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我心里一喜,喊了声容芷。
“怎了?珍主子!您醒啦!”容芷推门进来满面笑容的说。
“竟都到晚上了,今日…无事发生吧?”
“皇上今日未时来过一趟,问您为何没去用午膳,奴婢说您还睡着,皇上未打扰便离开了。”容芷想了想说。
“你们怎不叫醒我?”我一边穿衣一边说。
“您吩咐过没有要紧事不必叫醒您。”容芷说。我一想,似乎有这么一回事。
“您这是准备去哪?”容芷见我穿上了一身旗装又系上了纯白的狐皮披风问。
“去养心殿找……”我想当然的说,却又觉不对劲,今日已是初一,似乎依旧是他必须和皇后同寝的日子。
我心中一闷,窗子被北风刮开来,容芷忙去关,我却见到飘入殿内的风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穿上了雪灰缎绣花盆底,反正如今一时半会也再睡不着了,倒不如出去见见此刻翩然大雪的紫禁城。
我推开殿门,冷风便灌着冰丝吹到我的脸颊上,有一丝生疼,然而纷纷落地的大雪却还是吸引住了我的目光。
“珍主子,外边冷,您还是莫出去了,奴婢这就给炭盆子添添火。”我听到容芷的声音传来,然而我却依旧踏了出去,如此景观在21世纪却只能见到游人如织,纵然大雪也全然是各色雨伞遮盖视线无甚美感,此刻不去观赏毕竟遗憾,而且还是在夜晚。
容芷和芸洛知道拗不过我也便跟了出来,我裹紧厚重的披风,在幽深朱门间迈步。
宫殿上的宫灯随着风雪摇曳,此际更让这座紫禁城蒙上一种神秘的美感。大殿前白玉所砌的雕花栏杆不用银装素裹同样圣白似雪,只琉璃瓦的屋顶上已铺上了一层霜雪,充满着皇家瑞气。
望着不远处的养心殿, 我的心里不禁黯然,此刻,他和皇后同寝。帝王这两个字提醒着我当初选择留下就该做好一切心理准备,放下那个时代的一夫一妻制,接受他不是我一人的夫君这个事实,但我也该庆幸放眼清代帝王只他的妃嫔最少。若是康熙年间,虽然是盛世后宫却也盛,和皇帝相见一面都是奢侈,更不必祈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雪花似乎渐渐在变小,我试探着伸出手来,绒白如絮的雪便落在我的手心缓缓融化成水滴。
“如此寒冷却还有心出来赏雪之人,兴许也只有你了。”我听到熟悉的清冽声音,回过头去,见到一身黑色披风裹在龙袍上的他眉目如星。
我愣了一会儿,很是惊喜,却又奇怪着向来跟着他的那一群人,不该无声响的过来,我竟都未察觉。我又看看他身后,这才发觉那些太监又被他支到几米开外侯着了。
“皇上,您今日不是该和皇后在一起。”我疑惑的问:“皇后呢?在养心殿吗?”
他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此为祖制,你勿多心。”
“嗯,我知道。”我露出一个笑容来显示自己并无那么小肚鸡肠。 自李莲芜后我便开始倍加相信他,就算知道他身不由己的时候心里难免总有一丝堵但却也不会怀疑他的心。
“朕有些睡不着,便出来走走,却未曾想见着了你。”他说,听他的意思是将皇后一人独自留在养心殿了,想起今日慈禧劝诫皇上时皇后望着他倍加期盼却又不失担忧的眼神,无论慈禧如何撮合终究是强扭的瓜不甜。
“对了,皇上,您今日可是吃到了掺着花生的素面饽饽?”我转移话题问,他点了点头。
“那我要恭喜您,那个花生是我特意放在素面饽饽里面的,只有个别有,吃到的人今年运气定然好!”我冲他笑着说。
“原来是你。”他一笑,却又正色道:“不求朕有好运,只求国家今年无灾无难吧。”
“皇上,上回水灾之事如今可有妥善?”我见状问。
“京兆泰被罢了官,底下也无人敢再进言停修圆子,被挪用的军费未补,赈济灾民的那些个小数目银两恐怕也是雨落旱土无济于事。”他轻叹一声,微微蹙眉:“朕每想起这些,便不胜其扰。”
我听闻,也不由忧思起来,从未想过我也会被他的忧民之心所感染去想这些以前不谙世事的自己从未担忧的国之难题。
“今日是大年初一,这些个烦忧之事您先莫去想,至于解决方法,总会有的。”我劝慰他说。
然而他望着远方柳絮般翩然落在宫殿屋檐飞角上的雪花,开始沉默起来,我望着他如星辰般的眸子,似乎依旧在沉思着什么,我并未扰他。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望着飞雪,又像是在听雪落地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宁静。
雪连下了好几日方才止住,雪后的故宫愈加透着一种皇家的威仪。 红砖碧瓦,曲径通幽,**神圣,厚重的历史原本就已为这座皇城添上些许神秘色彩,然而积雪之下的宫殿更是有一种窒息得让人忍不住探视的美,然而却又冰冷拒绝任何人对它的探视。
我踩着积雪却能听见脚下咯吱的声音,一个花盆底印便清晰印了出来。
“珍主子,听说颐和园又装上了稀罕物呢。”芸洛在我一旁说。
“什么物件?”我问。
“好像是叫电什么……灯的,可神奇了,一点上,直照得整个屋子都亮堂堂的,奴婢还从未见过如此亮的灯,多少根蜡烛和煤油灯可都及不上这一盏。”芸洛颇为新奇的说。
我却一笑:“电灯吗?颐和园竟就安装上电灯了。”
“对对对!正是电灯呢,那洋人的东西竟也不错,珍主子果然博识,奴婢听说颐和园不但安装了电灯还新砌了锅炉房……”芸洛说着,我却觉有些不对:“可是,安装那些东西定然又是一大笔不省心的花费吧。”
他定然很是为难吧,慈禧处处讲究哪样都以孝字当头不让少,偏偏此时国库正缺银两。那日方才见他大年夜的忧思,她却并不体恤他的心情,以享乐为先。
我正想着,却不觉碰了一个人满怀,定睛一看却是慌慌张张的小德子,他抬头见撞到的是我忙不迭的跪下来:“珍主子赎罪!奴才不长眼!并非有意冒犯。”
“起来吧,起来吧,何事如此慌张?”我扶起他奇怪的问。
“醇亲王病情忽然加重,皇上心急如焚,但需得在皇太后定下的那日去,皇上实在等不及,便差奴才速速去寻翁大人。”小德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奴才要速速去了。”
“醇亲王病重!”我一惊,看着小德子快步离开的身影我连忙当即决定往养心殿走去,未想到新年伊始却接二连三的不顺。
寻到养心殿,我让人通报了一声,叫容芷她们在屋外等我。
推开门去,正见到他将一张纸揉成一团扔到一旁,有些焦灼又有些气恼的模样。
“皇上。”我关上门,走了进去,他见到我眉头却也并未舒展:“珍儿,今日,朕实在难以静下心来!”
“方才我遇到小德子了,他将事情都与我说了。”我轻叹一口气说:“我知道您心里焦急,醇亲王府可有请太医?”
“亲爸爸说是要亲自请御医去,不许请外医。”他说,眉间满是担忧:“朕知亲爸爸是一片心意,只愿那些个御医非庸碌之人。”
非得亲自请御医?慈禧何时竟如此心善,莫非是看在醇亲王是皇帝的生父之上,又或是体恤老臣?然而为何又不许醇亲王府里自己请外面的大夫?不知为是否是我多心,我总是感觉其中透着古怪。
“禀报皇上,翁大人已到。”外面有人通报,他霍然站起身来。我见到一名样貌和善身着官袍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蓄着胡子已显老态,他便是赫赫有名的帝师翁同龢么?
他还未行礼皇上便迎了上去:“翁师傅不必多礼!”
“礼数不可废,老臣参见皇上……这位想必是珍嫔吧。”他定睛看了我的装扮一眼又知他的后妃中只我最可能出现在养心殿便猜测出来。
“是,翁大人不必多礼,您和皇上商量要事要紧。”我说。
“翁师傅,您知,如今在礼法上醇亲王非朕之父,而是七叔,他的病况都是直接奏报亲爸爸。身为他的儿子,朕竟无权得知,若不是今日世铎奏报,朕都不知,醇亲王已四肢不能动……”他说着眼圈红了起来。
“天祖在上,必有圣佑,皇上且宽心!”翁同龢宽慰他说。
“翁师傅,您是否去醇王府探望过?”他问。
“曾去数次,为避人耳目不敢请见。”翁同龢答。
“今日是否去?”光绪忙问。
“皇上,臣知您今日召臣之意,您暂时不能得皇太后旨意前去亲自探望,老臣即刻就启程去醇亲王府,再来复报病情。”翁同龢行礼说。
“您若见到醇亲王,但请代朕一语,吾心…惦念。 ”他开始哽咽,但兴许是他顶着帝王这顶帽子逼迫自己不落下泪来,只声音中的微微颤抖直让我不免心疼,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父母毕竟是至亲之人,我知他心里明明焦急万分恨不得立刻赶去却只能干着急的无奈,就是在他敬如父的翁师傅面前他也为避免被屋外太监听到而只能称自己的父亲为醇亲王,这是一种有父却不能认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