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脸色都是雪白,和古月风那雪白的脸几乎一样。
李婆子抖着身子,悄悄出了产房,去了院里,对一直守在院里的唐轻揽一弯腰:“公子,夫人她,可能会难产。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遇上这种事,按照规矩,那是必须先给主人家打招呼的。
唐轻揽手里的玉骨扇一下子破碎,掉在地上。
“你说什么?”唐轻揽一把揪起李婆子,那眼神,吓得李婆子差点当场晕倒。
“夫人她,胎位不正,遇到了最凶险的产前逆转。我们,我们只能尽最大努力,只是......”李婆子没敢再说下去,相信唐轻揽,自然是懂的。
唐轻揽死死揪住李婆子,眸子黑如深潭,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我要你们,无论如何,保住他们母子的命。否则......”
李婆子一下跪在地上:“老身,明白了。”
李婆子起身,跌跌撞撞地往产房跑。
这能活不活,只有看老天了,看那夫人的造化了。
在李婆子快要进屋的时候,唐轻揽又开口了:“如果,只能保一个,那,请务必保住我嫂子。”
唐轻揽眼眶微红,使劲抬高了头,睫毛微微颤着。
李婆子浑身一震,回头,眼神震撼,看着他,点点头,进屋去了,脚步,也似乎冷静多了。
那眼里,微微湿润,这接生这么多年,遇到大和小只能保其一的时候,哪个婆家人,不是哭着要保小的。
她在这唐府住了一段时间了,一开始,不是太理解,为何一个条件这么好的大姑娘,无名无分,非要跟着个沉睡的男人。
到这一刻,她觉得,她似乎窥见了万般理由中的其中一点。
姑娘,愿你,所有的等待都值得,所有的付出,都不会被辜负。
愿老天,垂怜于你。
热水,一盆又一盆地端了进去,又换了出来。
那进去时候清澈见底的水,出来时候,满盆血水。
三个稳婆,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了。慌乱没用啊,哪怕再凶险,也要拼劲全力试一把。
张婆子,拼劲了毕生所学,在古月风的肚子上各种揉捏,企图能帮她把胎位调正。
夫人的骨盆也好小啊,王婆子叹了口气,配合着张婆子,一起调整胎位。
血,不停地往外涌,床单已红成一片。
古月风,嘴唇微微张开,开始呼吸都有些困难。
这个时候,痛感,已经麻木了,意识,也有些模糊。她只感觉,身在冰窖,周围的光线,开始越来越暗,就好像,马上就要坠入无边黑暗地狱一般。
她在这黑暗里,渐渐迷失了方向,体力在迅速流失。
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全身软得再无法动弹,意识拼命拉着她往那黑洞飘去。
好冷,好难受,好想睡过去。
清泪,从古月风的眼里滑了下来。
润玉,对不起,我终究,还是无法等到你醒来。润玉,对不起,我连我们的孩子,都保不住。
润玉,这辈子,我们受了太多苦,下辈子,我们要尝尽世间所有的甜好不好?
古月风的眼,就要阖上。
那无边地狱里,不知何时,起了一丝曙光,很弱,只能照亮一小片。
那光亮里,她看到,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看着她,满面泪水,他说:“古月风,坚持。小鱼儿,等我......”
曙光很弱,转瞬即逝。
男子的泪脸消失。
古月风一下清醒了过来。
她看见,稳婆的脸,近在咫尺,稳婆的额头,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滴了下来,噼里啪啦砸在她的脸上,她的肚皮上。
她知道,自己,是难产了。
她听到,稳婆的一声惊喜呼喊:“正了,正了,终于正了。”
她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润玉,我们的孩子,终于可以出来了。
“夫人,你坚持下,跟着我的指挥用力......”张婆子一喜,眼眶却微红。这胎位能被他们搬正,也是破了天荒第一次了。
也许,老天爷也不忍心绝了她吧。
李婆子抬起满是血的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眼眶也红了。这刚才,夫人她,已经昏过去了,她以为,她再也不会醒来。
可她,还是醒来了。
王婆子气一松,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却努力控制住,打起精神,这还没结束呢。
“一二三,用力。一二三,再用力......”张婆子紧紧盯着古月风的肚子,估算着那阵痛的高峰,指挥着她用力。
阵痛的感觉,此刻又重新回到了意识里。
古月风咬牙,配合着稳婆的节奏。
可是,用力了这么久,怎么还没生出来了。
浑身如被水泡过,她似乎,再也提不起力气了啊。那意识,又开始拉着她往黑洞飘去。
好想,放弃。
可是,不能睡啊,此刻睡了,也许,她再也醒不过来了,此刻睡了,也许,她就再也生不下这个孩子了。
她必须保持清醒。
古月风睁眼,眼底是无尽的黑。
这是她和润玉的孩子,她不能,让他出不了世。她也不能,在润玉醒来之前就死去。这样的话,如果哪天润玉醒来,他该会多伤心啊。
“再来。”古月风咬牙,苍白的唇上,咬出鲜红的血印子,冲张婆子道。
张婆子看着古月风,此刻的她,脸色如纸,平日那殷红的唇,也毫无血色。浑身湿透,秀发早已被汗水泡透,一缕一缕,搭在额头,遮住了半张脸。
人好像,瞬间瘦了一半,让人心悸。
声音是如此虚弱,眼神是如此坚定。
张婆子稳稳点头。
“一二三......”张婆子大喊,“使劲,快,孩子的头发已经看到了,加把劲。用力。”
“啊`~”她终于大叫出声,随后死死咬住被子,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撕裂般的疼痛袭来。
“哇.......”产房里,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如此响亮,如此动听。
“太好了,太好了。”三个稳婆激动得语不成声,眼泪哗啦哗啦留了下来,开始动手给小婴儿擦着满身的血迹和脏污,动手剪了脐带。
“夫人,你看,是个小公子呢。”李婆子把婴儿举给古月风看,那小雀雀微微抖着。
终于,生出来了吗?古月风唇角一牵,连睁眼看孩子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下一阵汹涌,体温急剧下降。
她,心里一凉,作为太医,她很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情况。
她听见张婆子颤抖的声音:“大出血。”
抱着婴儿的李婆子吓傻了,连忙将婴儿用毛毯裹好。
这遇到产前利转胎位不正就很难了,老天厚爱,总算破天荒地挺过去了。还以为劫难已经过去,谁知道,事情急转,直接来个大出血啊。
王婆子浑身发抖,这大出血,可不比难产的凶险低啊。这鬼门关,怎这么难过啊。
阎王爷,求求你,放过她吧,李婆子抱着婴儿,心里祈祷。
产房里,脚步声,惊慌声,一片混乱。
“快,快通知公子。”
“不行了,这得赶紧找太医来。”
“我看这血,太医来了也没用,我上次接生的那牛大人家的新媳妇儿,就这样的,宫里最好的太医去了,都压根没法啊。”
“我的天啊,快,毛巾,热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