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辣文 > 穿越小说 > 勒胡马 > 正文 第六十四章、长江水战
    钱凤对于战局的分析,确实是正确的,但对陶侃的策谋,他却毫无所查——这也正常,在情报并不完善的前提下,他若还能事事料敌先机,那简直都不是千古名将,而是妖人了,况乎钱士仪即便名将、名参谋也还算不上呢。

    与钱凤考虑的正好相反,陶侃就担心柴桑水军先发来攻,而王敦迟一两日落于其后。因为他自知水面作战,己军要弱于晋军,则即便能够先摧破沈充、王应,歇不一二日便要以受损之船再迎战王敦,胜算实在渺茫啊。

    这不比在陆地上,从武昌到芜湖,千里之遥,我先胜一场后有充足的时间休整——船行顺流而下,那可是快得很的。

    因此陶侃事先便在从柴桑到芜湖之间的长江北岸,密布堡垒,以狼烟作为讯号,随时汇报敌军的动向。当听说先从武昌方面开来无数大船,复汇合了柴桑水军,一并东下后,陶士行不禁仰天而笑:“此天佑我华也!”

    他这时候正在芜湖跟沈充对战,但是沈士居纯取守势,水陆相互策应,防御得极为严密——如其先前所言,要为王敦阻遏华舟十日,看起来是完全办得到的。只是陶士行也并没有全力攻打,他要等的正是武昌方面的晋军水师主力。

    ——若不先摧破武昌的舟船,即便我打垮了当面之敌,直取建康,又有什么用呢?王敦数日后便将浩荡来援,而我军才能渡过多少去?真当建康彻底不设防,轻松可下哪?邓岳可还守在石头城呢。

    当即下令,燃烽,依计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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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王敦会合了王应,有楼船二十余艘,蒙冲、斗舰数百,其余走舸、小艇千余之数,这甚至有可能在整个世界上,都属于排位前三的水面力量——若论江河之军,则必居首位。

    但这并非空前——想当初东吴御晋之时,据说在长江上有大小舟船约五千艘,乃是自汉末荆、扬相争以来,将近一个世纪,陆陆续续积攒起来的。而等晋灭吴后,南北统一,不必要再在长江上维持那么强大的水面力量了,战船遂逐渐毁弃,要等王敦南渡后,才重新收拾、整顿,前后不过十来年,加上物资相对匮乏,乃不能恢复东吴极盛时之貌。

    然而,以之对敌华人的巢湖水师,已是绰绰有余。

    王敦原本对王应、沈充联手,且前后夹击,摧破巢湖水师,便有一定信心,但钱凤规劝他,且不说王应、沈充之能,未必是陶侃的对手,即便狮子搏兔,也当用尽全力啊。唯有合兵东向,才有必胜之算,否则万一前军遭受挫折,导致建康危殆,再懊悔就来不及了。

    尤其是武昌的水师主力,东行则可左右战局,西进却作用不大。要知道荆州的膏腴之地,皆在江北,虽有汉水纵贯,终究浅窄,不便楼船驰骋。荆襄之地用兵,必须水陆相配合,而咱们虽在水面上占据绝对优势,陆军素质却远不及华人,难求必胜之策。还不如全师押上,先破陶侃,再挟胜利之势往救荆襄,才有希望收复失地,将华军逐退至荆州之外。

    于是王敦即先以三艘楼船并排为先导,以小舟夹杂其间,作为警护,大军浩浩荡荡沿江而下。从柴桑到濡须口,千里之遥,无须停留宿营,数日便至,而芜湖方面燃起的狼烟也可以瞧得清清楚楚了。

    狼烟所通报的讯息是:华人舟师主力已至,正与我军激战,我军尚且未露败相。

    王敦的位置是在全军正中,端坐楼船之,是被晋舟顶着,徐徐倒退回去。

    “呼”的一声,一只火船终于烧漏,缓缓沉入水中,火光渐熄,烟雾反倒更为浓重——船上晋兵莫不欢呼。随即又是第二条、第三条,火船陆续被毁,每次都会引发晋兵的喊叫声——虽在意料之中,对于提振士气,终究也是很有好处的嘛。

    前船扬旗汇报,王敦本欲仰天大笑,笑陶侃无谋,或者力尽智拙,乃出此下策,但为了表示一切俱在掌握之中,更须显示大将风仪,最终还是硬生生憋住,只微微而笑罢了。钱凤提醒道:“烟焰障天,对面难见敌船,要防华人趁机来攻。”

    王敦笑道:“士仪多虑了,此际风向,非直向我,则我船为烟雾所迷,华船又岂能外啊?”

    钱凤回答道:“或许陶士行所谋,正是如此,要趁着烟雾遮蔽,弓箭难施之时,突入我阵,尝试肉搏。”

    王敦颔首道:“或许如此,然亦无可虑——我正好在此处彻底摧破华寇,以便复归武昌,往援荆襄……”终究他对自家老哥的作战水平,也不是那么放心啊。

    话音未落,忽听前方一声巨响,如同惊雷落地一般,同时一道巨大的水柱飚起,几乎有十数丈高。王敦不禁皱眉,方问左右:“此乃何事?”就听又是一声巨响接着一声巨响,水柱在船只之间不时扬起,而至于那些只闻其声未见其形的——水柱肯定是从船底下喷出来的啊!

    晋军莫明所以,阵列当即混乱,而且隐约瞧见几根水柱里还裹杂着绳索、木板,乃至于人身……王敦也不禁大惊失色,急忙传令:“下碇停船!”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但肯定不会是遭遇到什么天灾地祸啦,而必是华人的埋伏!当此之际,唯有赶紧停船、整列,才有望把损失降到最低。

    但他同时也感觉,貌似惊雷声越来越近了……很快便有一声巨响,起于身侧,估摸着最远也不过六七丈距离罢了。楼船当即便是猛烈一晃,王敦本能地从胡床上直起膝来,双腿施力,勉强站稳,旁边儿钱凤却一个趔趄,跌翻在地,随即顺势翻滚,好险没从楼船顶上出溜下去。

    这条大楼船,上下三层,固然层高偏小,距离甲板也有两丈多呢,钱士仪若是掉了下去,必受重伤——若是因此落水,估计慌乱之时,没人来得及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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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侃虽然叫停了炮船的研制,但同时他却被皇帝的备用方案给吸引了。

    比较华、晋水师,华方绝对是落在下风的,无论船只数量,还是水兵的素质,都远远不如敌方——因为物资比较充裕,几条大楼船的规模,倒是勉强可压敌军同等战舰一头。

    水面作战,唯力而视,玩不出太多花巧来——比方说设伏啊,兜抄啊,包围啊之类——则以寡军,想靠着主将个人的指挥能力来扭转强弱之势,纯属痴人说梦。由此可以弥补双方兵力差的,就只有器械之力了——陶侃乃思 ,我军哪种器械比敌人为强啊?拍杆虽然有效,可惜唯楼船可装,数量有限,不能对战局产生太大影响;只有火药,或许可用。

    船只都是木头造的,而这年月的防火技术又很落后,水面相争,纵火本来就是主要战法之一——当初孙、刘于赤壁破曹,不就是倚靠的火攻吗?但我军终究处于下游,火船很难奏效,纯靠火箭,也未必能够占着太大的便宜。

    倒是皇帝作为备用方案交给彭晓的的那份图谱,貌似有点儿意思 ……关键是成本低廉,且制造简便!

    那么究竟是什么图谱呢?裴该在图上标注的名称乃是——“水雷”。

    相关水雷的最早记载,是在明朝万历年间,唐顺之所著《武编》一书中,当时的名字叫“水底雷”。结构很简单,即以大木箱盛装火药,并设有击发打火装置,牵以长绳;用时将木箱置于水中,下设三铁锚,使不能逐水漂远,长绳则连至岸上,候敌船来,岸上潜伏的士兵便即拉动长绳,击发点火,使得“水底雷”爆炸。

    此物唯一的难度,就在于机械打火装置,好在这终究是小玩意儿,派一两名工匠去研制即可,不会浪费太多人力、物力。只不过以这年月的技术水平,虽然费尽心力勉强试制成功,实际运用时,击发率却还不足六成……

    好在还有一个方案,原本历史上的记载略迟于“水底雷”,名叫“水底龙王炮”,事实上是一种原始的定时炸弹。此物以熟铁为壳,口置线香,外包牛脬隔水避潮,并以羊肠线保持空气流通,使线香不灭;然后置于木筏上,其下系石,沉入水中,趁黑夜漂向敌船,线香燃尽而火发,便可爆炸。

    陶侃综合二物之长,事先计算好敌船的速度,在濡须口附近合适位置,放置了百余枚“水底雷”和三百多枚“水底龙王炮”——当然啦,因应水势,“水底龙王炮”与“水底雷”相同,都是系浮在水中的,而不可能让其主动漂向敌船。

    “水底雷”颇难保证多数击发——绳索还可能挂上敌船,导致提前引燃而爆炸呢;“水底龙王炮”用多长的线香——也即定多少时——则需要缜密的计算,丝毫差误不得,为此陶侃特意将司天监虞喜也临时调来了巢湖——当世能算者,无过虞仲宁啊。

    至于火船,那完全是障眼法,以使晋兵将注意力全都放在正面,而忽视水底下载沉载浮的水雷——尤其“水底龙王炮”可还有半截羊肠线始终露在水面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