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云骞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头痛脑胀,晕晕欲睡,一转身竟然发现伊娜穿着一件薄薄的抹胸正躺在他身边,一下子打了个冷颤。
纳兰云骞绞尽脑汁回忆昨晚的情形,却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上床了。怎么回事?昨晚发生了什么?
大概半个月以前,纳兰云骞拜访当地的一个做布料生意的好友,得知他人手不够,正在招女工。纳兰云骞觉得这对于伊娜来说是个好归宿,老板信得过,薪酬也不错,便将这个想法告诉了伊娜。
伊娜听后表示很感激,也欣然接受了,她本该今日出发去好友的府中报到,于是昨晚特地带了些酒菜前来辞行,感谢纳兰云骞这一段时间的照顾。
纳兰云骞喝了一两杯酒,是很普通的高粱酒,但是没过多久他就有些眼花了,再后来的事情就记不清了,直到今早醒来看到身旁躺着的伊娜。
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伊娜便睁开了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侧头瞧了纳兰云骞一眼,连忙起身跪在床榻前,微微低头,用又细又软的声音道:“纳兰大人,您,您醒了,奴家服侍您起身。”
纳兰云骞见对方娇羞的模样,内心像是有一万匹野马奔腾,既惊又怕。他担心自己做出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也怕欺负了伊娜,毁了她的声誉。
虽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纳兰云骞心里还是很过意不去,略带些犹豫道:“你......我们昨晚......”由于实在难以启齿,纳兰云骞只问了一半的话。
伊娜缩了缩脖子,耸起了香肩,抬眼直视纳兰云骞,缓缓开口道:“大人不要介意,昨夜大人酒醉,只是做了每个男人都会做的事儿罢了。”
听到这个答案,纳兰云骞顿时觉得心里的一面明镜碎裂了。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等不合规矩,龌龊之极的事情?
他自觉对不起伊娜,侮辱了人家一个柔弱的女子。
他自觉对不起容沫儿,没有颜面再面对她的以诚相待。
他更觉得对不起自己,这就像是一个黑色的污点,直戳着他的脊梁骨。什么正人君子,温润如玉,他再也没有办法挺直身板接受人们对他的赞扬。
纳兰云骞没有怀疑什么,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心中只剩下了自惭形秽。
伊娜静静地看着纳兰云骞,她经人点拨,对纳兰云骞的性格了如指掌,心想按照他同情心泛滥的性子一定会对自己负责任,哪怕是为他从来没有做过的事儿负责。
伊娜故意试探道:“大人,今日奴家就要离开,去当染布女工了。昨晚的事儿,就当是......当时奴家报答大人的救人之恩吧。”
纳兰云骞虽然对自己失望至极,但从未想过推卸责任,哪怕是不该负的责任。
“对不起。”纳兰云骞不敢看伊娜的眼睛,“我,我会给你一个名份的。”
这个结果出乎了伊娜的意料,她原想纳兰云骞或许会可怜自己,或者是舍不得自己,将她留在身边,当个花瓶解乏消遣。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愿意冒着跟郡主翻脸、跟容沫儿分道扬镳的风险而真正给自己一个名份。
纳兰云骞很认真地继续道:“对不起,我已经有意中人了。我能给你的也只有名分而已,不会有夫妻情意。真的......对不起。”
伊娜按捺住心中的惊讶,用充满感激的眼神望着纳兰云骞,温柔地道:“大人,能常伴君侧是奴家三世修来的福分,奴家谢大人不弃之恩!”
纳兰云骞做出的这个决定是无奈而必须之举,他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了出去,每一步都像是千斤重,浑身都没了力气。
伊娜向右瞥去,刚才还感恩戴德的脸上变得乌云密布。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目光坚定而阴沉。
忍辱负重,认贼为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纳兰云骞独自坐在书房里,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他想起容沫儿笑起来时候的一对梨涡,心里更加觉得对不起她。
虽然在这个时代纳妾很常见,但他不愿意委屈了容沫儿。他曾经想过,要是容沫儿真的对他有意,就算是父母宗祖反对,不让他娶一个宫女为妻,那他就纳容沫儿为妾,不再娶妻,一双人一辈子。
但是现在,他已经不能再给容沫儿这个承诺了。他不准备给自己找借口,不管经过是怎么样的,结果就是他需要对伊娜负责,他不敢奢求容沫儿的原谅,只想去负荆请罪,坦诚相告。
纳兰云骞迈进了兰嫔的院子,宫女们正忙前忙后,红红火火,和平日里并没有区别,但是纳兰云骞此时的心情却低落沮丧,羞愧难耐。
容沫儿率先看见了纳兰云骞,她已经知道了昨夜发生的事儿,并相信纳兰云骞是无辜的受害者,看到他这副模样,立刻想上前安慰他,替他为他自己开脱,而不去背负那沉重的心理负担。
纳兰云骞:“我......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容沫儿:“昨晚你和伊娜的事儿我已经知道了。”
纳兰云骞神情惊讶,看向容沫儿的眼睛深情而愧疚。
一般男方出轨,女方都会一哭二闹三上吊,而男方要么打死不认,要么愤然离开。但是这两个人就像是角色对调了一样,纳兰云骞和盘托出,容沫儿冷静理智。
容沫儿:“这不是你的错,那个伊娜有问题。”
纳兰云骞皱了皱眉,用疑惑的神色表示不解。
容沫儿:“昨晚我撞见了她,那坛酒还剩的满满的,大人的酒量不至于那么差,一两杯就醉的不省人事。那个伊娜,肯定下了药。”
纳兰云骞不是十分确定,在他的意识里,从来都没有把出身可怜的伊娜和那些有心机的毒妇人联系到一起。
容沫儿看对方不相信,继续道:“我提醒过大人,她来历不明,不能留在身边。她现在整出这么一出,就是要将大人牢牢拴在身边,要尽快赶走她才行。”
纳兰云骞:“我,我已经决定要纳她为妾了。”
“什么?”容沫儿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她这种把戏您还要上当,主动被她骗吗?”
纳兰云骞:“可万一,万一我真的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儿,还要赶她走,就真的不是个人了。”
容沫儿冷笑了一声,哪有不嫌麻烦,把什么屎盆子都主动往自己头上扣的人?
容沫儿心里一急,也不管什么长幼尊卑,措辞得体了,道:“我都相信你了,你怎么就不能相信你自己呢?明明你对那个小三儿没意思,赶走她有那么难吗?”
纳兰云骞虽然没全部听懂容沫儿的话,但还是被她没大没小却亲近无比的数落声惊了一下。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无法不顾自己的良心,赶走一个自己有可能伤害了的伊娜,哪怕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沫儿。”纳兰云骞第一次叫了容沫儿的名字,但其中却不是甜蜜,而是赎罪的意味,“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