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岸拉着陆长风匆匆忙忙跑回船板上,笑着说道:“苏姐姐,已经把房间备好了,等会替我出口气,让那个小子好好吃些苦头。”
苏云锦柔气妩媚,弯起眉眼轻轻一笑回道:“怕是不能替张公子出气了,秦公子已经灰溜溜的逃去,有贼心没贼胆。”
张岸环顾四周,才发现早已经没了白头少年郎的踪迹,跑上船栏前大声喊道:“秦公子不是本事大得很吗?方才还说我张岸没本事,现在怎么跑得比狗还快?”
陆长风长舒一口气,不知为何,对于那个白头少年郎总是有些难明之言,又是摇摇头一笑,自己可没有那些个龙阳癖好,只是觉得那一身川剧本事不应该被糟蹋遗失,总之人没事就是最好……
秦枫插杆入竹篓,挑起一条大鲤鱼甩出,正正好好一把甩在张岸脸上,年笑着朗声道:“与张公子萍水相逢,觉得颇为有趣,初入扶风郡身上没备个贵重物件,一点薄礼聊表心意。”
公孙谨拉起钓竿,落入竹篓一条大鲤鱼,不经摇头一笑,还是少年好,不为权折腰,只为心上动,春风最得意……
张岸抱着大鲤鱼脸颊上有两道大红印,低下头的公子哥阴晴不定,陆长风见此一阵头疼,那个家伙怎就那么不明事理,折中道:“等一下我带你去咱扶风郡的醉春楼,咱哥俩玩个痛快,我来请客。”
杨依依还是在一旁挖苦笑道:“什么时候张公子也能受这气了?往常不得把那些个顶撞的江湖侠客弄个半死。”
对于这个杨家的掌上明珠,大家都是习惯了嘴里带刺,杨家三代从军,在军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这个小妮子的厉害,以前有个不知所谓的贵胄子弟与之发生口角,晚上就是百余骑大秦骑军围府要讨个说法,所以大家都是宁惹张家公子哥,也不去惹杨家的小明珠。
孙建听到船板上声动嘈杂,匆忙跑出来查看情况,只见十数个贵胄子弟都将目光放在张岸身上,寻着看去朗声笑道:“啥人能让张侄儿也失了面子,我倒是想认识认识那位英雄好汉。”
张岸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喊道:“多谢秦公子的心意大礼,若是下次还能来扶风郡,定当要来我张家府上做客,我请你喝酒!”
陆长风满脸惊愕,杨依依同是如此,其他贵胄子弟更是瞠目结舌,他们都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往常嚣张跋扈惯了的纨绔张家公子,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了?
孙建顺着小船看去,只见一个白头少年郎,还有一个佝偻的老人背影,忽若恍惚,那两个背影都是如此熟悉,有些像那个风流倜傥的公子,那个永远领军上阵厮杀的大秦公子,
曾有听闻小公子回秦,只是未得见过一面,借着夕阳余晖洒下,老卒心中掺杂着丝丝酸楚,抱拳躬身朗声道:“百撞营老卒孙建,见过小公子!”
百撞营与拔旗营一样,曾在前春秋乱战当中拼得不剩几人,重组数次不断拼死厮杀,在大秦祸乱发生时,一千二百人的百撞营奔赴淮水道的上游渡鸦口,由老将齐上云领军阻击一支大隋骑军,只剩下不到十人活下来,大秦局势稳定过后,由各种原因百撞营卸去营号,不再组建,曾同属是秦扶苏直系九营之一。
船上十数个贵胄子弟不敢置信,无比震惊看去那个撑杆渡船的年轻人,可以令一郡校尉俯首参拜的人,到底是如何身份,他们不敢去想,
至少家中的长辈们都是以礼相待眼前的老将,而他们上不得台面,只能以子侄之礼相见。
秦枫笑意如沐,抬起手挥了挥,没有去回头,也不敢去回头,继续撑杆渡船,一心直扑边关黄沙……
张岸一把搂过陆长风的肩头,笑呵呵说道:“我就知道见了我们一大群贵胄子弟,眼里没有丝毫波动的家伙,身份怎么可能简单,还得是我有先见之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当然了,也得感谢明长兄的提点相劝,不然我还真可能一气上头就去干傻事,到时候就算是有九个脑袋也得难说。”
孙建难得拍了拍张岸的肩头,轻轻一笑说道:“那个人若是出一点事,别说你小子九个脑袋,就是咱扶风郡都得掀个底……”
张岸嘀咕道:“那他究竟是谁呀?能有那个大本事把咱扶风郡掀个底。”
孙建摇摇头笑道:“你小子并不笨,应该知道什么事能问,什么事不能问。”
张岸立马闭上嘴,乖乖顺顺就像个普通孩子,陆长风忍俊不禁笑道:“能见到芝平兄的乖顺模样,这一趟来得不亏了。”
张家与陆家世代交好,两人的交情也是从小建立,说来两个人的认识还是在幼时的窜门,当时隆冬年初陆长风随父亲拜访张家,有个顽皮孩童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弄了个简陋陷阱想要捉住鸟雀,被突然出现的另一个小孩打断,惊到鸟雀飞散走尽,
顽皮孩童也不哭闹,拍去身上白雪叹气道:“怪可惜的,我蹲了他们半个时辰,我带你去看看我弄的稀奇玩意,都是我自己搜罗的好东西,让你长长见识。”
就那样稀里糊涂成为了朋友,也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一同闯祸玩闹,一起上学读私塾,只是张岸向来不喜欢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却唯独对陆长风极好,所以在其胳膊肘往外拐也不生气,反而是给足面子。
张岸咧开嘴笑道:“醉春楼那件事情别忘了,你得请客,我要见钟大花魁,喝烈酒,骑大马,玩个痛快。”
两个年轻人对视哈哈大笑,只是他们不知道,后春秋乱战中,两人将会跟随随那个年轻人上阵杀敌,执子之手,与子同袍,紧握秦刀,血染甲胄,一同死在最南关……
一只小船独自飘荡在落灯河上,船上的陆大俊气喘吁吁,拼尽全力划动船桨,想要找寻白头少年郎的踪迹,用家里头给的一点银子全部用去才换来一只破船,
当时一路尾随被人流给冲散了去,待过赶上时已经见到两人上了船离去,只剩下自己风中凌乱,与岸边茅草屋的老人用尽全部家当,整整五两银子,现在想来都是有点肉疼。
陆大俊累得瘫在船里,任由小船随江水漂流,若是进一个宗门拜师学武,也得十几二十多两银子才行,看着那两人也是面善之人,若是死皮赖脸能学个一招半式,这五两银子花得也算值得,
年轻人想到这里,立马像打了鸡血一般,猛然拿起船桨不要命的划,不管三七二十一,银钱已经花去,如何都得响个水花。
恰好遇上张岸一行人的龙船,龙船上没见到底下的小破船,径直开动,
陆大俊看着庞然大物居然无视自己,横冲直撞过来,已经逃不开,忍不住破口大骂喊道:“你们这些有钱人能不能看看眼皮底下,还有人啊喂,你们能不能要点脸,就知道欺负平头老百姓……”
只是声音实在是小了些,船上的人都听不到又有江水流淌声杂乱,又是在底下,也没有人去注意,一个满怀相撞,小破船直接是粉身碎骨。
陆大俊见势不妙直接弃船跳入水中,才没有受到波及,
落在水中的年轻人继续破口大骂,心口传来一阵剧痛,五两银子就那样彻彻底底没了,那可是娘亲省吃俭用了好些年头的才攒下来留给自己的盘缠,如今说没就没,怎能不心痛。
龙船微微震荡了一下,众人才跑到船栏前查看情况,只见有一个落汤鸡在水里头扑腾,模样极为滑稽好笑。
孙建见底下有人,二话不说跳入水中,将陆大俊带到船上,张岸在一旁绕有兴趣的笑道:“不知道这个家伙又是什么身份?是不是像那个家伙也能把咱扶风郡掀个底来。”
陆长风见到陆大俊的模样,立即蹲下身子按压年轻人的胸口,挤出呛在胸中的水分。
陆大俊猛然直起身子,吓坏了一群围观的贵胄子弟,年轻人茫然的环顾四周,见到陆长风时才是平复不安,低下眉头不敢与之对视。
陆长风拍了拍年轻人的肩头笑道:“怕水还一个人划船,下次偷跑出家也得与家里头说一声,父亲有些急了,到处寻你。”
陆大俊抬起头来,眼里带着怒意咬牙道:“他不是我的父亲,我只有母亲,没有父亲,他只是你的父亲,不是我的!”
自出生起,那个小男孩与母亲在陆府里头就被欺负,那个男人也不曾来帮说过一句话,只因为母亲家族落魄,给了一个名分就再没有过问,自己也是庶出,就被整个陆家冷言嘲讽,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至始至终都是娘俩咬着牙才挺了过来,
所以在娘亲离世过后,少年选择远游,想要去边关沙场博出一个名头,他要做个大将军,他要与那个男人平起平坐,更要比他高出一头,亲自问一问他有没有喜欢过自己的母亲,为何就不能好好待自己的母亲……
陆长风取出腰间的钱袋子,放到陆大俊的手里,轻声道:“他也有自己的苦衷,你别去恨他,有些事不是想去做就能去做的,很多时候都是没得去选。”
年轻人手里拿着沉甸甸的钱袋子,咬字笑道:“你当然可以这样说,但我不能不去做,母亲出殡时,陆家除了你一个陆长风,他可曾有过出面?”
张岸将在旁观瞧的人全部给驱散,拍了拍陆长风的肩头,陆家的家事他也听过一些,大概就是陆家记着以前的恩情,让陆家家主陆鸣笙与一个落魄家族的小姐联姻……
至于后面的事情是什么,他没有兴趣,也不想去了解别人的家事,那样显得他不像一个纨绔子弟,反而是像街头巷尾里头议论他人的无聊妇人,更何况是自己最好的兄弟,就更没有那个兴致。
陆长风对于这个弟弟非常喜欢,虽然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一个庶出被抛弃,一个嫡出被当做家主培养,所以在两兄弟之间也没有太多隔阂,继而问道:“你要往哪去?”
“去边关沙场,去上阵杀敌,等过活下来做了将军,我还要去与他讨个说法!”
陆大俊双手握成拳头砸在船板上,很恨说道。
陆长风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到孙建身边作辑道:“侄儿有点事想请孙叔帮一下忙,能否给我我一只船,我想送弟弟去一趟。”
孙建没有过多言语,叫出军卒放下一只中等帆船,看着两个年轻人的身影,对于陆长风这个读书人,其实自己心里头还挺喜欢的,至少比张岸那个纨绔子弟要懂事得多,故而说道:“陆侄儿需要两个人帮忙吗?”
陆长风摇摇头,亲自为陆大俊撑杆渡船,张岸看着好友如此作为,还是觉得自己家里头好,父母关系很好,父亲也没有那个胆子去三妻四妾,就自己一个儿子,不像其他人家里头鸡飞狗跳,喃喃说道:“看来还是娶一个媳妇好,像我娘亲那样就很好,要是以后我儿子相争整出那么多事,我非得把他们的腿给打断。”
孙建想不到这个纨绔子弟也有会开窍的一天,一把搭上年轻人的肩头笑道:“像你这样的纨绔子弟也不多见,还懂得家和万事兴这个道理,若是真的遇上一个喜欢的姑娘,老叔来给你牵线,到时候定给你一份送大礼。”
张岸摸了摸鼻头,这些个道理他懂个屁,只是觉得娘亲很好罢了,能一辈子治住老爹,想到老爹跪在地上的模样又是忍不住生笑,堂堂一郡最大的官,居然是个怕老婆的种,若是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只是年轻人不知道,当一辈子能遇上一个真正喜欢的人,其实什么都不觉得委屈,喜欢这个东西没有道理,只是恰好是喜欢上了彼此,便也只会觉得彼此就是最好,也就那样稀里糊涂过了一辈子,待过白头时,若是还能牵着彼此的手,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