来准备帮忙,结果只见到余安生一把甩开邓林的手,起身快步走了出去,邓林也马上跟了过去。
来到门外僻静处,余安生深呼吸了几口,总算冷静下来,只是冷眼看着追上来的邓林。
“你就不能当面和朱院长把情况说清楚吗?”
“我有义务吗?!”余安生反唇相讥。
上次阮山的谈话后,余安生也想过要不要和朱国兴谈谈,可总觉得这样的解释是多余的,也是对自己的贬低:我都已经放手了,难道还要求着你,是找你讨好?还是索要报酬?
“余警官,我对你的印象其实还可以,我觉得你人相当不错,可是我不希望你继续和朱槿纠缠下去,这样对你们双方都不好,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和朱父能够说清楚,以后也……”
听到这,余安生突然冷笑:“我和她纠缠也不关你的事?你在中间搅和什么?噢,你也想追求她是么?”
没想到听到这,邓林却没否认,反而是吐了口气,说道:“我承认,我是在追求她,而且,我伯父和他父亲也是世交,我和她是经过双方家庭同意的,但现在因为你的缘故,我一直没办法和她正常接触……”
余安生许久没有这样想动手打人的冲动了,他脸一黑,打断邓林道:“我没兴趣听你和她的事,我就说一点,我和她已经分了,也没有什么的藕断丝连,信不信由你们,再说了,你们也没资格管我怎么做,更没资格在这批评要求我什么。”
说完,余安生就再次准备离开,但这次邓林立马就换了种神情,他神色缓和了许多,知道来硬的对余安生只会起反效果,只能试着用低声劝语化解两人间刚刚那激烈的对立:“我不是要求你什么,只是请你把这些事和朱院长解释一下,他家里也只有这一个女儿,是他们家里最受爱护的人,可现在朱槿明明有更好更多的机会,她却也不肯离开望州,也不肯接受别人的追求,我希望你能和朱父讲清楚,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让朱父安心,让他们也知道这里不是你在从中作梗,请你考虑一下。”
可能是邓林的态度起到了效果,也可能是余安生自己也不想再被骚扰,他犹豫片刻,再三思索后,竟做出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举动,他点了点头,答应了晚上的会面。
邓林脸上欣喜溢于言表,忙说晚点会把时间地点发过来,还问要不要派车接余安生过去?
余安生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示弱,他自己没车就不会打车过去么?邓林便告辞走了,接下来,余安生黑着脸回了警务室,本来吕铁铜他们几个还想八卦两句,可看他这个样子,肚子里的话都憋了回去。
在警务室枯坐了一会儿,余安生的手机就接到了邓林的信息,将晚上见面的地点时间发了过来,他也没回,脑海里胡思乱想的待到了晚上,打了个车就奔赴预订地点。
朱父定的地点是一家私房菜小院,就在南城区区政府的后面,估计是他常去的店子,这家店埋的很深,在一众早年的别墅区里,不绕个七拐八拐还真有点找不到地方。余安生甚至都有点后悔没让朱父派人来接,好在终于绕过了一排假山石后,总算找到了小院的入口小径。
只见入口当头就是一块古朴牌匾——“观山.谭家菜”,才一进门,便听见流水潺潺,余安生转身才发现在这里竟做了一处精致的流水画壁,画壁上白玉点缀,一看就价值不菲,穿过入口极小的玄关,顿时豁然开朗,两旁此时也有引路的服务员接上,看这服务员身材窈窕,服饰古香,再看这随处的枯山水、老屏风,余安生知道今天这顿饭估计能顶自己一个月的工资,也算是朱国兴的下马威。
一报上名字,服务员就将余安生引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包间,没想这小包间都有三重关,他在外重脱外套、铜盆揾手,又闻了一路熏香,才有服务员推开最里侧的小包间的对开木门,里面坐着的只有一个人,一个余安生怎么也不会忘的人——朱父朱国兴。
余安生坦然而入,两人顿时四目相对,气氛却异样的古怪,朱国兴正坐在主座上,此时见“客人”来了,却也没有起身相迎,而余安生也不急着入席,在门外立了半响,竟也没有招呼。
最后,余安生只是默然的坐在对桌的下首位上,目光平视,神情僵硬,脸上不卑不亢,像是古代直面屈辱的坚毅士子。
“好久不见啦,小余。”
最后还是朱国兴打破了沉默,这句“问候”说的却不带感情,仿佛只是此时必需的一种机械客套。
余安生却没接这句话,只是平淡回道:“朱院长你好,我今天过来只是想澄清一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