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娜从布庄回来的时候,刚好听到有两个丫鬟在说自己的坏话。正当伊娜准备忽略她们的时候,纳兰云骞现身制止了。
两个丫鬟看到纳兰云骞款款而来,纷纷低下头住了嘴,拄着扫把直立站着,脸上泛起了红晕。
纳兰云骞身上穿着专属色白色的大氅,腰间系着容沫儿做的海棠香囊。那香囊已经没了海棠花的香味,但仍然是纳兰云骞每日都随身带着的贴身之物。
纳兰云骞责备起人来也是温文尔雅,有条不紊的。
他温和而不失威严地道:“舐皮论骨,妄言置评。在背后对别人品头论足,不是君子之举。伊娜自从进门以来,安分守己,从未做过逾矩之事。人心向善,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她现在都只不过是一个有孕在身的弱女子,你们以后不可胡语。”
“是。”两个丫鬟异口同声地道,虽然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很不服气,恨自己没有那个运气,也能成为主子的妾室,扶摇直上。
纳兰云骞:“好了,你们下去吧。”
丫鬟们行了个礼:“奴婢们告退。”
“嗯。”纳兰云骞没有再难为她们,但是回想起她们说的伊娜的坏话,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堕入青楼的人许许多多,但不代表她们就有错,可是这个世界对她们的包容和理解却少得可怜。
伊娜躲在一旁注视着这一切,听到纳兰云骞评价她是不过是一个弱女子时,她愣了一下。伊娜这半生,受过别人的嘲讽,唾骂,追捧,宠爱,唯独没有接受过怜悯。
在坠入深渊的时候,没有人对她施以过援手。
但仅有一瞬,伊娜就从触动变成了对自己演技的得意。
“满口仁义道理,不过是一个伪君子罢了。”
伊娜这么想着,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
纳兰云骞看到了拎着大包小包、挺着肚子的伊娜,礼貌性地打了声招呼就转身往书房走了。可是没走几步,他又转过身折返了回来,本能地把伊娜买的好些匹布抱了过来。
虽然纳兰云骞对伊娜没有爱情,但是不忍心看她一个人遭受府里的风言风语,却从来都不曾向自己告过状。这会子又一个人跑那么远买这些布匹,扛着比自己身体宽出几倍的布匹,纳兰云骞心想他理应帮衬些。
纳兰云骞:“你身怀六甲,以后这些粗活交给下人们就好。”
伊娜笑了笑,开启了精湛的演技:“不碍事,府里每个人都很忙,我这点儿小事儿不劳烦别人。”
纳兰云骞的目光不可避免地瞟到了自己抱着的布匹,发现有几匹土青和浅灰颜色的粗布,一般都是用来给寻常男子做衣裳用的,便问道:“你为何买这些布?”
这些布都是伊娜急着走的时候随手挑的,没注意检查,拿错了这些给普通人家的男丁用的布。这种质量的布,肯定不会是给纳兰云骞用,伊娜心想可不能引起他的怀疑。
灵光一动,伊娜解释道:“奴婢看府里的丫鬟和小厮穿的衣服样式旧了,就想着给他们做几套衣服试试。”
纳兰云骞体恤下人已经到了很优待的程度,而伊娜这么贴心,怀着孕还要亲手给下人们缝制衣服,让纳兰云骞顿时对她高看了一眼。
纳兰云骞:“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善良宽容之人,一叶障目,是我想错了。”
伊娜:“想错了?”
容沫儿提醒纳兰云骞的那些话,他不是没有疑心过。可是日久见人心,在和伊娜相处的这半年,她从不主动勾引自己,也不曾讨要什么,勤快朴实,深入简出,与自己心中所想的青楼头牌的做派相去甚远,也一点也不像容沫儿口中那别有用心的奸细。
纳兰云骞摇了摇头:“没什么。好人有好报,我替他们谢谢你了。”
伊娜莞尔一笑:“举手之劳罢了。”
然而她的心却在冷笑:“好人有好报?哼,这分明就是全天下最假的谎话。我娘她最善良,连死的时候都不曾怨恨过那个恶霸,也不曾埋怨过冷眼旁观的衙役、郎中和观众。她有好报了吗?没有!有好报的根本就不是好人,而是够狠的人。”
伊娜继续说道:“不知道兰妃近来的身体如何?”
纳兰云骞:“一切安好。”
提起兰妃,纳兰云骞就不得不想起容沫儿。这几次他去探望兰妃的时候,容沫儿都有意回避着自己,他有话想说,却因为愧疚没了说话的立场。
看到纳兰云骞那张落寞的脸,伊娜便明白他定是在想容沫儿。纳兰云骞这种出身和门第,能对一个宫女情有独钟,容沫儿绝对不简单。
伊娜:“大人可有见到见到容姑姑?”
纳兰云骞不语,轻轻点了点头。
伊娜:“奴家知晓大人的心意,那晚本就是奴家心甘情愿报恩的,只是没想到坏了孩子。大人,奴家希望您能跟容姑姑修成正果,白头偕老,所以如果有奴家能帮得上的,您尽管提。”
伊娜如此识大体,如此贴心,让纳兰云骞很是感激。原本他对伊娜只是负责的态度,现在倒有些把她当成个朋友了。
纳兰云骞:“委屈你了。”
伊娜继续扮演着她红颜知己的角色:“容姑姑国色天香,聪明伶俐,与大人情投意合,本该破镜重圆,有情人终成眷属,大人会娶她吗?”
伊娜对容沫儿的一通彩虹屁让纳兰云骞对她更加放下了戒心,道:“我想娶,只是她,未必想嫁。”
伊娜:“大人不问又怎么会知道呢?不管容姑姑怎么想,我是千百个愿意她能进门的。她做大,我做小,其实只要我和孩儿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其他的我都无所谓。”
纳兰云骞脑海里想着容沫儿的面容,差点儿被脚下的石头绊倒,踉跄了一番,被伊娜给扶住了。
伊娜:“大人小心。”
纳兰云骞闭上眼叹了一声:“可是按照她的性子,是不会愿意的。”
纳兰云骞对容沫儿的深情一点儿也没有把伊娜打动,她只当容沫儿是个欲擒故纵的有心计的宫女,毕竟凭容沫儿的出身,能嫁给纳兰云骞做个妾已经是三世修来的福分了,她还想要当对方唯一的正妻,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伊娜心想:“管他呢,管那个容沫儿嫁不嫁过来。只要不妨碍自己报仇,纳兰云骞爱喜欢谁喜欢谁。但若是容沫儿真的嫁了过来,阻碍了我的计划,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