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又不是……害,我意思是,你是不是想当我爹?这个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相较于流珩,厉沅沅看震南颇为顺眼。
不料震南对这个初次见面的丫头,心里倒是特别嫌弃。
不但外貌和习姬不像,就连脾气也大不相同。
震南冷冰冰地问她,“见过流珩没?”
厉沅沅脱口而出,“那个渣男,还说是我亲爹,我才懒得正眼看他。”
“噗……”震南端起茶杯差点吐在她脸上,忙不迭地换了个方向精准对向朱氏兄弟,也这才发觉屋内还有两个不相干的外人。
震南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去别处凉快。
但厉沅沅拦住了其中一人,指着朱二对他说,“他不能走,得当我的贴身侍卫。”
朱大狐疑地看了朱二一眼,而朱二更为怀疑地看了厉沅沅一眼,厉沅沅则是不变应万步地再度开口,“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外祖父要是知道了,也会涌泉相报吧?”
厉沅沅完全不了解习冠,反正该吹嘘的时候是不能放过的。
想来在场的他们,即使心里骂了人千遍万遍,经她这么一加工,大半火气和不满也都慢慢消了。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小小姐,习城主的心思,你最好别乱猜。”震南虽然看她不舒服,但讲话的语气还是很温柔的。
“对,大人我这就带这个不争气的浑小子离开。”本来朱大是屁颠屁颠来讨赏的,可厉沅沅不给他这个机会,甚至还想拐走他的弟弟。
护弟狂魔朱大,那是不可能点头的。
震南一出手,朱大不点头也得改主意,除非不想要脑袋了。
震南左手一伸,移形换影的速度站在门前,拦下了厉沅沅指着的朱二。
他告诉朱大,“你可以回去了,他必须留下。”
朱大没想到这婆娘居然能号令堂堂震南大人,连流珩和连胜都要敬仰敬仰几分,她一开口,他就照做。
这关系,好匪夷所思。
不对,那句“小小姐”?
后知后觉的朱大,才隐隐发现,厉沅沅长得有那么几分像昔日的大小姐自己,更像那位年少轻狂的流珩。
—这俩人的女儿!
朱大忙着捂嘴,眼睛不自觉地看向别处,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是他唐突了。
朱大带着万般不舍,缓缓松开朱二的手,头也不回地跟着个下人走了。
朱二搓了搓手心的余温,望着兄长的背影叹气,“说好的不分离,还是你先放手了。”
“没事儿,有我啊!”厉沅沅眯着眼睛冲朱二一笑,震南撞见的一瞬间,所有的冰山都融化了。
这样俏皮的笑容,他上一次见到,是在二十六年前了。
那会儿,流珩还没有出现在习姬的生命中。
整个无烟城也是风平浪静,男耕女织,阡陌交通,鸡犬相鸣,好一番世外桃源的气息。
习姬特别喜欢笑,尤其是看见良辰美景的时候;
而震南也特别喜欢看她笑,尤其是没有别人,只和她相伴而游的时候。
偏偏,就在一次的出游中。
流珩窜出来了,习姬对他一见钟情。
但也没那么快沦陷,习姬在和流珩确定关系前,还特意征求了震南的意见。
尽管考虑到流珩是外族人,但习姬的笑令他不忍拒绝。
习姬叫震南:“南哥哥,你帮帮我……”
十几岁的少女,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睛,让震南很难说“不”。
可他也是心悦她的,从没说出口的爱。
震南的犹豫让习姬感到不安,她又问,“南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阿珩?”
震南很想点头说“是”,可只要一对上她的眼睛,他根本就只能违心说“好,我帮你。”
习姬开心地笑了,因为她小时候的意中人,也是在那一天正式告别了那段过去。
时光一去不复返,任凭海枯石烂,习姬都知道不可能与震南在回到过去。
而且,流珩喜欢她,她也喜欢流珩。
虽然,习姬曾对震南有过幻想。
但震南始终把这份暗恋藏得很深,深到他自己都信了,好像没有爱过,好像不曾怀念。
“诶,你出什么神儿?我饿了。”厉沅沅压根儿没拿震南当外人,牵着朱二迈起六亲不认的步伐,一步一个台阶地坐在了饭桌前。
“你……有人要见你,急什么。”震南的冷静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若是多年不见的爱侣后代,起码也会问候二三。
可震南脑中和心中都是先紧着习冠,比如说现在就派人去请他过来。
习冠那里人多眼杂,还是震南这边放心点。
起码没有多到夸张的杀手,在伺机一剑封喉。
“谁?糟老头子?”厉沅沅当然知道还有谁要急着见自己,还有谁可以号令震南。
“呃,小小姐,大人的名讳还是要尊敬一下。”震南可不敢训斥厉沅沅目无尊长,最多就是现在这样暗示一下。
“你叫她—难道是传说中无烟城第一美人习姬的女儿?”朱二来到无烟城时间不算长,但历史渊源知道的蛮多。
震南点头,“嗯,正是。”
朱二稍显错愕,继续问,“那,她的父亲是—”
因为是传闻,所以他更想弄清楚她的身世。
没准儿,厉沅沅才是那个真正的开挂大佬。
至于朱大嘛,朱二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个你就别操心了,小小姐要留着你,我照做了。至于大人留不留,我可做不了主。”震南故意停顿了片刻,从容说,“小小姐也做不了这个主。”
朱二闻言,莫名有一种英勇就义的错觉。
投怀送抱栽了滑铁卢,这倒是叫朱二很难办啊。
“喂,你爹是谁?”朱二抓着厉沅沅就逼问,震南不说没关系,当事人不会不知道吧。
厉沅沅还真就说“不知道啊,我生来就是在相府。”
言下之意,厉家明肯定只是养父。
在直白点说就是,厉沅沅懒得和亲身父亲扯上关系。
朱二也算个明白人,估摸着最可疑的流珩,肯定没跑了。
“胡说什么,你生来就是无烟城的千金小姐!”震南提高了好几倍的嗓音,他可不允许厉沅沅这么贬低自己。
好歹也是他第一次抱着刚出生的她,小小的身体,粉嫩的皮肤,奶奶的吧唧嘴,震南一看就欢喜;即使她是流珩的血脉,依然无法撼动和她有关的一切。
“你才胡说呢,我要是在无烟城出生,我爹为什么不要我?我外祖父为什么也不要我?任凭一个外人养我长大,然后让我受尽苦难。”
“他有苦衷。”震南沉思半晌,也只给出这样敷衍的答案。
毫无疑问,厉沅沅不认账。
换作是她,无论如何也会留下骨血,哪怕是遭受千万人的唾骂。
“有什么苦衷?权势?金钱?还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虚名?”厉沅沅素日里也是最不屑一顾物质的性子,可她对二十年前的那场灾祸一无所知。
其实习冠可以瞒着所有人,让他们一家三口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三人一屋、三餐四季,岁月静好。
然而那样淡然的生活,有且仅有在和平年代。
恰是流珩和习姬情根深种的那个年头,乌有国频频来犯,桃花岛也不得消停,就连最能指望的子虚国,也因为战乱抽不开人手。
为了消弭嘈杂之声,流珩不惜冲当前锋,最后却寡不敌众被敌方俘获。
为了救他出来,习姬才和父亲习冠约定放逐桃花岛,换人一世平安。
并且习姬要求篡改流珩的记忆,联手父亲,怀着沉重的心情,一点一点地让他再也记不起这段过往。
可惜,岁月带给彼此的只剩下伤痛和追缅。
十余年后的流珩,已经制定好了绝妙的计划,亲自去桃花岛接她回来。
“小小姐,这些问题,我想他能回答你。但是他要不要回答你,我就不知道了。”震南对这里的具体是非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习姬和习冠连着吵了两个多月,突然某一天消失了,流珩就成了族长。
习冠在她离开的那个晚上,头发一下子变得雪白。
震南起初以为真的是俩人因为流珩的去留而不休,后来多方打听才弄清前因后果。
震南几次试探过习冠的口风,可老人家就是嘴硬心软,愣是不肯透出半个字。
久而久之,震南遂渐渐忘却了这些事情。
要不是厉沅沅来到无烟城,或者他永远都不会再记起。
“要不要?”厉沅沅十分不满意这个回答,外祖父又怎么了,还不是没心没肺的。
“朱二,后院一处厢房是空着的,你先去呆着。”
“不许走,他得在这里。”厉沅沅坚持要朱二陪着自己面对习冠。
且不说糟老头子什么个意思,反正她不乐意一个人面对个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