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之中,及膝的野草在东风的作用下左摇右晃,树上开始发青的叶片相互摩擦,发出旷野里独有的声响。
殷红色的衣摆缓慢的在草叶上拖动,身姿娇柔的女子,就这样背着高她一头的男人,在荒草地里移动。
凤瑾有着常人所没有的磅礴真气,有着能够举起超越体重数倍的物体,却因真气的紊乱,走了足足两个时辰,才找到一处山间猎户暂居的草屋。
屋子很小,很简陋。
三面竹篱墙,屋中一张窄窄的,仅容一人躺下的木架子,上边铺了两张破兽皮,连床也称不上。
她将没骨头似的凤归麟扔到床上,用角落里的竹筒装了一些水,放在他伸手可触的地方,就闭着眼在草团上打坐调息起来。
目前体内剩下的力量不多,却有着拉帮结派之感。
一股柔如春雨,能纳万物,慢慢的吸收、吞噬着腹部处尚未被完全消化的光团,反哺出一种蕴含生机的力量。
一股冷而神秘,完全以护卫者姿态,帮助柔和之力消化光团。
而另一股,明明与前两股有着同样的目的,却隐隐带着暴虐之感,桀骜不驯的在经脉里冲撞。
它与柔和之力宛若仇敌,一旦遇上就会暴躁而起。
凤瑾顾不得记忆空白,当下最重要的时就是将所有力量融合,化为己用。
她慢慢调动真气,将暴虐之气赶往丹田附近,待到白色真气将其合围,准备猛然一击的时候,竟迎来对方的猛烈反扑。
红色真气破开缺口,窜入后方丹田,犹如河流入海,再也难觅其踪。
凤归麟之前将真气全都渡给了凤瑾,过后便抱着共死的决心,抱着凤瑾在荒郊野岭躺了好几日。
期间一直不曾运转真气,使得真气匮乏的身体变得极为虚弱。
路上趴在凤瑾背上休息了一会儿,刚才又躺在床上昏睡了半个时辰,此时睁眼,正好看到不远处的女子眉头紧锁,猛地吐了一口血。
女子的死而复生,他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原因,却又本能害怕,她再次当着他的面没了声息。
凤归麟踉跄的下了床,几乎是滚到了凤瑾的身边,他回忆着她曾经的无微不至,抬起手肘,为她擦去嘴角的血迹。
咕噜……
口水被吞咽的声音。
蓦的抬眸,对上了一双晦暗幽深的眼睛。
咕噜……
又是一声。
眼睛里燃着火,将他的倒影焚烧,就像他无数次看着面前的人一样。
她觊觎他的身体,渴望他的火热,想要同他挣个你死我活。
如果,她能同他爱得一样疯狂多好,他不止一次做梦。
如今,这白日梦成了真。
最后的理智……他哪还有什么理智!
他欺身而上,用对待宿敌般的狠劲儿,钳住了变得瘦削的香肩,用堕落成魔的疯狂封住娇软的朱唇,拼了命的撕扯啃咬。
她不正常的疯狂,他毫无理智的跟随。
鲜血的味道在两人的唇齿间散开,激得两人几乎入了魔。
风声越来越大,在夕阳渐沉的余光里低嚎。
乌云渐渐合拢,阴沉的将月色遮挡。
月黑风高的夜晚,成就了妖魔间的疯狂。
……
谢玄终于在最后的期限里醒来。
沉重的眼皮一睁开,他便下意识的找寻追随多年的倩影,将整个空荡荡的屋子寻了个遍,只看到床边和房门处两道黑色的身影。
不是陛下的。
没了信念支撑,眼皮沉重的下压。
“醒了就好。”
站在房门的黑影转过身,身形不知在何时变得佝偻。
“你自由了,我谢家的债也还清了,再休养几日,你就随我回家族吧。”
面色越发苍老的谢大长老如是说。
谢玄目光呆滞,片刻后回收,落到了一旁的夜一身上。
往常最爱嬉皮笑脸,插科打诨的下属垂着脑袋,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底一片血丝,身体不由自主的前倾,似乎负重过度。
见他望来,只在最初时对视了一眼,就愧疚的移开。
两只耳朵耷拉着,哪还有曾经偷听八卦的欢脱模样。
“自由,什么自由?”
谢玄怔怔的问道。
谢大长老看了夜一一眼,夜一便压着声音,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从今往后,谢氏中人与凤氏皇族再无干系,族中后代,均为自己而活。
“统领大人,你可以为自己而活了。”
谢大长老接过话头:
“今次之后,凤氏一族不再受年龄困扰,血脉能够轻易延续,你无需再为凤瑾供给生命。
“族里不会逼你了。”
想起当初谢玄备受折磨,尝尽世间苦难,恨不得与凤瑾同归于尽时,他们不仅冷眼旁观甚至助纣为虐的情形,眸光有些动容。
世间皆有因果,欠下的债,总要有人去还。
不然,会变成报应。
谢玄注意到的却是“凤氏一族不再受年龄困扰”,关于困扰,世代流传的关于凤氏一族的诅咒是:
二十岁起生机消退,三十岁时性命堪忧。
这样说来……
“陛下她没事了?”
语气欣喜,眸光期盼,却又有些小心翼翼,生怕这是一场易碎的美梦。
凤瑾这个人,已经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唯有魂飞魄散,才能忘记。
夜一紧抿着唇看向大长老,大长老眉头皱了皱,表情有一丝愠怒,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只是面色,比之前沉了一分。
大长老有些敷衍的点头:
“她已经没事了,所以用不着你了。
“你是我谢家这一代最优秀的子弟,你可以有更好的未来。”
更好的未来?
便如其他世家子弟,寻一心仪之人,成家立业,白头偕老,安稳一生。
这是他曾经多次妄想过的事,他们这一代虽然无法得到圆满,后辈能够得到幸福,这已经足够了。
谢玄心中惊慌一闪而过,担心大长老像当初用强制手段,将他留在凤瑾身边一样,将他强行带离。
他转头逼视着夜一,目光锐利森寒:
“陛下呢?”
“陛下……”
夜一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大长老趁机夺过话头,沉声说道:
“主仆契约早就被毁,你可以安全的离开凤瑾的身边。”
“你怎么知道?”
谢玄的手紧紧的抓住被子,眉间染上警惕。
与房门处的人对视,他意识到对方的“早就”,是一个更早的、更具体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