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玥瞟了一眼城楼上的百姓,脸色淡然,眸光看不出一丝波澜。
“那个左贤王啊,嗯,本王呢,本来是有点不忍心我漠北的父老乡亲死于这城楼啊。可是我家王妃说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些百姓生死,与本王何干。”宫玥叹了口气,像一个被媳妇儿教坏了三观的耙耳朵。
城楼上的百姓,脸色微微一白,却仍然没吭声,也无任何人哭喊。
拓跋日一噎,脸皮抽动,憋了半响,将那孕妇一扯,冷笑道:“是吧,那就如你所愿。你…”
孕妇被扯得一个趔趄,脸色雪白,却咬牙不吭声。
沉鱼身子一动,做好随时接人的准备。
“急什么,”宫玥打断了拓跋日的話,幽幽道:“唉,我说左贤王,我要是真把人给救了,你恐怕又要埋怨我了啊。”
拓跋日怔了怔,有些看不透地盯着宫玥。
宫玥抬头看了看那紧闭的城门,笑道:“这城里,是不是粮食都被你们抢得差不多了啊。我算算啊,我要是围困你个几日,是不是,就要粮草耗尽了啊。这老百姓也要吃喝啊,没吃喝,怎么办呢?”
拓跋日沉着脸,鹰眼里幽光沸腾,心里一哼。
这宫玥说得倒也没错,这要真围困几日,确实粮食不够了。
这虽然屠城三日,可剩下的老百姓仍然很多啊,这老百姓饿了,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也会闹事。换平时,敢闹事,直接杀了。
可眼下,城门被大军围困,如果城里乱起来,那对他们确实是个大麻烦。
关键的,他还怀疑,这城里,绝对还有粮仓。可这漠北边城的老百姓賊得很,去他们家里搜索了无数次,都是光秃秃的大锅,一颗米的影子都没见着。
而且这边城的百姓些,骨气得很,你若杀他家一个,宁可全家死绝,也坚决不会告诉你藏粮之处。像块硬骨头,难啃得很,也不晓得跟谁学的。
要真杀了,他们就无法找到藏起来的那部分粮食了。
所以,无论是出于怕老百姓和他们抢粮食闹事,还是出于想挖出藏起来的粮仓问题,他倒真不敢把人都给杀了。
把这些人弄上城楼,只是想借此威胁宫玥,可谁知他不上当。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拓跋日却很冷静,轻描淡写地道:“和我抢粮食啊?简单,全部杀了不就好了。”
宫玥却呵呵两声,不屑道:“左贤王难道不怕杀了他们,自己也饿死吗?”
呵,这漠北边城,因为气候原因,都是储备大半年的粮食。自顾西洲接手后,考虑到边城最容易被战火波及,就让老百姓家的储粮都变了个方式,全部在最隐蔽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挖地道储存。如今,正是冬季,家家都有大量存粮。
而战火一旦波及,如果边城沦陷,敌军入成,补给都是靠抢劫百姓完成。
所以,顾西洲这个先见之明,让匈奴军这次表面打劫一空,却并未真的打劫到足够的粮食。
所以他,
一赌这拓跋日已看出粮食诡异,到如今被围困局面下,不敢轻易杀百姓。
二赌这拓跋日怕百姓闹事,城内大乱。
拓跋日胸口起伏,气血翻腾。一双眸子杀意深深,手指骨节捏得发青。却最终没有动手把那孕妇推下去。
鹰眼里幽光闪烁数次后,也嗤了一声,道:“宫玥,你以为凭你这三言两语,就能忽悠本王上当?没错,本王确实缺粮,可是,你是不是忘记了,我王军六十万,会怕你围困?等我军稍作休养,明日出城,恐怕,你这十几二十万大军,都得成了我大匈奴的马下亡魂。”
他也赌,赌这宫玥不知道城内此刻,其实根本没有六十万,如今,只剩二十万兵马了。
因为,在昨日晚上,大单于就下令兵分三路。
刚才,边城东北角悄悄开了一个口子,那四十万人马已经偷偷出了城。大单于领二十万一路往建州,右贤王领另外一路直驱徐州。
三路兵马计划在玉门关汇合。
如今,他只有二十万兵马,和宫玥在数量上势均力敌。只是这声名远播的战神驾到,他虽然自信,却也没完全把握可以拿下南风军。
主要,粮草快断了。
宫玥淡淡道:“那又何妨?本王就拿二十万硬碰你这六十万?”
呵,想诈他?嫩了点。
嗯,去建州和徐州的,这个时候,差不多出了十里路了吧。
拓跋日一梗,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呸,这美人儿居然不上当。也不知道是真异想天开,仗着战神身份,想来场以少胜多的表演?还是这人真猜测到了大单于的意图?
拓跋日粗眉紧皱,有些吃不准情况。
宫玥却收起那淡然的表情,眼眸一冷,厉光如电,肃容带煞,对拓跋日沉声道:“左贤王,这次换本王来数数了,请把城楼上我的百姓,一个一个给我用箩筐送下来,安全着地。”
拓跋日一愣,不太明白这风向急转。
“左贤王,这边城的饮用水,可都来自城门西北角的地下河哦,你说,如果我让人把那水源给弄点糖,请你们尝尝如何?”宫玥冷笑。
润玉上次来青州,给的一包毒药,随便弄几颗,就可毁了这水源。
只不过,其实,压根没法下毒啊,老百姓还在城里呢。他这么说,只是威胁威胁拓跋日而已。
拓跋日一怒,却只狠狠地甩了下长刀。这被围困住,如果真被人在水源里下了毒,那还真完蛋了。
“哈哈,我说战神美人,你可别忘了,你的老百姓,也要喝水啊。”拓跋日哈哈一笑,似终于扳回一局。
呵呵,拿这个威胁他,得他舍得放弃全城百姓。
“没事啊,大不了我就放点拉肚子之类让人马失去战斗力的温和药物,反正老百姓也不战斗是不?”宫玥一笑,不以为意。
拓跋日再次一梗,不过,也不愧是匈奴的大王子,脑壳转得也还是挺快。也冷笑一声:“宫玥,别这样威胁本王。真把本王惹毛了,我玉石俱焚,杀光所有百姓。”
宫玥眸子里杀意一现,转瞬即逝。随即叹了口气,道:“说的也是啊,那怎么办呢?要不,咱们暂时各退一步,你承诺暂时不会动我百姓,我保证暂时不下药。嗯,让你休养一晚上,然后,再正面对上,拿实力说话,你觉得如何?”
拓跋日眯了眯眼,沉思了会,果断地手一挥,“放人。”
旁边的匈奴士兵赶紧拿篮子,把这几十个人质挨个送了下去。
等人质送完,拓跋日冲宫玥道:“战神美人可别忘了约定。”
宫玥淡淡一笑,道:“自然。城内百姓,还捏在你左贤王手里呢。”
宫玥唇角微扯,一抹嘲讽若隐若现。
这拓跋日真以为是城内百姓成功威胁到他了吗?
不,他要的就是拖延一定的时间,让双方相安无事。
因为,一旦现在扯破脸开战。那两只刚出边城的队伍,一定会回援,到时候,倒把他自己包了饺子。
所以,他才故意假装妥协。至于城楼上这些百姓,确实要弄下来,都是老弱孕妇啥的,如果不弄下来,拓跋日虽然不杀他们,却也不会真放掉。
他倒确实对匈奴人的凶残嗜血没有信心。这万一拓跋日回过神来,直接把人杀了,他救都来不及。至于城里其他人,相信都躲起来了。倒也不太担心。
他倒也想过,如果拓跋日一根筋啥也不上钩,那他只有用羞花准备的大单于后宫的各种皇室秘闻来威胁他了。
虽然草原人没那么讲究礼仪和纲常。可羞花搜集的关于大单于,大阏氏和居次的秘闻,那爆炸力度太大了,他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让拓跋日不敢动百姓。
只是,似乎,还没用上,这拓跋日的防线就垮了。
也罢,省事儿。
这一夜,妥协的双方似乎都遵守了约定,相安无事。
月亮落了下去,太阳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