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之亚斯蓝帝国·格兰尔特·十字回廊】
特蕾娅站在走廊的转角,空荡荡的走廊里没有任何的动静。&笔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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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里站立的白银使者一动不动地静默于阴影之中,带着森然的鬼气。他们看起来仿佛没有生命的雕塑,如果不是刻意地留意,完全觉察不到这条十字回廊里,悄然站立了四个白银使者。
挑高但狭窄的回廊空间里始终充盈着壁龛里燃烧火光发出的幽蓝色光线,没有人知道那些火焰依靠什么燃烧,从来没有人看到过有人更换壁龛里的灯油或者燃烧源。火团几百年来持续不断地燃烧着,让这本应漆黑一片的幽深地底,始终笼罩着晨曦初亮时的那种青灰色冷光。
霓虹已经在天格使者的带领下,被护送回隐山宫了。
特蕾娅还没有离开,她心里很乱。几个小时之前,自己的性命差一点就断送在这个仿佛橙色闪电般的男子手里,而现在,他已经变成了自己的使徒。曾经是侵蚀者的自己,今天居然有了另外一个侵蚀者作为自己的使徒。命运在此时此刻看起来有些可笑。侵蚀者的宿命本应是粉碎击溃王爵使徒这种腐朽落后的笨拙传承,而现在的自己,竟然成为了当初嘲讽和轻视的存在。
特蕾娅抬起头,看了看右边紧闭的石门,幽冥还没有出来。
特蕾娅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刚刚在那片雪原上,她亲眼目睹了那两个连体姐妹的恐怖力量,那是一种与人类常识完全相违背的诡异,那种听不见的声音,比全世界所有的恐怖声音加起来都还要可怕,指甲划过镜子的声音、银勺刮碗底的声音、死寂里的耳鸣声……所有一切令人不适的声音,都比不上那种无法听见但却真实存在的声响。
走廊的静谧被一阵沉重的石门开启的声音打破了。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幽冥裹在漆黑战袍中的修长身影,出现在特蕾娅的视线里。
幽冥的身后,跟随着四个白银使者,他们两两一组,扛着两口巨大的黑木箱子,看起来像是棺材,但是比棺材要小很多。
他们沉默地跟随在幽冥的身后,步伐出奇地一致。
一股隐约的血腥气味飘到特蕾娅的鼻尖,带着一种让人恶心的甜腻。
“箱子里是……她们两个?”特蕾娅看着箱子木头缝隙里渗出的暗红色血浆,压抑着内心的不适,问幽冥,“她们分开了?”
“嗯。”幽冥走到特蕾娅面前停下来,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两个白银使者抬着一口箱子,继续朝前面走去。另外两个,则抬着另一口箱子,恭敬地站在幽冥的背后,等待着幽冥的指令。
“我要先把活着的这个,送到神氏家族寄养。这是白银祭司的命令。”幽冥看着特蕾娅,轻声地说道。他的脸色看起来依然苍白,仿佛仍旧停留在脑海平衡被打破的恶心感之中。
“活着的?那另一个……”特蕾娅有点意外地抬起头,那两个抬着箱子离去的白银使者,已经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朝地面之上的王宫方向走去,“另一个要怎么处理?”
“另外一个已经死了。一具尸体,没有什么价值,当然只能丢掉了。”幽冥冷冷地回答,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些杀戮王爵一贯的冷酷和残忍。
“为什么要杀了其中一个?”特蕾娅问道。
“你们先把箱子送到地面上去,在王宫的出口处等我。我马上来。”幽冥没有回答特蕾娅的问题,而是转过头,对抬箱子的白银使者说道。
两个白银使者离去之后,幽冥对特蕾娅说:“边走边说吧。”幽冥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朝着他们周围静默站立在各个角落的那些仿佛石像般一动不动的白银使者看了看,特蕾娅心领会神,点点头,随着他往心脏外面走去。
“她们两个其实只能算作是‘一个’侵蚀者。她们是一对双胞胎,在子宫内发育的时候,却因为某种原因而导致发育残缺,**出现粘连,没有完全分割。尽管她们生长出了各自独立的身体和面貌,却没有生长出两条独立的脊椎——她们背靠背地粘贴在一起,骨血相溶。所以,这就注定了,她们两个只有一个人能够存活,分开她们的话,其中一个就一定会死亡。白银祭司让我在她们两个之间,做出选择……”幽冥对特蕾娅说道,他锋利而浓密的眉毛紧紧地皱着,脑海里依然残留着刚刚石室内骇人的景象,白花花如同蛔虫般涌出的肠子,腐烂花朵般的后背,骨蛇般窜动回体内的脊椎……
“为什么非要分开她们两个呢?她们两个这种连体的状态,如果单纯只是从战力上而言,难道不是更厉害吗?拥有两倍的魂力,双重的魂路,两种截然不同的天赋……这应该是天下所有魂术师梦寐以求的巅峰力量吧?”特蕾娅低声问道。
“你确定每个人都梦寐以求吗?你想要变成那样的怪物吗?”幽冥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嘲讽。
“你觉得,我们就不是怪物吗?”特蕾娅不动声色地问道,“分开她们,只是让她们在外表上看起来更美观,更像一个正常人罢了。我不相信白银祭司会因为这个原因而让你必须杀死其中一个,保全另外一个。”
“她们除了共享同一根脊髓之外,还共享同一个魂印。魂印的位置,在脊椎骨的最顶端靠近后脑的位置。特蕾娅,你应该了解,一个魂印只能匹配一种魂路,但是她们两人,却具有不同的灵魂回路,这也是她们能够产生两种截然不同的天赋的原因。白银祭司说,两种不同的灵魂回路共存的时间不可能太长,就算我现在不将她们分开,不主动选择,魂印最终也会自发选择一种回路,而吞噬另一种回路。而且,在雪原上,我对她们两个人的攻击,已经将她们的**连同灵魂回路支离破碎地切割开来,在强大的魂力催动之下,她们的**混沌地愈合生长在了一起,无意中加速了两种魂路彼此渗透的进程。两种魂路都在企图吞噬对方,最终的结果必定是两败俱伤,魂印破碎的同时**也会随之摧毁……”
“她们两个人的天赋是不同的?”特蕾娅沉思着,想了想,抬起头问幽冥。
“是的,截然不同。其中一个的天赋,和我很像,都是拥有不断地突破自己魂力上限的能力,而另外一个,我们刚刚在雪域上,已经感受过她天赋的可怕了,你还记得之前那种冰冷恶心的恐惧感吗?那就是她的天赋,叫作精神浸染,她体内能够发出一种无法听见的声音,将人脑海里的平衡感和理智都打破,能让人感受到她营造出的极大的恐怖和恶心感,从而将人引导至精神错乱,失去理智,最终暴乱发狂。”
“你选择了这个?”特蕾娅后背突然发凉,她似乎又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令人崩溃的脑海里的音波。
“当然不会。这种邪恶的天赋,我不认为它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它太可怕了……”幽冥的嘴唇轻微地颤抖着,“而且,我觉得这对姐妹,还没有完全掌握她们自己的天赋,就像我们俩刚刚从凝腥洞穴里出来时一样,我们对我们天赋的使用还不熟练,再加上魂力有限,她们还无法完全发挥天赋的潜能……我无法想象,当精神浸染这种可怕的天赋被一个魂力强大且擅长精神控制的人催动时,会产生怎样的效果……我不可能让这种天赋存在于这个世界。”幽冥没有再说下去,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他轻微颤抖的眼皮,让他的表情有一种令人同情的脆弱——这是特蕾娅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过的神情。
“所以你选了那个和你差不多的天赋?”特蕾娅脸上写满了疑惑的表情,因此,她的话里,包含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
“嗯。”幽冥点点头,“我对这种天赋,有一种亲近感,我对它足够了解,我知道,它很难伤害到我。就算他们成为了我们俩的使徒,但是不代表我会忽略或者遗忘,侵蚀者与生俱来的使命。我不愿意成为被取代的无用之辈。”
特蕾娅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沉默地朝心脏上方的格兰尔特城走去。
“那我先走了。我要先去神氏家族。”幽冥在暮色里裹紧他黑雾般的长袍。王宫的前廊,已经点起了油灯。
特蕾娅看着幽冥的身影消失在越来越浓的昏暗天光之中。她心里一个声音正变得越来越清晰,那个声音在对着特蕾娅反复地说着:
他在说谎。
白银祭司也在说谎。
她抬起头,双眼里的白色雾气翻涌不息,几分钟之后,她的嘴角悄然挂起了一丝神秘的笑容。她收拢目光,转过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飞快地掠去。
【西之亚斯蓝帝国·格兰尔特城外旷野】
夜色渐渐黏稠起来。
起风了,风里卷裹着零星的碎雪,吹打在脸上发出令人清醒的寒冷。特蕾娅此刻需要这种寒冷,来让自己的思绪变得清晰。
她追踪着那股此刻已经几乎弱不可辨的魂力一路至此。
这里已经是格兰尔特城外的旷野,裸露的漆黑岩石四处耸立,初冬崭新的积雪簇拥着石碓,将天地装点成一个非黑即白的分明世界。皑皑白雪在月光下,反射着清冷的光芒,让这个天地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温情。
像极了这个被魂力主宰的世界。鲜血,阴谋,杀戮,尸骸……五彩绚烂,一片死寂。
特蕾娅站在一座高高的巨石顶上,在她面前,是一个由几块巨大的岩石合拢在一起,围成的坑洞,坑洞底部是一层厚厚的积雪,此刻,那个小女孩的尸体,就被丢弃在这个坑洞中央,她残破的身体已经渐渐地发冷僵硬起来。
谎言。
特蕾娅印证了她的推测。
刚刚她在听到幽冥说出两种魂路无法共存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疑惑。
没有人比她对魂力魂路的感知更加精准而熟悉,她的眼睛看过无数人的魂路和魂印,她的视线洞悉过无数种天赋的运转法。她清楚地知道,如果这两个小女孩是彼此只有一个魂印,两套魂路无法共存只能二选一的话,她们绝无可能在凝腥洞穴生存那么久,久到足够让她们成长到十二三岁的年纪。
如果对一个已经拥有回路的人赐印,赋予他崭新的灵魂回路,不要说十年,就是十分钟也撑不过去。再强大的**都会在两套灵魂回路的彼此切割渗透之下,迅速地引发魂力逆流紊乱,从而导致快速死亡。
那两个小女孩,必定拥有属于各自的完整爵印和灵魂回路。
而让特蕾娅加深怀疑的,则是幽冥刚才对另外一个女孩天赋的描述。他的语气过于刻意地轻描淡写,将她的天赋描述为和他的天赋相差不多……但是,他怎么可能选择一个和自己拥有近似天赋的侵蚀者来做他的使徒呢?相差越多的天赋,越有存在的价值,因此也越不容易被取代吧?而且,就算他有可能做这样的选择,白银祭司也不会在凝腥洞穴中培养重复的天赋并且还让她活着走出来吧?
特蕾娅朝着石洞下面轻轻一跃,来到小女孩的尸体旁边。她蹲下身子,双手在小女孩破碎的身躯上,轻轻地抚摸着她少女丝缎般光滑的肌肤,和肌肤上早已经凝固的血块。她手上均匀而缓慢地渗透出魂力,一丝一丝的魂力被注入进少女的体内,仿佛雨水填满了干涸的河床,金色的魂路如同大小分支的水流般清晰地出现了,果然:“她还活着……”
然而——
特蕾娅猛地站起来,她在巨大的震惊之下后退了几步,狼狈地撞在岩石上。她瞪大着双眼,眼前的场景让她难以置信:金黄色的魂力在她粗粗细细密密麻麻的灵魂回路里,开始缓慢地流动了起来,所有原本属于特蕾娅的魂力,在小女孩的魂路里缓慢流动着,渐渐汇聚往一个共同的地方!
特蕾娅的呼吸急促地起伏,她证明了自己的判断,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拥有独立属于她自己的爵印,而且,这个爵印并不在后脑勺脊椎顶端,相反,是在她的大腿内侧。此刻,那个爵印已经被渐渐汇聚的魂力填满,清晰地透射了出来。
特蕾娅猛然意识到:这个小女孩的灵魂回路,和自己所拥有的魂路太像太像!甚至连爵印的位置都几乎一样!
特蕾娅压抑着胸腔内狂乱跳动的心,她重新小心地走近小女孩身边,伸出她颤抖的双手:她在感受,她在临摹,她在窃取,她在探知这个小女孩和自己如此高度相似的运魂方式。
巨大的月轮高高地悬挂在黑色的苍穹之上,皓白的月光,将雪域旷野,照耀得一片凄惶,然而,黑色巨石围绕起来的洞穴底部,一个巨大的秘密正在滋生、壮大、崛起。
特蕾娅心中跃动着巨大的喜悦,仿佛一只野兽困在她的胸膛,难以抑制地想要冲出来。
“成功了。”特蕾娅心里对自己说,“这是原本应该死去的灵魂,赐予自己最慷慨的眷赏。”
特蕾娅虚脱地靠在岩石上。
面前的小女孩后背上撕裂开的大洞,已经在缓慢地愈合,甚至她哗啦啦流出体外的白色肠子,也如同有生命的长虫一样,开始缓慢地缩回了她的腹腔。一根崭新的脊柱,正在她的体内缓慢地生长。
特蕾娅压抑着内心的狂喜,此刻,她身体里某种东西也在生长,那是一种异端的力量,一种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力量。然而,一股锋利而凛冽的魂力,正在朝她靠近。
她轻盈地飞掠而起,跃出坑洞,闪身躲藏在岩石的背后。
她探出头,看见了月光之下,站在黑色巨石上面,长袍翻飞如同黑鹰羽翼的幽冥,他的面容笼罩在凄惶的月光之下。他苍白的面容笼罩着残忍而冷漠的杀意。狭长的眼眶如同深邃的峡谷,寒水般潋滟的眸子像是谷底奔涌的沧浪之水。他在雪域荒野里,仿佛一把生锈的铁剑。
他的脸庞突然扭曲起来,抽搐的四肢,颤抖的肩膀,都分明地昭示着此刻他正承受着无尽的痛苦。好在,那种剧烈恶心的感觉,瞬间就消失了。
幽冥看了看依然在昏迷的小女孩,难以相信在这种失去意识的情形下,她还能发动天赋。他跳进石堆中,将小女孩的尸体抱起,然后飞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幽冥,你不要逼我。”月光下,巨石的背后,特雷娅柔情万种的眸子里,渐渐涌上泪水,“我不想杀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