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嫂把一碟子奶黄包放下,笑道:“夫人,今早您要去面试。先生特地让我准备的早餐。”

    沈妄脸色不豫,冲顾笙笙道:“傻站着做什么?不去试镜了?”

    “哦,哦。”顾笙笙忙跑过去,先推着沈妄到桌子边坐好,自己才坐到他身边。

    沈妄淡淡一句:“吃饭也要黏人。”

    到底没赶她。

    顾笙笙双手捧起一碗粥,嗓音甜软:“大郎,来吃药了。”

    “……”沈妄温声道,“把脸凑过来。”

    顾笙笙把一勺粥怼进他嘴里:“啊——”

    沈妄咽下粥:“你下次再看乱七八糟的……”

    顾笙笙再怼一勺,:“嘘,不要抱怨,抱我。”

    沈妄此时要是一只猫,恐怕尾巴都炸开了:“再说一个字,弄死你。”

    顾笙笙不说话了,乖乖喂沈妄喝粥。李嫂熬粥很有一手,加上食材好,熬出的粥香软滑糯,寒冬的早晨喝下去浑身都暖了。顾笙笙和沈妄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早餐,楼下就响起了车笛声。

    顾笙笙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好漂亮的车,谁来啦?”

    “……是送你的。”沈妄道:“你该出发了。”

    顾笙笙迷迷糊糊没有时间观念,昨晚随口对沈妄提了一句,沈妄倒是记得,还给她安排好了。

    车库里那辆全球限量版玛莎拉蒂开了出来,挑选出最威武的两位保镖严正以待。李嫂一脸激动,活像目送孩子去高考的家长:“夫人,别紧张,平常心对待!”

    顾笙笙本来不紧张的,这会儿心里也打起鼓来。她回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沈妄:“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呀?”

    她嗓音甜得像融化的奶糖。周围一圈保镖全红了耳根,扭头不敢看她。

    沈妄绷紧脸,抬手,捏住顾笙笙送上来的脸颊:“撒什么娇。”

    顾笙笙道:“我自己去会紧张。”

    她也知道自己的要求不现实,只哼哼唧唧地对着沈妄撒娇。

    沈妄不为所动,捏捏她脸颊:“是你自己要去的,选不上别哭。”

    “不会的。”顾笙笙斩钉截铁,“我肯定不会哭。”

    沈妄还未开口,顾笙笙接着道:“我会忍着回来再哭。”

    周围传来“噗嗤”的失笑声。沈妄冷脸:“谁?”

    众人顿时屏息敛气,一个憨憨被人踹了出来,赶紧低头:“对不起先生!我下次不敢了!”

    顾笙笙见那个憨憨保镖满头冷汗,就道:“沈妄,让他给我开车吧。”

    沈妄转向顾笙笙:“嗯?”

    顾笙笙解释道:“他上次开车挺稳的。”

    沈妄便点了点头:“那就他吧。”

    保镖如蒙大赦,道:“谢谢先生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妄淡淡道:“谢夫人。”

    “是是,谢谢夫人!”保镖赶紧转向顾笙笙。

    一直到车开出了好远,沈妄坐着轮椅的身影逐渐缩小成了一个点。顾笙笙趴在车窗上,鼻子酸酸的。

    保镖阿城开着车,又对顾笙笙道了一次谢。顾笙笙回过身来,道:“沈妄其实人挺好的,你们为什么那么怕他?”

    “……”前排两个保镖眼神交流。

    夫人直呼先生名字?

    先生人挺好的?

    实在不知从何接起,车子里一阵沉默。

    好在顾笙笙不需要他们回答,捧着手机跟席雪儿和安荷发消息。这两人从城郊剧组出发,堵在了路上。顾笙笙的车倒是一路顺畅,别人看见这辆豪车都纷纷避让,生怕刮到它一点半点。

    《朝歌》是橙柠明年主推的大剧。试镜室外,或坐或站了十几个姑娘小伙子,个个放在人群里都是抢眼的漂亮,互相孔雀开屏似的争奇斗艳。

    这时,一个新人走了过来。她穿着剧组必备的黑色羽绒服,仍看得出身材高挑纤细,绸缎般的发随意披散肩上,惹得众人都抬眼看她。

    等她走近,都议论纷纷:“这谁啊?来试镜还戴口罩?”

    “认不出,新人吧。”

    “眼睛挺好看的。”

    “长得好看就不用遮脸了。”

    新人好似什么也没听见,冲门口的助力要了号,昂头左右看了一圈,就慢吞吞走开了。

    这新人正是顾笙笙。席雪儿和安荷还没来,她一个人呆在陌生的地方不舒服,躲到了走廊尽头的楼梯间。

    才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烟味。

    顾笙笙低头,看见了一双锃亮皮鞋。有人在,她说了声“打扰”就要退出,却被那人抢先一步拦住:“笙笙?”

    不知是孽缘还是其他,每次都能碰到沈霆琛。

    沈霆琛也有些意外,很快就收敛神色,换作惊喜:“笙笙,我知道你今天会来试镜,特地来这里等你。”

    顾笙笙慢吞吞道:“我听到其他人说,你是送顾云烟来的。”

    “……云烟她恰好跟我顺路。”沈霆琛面不改色,迅速转移话题,“笙笙,这部剧我有投资,如果你想拍,我……”

    顾笙笙打断他的话:“一部剧塞两个人,不太好吧。”

    沈霆琛再度哑口无言。他忍不住深吸一口烟,缓缓呼出:“笙笙,你变了好多。”

    从前的顾笙笙从未有过这样尖锐的时候。顾笙笙再任性,只要沈霆琛提一句分手,她就会抛弃所有骄傲来哀求他。

    顾笙笙正要酝酿一句刻薄话来骂他,就听沈霆琛继续道:“可我居然觉得,这样的你让我找回最开始的心动了。”

    顾笙笙倒退三步,脸色煞白。

    沈霆琛见她杏眸含水,心疼地要伸手来扶她,顾笙笙却跟见了鬼似的,一把甩开他,踉踉跄跄往外跑。

    沈霆琛在后头追了几步,可顾笙笙一口气跑出满是人的走廊外头,他立刻停住了脚步。沈家二少爷在娱乐圈大名鼎鼎,要是被人看见追着顾笙笙跑,不知又要闹出多大的风波。

    沈霆琛眼神复杂,盯着顾笙笙的背影。看着顾笙笙的反应,他心里反而安定了些,顾笙笙是被他伤得太重,只要他耐心些,一定能将她哄回来。

    顾笙笙捂着狂跳的心脏,缓了缓。她最厌烦沈霆琛纠缠不休,尤其是他每次出现都激起原主残留的执念。顾笙笙定定神,心中默念:沈霆琛这个渣男不值得你这样执着。他眼光那么差,顾云烟长得还没你漂亮呢……

    顾笙笙絮絮叨叨半天,念及顾云烟时,原主残留的情绪一阵激荡,令顾笙笙神魂不稳,几乎昏厥过去。

    “笙笙!你怎么了?”席雪儿一进来就看见顾笙笙脸色惨白,忙扑上来扶住她。

    顾笙笙浑浑噩噩,等回过神来,已经在车上了。

    席雪儿和安荷一左一右地夹着她,满眼担心:“笙笙,你怎么了?”

    顾笙笙杏眸湿润,恍惚道:“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很长的梦。”

    席雪儿拍拍胸口:“你真是吓死人了。刚才脸色煞白的,还一个劲儿说胡话。”

    顾笙笙道:“我说什么了?”

    安荷道:“你念叨着顾云烟和沈霆琛的名字,报仇啊恨啊,吓死我们了,我懂你想报仇的心思,也不能大大咧咧在剧组喊出来吧?还好旁边没人听见,我捂着你的嘴把你拖上车的。”

    顾笙笙粉唇轻启,一字一顿:“我要撕了顾云烟。”

    她脑海里似有一道闪电劈开迷雾,原主与沈霆琛顾云烟二人的往事在她脑中清晰浮现。如果说顾笙笙从前只是一个旁观者,这一回却是与原主共情,以原主的视角回溯往事。

    原主的种种不甘,愤懑,仇恨,一次又一次被踩在脚下的无能为力,都令顾笙笙感同身受。这一切,竟然只因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既然占了原主的身体,她就欠了原主一段因果。顾笙笙答应替原主报仇,消弭执念。

    席雪儿大乐,拍着顾笙笙的肩膀:“有仇必报,这才是我的姐妹!你一句话,我们今晚就去堵她,带上沈家的保镖,狠狠揍她一顿。”

    顾笙笙学着沈妄的语气,冷丝丝道:“不,我要拍《朝歌》。她不是发通稿艳压我吗?我就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颜值碾压。”

    最后四字,顾笙笙一字一顿,杏眸散发出一股杀气!

    席雪儿和安荷对视一眼,忽然捂住了胸口。小奶猫自以为很凶地亮爪子,好萌啊……

    “男一号可是贺子卿呢!只要能跟贺子卿对戏, 演个丫鬟我也愿意。”

    “亲爱的你这么漂亮,肯定能被选上。到时候红了,可别忘了我呀。”

    “呵呵你才是呢。”

    走廊上, 等着试镜的众人商业互吹,却也心知肚明轮不到自己当主角:“刚才顾云烟可是沈二少陪着来的。你说她会演周寒芷还是宁歌?”

    “肯定是周寒芷,黑化的角色谁演谁爆。”

    “真羡慕她, 有沈二少捧着,还不是想演什么是什么。”

    众人正说着, 顾云烟从洗手间的方向走了出来。

    “嘘......”众人齐刷刷收声,换上谄媚热情的笑脸迎了上去。

    “云烟姐, 来这边坐。”

    顾云烟淡笑。对着这一群还没闯出名头的18线,她还真够格被称呼一句云烟姐, 何况这些人刚才可是毫不掩饰地想往沈霆琛身上扑,她不屑与她们为伍。

    十八线们也感受到顾云烟不爱搭理自己, 有要面子的心里暗骂一句就走开了,也有想往上爬的, 继续对顾云烟笑脸相迎,嘘寒问暖,旁敲侧击地打探一句:“云烟姐, 你准备了哪一段戏啊?“

    顾云烟柔柔道:“大家的机会都是一样的,只要好好表现, 导演会根据我们的表现来选择。”

    顾云烟敷衍着众人,眼睛却不自觉在人群中搜索。沈霆琛陪着她来试镜,怎么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这一瞥之下她没见到沈霆琛, 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笙笙姐!”

    穿着黑色羽绒服,戴着口罩的顾笙笙脚步一顿,似乎要转头就走。顾云烟直接推开众人, 朝着她紧赶几步,亲热地叫道:“笙笙姐!你也来试镜吗!”

    众人循声看去,穿黑色羽绒服戴口罩的,正是方才惊鸿一瞥的那位新人。顾云烟亲昵地去牵她的手,却被一把甩开。

    顾笙笙直接走到门口的场务那里,自报姓名:“顾笙笙,来试镜的。”

    助力翻了下名单,把表格和笔递给她:“你迟到了啊,赶紧填一下。”

    顾笙笙用不惯水笔,抓着笔一笔一画地填写起来,好多个简体字都不会写,顾笙笙写得特别艰难。顾云烟还在边上喋喋不休,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觉聒噪。平时沈妄也是这么嫌弃她的吗?

    其他人早就炸开了马蜂窝。

    “笙笙姐?该不会是那个整容失败的顾笙笙吧?”

    “肯定是,你看她戴着口罩呢。”

    ”原来是她!呵呵,名声都臭大街了,还有脸来试镜,是抱上了什么大腿吗?“

    “卧槽,什么金主这么重口味!”

    娱乐圈拜高踩低是常见的事,众人都知道顾笙笙跟顾云烟是死对头,故意贬低顾笙笙,也有讨好顾云烟的意思在里头。

    顾云烟含怒道:“你们别乱说。笙笙姐她不像你们说的那样。”

    “她打你的视频都上热搜了,你还帮她说话。”

    “而且她没整容失败的话,干嘛戴着口罩?”

    “对对,叫她把口罩摘下来看看。”

    顾云烟为顾笙笙分辨了几句,她气势弱弱的,满脸为难。也不知道是在替顾笙笙说话,还是火上浇油。

    就在这时,试镜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场务探出头怒道:“吵什么吵!里头在试镜呢,是谁在这里闹?不想试镜就回家!”

    开玩笑,这个机会可是她们一飞冲天的踏板,谁肯错过。

    立刻有人指着顾笙笙:“是她!“

    “顾笙笙整容失败了,戴着口罩凭什么来试镜?”

    顾笙笙的满天飞,场务也有所耳闻。场务看着顾笙笙脸上的口罩:“你的脸要是有问题,可不能进去啊。”

    “我的脸没问题。”顾笙笙专心写字,暂时腾不开手,没理会。

    “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摘下来给大家看看啊!”

    “张导说试镜的时候不能浓妆,我们可都是化着淡妆来的。要是让她这种人也得到试镜机会,太不公平了!”

    反正法不责众,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看着情绪又激动起来。

    里头不知道谁说了句话,场务忙回头道:“导演,是那个顾笙笙。她不肯摘口罩,在跟人吵架呢。”

    面试了一整天,主要角色还没定下来,张导脸色沉沉。再听到这事,怒道:“把闹事的赶出去!”

    一边的编剧赶紧给他倒了杯水,道:“张导,这顾笙笙是递了的。”言下之意,都是有后台的,您再忍忍。

    张导烦躁地出了口气:“叫她们都一块儿进来吧!“

    “这……”其他人面面相觑,可看着张导下一秒就要暴走的样子,还是答应下来。

    场务打开试镜室的门,道:“剩下的人都进来。”

    众人傻了眼:这是集体试镜?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门一开,十几个漂亮女生鱼贯而入。娱乐圈从不缺美人,可美人也有不同的档次,当十几个女生一字排开时,这种差距就分外明显。

    编剧一眼就看见了穿白色羽绒服的顾云烟。她妆容清淡,长发清汤挂面地披在肩上,在一圈盛装打扮,妆容精致的美人中,她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顾云烟漂亮得恰到好处,不带侵略性,是偶像剧里最受欢迎的脸——可以让普通女生自我代入,又受父母辈的喜欢。最重要的是,沈二少打过招呼了。

    编剧小声在张导耳边道:“导演,那是顾云烟……“

    张导也正盯着某个方向看,抬手:“你。”

    接到编剧暗示的眼神,顾云烟按耐着喜悦,上前一步:“导演好,我叫……“

    “不是你。我说的是她。”张导手指一晃,指着顾云烟身后。

    人群里冒出几声窃笑。顾云烟脸烧得滚烫,强忍着若无其事地往后退回去。

    其他人看见风头最劲的顾云烟出糗,都是幸灾乐祸,同时抬头去看被张导选中的幸运儿。

    是顾笙笙。她穿着黑色羽绒服戴着口罩,又站在灯光不可及的队伍最边缘,除了火眼金睛的张导,还真没人发现她。

    顾笙笙排众而出。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泠泠杏眸。光看着一双眼,就已经叫人心驰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