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后,道子也是终于调整好了情绪,抬起头来看着他师父天玄子,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您怎么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这还不都是因为当年那场西晋之战而导致的……”天玄子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是虚弱,可饶是如此,道子却还是清晰听出了他语气里带着的那股深深的怨懑与恨意。
听到缘由后,道子也是心惊不已,当初那一战过后,他本以为他师父只是像传说中那样,道基有损、修为尽失如同普通人一般,却是从没想到过这结果竟是比他原本预想的还要严重,这么多年以来,他师父竟是无时无刻不饱受在折磨之中,过的压根就不如普通人。
想至此处,道子心头也是涌现出一股痛楚。都说师徒如父子,道子与天玄子之间则是完美的应证了这句话,自道子记事起,他的吃喝拉撒等一切都是由他师父天玄子照顾的,天玄子与他之间除了正常师徒间的授业之恩外,更是还有着养育之恩,虽然道子喊的是师父,但在他内心深处更是将天玄子当作了父亲一般的存在。
“师父,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您的痛楚?只要能够让你获得安好,弟子愿意为其付出一切代价……”道子开口说道。
见到自己徒儿情真意切,天玄子心头也是不禁一暖,只是他如今的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脸上也是再做不出其它什么表情,所以这丝欣慰也只能存于心中而无法在表露在脸上。
“哪有什么好办法,一十七年蝉功法所造成的伤害,又那是那么容易便被祛除的,若是真有办法的话,我又何必受着十余年的苦楚?”天玄子有些无奈地说道,声音显然很是虚弱,每说几个字便需要停顿一下换上一口气。
道子闻言也是不禁有些哑然,是啊!如果真有什么办法的话,恐怕他师叔青玄子早就已经去做了,又怎会凭白让他师父受这么多年的痛苦?虽说,他师叔青玄子的观主之位是从他师父天玄子哪里继承过来的,按照正常人的理解,青玄子可能会为了这个位置而不希望天玄子好起来。但道子却是知晓,他师叔青玄子是决计不会这样做的,因为他师叔青玄子与他师父天玄子,不仅仅是师兄弟,在拜入玄天观之前,两人更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可是……”道子看着竹榻上的天玄子,刚刚调整好的情绪却又忍不住开始激动起来,看那模样竟是恨不得能够代其承受。
天玄子感知到了道子的心意,平静说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了。”
“徒儿……”
“好了,不必宽慰我。”天玄子制止了道子的开口,转过头去望着天空,似乎是回忆起来当年的那一战,喃喃自语道:“相比于青禅宗主与山中老人身死道消而言,我已经算是足够幸运了,至少我还活着,虽说是受尽痛楚、苟延残喘地活着,可活着总归是比死掉要好不是吗?”
“嗯。”道子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师父说的对,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我相信总有一天您老人家能摆脱掉这份痛楚的……”
随着时间的逐渐流逝,道子也是逐渐在内心里接受了他师父眼下的这般模样,于是不再像刚刚那般情绪激动到难以自制,两人之间的相处,也已经回归到了道子小时候的那种相处模式,道子也不再跪着,而是坐在了竹榻前,道子就像是一个小孩童一般,向他师父天玄子询问着自己心中所好奇的一切事物。
“师父,他真的如同传闻中那般厉害吗?当时他真的能够以一敌三吗?”
道子朝他师父天玄子询问出了自己心中最好奇的问题,虽说当年西晋那一战的结果天下皆知,可那也终归都是流传出来的说法,天下人也都是道听途说,而当时真正够资格参加那场战局并最终活着离开的人物,也就只有天玄子与秦鹿帝姬颜这两人而已。而现在趁着这个机会,道子也是想亲自问一问他师父这位当事人当时所发生的真实状况,因为,他始终不相信曲惊风真的能够以一已之力面对三个八境强者的围杀,还取得如此战绩。
闻言,天玄子也是再次回忆起了当年那一战,只是不知是过于激动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那早已坍陷下去的胸膛竟是开始起伏起来,良久之后,才听到他喃喃自语道:“他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一个正常人是绝无可能做到这一切的……”
“什么?”听见天玄子这个当事人亲自说起当年的那一战时,道子更是难以置信道:“师父你说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可以以一敌挡三个八境强者?”
“嗯。”天玄子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不禁想道:“岂止是三个,若非他的师弟姬颜与周公瑾这俩人在关键时刻背叛他的话,恐怕自己也早就已经身死道消……”
只不过这个秘密,因为种种原因天玄子却是得烂在他自己肚子里,不能说予任何一个人听。所以,他并没有告诉道子当时除了他们那三个八境强者外,还有白鹿洞那俩同门。虽说,是那俩当时的境界只到达了第七境并不如他们三个,可偏偏就是那俩修为不如他们三个的人物,在那场伏杀中起来最为关键的决定性作用……想到这里,天玄子也是忍不住对道子告诫道:“你记住,敌人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往往是身边亲近人,因为只有身边这种与你最为亲近的人,才能在你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给你带去致命伤害……”
“啊?” 道子并不明白天玄子为什么突然蹦出了这么一段话,于是心惊胆寒道:“师父你…你的意思是说……师叔他?”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天玄子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想法,也是连忙开口解释道:“若不是你师叔的话,我根本活不到现在。”
闻言,道子也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需要防备他师叔青玄子便好,只是他还是有些难以理解天玄子刚刚所告诫他的那一段话。
其实又何止是他想不明白,就连天玄子当初也没想明白,为何曲惊风的那两个师弟姬颜与周公瑾会对他行背叛之事,直至这十余年过去,听闻姬颜已经踏入第八境后,天玄子才是逐渐明白过来……明白过来后,天玄子对于曲惊风有一个公正的评价,那便是“高处不胜寒”,曲惊风当时站在了世间所有人伸手都难以企及的高度,而这也就成为了他当时的取死之道,既然他的能力都已经超越了这个世间顶尖人物的能力太多、行成了断崖式的距离,那么世间人自然也就不会再允许他这么一个过于畸形的“产物”存在,既然世间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处,那么自然也就得合起力来…送他归去。
道子见他师父天玄子正陷入了沉思之中,出于以往的习惯以及对他师父的尊重,也是没有出言打扰,而是打量起自己现在所在的这方茅屋小院。
道子看着身后的那间茅屋,看着院内的那口石井,看着眼前的竹榻,看着顶上的那一方天空,看着自己刚刚进来的那两扇破旧柴扉……他脑海里不禁想起自己刚刚在柴扉之外所看到的景象,想到了他师叔青玄子对他师父的恭敬模样……然后,他瞬间明悟过来。
这方小院、这座茅屋……这其实就是一座大阵,而刚刚那道柴扉其实就是阵门。当柴扉关闭之时,也就是这座大阵启动之时,这座大阵以天为盖、以地为铺,居于天地中间,却又隐于天地之间。
就在道子思索之际,天玄子那边却是突然咳嗽了几声,道子见状,连忙转过身去查看……照顾好天玄子之后,道子忍不住对其问出了自己刚刚有关于这的猜想。
“你猜想的并没有错。”天玄子点了点头,证实了道子的猜想。
“柴扉之中的这方小院才是真正的不可知之地‘玄天观’,这也是玄天观有史以来最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只有我与你师叔青玄子知晓,而你是第三个知道的人。”
“准确来说,这不是一座大阵,而是一方小世界。是在天地之间又独自成型的世界,当初,我也正是因为凭借着它,才能够侥幸从西晋的那场大战中活下来,只是那曲惊风实在是太过强大,他的剑意竟是直接无视了这方天地,直接从柴门的缝隙而入……”天玄子对道子讲述这个有关于玄天观最大的秘密,同时也是对当年那一战又做了只言片语的补充说明。
道子闻言也是心惊不已,四周打量下也是在柴门、石井、墙壁等地方,找到一些细小的痕迹,他本以为这些只是年久失修,听天玄子这么一说,才明白原来,这些都是当年那个人所留下的剑意。
正在他震惊于那人的强大之际,却听见他师父天玄子继续说道:“你不是想尽快逾越五境吗?那便留在找这些残留的剑痕,等到你将这里的剑痕数量都弄清楚了,你也就自然能够逾越五境了。”
“啊?”道子听着他师父的吩咐,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不如他,你不如他门下弟子,玄天观不如白鹿洞,这都是自然之事。”天玄子看着道子道:“既然不如,那便要学习,唯有跟着强者学习,你才能更快变强……”
“徒儿明白了。”道子眼神一亮,开始蹲下身去在这方小院里认真寻找每一道剑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