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琼几乎每天都会来看一看祝先生和花漫漫,想看看他们醒没醒?
然而三天过去了,两人仍旧在昏睡。
看样子一点都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更糟糕的是,前方不断传来战报,摄政王李寂率领的叛军正在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直逼天京而来。
李琼心急如焚,面上还得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竭力稳定朝中人心。
转眼就到了皇帝出殡的日子。
出殡是大事,即便大敌当前,此事也不能省略。
李琼作为太子,此时必须要站出来主持大局。
他面强压下心里的不安,穿上华贵庄重的冕服,率领群臣护送皇帝的棺椁出京。
城中全部戒严,百姓们被勒令待在家里,闭门不出。
长长的街道上安安静静。
送葬的队伍缓慢前行。
随行的后宫嫔妃、文武百官全都是哭得撕心裂肺,昏天暗地。
甭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此时就算是挤,也得挤出眼泪来,以此表现出自己对于皇帝的忠心。
皇陵中早就留好了属于皇帝的位置。
在经过一系列繁琐的程序后,皇帝的棺椁被葬入墓穴之中,墓碑上由太子李琼亲自题字,写上皇帝的谥号、姓名、以及驾崩的年月。
所有的仪式结束之后,众人退出陵墓。
陵墓被关闭,彻底锁死。
今日的天气很不好,天空中乌云沉沉,空气很是闷热,仿佛随时都有一场大暴雨。
一如众人此时的心情。
皇帝死了,太子尚且年幼,摄政王虎视眈眈。
这大周朝的江山也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李琼乘坐马车回到宫里。
明明身体已经很疲惫,但脑子却还在琢磨事情。
他先是去看了看祝先生和花漫漫,见两人仍旧没有苏醒,心里很是失望。
随后他又召来左右丞相,询问平叛之事进展得怎么样了?
虽然祝先生说可以利用花漫漫的身份去威胁李寂投降,但这种做法实在太过下作,尤其是在听完花漫漫说的那番话后,李琼受到刺激,不想用一个女人来当挡箭牌。
最后他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派遣一名老将领兵平叛。
为了保险起见,李琼这次几乎是把手里头能调动的人马全都调出来了,希望能仗着人数优势,一举将李寂拿下,不再给他翻盘的机会。
左丞相如实禀报。
“平叛大军还在赶去前线的路上,大概还需要五日时间才能与叛军对上,请殿下稍安勿躁。”
右丞相接着道。
“如今先帝已经驾崩,然国不可一日无君,朝臣们都在等着新帝登基,还望太子殿下早日继位,也好稳定人心。”
李琼从小就被当成太子培养长大,自然知道继位的规矩。
他不能直接答应,而是摆出一副谦逊的模样,表示自己还在为父皇的去世而悲伤,暂时没有心思去想别的。
左右两位丞相很上道地开口劝慰。
李琼却始终不松口。
直到次日早晨,左右两位丞相率领文武百官跪在太子府的门口,跪求太子殿下尽快登基。
李琼再三推辞不过,这才被逼答应下来。
这副君臣和谐的画面被史官记录下来,将来会载入史册,成为一段佳话。
新帝的冕服都是早就做好了的,尺寸非常合适,登基需要用到的事物也都早就准备妥当了,只等鸿胪寺选定一个黄道吉日,李琼便能正是登基。
宫中所有人都为此忙得不可开交。
太后却在此时忽然找到李琼。
她这次来,是来提醒李琼一件事的。
“你的父皇已经下葬,臻贵妃是不是也该出宫了?”
李琼心中不愿送母妃走,但事情是他早就承诺下来的,他不能反悔,只能不甘不愿地应下。
“多谢皇祖母提醒,孙儿明儿就让人送母妃出宫。”
太后却道:“哀家看今日天色还早,外头天气也还不错,就不用拖到明日了,今儿便把人送出去吧,等人送走了,你也好专心准备登基的事情。”
李琼心里很是恼恨,皇祖母为何如此绝情,竟然连一日时间都不肯宽限!
他抿了下唇:“皇祖母言之有理,孙儿这就去安排。”
目的达成,太后满意地离开了。
李琼放下手里的事情,亲自去了一趟玉芙宫。
他看着衣着素净的母妃,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嗓子眼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许久都未曾说一个字。
最终还是臻贵妃先开了口。
“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前往庵堂静修是本宫自己的选择,你已经尽最大努力做到了最好,无需再为此而自责。”
她越是这么说,李琼心里就越是羞愧。
他屈膝跪下去,郑重其事地俯首磕头。
“今日是因为儿子的无能,才让母妃受了这般委屈,是儿子不孝,待将来儿子坐稳了江山,定会第一时间将您接回来,让您以太后的身份安享晚年。”
臻贵妃伸手将他扶起来。
她弯下腰,亲自帮他将衣摆上沾到的灰尘拍掉。
动作很是熟练,一如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她温柔地笑道:“未来的事情会如何,谁也不知道,本宫不奢求太多,只求你答应一件事、”
李琼忙道:“您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肯定会竭力为您办成!”
臻贵妃:“那个叫做红豆的宫女,应该还在你手里吧?本宫希望你放了她。”
李琼愣住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母妃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但思及红豆就是花漫漫的真相,李琼很快又明白了母妃的想法。
他忍不住问道:“母妃其实早就已经知道红豆就是摄政王妃的事情吧?”
臻贵妃的神情很是平静。
早在李琼来找她打探花漫漫是否起死回生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李琼可能知道了红豆的真实身份。
此时李琼说的话,不过是进一步应证了她的猜测而已。
臻贵妃不疾不徐地说道:“她是谁并不重要。”
李琼:“怎么会不重要?她可是李寂的妻子,李寂如今已经起兵造反,我要是放了她,就等于是放虎归山!”
臻贵妃:“那你想怎么做呢?利用花漫漫作为人质,威逼李寂投降吗?”
李琼扭开头不吭声。
臻贵妃放缓语气,柔声劝道:“漫漫是李寂的逆鳞,谁碰谁死,若是让李寂知道你扣押了漫漫,他非但不会缴械投降,还会不顾一切地价快速攻打天京。”
李琼咬牙道:“他要是敢攻入天京,我就杀了他的妻子!”
臻贵妃:“李寂如果是条疯狗,漫漫就是锁住他的那条链子,一旦你将链子斩断,疯狗就会彻底失去控制,到时候他会拉着整个天京城的人给漫漫陪葬。”
李琼怒道:“他敢?!”
臻贵妃平静地看着他。
迎着母妃的视线,李寂的脑子很快降温,恢复冷静。
他想起李寂的行事作风,这人向来喜怒无常,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图自己高兴,从不会去管别人的感受,嚣张霸道得让人无法忍受。
屠城这种事情别人很难干得出来,可放在李寂身上就不一定了。
他天生就是个煞星,手上沾染无数鲜血。
杀人于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已。
李琼缓缓说道:“谢谢母妃的提醒,不到万不得已的关头,我不会动花漫漫。”
臻贵妃:“你应该放了她。”
李琼想说不可能。
花漫漫是他手里的底牌,是他用来对付李寂的重要武器。
除非李寂死,否则他不可能放了花漫漫。
但理智告诉他,这些话不能告诉母妃,不然她肯定要想办法救花漫漫离开。
于是李琼装作顺从的样子,乖巧地应道。
“嗯,她是母妃的妹妹,也是我的小姨,我肯定不会害了她的,回头我会好好地跟她谈一谈,若她能答应帮忙劝说李寂退兵,我就放她离开。”
他说得情真意切,且合情合理,臻贵妃信以为真,欣慰地笑了。
“如此,本宫便放心了。”
当天下午,臻贵妃便由一辆马车送出宫,去了城外的庵堂。
太后得知此事,心中的一块大石落地,心情跟着舒畅了很多。
就算臻贵妃的儿子当上了皇帝又如何?最后还不是灰溜溜地被赶出了皇宫?
在这座皇宫里,最尊贵的女人始终都只有她一个。
没人能越得过她!
五日后是鸿胪寺选定的黄道吉日。
李琼在这一天穿上代表皇帝的华贵冕服,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缓步登上阶梯,坐到了至高无上的皇位之上。
群臣跪地顿首,山呼万岁。
他的头上戴着沉重的冠冕,珠帘垂落下来,垂眸望去,入目都是臣子们跪伏在地的身影。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高的地方,也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去俯视众生。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有种恍惚感。
仿佛他已经站在了高山之巅,世间万物都不过是匍匐在他脚边的蝼蚁而已。
难怪人人都想当皇帝,难怪有那么多人为了得到权力而不顾一切。
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的确很让人迷醉。
李琼缓缓开口。
“众爱卿平身。”
一阵衣服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过后,文武百官站起了身。
登基过后便是对前朝后宫的册封。
这是个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环节,大殿内洋溢着欢乐的气息。
然而就在此时。
一道急报被送进来,交到了李琼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