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府靠近东市,灵馨阁里出事的时候,正是平康坊一日之中最热闹的时候。虽然连年干旱,作物减少,民不聊生,城外聚集的灾民流民与日俱增,可是平康坊的繁华却有增无减。
曲坊之内灯火不绝,京华侠少与浪荡子弟们流连不绝,平康坊内三教九流汇聚,教坊女子锦衣夜行,街上还有各色商铺,铺子外面还有许多搭起的布棚,卖各色宵夜,并各种摆地摊的。
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多是女人们喜欢的货物,还有卖春宫画册的。
前阵子玉娇娇跟新科状元郎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便是近来,状元郎家中老母依然难以释怀,隔三差五就到玉娇娇的百媚千娇阁闹一场,大骂玉娇娇是个祸害,是个女妖精。这些是市井之徒们最热衷的,更有不少所谓的江湖术士,直接在百媚千娇阁附近做起了买卖。
一个卖各种灵符、护身宝物的摊子,就摆在百媚千娇阁的旁边,摊子前面拉起一块简陋的招牌,就是一条脏兮兮的破布条,挑在一根竹竿上。
上面写着两句口号——重拳出击降妖除魔功在千秋;打鬼驱邪造福纳祉流芳万代!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广结众缘,普度众生,解救众苦。
狗屁不通的两句话,口气着实大,因为这口气,这气势,倒是吸引不少人关注。
摊子就是地上铺一块布,布上摆着一叠叠黄纸符,上面朱红色龙飞凤舞的字迹,看不出写的究竟是什么,还有就是一堆大小各异的葫芦。
摊主是个人高马大的胖子,钵大的一个脑袋,大眼睛,红脸膛,一副乡下人模样,看着傻大憨粗的一坨,一手拿着个大蒲扇,身上背着个硕大葫芦,袒胸露腹,模样邋遢,脚下一双布鞋脏的不能再脏了,也不好好穿,鞋帮子都踩塌了,拖拉在脚下,大脚趾处还被,正是因为伏羲和女娲依靠葫芦而得救,这才又有了眼下的人间啊。而我这个法宝,正是当年曾经救过伏羲女娲性命的那只大葫芦的后代。”
摊主掌中托着葫芦,在众人面前晃,他说起故事来,绘声绘色,很容易感染别人,众人只觉无比新奇,一个个甘愿掏钱,片刻的功夫,一地大大小小的葫芦就被抢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灵符也卖的七七八八。
摊主收钱收的喜笑颜开,这时,众人之中,忽然有个刻板的声音道:“你怎么知道当年伏羲女娲是被一个葫芦救的?”
那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色彩,也没有昂扬顿挫的起伏,就像一瓢凉水兜头撒下,众人纷纷“呃”地一声,盯着摊主同声追问。
不等摊主开口,那声音又道:“要是几枚铜钱买个葫芦,就能吉祥和顺,祛除病气,延年益寿,那还要药铺做什么?”
摊主脸上的肉抖了一抖,寻声望去,只见人群中站着一个耷拉着眉眼的中年人,模样毫不出众,脸板的像块木头,穿一身灰色布衣,望不出深浅和身份。
“这位大叔……”摊主假笑着靠过去,低声在那人耳边道,“你懂不懂江湖规矩?当面拆人台这种事,可是要结下梁子的。”
那耷拉着眉眼的人,正是张果。
张果早就来了,按照长安土地的指示,前来平康坊寻找长安土地口中的小钟。长安土地说他在这里摆地摊,就是个满嘴胡诌,说瞎话忽悠人眼睛都不眨的骗子,张果算是见识到了。他说到伏羲女娲被一个葫芦救下的时候,张果实在忍不住。
“这么说,你根本就不知道伏羲女娲两位大神 是不是被葫芦救的了?”
小钟被张果堵得说不出话,抓了抓大脑门,“你想干什么?”
张果平声道:“我只是问问,因为你所说的东西,完全站不住脚,意理不明。”
小钟道:“你是来砸场子的吧?看你这样,莫不是见我生意好,想分点好处?”
张果微微皱眉,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真相这种东西,却只有一种。世上的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世间的一切,都取决于什么样的人,愿意相信什么,愿意相信什么,什么就是真的。他不是来跟小钟理论的,更不是来砸他场子的,张果早就注意到小钟卖的那些灵符了,有些笔迹跟那些鬼画符十分的相似,可以确定那些鬼画符便是出自他手,长安土地说的都是真的。
张果索性不再多言,默默从怀里掏出钱袋,正打算先买一张灵符,先跟小钟建立一下关系,再慢慢追查鬼画符的事,没想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一阵凌乱,旁边几个乱摆地摊的摊主呼啦一下收起摊子就跑,边跑边喊武侯来了。
长安各坊皆有武侯铺子,负责坊内治安与管理。这些乱摆地摊的,专以坑蒙拐骗为生,是武侯们重点整治的对象。
小钟一听旁边摊主喊武侯来了,当即将地上破布一卷,扛起挂着口号的竹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