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外我和他种的桔梗花已然绽开, 紫中带蓝,蓝中见紫,清心爽目,开得宁静而淡泊,倒是在边上其它花的掩映中显得别具一景。
我拿着铲子松了松土,止不住的有种成就感,我从未想过大大咧咧的自己却第一次如此有耐心。
“珍儿。”我听到他的声音,唇角一翘,顺手捋了捋刚刚额角边掉落的发丝,站起身来,果真见到他正迈着轻快的步伐朝我走过来。
“皇上,您来得正好!这些花都开了,您瞧瞧!这可是我的一片心血。”我忍不住得意的展示自己的成果,然而他的视线却定于我的脸颊上,我奇怪的看着他,他却笑出声来。
“朕信你,我就说怎的一来便闻到一股子泥土的芳香,原来你都细心到脸上也不忘挂了些。”他说着伸出手来轻轻掸走了我脸颊上刚刚捋头发时带上的泥土,失笑道:“整天跟个小花猫似的,若是别人见了怎么都不会相信你会是皇妃。”
“如此!别人就会信了。”我朝他眨眨眼,他奇怪的凑过来,我趁机将手上沾染上的少许泥土涂抹在他的手上,毕竟他是皇上,我再顽皮也是不敢将其涂在他脸颊上的。
待他反应过来我已跑出好几步,然而他却神色严肃起来:“珍嫔,你胆子不小!”
我见他的如此神情忽而有些判断不出来他是当真不悦还是玩笑话,一愣,小心移了过去,左右瞅了瞅他紧绷的脸颊:“真生气啦!”
他望着我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唇角一动冒出几丝笑容来,我见状不满的说“:您总吓我。”
“如此,朕也算是还回去了。”他扔下这句话唇边笑容还带着几分天真,扭头朝桔梗花走去。
我有些茫然,念叨着:“什么还回去了?”
我这才想起来,刚刚抹在他手上的泥刚刚在他捏我脸颊的时候都悉数回到了我的脸上。我摸了摸脸颊,果然是,我的脸一抽搐,果然又败给他了,谁又能想到他总是用着皇上的威严包藏着那颗童心未泯的心。
“您总借着皇上的身份伺机欺负我!”我不满的走过去对他说。
“这句话可不公平,朕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的唇边露出坏笑来在我耳旁轻声说。
我鼓着眼看他,他的笑容变得无奈:“罢了,朕知错。”
我终于憋不住笑的双肩抖动,刚刚听到了什么?皇上的亲口认输道歉?
“今日朕是邀你晚上一同去畅音阁看戏,亲爸爸不在,你想看什么便尽可以随着自己心意点。”他重回温柔神色对我说。
我点了点头说好。
畅音阁没了慈禧自然也便少了许多排场,没有陪同看戏的百官,也没有成群结队可供差遣的太监宫女,倒是生出几分宁静来。
他带我到观戏的阅是楼中自己却不坐下,而是对我说:“珍儿,你先在此坐着吧。”
我疑惑的看他转身离开,半会儿却都不见他来,一名公公递上戏折子给我:“珍主子,请点戏。”
“皇上还未来,再等等吧。”我说,环顾四周却还是不见他。
“皇上说不必等,珍主子请先点戏吧。”他说。
见状,我虽然疑惑,但还是打开了戏折子,里面有上百出戏,民间传闻各朝历史事件都有,我看花了眼,然而扫过的视线却停在了《 绛蘅秋 》上面。
“名字挺别致,倒是让我单看名字竟然猜不出戏剧内容来,这出《 绛蘅秋 》具体是关于什么的?”我好奇的问。
“回珍主子,此乃改编自红楼梦的红楼戏中的一出,以贾宝玉为主要视点。来展开其它的红楼女子,当然,多为宝黛钗的戏份,其它女子也有所涉及。”他低头答道。
“好,就这出。”我点了点头,我原本未看过昆曲版本的红楼戏,况且红楼戏他应当也是喜爱的。
“是。”他行礼后退下。
戏台上的锣鼓开始敲起, 场上设休帐,小生暗上,卧帐内介,小旦从帐内上场。
……一缕柔情不自持,奈他心绪各纷驰。何能撇却闲花草,不使飞红上别枝。奴家袭人,只为宝玉的亲姻尚未定准,这几日老太太又接了云姑娘来与林姑娘一房居住,宝玉时时过去,刻刻不离,言谈戏谑,全没些礼数之容,坐卧起居,哪里顾嫌疑之际,则叫奴家怎照应许多也?
我看着倒还觉有趣,毕竟改编于红楼梦,而且还是属于尊重原著的改编。然而我无意往台上的左边一瞥,见到那群人都站着打锣鼓。刚刚心生奇怪却见到一个清立的身影,虽然身着元青色便衣,但是他的气质却总是和旁人不同的,让我一眼便认了出来。
难怪所有人都站着打锣鼓,皇上都站着打锣鼓谁人还敢坐下。我很是惊诧,于是目光全然都在他的身上,反倒是无心再赏戏,他怎会亲自上台敲锣?
待这场戏结束我迫不及待的便站起身来,那名太监倒是拦住我说:“珍主子,皇上问您对这场戏可还满意?”
“皇上呢?我现在便要去找皇上。”我说。
“您跟奴才来便是。”他微微弓着身子说。
我心底里满腹疑问却也带着好奇,跟着这名公公走到了戏台子的后台, 此刻,后台的戏班子都在忙碌的卸妆,一个个已经换下了水袖长袍。
他们见到我过来,纷纷将油彩和胭脂盒丢一旁,慌忙行礼。
“皇上,珍主子已带到。”公公对一名背对着我的男子说,他果然身着元青色便装,见我过来转身盈盈一笑,掂起手中的锣鼓对我说:“珍儿,朕对敲锣鼓感兴趣许久了,也一直在向人讨教,平日里亲爸爸在,我不能够上台,今日里这个极好的机会倒能让我在你面前现上两手。”
我见他一副等着我夸的神色,忍不住笑了起来:“皇上总说我新鲜玩意多,我倒是觉得皇上才是有层出不穷的新鲜玩意,竟还会打锣鼓。”
“说起来,应该向你介绍介绍,这位便是朕的锣鼓师傅吴永明。”他洋溢着笑容对我说,我这才注意到他身旁那名男子。
“皇上折煞奴才了。”那名衣着朴素的男子低头说。
“今日既然得空,你便继续教教朕, 朕怎么就还是打不出你的那个韵味儿来? ”皇上略微蹙眉思索着,仿佛对自己今日的表现还是不甚满意。
“这是个功夫劲儿。”吴永明微笑着说:“不过,皇上,今儿个怕是不成了,奴才还得赶着去当铺。”
“当铺是什么?”光绪有些好奇的问,我暗自笑了笑,他此时的模样倒像是不谙世事的孩子。我从电视剧里都能知道当铺,皇帝居然会不知,不过他从未去过民间市集,也不像乾隆动不动下江南,而是日日呆在这红墙宫瓦中,也怪不得。
“回皇上,当铺是能够典当东西的店铺,若是家里头缺银子便少不得拿东西去典当来换银子。”吴永明边说边暗自期盼的瞥了皇上好几眼:“所以……奴才需要去当铺换银子来补贴家用。”
这会儿我倒是明白他提当铺的用意了,就是特意表明自己家里正缺银子,暗示皇上赏赐一些。
“这可是正事儿,那你快去吧,把锣先放这儿吧, 朕自己练练工。”皇上却全然不知他的想法慢悠悠的说,吴永明张着嘴一副希望破灭的模样,不但银子没到手,居然还赔了一个锣。
我死命咬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皇上也太天真了吧。在如此复杂的宫廷里呆了多年,却居然依旧还是如此赤子之心,不怎么懂得人情世故。
吴永明不敢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只好话往肚里咽,心疼的留下大锣,拿着一柄锣锤走出了皇宫。
我扭头闷着笑,不知是该同情吴永明还是该感叹皇上方才第一次流露出来的如此天真的可爱模样。
“珍儿,你怎了?”我听到他疑惑的声音,连忙用手将脸颊掰了掰强迫自己收住笑容回头严肃的看着他说:“没事儿!没事儿!”
“不过皇上,只是我发觉您真的有很多面。”我忍不住说:“在朝堂臣民前严肃的您,在皇太后面前一本正经的您……”
“但是!在我面前有时候温柔似水有时候却又像个孩子似的,不但会戏弄人,还……”我刻意话语一顿,望着他好奇的瞳孔说:“很是率真。”
他有些不明所以然的一笑,仿佛在问我究竟想表达什么,我的眼珠子滴溜转了半圈:“不过……很萌。”
“蒙?”他的神色更加疑惑,我巧笑着打哈哈遮盖过去。
深夜,窗外月色如洗,澄明清澈地洒在他的一身素衣上。 他头戴瓜棱帽,帽檐用万字纹织金缎缘边,帽顶后垂红缨,上有各色米珠钉缀。
我换好太监服蹑手蹑脚的朝那个正在等待着我的影子走过去,不知他今日想什么法子让那群太监未跟着,而是只有小德子一人。
“皇上,这会儿都大晚上了,您为何还让我扮成太监?又玩什么新花样吗?”我好奇的左右看了看,问他。
他抿唇转过身来轻声说:“朕,今日要回一趟醇王府。”
“啊?”我忍不住惊诧的放大了声贝,醇王府!他要回自己出生的府邸,意思是要带我出宫?
(注:那段光绪和吴永明的事是有记载的真事~而且大多都是原话,吴永明想讨赏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