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外一声嘶鸣,将破晓的静谧打破,府中陷入沉眠的染疫百姓,都好奇的攒动起来。
伏在桌案上研究了一整夜神药,不知何时睡去的沈毅,被外边的动静惊扰,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才慢慢抬起头,看向了窗外。
原本府中只有些用来取暖的火堆,零星的亮着,此刻却是灯火相连,照出了好些攒动的人影。
沈毅心觉古怪,忍不出朝外唤道:
“白芨,外边发生何事了?”
屋外静悄悄的。
沈毅又连着唤了几声,见始终没人应,不由自主的起了身,将身上的披风轻轻放于桌案上,移步朝外走去。
还没迈过门槛儿,就看到一群人着急忙慌的朝此处跑来,领头的,正是他唤了许久的白芨。
“白芨这家伙,越发会偷懒儿了!”
沈毅扶在门沿边,摇头叹了一句,不多时,慌张的人群就绕过花廊拱门等,近到院子里来。
“沈谷主,快,快看看陛下怎么样了!”
为首的人一身黑衣,怀中抱着个被披风遮严的人,三两步就跨进屋子,擦着他的身旁过去。
沈毅还没搞清楚状况,拧着眉,一脸的不高兴。却又在注意到“陛下”二字后,登即变了脸色,急急的跟了上去。
白芨命药王谷弟子守于院子四周后,也转身钻进了屋子,紧跟在沈毅身后,简单快速的讲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是照例巡查府中情况,走到府门附近,就刚好瞧见一辆马车飞奔过来,我担心对方来者不善就迎了上去,哪知是谢统领带着陛下来了。
“听说陛下的情况到晋州后忽然就不好了,我这才引着他们,连忙来找谷主你。”
听到白芨的解释后,沈毅顿时阴下脸,温润清冷的气质,瞬间带上了一股火药味儿。
背着手几步走到了床榻边,侧身坐下后,一边麻利的为凤瑾把着脉,一边凶狠的瞪着旁边雕塑般的谢玄。
“瑾儿不是好好的待在云都么,上次我去见她,她都是好好的,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来了晋阳?
“我观她脉象虚浮,气息微弱,生……你说你到底怎么回事,连个人都照顾不好?
“还什么堂堂玄卫统领,什么谢家当代唯一能继承谢姓的人,连一个小姑娘都看不好,你说你有个狗屁的用?
“瑾儿已经是我药王谷的谷主夫人,我早说云都是龙潭虎穴,当初要不是你忝着脸的来药王谷求她回去,还说什么为她死是你使命……
“女帝与影子的关系天下皆知,她现在一声不响的躺在这里,你却活得好好儿的。
“呵,早知会变成这样,当初即便是要惹她生气,我都坚决不会放她离开!”
沈毅心里最气的人是凤瑾,气到恨不得将拉起来打一顿她。
早就对她百般叮嘱,口水都要念叨干了,结果她还是没听他的话。
顾惜一下自己的身体,真的有那么难吗?
沈毅,神医?
再是神医又如何,又不是真的神,哪能次次救得了人?
“凤瑾,我真的……”
沈毅咬牙盯着榻上的女子,意图教训她的手,最后轻轻的落在了她的额间,试探着上边的温度。
眸光闪了下,慢慢抽回了手,斜眼睥着由他数落,却不曾反驳的谢玄,轻嗤一声,冷冷的低喝:
“有刀没有,拿过来!”
谢玄神色寂寂的守在一旁,听到沈毅奇怪的要求,眼珠微微动了动,冷淡而又疏离的看向了伸来的手。
沈毅心里忽然就窜了火,吩咐完白芨后,便转回头忿忿的骂道:
“你踏马的还救不救人了?
“看看看,看什么看,木头似的杵在这里做什么,你是想等着给她收尸么?
“也对,你踏马给老子滚出去吧,她是我老婆,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白芨寻了只白玉盏交到沈毅手里,转头就去了谢玄面前,意思很明白,就是请他出去。
谢玄看着玉碗,似乎明白了什么,抿着唇垂下眸子,将一把吹毛断发的匕首,和一方牛皮卷轴递向沈毅。
“我与陛下原有契约在身……如果沈谷主有办法将契约修复,我就可以将一半的命分给陛下。”
顿了顿,目光落在了凤瑾的脸上,冷漠疏离的眸子,溢满了深情。
“主仆契约的规则是苛刻的,我会随陛下同生共死,但,我若有事,陛下不会有任何影响。”
沈毅一把夺过匕首和卷轴,低骂了两句:
“你滚吧,马后炮,早干嘛去了,现在装深情给谁看?”
沈毅转身之际,白芨拦在了谢玄的面前,恭敬却又坚决的请他出去。
谢玄心里不愿离开凤瑾半步,但想到沈毅的脾气,只能退了出去。
沈毅拔出匕首,迅速往腕间一划,殷红的血液便从匕首划过的地方冒出,一滴滴的落到碗里,绽放出一朵朵妖冶的红花。
眼见碗底积了一层深红,顺手扯过案几上的纱布,在左手腕间缠了几圈。
右手拿着从腰间小瓷瓶里倒出的白色药粒,用指头轻轻碾碎,混在了血液之中。
随后他小心的将凤瑾扶起,让其靠在自己的怀里,端着玉碗,倾斜着将特制的救命之药,喂到凤瑾的口中。
“凤瑾啊凤瑾,我早晚要被你祸害死!
“你曾经为了救人,险些将我的血放干,后来你为了还我,又用自己的血给我做药引,现在我为了救你,自愿的取血。
“这踏马叫什么事?
“你说我们这叫什么,孽缘?
“我觉得不仅是孽缘,还很狗血,我们上辈子铁定是冤家!
“你是我见过最棘手,最不听话的病人了,还神医呢,你要是有个好歹,我药王谷的招牌可被你砸干净了!”
说着说着,沈毅又扬起了手,恨不得将凤瑾好好打一顿,可瞧着那病美人的安静模样,又慢慢收回了手。
轻叹着气,轻轻的将凤瑾放回了榻上。
“你是我夫人,不仅不给我分忧,还老给我找麻烦,你说说,我是不是‘积了八辈子德’,才娶了你这样一个家伙?
“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的,神医的招牌,可不是那么好砸的!”
掖好被子,便推门从房内走出,用讥诮的眼神瞥着谢玄。
“七日,七日之内若找不到办法……”
谢玄握紧了拳:
“只有七日?”
沈毅气笑道:
“你当那命是那么好续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