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餐晚饭吃得尽兴。路校长的老伴儿不但包了饺子,还大显身手弄了四个小菜。路校长还带来了一瓶白酒,据说是他在外工作的女儿三年前买来孝敬老父亲的,他却一直没舍得喝,今天为了招待贵客,才拿出了自己的珍藏。
在路校长盛情感召之下,不习惯喝白酒的文宣和毕承泽每人居然都喝了满满一杯,就连路校长的老伴儿也喝了半杯,只有我和于珲是以茶代酒,气氛竟然也十分的热闹。
最后,路校长在老伴儿和于珲的搀扶下回村里去了,文宣和毕承泽两个也都面现桃红,醉眼朦胧。无奈我只好将二人分别送到宿舍里休息,最后回到厨房收拾满桌子的狼藉。
收拾完之后,看看时间还早,我便回到宿舍里,打开电脑开始敲打。
忽然睡在床上的毕承泽咳嗽了几声,我转过头,只见他面色绯红,眉头紧锁,口中不时发出几声**,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我想起他在晚餐时喝掉的那一杯高度的白酒,不禁嘀咕道:“你们两个还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竟敢跟路校长喝白酒,不难受才怪。”
于是我起身倒了一杯温水,扶起毕承泽让他喝了几口,又扶他躺下。之后又端了一杯水来到于珲的宿舍,见文宣也是面现潮红,睡相辛苦,于是又喂了他几口温水,希望能中和一下肚子里的酒精,令他舒服一点。
看看时间不早了,我便起身想回到车里睡觉。突然,我听见毕承泽的咳嗽声再次响起,便不放心地又来到了他的身边。
只见毕承泽正在床上辗转,不时地咳嗽,看起来像是恶心的样子。我暗道“糟糕”,急忙拿了脸盆放在床边,之后费力地将他扶起,还没等我将脸盆端稳,他就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我一手扶着他的身体,一手端着脸盆,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的滋味那叫一个复杂。
好不容易等他喘息着停止了呕吐,我急忙放下脸盆,给他喂了几口水,谁知道他竟又将这几口水也吐了出来,还顺带呕了几口黄色的胆汁出来。
我心中吃惊,暗道:“这下真的喝多了,可要受些罪了。”
这样想着,我手中不停,先是将他放到枕头上躺好,之后将脸盆倒掉清洗干净,又打了水将毛巾浸湿为他擦脸。触手只觉得他的面颊热的烫手,不禁自语道:“真是的,没有酒量还要逞强,真是自作自受。”
话虽如此,还是忍不住心疼他,忙着为他脱掉身上的衬衫和牛仔裤,又帮他盖好了被子,调整了枕头,毕承泽这才沉沉睡去,我也累了一身汗出来。可是我还是惦记着文宣,又来到隔壁宿舍,帮文宣脱掉外衣,盖好被子,这才松了一口气,爬到了车上,很快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竟然睡在自己的床上,迷蒙中只见毕承泽坐在身边,我急忙翻身坐起,定睛细看,果然是他坐在床边看着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幽怨神色。
我想起昨天下午的小插曲,心中好笑,于是主动向他送上一个大大的笑脸道:“毕总早,我怎么在这里啊?”
毕承泽叹息一声道:“是我抱你进来的。”
我一怔道:“干嘛?为什么?你睡在哪里了?”
毕承泽呼出一口长气,将头倚在椅子背上,低声道:“昨晚降温了,我夜里冻醒了,想起你这傻瓜,就把你抱进来,你睡得倒香甜,像个猪一样,我只好在这椅子上坐了两个小时。”
我这才注意到外面天色阴沉,似乎就要降下一场秋雨。
于是我急忙起身下床,匆匆来到厨房,果然见于珲正在忙着做饭。我跟他打了招呼,道:“老于。看样子要下雨了,你先做饭,我去检查一下屋顶和窗户。”
于珲点头道:“好的,不过你要小心。”
我答应着走到外面,搬了梯子爬到屋顶,仔细查看着屋顶的情况,果然发现了一两处破碎的瓦片。于是我急忙又下来背了新的瓦片正要往上爬,就见文宣和毕承泽两个来到我身边,文宣问道:“文芯,你做什么?”
我给了他们一个笑脸,一边继续爬到梯子上,一边回答道:“没什么老大,屋顶有两处瓦片需要更换,否则恐怕会漏雨。”
毕承泽伸手扶住梯子道:“文芯,你给我下来,让我来修。”
我手脚不停,很快便爬到了屋顶,大声对他道:“别了毕总,干这个我拿手,你在下面帮我扶住梯子就好。”说完我开始熟练地更换了破碎的瓦片,又麻利地爬下了梯子。
看着我的双脚踏在地上,文宣和毕承泽两个竟然同时松了一口气。
我满不在乎地笑道:“你们干嘛?这个对我来讲很简单的,干嘛那么紧张?”
说完我将梯子放回原处,又开始检查各个房间的窗户,将没有关严的关严,将玻璃破损的地方找些旧物堵上,以防雨水落进教室。
忙了一圈下来,于珲的早饭也做好了。当我们四人洗好了手坐下来用餐的时候,漫天的雨丝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
这缠绵的秋雨竟然一下就是一天,到傍晚的时候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文宣叹息道:“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希望这出山的小路不要被冲坏了才好。”
毕承泽道:“路况不好倒是没什么,我们的车子没问题的。”
我插嘴道:“怎么,你们要回去了吗?”
文宣叹息道:“是啊文芯,明天我们必须得回去了,只是你怎么办?真想带你回去啊!”
我笑道:“老大,你干嘛这么说?我在这里好好的,再有几个月就回去了,你放心,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一定会出现在巴厘岛的。”
文宣笑道:“那是自然,若你胆敢不来参加我的婚礼,要你好看。”
我急忙道:“不敢不敢,老大放心吧,我一定会去的。”
毕承泽也是叹息一声道:“我们回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天气变冷了,要记得添衣服。”
我嘻嘻笑道:“毕总什么时候变成管家婆了,好啰嗦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被冻着一点点的。”
在我十八年的生命旅程中,似这般与家人坐在一起闲话家常的场景似乎是破天荒头一遭的事,这种充满亲情的暖意驱散了这个雨夜的阴冷与潮湿的空气。最后,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昏昏睡去,文宣和毕承泽两个则挤在于珲的床上睡了一宿。
第二天一大早,天上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落下,天空依旧是阴沉的铅灰色。文宣和毕承泽喝下了我亲手冲泡的两杯奶粉,又每人吃了一块面包之后,驾车离开了我的学校。
于珲还在村子里没有回来,我撑了把雨伞,站在操场上看着那辆黑色越野车愈行愈远,眼中忽然蒙上了一层水雾。
假期很快结束了,当孩子们再一次回到学校上课的时候,气温似跳水一般直线下降。
路校长忙着联系乡里的送煤车给学校送来两车块煤(我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闪着亮光的黑色矿石,很是惊奇了一番),我抽空骑车去县城里买了两大卷防风塑料,于珲在课余时间带领着大些的孩子们将塑料钉在窗子外面……到了十月末,当今冬的第一场降雪伴着渐紧的北风来临的时候,孩子们便得以在温暖的教室里上课学习。
我每天站在讲台上,看着孩子们天真可爱的面孔,听着他们童稚的读书声,鼻间嗅到若有还无的热在火炉上的孩子们自带的午饭的香气,心底里竟是非常的满足。尽管我每天夜里都要在寒冷的空气中醒来几次,原本白嫩的双手也因为每天要为孩子们点燃煤炉而变得粗糙。
这天难得地阳光明媚,风力也不大。课间的时候我带着孩子们在操场上跑步,十分钟以后,孩子们的小脸都变得红艳艳的,一双双天真的眼睛也都亮晶晶的闪烁起来。
我将戴在颈间的哨子吹响,孩子们训练有素地缓缓停下,体育委员整队之后,我站在他们面前宣布解散。看着那一个个欢快的身影,我面带微笑地回到办公室里,准备稍事休息一下再去上课。
路校长今天去了县里的教育局开会,我进去后只见于珲跟往常一样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但是反常的是他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坐在那里备课,而是趴在办公桌上不动。
我以为他没睡好,笑道:“老于,怎么了?困了?要不要回宿舍躺一下?”
我边说边走到他身边,于珲却没有回答,也没有动。
我心里忽的一下,急忙伸手去推他,见他还是没有反应,令人窒息的恐惧感瞬间遍布全身。
我双手颤抖着去扳他的脸,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鼻孔里却有两行鲜红的血液缓缓流出,已经染红了桌上的课本。
我吓坏了,急忙叫他的名字,他缓缓睁开眼睛,看清是我,竟然还笑了一下,轻声道:“芯哥,别怕。我就是有点累了,扶我回去躺一下就好,别让孩子们看见。”
我慌乱的点头,先是为他擦干脸上的血迹,之后扶起他回到宿舍,将他安顿到床上,喂他喝了几口水。
于珲苍白着脸色笑着对我说:“去上课吧,看来今天得辛苦你一下子带三个班的孩子了。”
我急道:“老于,我送你去医院吧,好吗?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啊?”
于珲依旧是笑着,却慢慢闭上了眼睛道:“芯哥听话,我没事,快去上课吧。”
看看时间紧迫,我只得帮他掖了掖被角,快步走到教室里去。
我将三个年级的孩子集中到一起,采用那种原始的“复式教学”模式给他们上了上午剩下的两节课。下课后我又帮助年纪较小的孩子们将热在炉子上的午饭取下来,并指派一个六年级的孩子维持午间纪律,这才急匆匆地赶到于珲的宿舍看望他。
于珲躺在床上睡着了,流血已经止住,面色依旧苍白,神情却一片祥和,呼吸也算平稳。
我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宿舍,翻出几包泡面,来到厨房里,想生火煮面。可是,饶是本小爷拥有天大的本事,却终究是无法令那灶火燃旺,最后不得不叫来了一个大些的女孩子帮忙。
那小家伙倒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淡定地拿个棍子在火膛里捅了几下,又顺手拉了几下风箱,那温暖的火苗便旺盛起来,很快就将水烧开了。
我大喜,急忙将一个暖壶灌满水,又将泡面放进锅里,想起于珲需要营养,又打了两个鸡蛋。终于,在我们师生二人的通力合作之下,一盆看起来还算成功的泡面出锅了。
我邀那小家伙一起吃,她却憨笑着摇头跑走了,我只好盛了一碗面来到于珲床前。
于珲恰好醒来,见我端了面进来,虚弱地挣扎着要起身。我急忙将碗放在桌上,扶他坐起,斜倚在床头,笑道:“老于,你看,我终于也能用那个大锅煮面了呢!当然,是在小玉的帮助下。”
于珲面上现出一丝微笑,轻声道:“对不起芯哥,劳动你为我做饭了。”
我心头一酸,急忙道:“说什么呢老于,这么久以来天天都是你给我做饭,今天我不过煮了两碗泡面而已呀!来,快趁热吃吧,就是这两个鸡蛋散掉了,没有形成荷包蛋,呵呵。”
于珲接过面碗,他的眼圈儿有些发红,大概是怕我看见,就一直低着头吃面。我看他吃得有些急,便为他倒了一杯水,说道:“老于,慢点吃,盆里还有好多呢!”
于珲不抬头,“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吃过了面,于珲轻声道:“谢谢你,芯哥。只是下午的课只怕还是得辛苦你顶一下了,我休息一下,明天就会好的。”
我心中难过,眼眶发热,急忙收拾了碗筷大声道:“老于,没事的,你尽管好好睡一觉,明天你一定会好的。”
可是于珲的病却没有如愿好起来,他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起初几天他还能勉强着给孩子们上几节课,后来有一天竟然晕倒在讲台上。
路校长和我张罗着要把他送到医院去,于珲却说什么也不去,劝得急了,他便发脾气不吃饭,吓得我们只好不再提住院的事。
我悄悄地打电话给文宣,将于珲的情况告诉他,托他到大医院找医生问问,开些药。
文宣办事倒是毫不拖沓,很快就邮寄了一大箱药品,并且附有详细的使用说明。只是他告诉我,这些药品虽说都是进口的特效药,但是它们的作用至多只是延长于珲的生命,稍减他的痛苦,但是却救不了他的命。
挂断文宣的电话,我心头一片茫然,不知所措,站在山顶上,任凭日渐凛冽起来的寒风利刃般刮过我的脸,脸上不知何时竟然布满了泪水,最后我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跪在地上向着上天祈祷:“请不要让他死,请让他好起来吧!”
可是我的药品和祈祷的作用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于珲还是一天天衰弱下去,新年将至的时候,他已经卧床不起,极度虚弱。
路校长派了几个村民轮流照顾着于珲,我终于学会了用那口大锅做饭,于是就每天为他熬粥,煮面。粥和面都非常稀薄,因为他几乎吃不下什么固体的食物,只靠着那几口汤水维持着奄奄一息的生命。
新年第一天,孩子们都放假回家了,学校里又是一片寂静。
今天于珲有些反常,精神好了很多,眼睛里甚至闪烁着些许光芒。我心里十分高兴,想着兴许是那些昂贵的进口药起了作用了,他要好起来了,于是一整天都处于亢奋的状态。
我将前几日特意进县城为于珲新买来的衣服取出,叫路校长和另一个护理他的村民帮他换上。在于珲的要求下还烧了热水帮他洗了头发。
我见他的头发太长了,于是提出要为他理发。
路校长笑了,说道:“文芯啊!没听说你还有理发的手艺啊!”
我一边拿了一把剪子和梳子,一边笑道:“您别小看人啊!虽说我从未给人剪过头发,但是却看过理发师为别人理发啊!这就叫‘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跑’。再说了,老于是不会嫌弃我的手艺的,对吧老于?”
于珲笑着点头道:“对啊,我怎么会嫌弃我们文老师呢!我曾经给你当过摄影的模特,今天就再给你当一次理发的模特吧!”
我将他扶起,靠着床头坐好,找了一块苫单围住他的身体。那块白色苫单下的身体是那么瘦弱,就连肩头也只剩了皮包骨头了。
我心里发酸,急忙笑道:“那么老于,我可要拿你练手了,你准备好了吗?”
于珲笑道:“准备好了,来吧。”说着闭上了眼睛。
我开始梳理他的头发,减掉过长的部分,最后用我的吹风筒帮他吹干,递上一面圆镜子,笑道:“老于,睁开眼睛看看,可还满意?”
于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一头蓬松的黑发在经过我这个业余的业余“理发师”打理后,竟然也显得十分清爽精神,不禁笑道:“芯哥,你还真行呢!第一次给别人理发就有这个效果,真是不错,我很满意。”
我得意地笑笑道:“那好啊老于,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头发长了都由我来剪,说不定将来我练成了手艺,也开个理发店玩玩儿呢!”
于珲笑了,路校长和那个村民都红了眼眶,却也都勉强跟着笑了。
傍晚,路校长和那个村民回家吃饭去了,我熬了白粥,喂于珲吃了半碗。于珲精神很好,不肯躺下休息,要坐着跟我说说话。
我高高兴兴地盛了一碗白粥,坐在桌旁吃着,笑问道:“老于,难得你今天精神不错,要跟我说什么?”
于珲沉吟了一会儿,笑道:“文芯,你知道吗?我活了二十六年,但是这半年以来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我咽下一口食物问道:“是吗?为什么?”
于珲眼底有亮晶晶的光芒闪过,轻声道:“因为……”
他又沉吟了一下,终究是没有说出原因,却转移了话题道:“文芯,我是一个孤儿,出生才几天就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从哪里来……”
我放下碗筷,看着他有些凄然的面孔道:“这些我都知道啊老于,今天怎么想起说这些了?”
于珲摇摇头,将身子靠在身后的棉被上,我急忙上前帮他靠得舒服一些,顺手为他盖上了一条毛毯。
于珲道了谢,继续道:“你知道吗?自我有记忆以来,每天都生活在寂寞与孤独之中。尽管福利院的阿姨对我关爱有加,上学后又遇到了很多可亲的老师和同学,工作后又有路校长这样可亲可敬的同事如亲人般关心爱护,但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的心就会被那种难言的孤独包围,我讨厌那种感觉,因为那种从骨子里流出的寂寞孤独令我觉得害怕,甚至觉得恐惧。”
我为他难过,不禁拉住他的手道:“老于,我知道,我知道那种感觉,因为我也曾经体会过像你一样的孤独。”
于珲笑着握紧了我的手道:“谢谢你文芯。不过好在你来了,就像一缕温暖的阳光驱散了天空的阴霾,你照亮了我的生命。”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样善良单纯又干净的眸子里,正流露出满满的情意,心中不由得一阵感动,哽咽道:“老于,别这样说,我哪有你说的那样好。”
于珲叹息一声,轻轻地将我的手放下,道:“文芯,你还太不了解你自己,虽然你有时候那样任性,又有些玩世不恭,但是你不知道你有多善良,多温暖。你给孩子们带来的不仅是书籍文具,传授给他们的也不仅是知识和文化,还有快乐,还有自信,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所有的这一切,你不仅给了这里的孩子们,你也给了我……”
于珲说得那样动情,眼角慢慢地有泪珠滑落。
我拼命压制住想哭的冲动,拉住他的手笑着道:“老于,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在夸我啊?快别夸了,我会骄傲的。”
于珲微笑道:“所以我说这半年以来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从没有像这段时间一样快乐,也从未如此自信,感觉自己被人需要,我从未如此渴望看到明天的日出,从未如此渴望自己能够活着……”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哭道:“老于你别说了,你是怎么了?干嘛要说这些令人伤心的话?你一定会好好活着的,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于珲伸手为我拭泪,笑道:“对不起文芯,可是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我怕我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我狠狠地擦了两把脸上的泪水,可是还是有眼泪不停地涌出,哭道:“老于,我求你别再说了,你会好起来的,我还等着你好起来给我做饭呢,我还要等你的头发长长了为你理发呢,我还要听你吹笛子呢,我……”
于珲轻轻捧起我的脸,眼里是满满的宠溺,轻声道:“谢谢你,文芯,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让我在生命终结之前能够体会到爱一个人的滋味......我会永远记得你爬到屋顶上的样子,记得你认真备课的样子,记得你给孩子们上课的样子,记得你为我拍照的样子,记得你大口吃饭的样子……文芯你不要害怕,答应我,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你都要永远快乐地活着。”
我再也忍不住,抱住他瘦弱的身体嚎啕大哭起来。
于珲轻轻抱住我的肩膀道:“对不起文芯,我不该惹你哭的。好了,不要哭了,好吗?”
我努力止住哭声,抽泣着道:“老于,今天你一定累坏了,睡吧。明天早上醒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于珲微笑着看着我,任凭我扶他躺下,为他盖好被子。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对他说:“晚安,老于。”
他回答道:“晚安,芯哥。”之后闭目睡去,却再也没有醒来。
期末考试过后,孩子们放寒假了。乡里派了一辆卡车和一些人员,将学校里还能使用的桌椅书籍及其他的一些物资搬到乡上新建的小学去。
我也留下来帮忙,并且特意跟车到新学校去看了看,拍摄了一些照片,并且找到一家照相馆洗了出来。
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候,我将原本就不多的行礼衣物书籍等统统送给了我的那些学生们,只留下自己的宝贝电脑和相机等随身物品,总共只装了一只背包。
临行前,我来到于珲的坟前跟他告别。于珲的骨灰被埋葬在这片向阳的山坡上,路校长说要让他在高处看着这片他曾经生活过奉献过的土地,希望九泉之下的他能够安息。
我坐在于珲坟前的草地上,将那些新建小学的照片一张张焚化,说道:“老于,我去看过那所新建的小学了,很漂亮,设施也很先进,咱们的学生们一定会开心快乐地在那里学习的。这些照片我烧给你,你看了一定会安心的。”
照片在火焰中渐渐化为灰烬,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颗颗落下,哭道:“老于,你在那边还好吗?像你这样的人一定是生活在天堂里吧!老于,我要离开这里了,你在天堂里一定要快乐,不要忘了我……我那天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也会永远记得你在厨房里为我做饭的样子,记得你认真帮我查找资料的样子,记得你站在操场上等待我骑车回来的样子,记得你对我微笑的样子……老于,谢谢你爱我,十八年来,你是第一个爱我的男生……从此我不会再孤单,我会好好的。再见,老于。”
我骑了摩托车到路校长家告别,两位慈祥的老人拉着我的手说了好多亲热的话。临行的时候路校长的老伴儿亲手将一个装满了煮熟的鸡蛋和烙饼的袋子放进我的摩托车后备箱里,另外还有两个漂亮的手工制作的棉垫子,用各色花布拼接而成,做成两朵盛开的牡丹的模样。
老人抹着眼泪道:“文芯,阿姨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你,这两个垫子就当一点念想儿,别忘了咱们这个小山沟。”
我心里充满感激,眼泪忍不住流下,喃喃地说了好多感谢的话,正要上车离开,却见几位熟识的村民也闻讯前来送行。有一位大嫂将一袋红通通的大枣挂在我的摩托车把手上,嘱咐我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我心中的感动无以言表,只得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感谢这些淳朴的人们对我的无私关爱。之后我发动了车子,离开了这个承载了我太多记忆的小山村,离开了这片萌发了爱情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