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午夜,篝火已烬,渔阳城外,朦胧的月色被云层遮掩,泼墨的空中连星光都看不见,有风拂过,好像要携着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扑来,但苏念那一双猫眼睛却像是闪着萤火一般,在夜空下显得明亮又诡异。
是的,就在刚才,她又变回猫咪了。
倒不是因为灵力出了问题,而是她蓦地觉得脸上又股粘腻的感觉,抬手一抹,竟然是红疮已经腐烂化脓了。
苏念不能忍受这样的自己,连忙蒙上了一块面巾,五官之中仅仅露出了那墨墨生情的眉目。
倘若仔细瞧上去,就会发现那原本看着温婉如秋水的一双雾眼,此刻已经有了些细微的变化,眼角逐渐变得细长斜勾,端的依旧是副不好惹的模样。
还好天色已晚,自己还及时罩上了面巾,这是异形符灵力耗尽的表现啊!苏念暗自替自己捏了一把汗。
只是没过一会儿,她那方面巾就被。毒疮处渗出的血水浸透,渐渐粘在了伤口处。
王欢出言提醒:“小狸花,面巾摘了吧,小心伤口发炎。”
苏念也感觉到了双颊的不舒适,可是摘了面巾,她就不是黎婳了呀!
在王欢的印象里,黎婳应该是个被命运浪潮裹挟着被迫流落凡间的魔界贵女,还多次出手就人,本质善良,没有危险。
也许就是因为这些特质,他才会坚定地站在她身边。
可如果让王欢知道黎婳的身份是假的,她其实是魔界少将军苏念,他会不会跟其他仙门修士一样,反手就是一击,一心想要把她抓去万仙盟鞭尸!
苏念觉得这时候暴露身份实在是个不太明智的选择,她左思右想之后,福至心灵,转而又变成了小猫咪,那方面巾也就转瞬落在了地上。
王欢倒是没有察觉有异,他通过换位思考的好习惯贴心得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黎婳是个很重视自己外貌的姑娘,这会儿蛊毒加重,脸上的伤口发炎,她肯定很郁闷,不好意思见人。
可是眼下,王叙和褚云卿身边肯定被刘大人派了重兵把守,若是他带着小狸花去病坊求医,难免会是自投罗网。
如果自己上白虎山去采些草药呢?王欢脑海中涌出这样一个念头,但须臾之间就被他自己给否定掉了。
他上学那会儿,草药课成绩可是最差的,如果不小心给小狸花用错了药,让她毁容了,她还不得扑上来挠死他嘛!
太冒险了,不划算。
王欢想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王家村中的李大夫,怎么说他也是曾经的军医,这种蛊毒什么的,也应该有办法治愈吧。
王欢如是想着抱起来地上那小小一团的小猫咪,温声哄道:“小狸花,别担心,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他说完,疾步赶往王家村的方向。
苏念安安静静地趴在他的怀里,观察着夜色,眼睛一会儿睁开,一会儿闭上,遥遥望去就像是在无光黑夜中四处乱窜的一簇鬼火。
周围都是静悄悄的,这种时候,人吓人都能吓死人,更何况是猫想要吓人呢?
虽然这点儿恐怖的气氛并未被苏念察觉,但王欢每每看过去,都有种毛骨悚然的错觉,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下去了,一抬手遮住了苏念的双眼。
眼前突然一黑,苏念茫然地动了动脑袋,有些无措地叫了一声:“喵。”
头顶上传来了王欢清润的音调:“小狸花,你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吧,等到了医馆,我叫你。”
苏念不疑有他,还以为他是贴心为自己的身体考虑,乖乖地闭上了眼。
鬼火从视线范围内消失不见了,王欢可下松了口气,进而更加快了步伐。
在渔阳城里失手后,刘大人很可能会派人来王家村守株待兔。
王欢这会儿也只能是大胆猜测刘大人那边并没有提早行动,所以才给了他跟时间赛跑的机会罢了。
破晓时分,王家村中一片寂静,看着村口的土路一如往昔,王欢松了口气。
李大夫此时正在李家医馆的草庐后院的菜园子里抓蜈蚣。要知道,这种毒物的作息时间往往都很另类,想要成功抓住它们,只能努力熬夜,不放弃。
这不,李大夫刚将一条毒蜈蚣收入铁盒子里,草庐前院就响起了敲门声。
这么早就来问诊,病情一定很是紧急。
李大夫闻讯而动,急急忙忙拎着装有毒蜈蚣的铁盒跑来看门。
大门口站着王欢,怀里还抱着一只猫。
王欢在王家村生活十年,不过跟李大夫都是没打过几次交道,毕竟他身体好,平时压根儿就不会生病,也就没有来草庐的机会。
不过,李大夫确是记得王欢的。
这人上次被送过来的时间,伤得极其严重,他记得当时自己还断言,这人或许就好了也会变成个瘫子,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啊,对方居然生龙活虎地站在他面前了。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能好得这么快,难不成他那蛇胆汁真有这种修复断骨的奇效?
李大夫沉浸在对“医学奇迹”王欢的惊叹中无法自拔。
倒是王欢率先开口:“李大夫,还请你救救我家的猫。”
李大夫闻言后,将目光下移,落在了王欢怀中那只双颊肿得不成样子,还留着血水的猫咪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儿?”李大夫一边询问,一边将王欢与苏念引进了草庐之中。
刚一进门,苏念就瞧见了那几条被饲养在玻璃罐子中的花色毒蛇。
毒蛇们自然也瞧见了“老朋友”,纷纷警惕地在玻璃罐子中乱窜,颇有几分惊弓之鸟的意味。
李大夫倒是没注意到这些,他将抓来的毒蜈蚣放置在柜子上,转而引着王欢在案边坐下,询问小猫咪的病情。
王欢掐头去尾,把苏念吞噬疬风蛊的事情跟李大夫一一道来。
“疬风蛊?”李大夫捻着胡须,神色有些严峻,“那可是风家禁蛊啊,怎么会出现在渔阳城中?”
既然李大夫问了,王欢倒也没藏着掖着:“风家出了个叫风临的叛徒,投身江湖中一个叫满霜楼的杀手组织,想借疬风蛊在渔阳城引起瘟疫和暴乱。”
“这么一说,这猫倒是救了全城百姓啊!”李大夫拍了拍苏念的脑袋有些感慨,“寻常人如果被疬风蛊母蛊附身,顷刻之间变回化为一堆白骨,这猫能撑到现在,想必灵力不凡吧。”
王欢点了点头:“不瞒李大夫,小狸花其实是猫妖,修为不弱,灵力应该足够与疬风蛊抗衡,可是这毒素该如何解呢?”
“猫妖?她是从魔界来的?”李大夫有些惊讶,重新将苏念打量了一遍。
王欢没有否认,但还是出言解释道:“李大夫,小狸花是因为魔界朝臣斗争,权力倾轧,才不得已来到凡间的,这期间并未做过恶事。”
“老夫明白。”李大夫肯定地看了王欢一眼,“方才老夫探了她的气息,这猫妖灵力醇厚,没有一丝一毫狠辣之风,显然是从正途一点一点修行起来的。”
诶呀,难得碰上一个明白人。
苏念闻言后,忍不住抬头看向李大夫,对他表示赞许。
李大夫显然误会了苏念的意思,看着她那双带着光亮的大眼睛,有些惭愧地叹息道:“只不过,老夫只是一介凡人,确实解不开这疬风蛊的蛊毒,根据医书记载,想要伤口痊愈,还得去修仙门派找一味药材才可。”
“修仙门派?”王欢听后有些犹豫,看了小狸花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还请李大夫明示。”
李大夫回身前往书桌,找了好一会儿,取来一本泛黄的羊皮卷宗,上头写着《三界毒经》四个大字。
李大夫拂去羊皮卷上的灰尘,将其展开摆在王欢面前,指着上头的一个草形图案,开口解释道:“听说修仙界中有一处叫做云烬山的仙山,山中凌雪峰上有一种名为织烟草的灵植,可解疬风蛊母蛊之毒。”
云烬山?苏念回忆了好一会,突然双眼一瞪,那不是在御灵宗吗?
王欢的真实身份是沈洲白,沈洲白本就是御灵宗的弟子,要他去云烬山摘织烟草,不就是要他去御灵宗自爆身份吗?
苏念觉得这个想法不靠谱。
还不如让犰狳找个机会去潜入云烬山将织烟草偷出来呢。可是犰狳千年前就是被御灵宗一手封印的,作为手下败将,他真的可以吗?
就算犰狳可以,不过前往御灵宗需要时间,破除御灵宗在云烬山下的结界也需要时间,就怕拿到织烟草的时候,自己好好的一张脸已经烂的不成人样了。
苏念很纠结。
一旁玻璃罐子里的几条毒蛇瞧见苏念双颊红肿,郁郁寡欢的模样,开始隔着玻璃罐子幸灾乐祸。
苏念当然不能忍受这种嘲笑,当即呲牙咧嘴地恐吓回去。
就在玻璃罐子里的毒蛇还想蹬鼻子上脸的时候,沉默许久的王欢开口道:“李大夫,你确定只有织烟草能治好小狸花?”
李大夫很坚定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