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喝过酒，自愿喝酒和被迫喝酒的区别，我还是分得清的，所以我很清楚，我看到的就是事实。”
一开始，周立飞问的只是一些简单问题，他问什么，江暖就如实回答。
但在她回答完第三个问题后，周立飞突然拿起手边的不透明保温杯，打开杯盖，慢慢放至嘴边，而后又看向江暖。
“请问你，我刚刚做了一个什么样的动作？”
江暖抿唇，“你拿起你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
“这个动作说明什么？”周立飞挑眉。
江暖想起早上在医院的时候，霍绍谦说周立飞最擅长玩儿诡辩论，秀眉一蹙，整个人开始谨慎起来。
“我只能依据我看到的客观现象告诉你，杯子里的水少了一口，至于周律师你是因为口渴了才喝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不予猜测。”
周立飞的笑意渐渐加深，“江小姐，你确定杯子里的水真的少了一口吗？”
江暖郑重点头，“确定。”
“江小姐，我看你可能要去看一下眼科。我刚刚拿起水杯，仅仅只是做了一个喝水的动作而已，但事实上，杯子里面一口水都没有。”
周立飞反手将保温杯倒过来，杯口朝下，里面果然没有水流出。
他话音落罢，听证席上顿时一片哗然。
李舒白攥紧双手，恨不得冲上去打周立飞一拳，“这流氓律师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小暖看到的就是事实，他怎么能说小暖的眼睛有问题！”
莫寒星怕他冲动误事，连忙按住他的手，“李队，你冷静一点儿，周立飞摆明是在混淆视听，你要相信小暖。”
李舒白深呼吸，转眸看向江暖平静的目色，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
被告席上，周立飞眯眼凝视江暖，语气有些咄咄逼人，“基于刚才的一个小实验，我完全可以断定，在酒吧那种视线昏暗的条件下，江小姐看到我当事人强迫梁小柔女士喝酒的行为，也很有可能是你在眼花的情况下做出的错误判断，江小姐，你同意我的说法吗？”
“我不同意。”江暖抿唇摇头。
周立飞似没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有些意外地挑眉，“请说明你的理由。”
“你刚刚拿起杯子放在嘴边，头仰起45度角，喉咙有吞咽的动作，这一系列的行为动作，在正常情况下，说明杯子里面一定有水，也只有一个正常人才会做出这样一套喝水的动作。”
江暖盯着他，刻意咬重‘正常人’三个字，“所以，我看到的并没有错，周律师质疑我的眼神，应该也是在质疑在法庭上的所有正常人了？”
周立飞愣了一下，接受到听证席上传来的异样眼光，他抿抿唇，不做回应。
江暖笑了笑，继续说：“当然，也有人会拿起一个空杯子假装喝水，那是因为他们在演戏，他们是一个演员，但即使是这样一个简单动作，也要受过专业训练，就像我这样。”
她随手将证人席上放置的一次性纸杯里的水倒掉，而后抬起头，做了一个喝水的动作，与周立飞方才的动作如出一辙。
她抿抿唇，放下杯子看向周立飞，“仅仅是这样一个动作，我之前也跟着表演老师学了整整三天，才得以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而周律师没有从事过演员行业，我想应该还不能将你界定为不正常的表演人员吧？所以我看到的事实并没有任何纰漏，你确实喝了一口水，而被告曾经也确实对原告实施过强迫性的灌酒行为。”
李舒白见江暖强有力的反击周立飞，恨不得站起来鼓掌。
周立飞眸底的得意渐渐消失，但到底也是打过不少官司的老将，即便被江暖反击，整个人依旧维持着几分镇定。
“纵然如此，也只能说明，我的当事人有强迫性的灌酒行为而已，而并不能为他和梁小柔小姐之后在酒店发生的事提供任何证据。”
江暖温笑，“我的证词，只是为被告后来的侵犯行为增加说服力，只是为了说明被告不是第一次强迫原告做事而已，他的主观意愿影响了他的行为，所以有了第一次强迫原告喝酒之后，他之后会出现强迫性的侵犯行为，并不会让人感到奇怪。”
周立飞眯眼冷嗤，“江小姐，你单凭我当事人的一个动作，就直接猜出他的主观意愿，不觉得太草率了吗？”
江暖轻轻摇了下头，眸色镇静地望着他，“大陆法系的基础是根本法，其法治模式是承认规则的客观性，亦即大多数人不成文的做法、习惯、对错、黑白等等，这些构成根本法的法理基础。一个人的行为意义是什么样，并非是我的个人猜测，更是来自根本法的基础。被告在原告不情愿的情况下，将酒灌进她口中，他的行为意义就是强迫、主动性的要原告把酒喝光。”
周立飞目色一闪，终于开始慌了，扭头望向审判席。
“审判长，我认为证人的证词已经超出了她的专业范畴，不排除她的证供有被人刻意修改过的痕迹。”
江暖的眸子亮闪闪地泛着幽光，不等审判长开口，便抢先还口。
“现在国家大力开展普法教育，而我在大学也选修过相关的法律课程，根本法是整个大陆法系的基础。周律师，我想你应该太久没去过大学校园了，你随便找一个学生，相信他们都会向你背诵出根本法的法理，这并不涉及专业范畴。不过周律师，你是在质疑我国的普法教育工作吗？”
周立飞肩膀一震，彻底无言，就连审判长看向他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异样。
谁敢质疑国家，稍有不慎便会被定性为敌对分子。
周立飞不傻，这时候他自然不能点头，但如此一来，他就不能从江暖的证供中找出任何漏洞，在法庭上，她的证供视为有效，这对整起案子大为不利。
审判长的视线淡淡扫过来，“辩方律师，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周立飞不甘地摇头。
他从业多年，在法庭上，素来是他将对手辩的哑口无言，万没想到，今天居然会输在一个小丫头手上。
江暖见状，颔首向审判席深鞠一躬，随后退席。
周立飞眯眼看过来，双手紧紧攥成拳。
幸好美兰提前做了准备，否则今天恐怕真的要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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