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杭州的日子结束了。
那些日子说辛苦不辛苦,说清闲不清闲,只是很闹心。这日子短暂,来去两三年,但是,度的却让心感觉漫长,很漫长;两三年,找不到什么愉快时光,常常是寂寞和忧思一个左一个右;原本打算去灵隐寺烧香拜佛,抽个吉祥签的,结果也没去成。
吃过中午饭,草草收拾好东西上大巴车。巴车出杭走长杭高速,再转进渝沪高速,满载一车夏烦夏愁夏困直奔重庆,仿佛那尽头的招唤,才能接纳烦和愁,才能还我轻松的自由和愉快。
今夏,我仿佛失了好的兴味,感觉不到夏日甜心,夏至未至,光芒夺目,夏水长天。即使莅临夏的金色霞光里,心也很平静,平静得如天边不动的云朵,失去变幻、憧憬,只是默默沉思,只是向远凝望,只是最后一声泄气的嘘唏。夏,不在是我的夏!我用沉甸甸的目光看,物还在,人已非,事跟新。
回家。车上的空气很不好,不适合呼吸休息,车厢封闭好了的,恶心气体出不去,新鲜空气进不来。人在里面受苦,摇摇晃晃的受苦,仿佛五脏六腑筋皮骨骼都要摇出摇散重新组合一样。这样的行程,真让人担心回得了家吗?!
累。坐车真累。司机为赶行程,三四小时也不停下来休息一下。有人报怨,有人喊憋闷,有人忍不住大叫要小解,甚至哭腔似的怒诉憋死要你偿命;有人笑说解决用矿泉水瓶,用塑料袋,用尿布湿卫生巾。好笑。真气。他们都好仇恨。所以我劝大家如果不是万般无奈,长途最好别坐大巴,再豪华也别坐,否则真会丢失许多的尊严和文雅。
我靠窗坐,无奈的摇头。司机似乎习惯了一样,无言的开他的车,用专注的沉默精神等待人们安静下来。我倦了,头靠向窗玻璃半眠半醒。
回家的路途还很长,夜定是比以往来得早黑得长。我默默守着窗,守着黑夜一点一点把玻璃擦黑,黑得见不到窗外的景,却能返照车内椅和困倦没生气的人。我有些不安,时而睁眼时而闭眼,睡是睡不着了。这即将消失在晚秋的夜,黑,深沉,厚重,象明天都不会开启天光。
夜已入底谷,已临渊,大巴也冲不过它的包围,索性在湖北宜昌的白河服务区停下来。(哦。是高速路不让车星夜赶路。安全重要!)
车外的夜很凉,但空气很好,很新鲜。人下来象死水里僵死的鱼遇上活水又恢复了生气一样。男女都管不了尊容的疲惫和不振,急急忙忙的上厕所进商店去餐饮厅,游来游去,穿梭不停;怨气怨言没了,买东西的买东西,泡面的泡面,饮酒的饮酒,没事的也瞎窜窜,这样才是对生命的最高奖赏和慰藉吧。
但服务区的活动不是所有人渴望回的家。一阵骚动之后,大多数人在休息大厅安静坐下来闭目养神或看电视,电视可以侵吞或消磨时间,不管有多长,多烦,多么难挨的时间,它统统打包吃尽。
夜在厅外走,漫漫地走,有人推门出去看,又进来自言自语说,离天亮还远,漫漫等吧。我坐在灯光暗谈的一角,掩盖内心的不安保持镇定自若的姿态,也在等,等长夜走过去,走到明天它的家。
车在5点之前起动,天还没亮,雾气像幽灵在车灯前轻轻绕。巴车的动静很小,小得像贼一样,载着一车困倦的生命在夜色掩护下悄悄蹓出了服务区,到了大路上才撒开腿疯狂的奔跑。
车内很平静,气流仿佛也沉睡了。而黎明在前方不远处候着,预备接待。但,那也不是我要回的家。
生命不会也如此平静吧。生命是看似平静,但凡有一口气,每颗心都在纠结;如果是勃勃生机,就更是翻江倒海的争斗、思考。生存的路如一场战争,有预谋,有设计,有措施,五花八门,一刻不停在脑海里跳跃涌现。一个人在红尘中总是匆匆忙忙,骨子里没有多少安分守己的时候,总想轰轰烈烈,急不可待的冲冲冲,其实不然,冲不到壕沟有可能躺倒,冲到山顶也可能临渊,一切就这么短促简单。所以,回家好!
无可奈何,到这个时候了,黎明还没有出现,巴车还得拼命的往前飞驰。这是它要把一车人安全载回家的使命。
想见的黎明没有见着。昏昏沉沉中醒来窗外天光已经大亮,昨夜担心启不开的`黑幕已经不见了踪影。快。真快!不去细思细想细分辩,昨天和今天如同巴车载着我们只是钻过了一个隧道而已。其实人的一辈子也这么快,不同的只是从光天钻入永远不会启开的黑暗。
快三伏天了吧。车外的山端着老太爷的架子静静坐着,还有出零星的光芒浅浅淡淡的点缀其间,像随涂鸦后洒掉上去的星星油彩。动态的是缭绕山腰山巅的雾霭,很有耐性的轻轻飘升、横走、烟散。天空灰灰的,空中没有飞鸟过,一幅呆板的画,任冬来收拾残局。这就是所谓的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吧?
车在涪陵服务区停下来,要在这里吃中午饭。舟车劳顿,是对生命的不敬和折磨。我感觉胃不太好,肚胀得象装满肮脏的空气,饭是不想吃了。
我转到服务区后面去清静,深吸那里新鲜潮湿的空气。没想到会有意外的收获:竟然居高临下望见了长江!这里的长江不是滚滚流,更无急湍直下浪花淘尽;远远望去是平波不惊,从上游拐弯而来,又顺势坦然自若的去。上游不远处横架着一座乳白色的钢架铁桥,有人猜想那是还没完工的高铁的桥。我看见的是两岸青青,临水的房离江很近,仿佛只消江水上涨一点就能把它们淹没。当初搬迁为什么不搬到高一些的地方呢?这样住的或许不担心,但过客看见会担心,会想:淹了怎么回家?
巴车很快就到了重庆了,意味着我也快到家了。家是什么?是花的蕊,是树的根,是建筑的基,是船的港湾,是牵挂是思念,是随时可以回去的地方!
到了重庆汽车站,原计划是去朋友那里看看的,后来想着好几年没回老家了,还是先回家吧,就马不停蹄的去重庆北火车站买了一张到彭水的火车票,老家的印象在依稀的梦里竟变得模糊起来。给家里人打电话,偶尔谈及谁谁现在怎么样了,扣罢电话才轻轻发出一声原来如此的叹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魂牵梦萦的儿时乐园,现在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上了火车,坐在窗边,看外面的景物一幕幕向后退去,那蜿蜒起伏的山峦,却总也走不出我的视线。他们耸立在我的面前,又延伸到天边,优美的轮廓在天边的白云间画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这些山都披着翠绿的外衣,树木长得郁郁葱葱,山巅或轮廓清晰,看得见一棵大树傲然挺立的身影,或白雾缭绕,似披着一层面纱的神秘女郎。山脚下,清溪环绕,较高处开垦着坡地,玉米长势正旺;较低处是一块块稻田,秧苗整齐的一排排插在水中,已经快封行了。几座白色的房屋点缀在这青山绿水之间,房顶上冒出缕缕炊烟。此情此景,真如画家得意的山水画一般。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多山是我们重庆四川的的特点,四周高中间低,所以又叫山城重庆。从小生活在开门见山的环境中,如今看见这一切是多么的熟悉啊!离家很久了,经常在平原地区这样一马平川的地方生活,平常难得见一座山,物以稀为贵,有山的地儿也都开发成了旅游景点。如今再次见到重庆满眼的山,却觉得已经不是儿时的感觉了。那时没有觉得它有多美,有时甚至因为爬山累了埋怨过它,而此时这一山一景都是那么生动,充满了诗情画意。到底是山变了呢,还是我变了?!我旁边坐着一个小姑娘,坐在车窗边,和我一直欣赏着窗外美丽的景色,不时发出一阵阵赞叹:“妈妈,你瞧!那里好漂亮!”“瞧,瞧,这里也好漂亮!”“哇,好高的山!”那姑娘估计是极少见过这么多山的,兴奋地看着外面的景色,别提多高兴。听他爸妈说,姑娘从小晕车,啥车都晕,亏得有这山这些风景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时间也仿佛凝固一般……火车犹如一条飞奔的长龙,在轨道隧道里不停的疾驰穿梭,看着看着就快到家了呀……我的心落了下来,又悬了上去,“近乡情更怯”是哪位诗人写的呢?我脑子里飞速旋转……奈何归心似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