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下的魔气居然被触发了……人类算计自己同胞的积极性,还真是教人捉摸不透。”
露好不容易才和迪莉娅达成了初步的协议,她自己也非常清楚,指望那位贵族少女一夕之间转变自身的认知与立场是不可能的,那留在迪莉娅右臂中的魔能,在对方眼里也不过是一种无声的威胁罢了。
然而露离开了禁牢不过一天,情况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本来露刻意降低了活性的魔能,被人为地催化激活了,导致迪莉娅不得不勉强自己,去接纳这股会异化体质的危险力量,以避免灵魂与精神在自身的排斥中遭到侵蚀。
迪莉娅人在教会总部的禁牢中,有能耐作乱的想来也只有教会的“自己人”。结合先前迪莉娅所受到的待遇,背后的龌龊对露而言,不难想象。
可惜迪莉娅的性子虽然有些天真,见识却不算幼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还不足以让其内心生出抵触、乃至反骨的心理。要不然,露完全可以借题发挥,在迪莉娅的心里埋下一颗不安定的种子……不过那种性格的“棋子”虽说方便于掌控,但也容易自己走入极端,存在着“自爆”的风险,综合起来,露倒是更愿意与迪莉娅这样的人打交道。
“发生了这样的事,接下来我得暂时回避几天……麻烦。”
之后的几天,迪莉娅必然会处于闹剧的中心而受到关注,露对自己的信心再高,也不会傻到在一群教会方的大佬眼皮子底下,去和迪莉娅接触;再者,现在迪莉娅的心情绝不会好,以露的身份立场,过去说什么都是画蛇添足。
迪莉娅可以通过很多的方式途径冷静下来,唯独不能是露。
“也好,这样一番折腾下来,迪莉娅对教会的认知应该会更加客观且理性一些,即使不对教会生出恶感,防备心肯定会增加不少……嗯,看来我之后的方针需要略作更改,不能过于强势了。”
教会的高层中有人对迪莉娅抱有恶意,自己相应地多展示出些许“善意”绝对是没错的。问题在于,露是一名魔族,在身份立场天然敌对的前提下,冒失地献殷勤不被怀疑才不正常,总得有一个缘由啊……
——脑中突兀生出的刺痛感,打断了露的思绪。
迪莉娅身上的魔能遭到了外力的粗暴干涉,连带着露的感知也受到了剧烈的冲击。露在剧痛中意识到了什么,制止住了自己的一切动作,任凭回溯而来的圣力在自己的意识中来回翻腾……这种情况下,哪怕是微小的反应,也有可能让对方察觉到。
被发现体内的魔能尚且与不明的恶魔存在联系,迪莉娅可就糟了,毕竟之前的事明显就是有人要栽赃抹黑她,到时候迪莉娅可就真的百口莫辩。
“……真是粗鲁。”
过了好一会儿,露的脑海中翻江倒海的感觉终于消停下去了。
“这道力量的气息,我可是记住了……哼。”
露自始至终也没有切断与迪莉娅体内魔能的联系,虽说现在脑壳特别痛,至少也算是摸清楚了迪莉娅如今的状况——首先,她还是很安全;其次,她的魔能没有被立即封印……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教会什么时候对于魔化堕落的异端这么宽容了?要知道,即使迪莉娅被证明无辜,魔化乃是身不由己,也不代表教会高层能将其视为无事发生过。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那个横插一手的家伙,在教会之中的身份、地位与影响力都不低,一时压下了其他的声音。
……
……
在圣城的另一头,警铃大作的禁牢之中,此刻正身陷于剑拔弩张的氛围之中。
“你僭越了,审罪者。”
察觉到禁牢这边异常而赶来的圣教卫戍军,来到的时机可以说“恰到好处”——来早一点,就能将那几个自甘堕落的狂徒当场抓获;来晚一些,那么迪莉娅便能够抱着大腿离开禁牢了……而现在,刚刚好被赌在了禁牢门前。
看这架势,某些人似乎并不打算善罢甘休……也是,如今人证物证都在自己这一边拿捏着,迪莉娅对于眼下的状况倒也不意外。问题是,他们打定主意要抢先下手定性,倒打一耙,可身边这位暴力破门的带刀祭司,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善茬。
当时牢门被一剑劈开,迪莉娅都是被吓得够呛,而在跟着前来救场的新上司撤离的路上,迪莉娅更是看到狱卒躺了一地——这个人一言不合直接暴力闯禁牢,在旁人看来,简直比已经被她斩于剑下的几个败类,更像是个劫狱的。
她到底是抱着何种信心,才敢在禁牢大打出手的啊?坦白说,即使是迪莉娅都觉得这位带刀祭司大姐,行事鲁莽激进了,“僭越”的帽子还真不是冤枉。
不过,“审罪者”这个名字……
“他们失职在先,对心怀不轨之辈大开方便之门,现在仅仅是昏迷,我想我自己应当已经非常克制了。”
“‘审罪者’的职责,是审判异端邪魔的罪行!赛茵,即使看守们有过失,你难道认为他们与恶魔是一丘之貉了吗?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一旦闹大,要如何收场,你可有想过!?”
“哦,问责我的时候,要谋定后动想好后果,这就很神秘了——这些渎职之人吧阴谋者‘通融’进去的时候,有想过这么做可能造成的结果吗?越是急切地想给我定罪,你们的目的便越发耐人寻味呐,本末倒置到如此的程度,究竟是你们的智能天生差人一筹,还是另有所图?”
【审罪者】赛茵的视线,平淡地投向阻挠自己前路的卫戍军:“寄希望于我对权威抱有敬畏,想以此来限制我的行动……你自己认为这样的想法可笑不可笑,德朗?”
“那你是铁了心要和卫戍军对抗到底了吗!?”
被审罪者的态度气到七窍生烟的卫戍军骑士长,自然是恼怒万分,然而他心底也很清楚,就算自己的武力远超一般人,与眼前这个“怪物”还是有不小的差距。自己如果受不住挑衅主动邀战,后果难料……所以他只能按下怒火,试图将双方的争执往教义上引,寻求正当性。
“那你们是执意要与圣城人民的利益,背道而驰咯?”
赛茵表示自己头相当铁,还没怂过谁,无论是拼刺刀还是打嘴炮,都无所谓。
“虽说禁牢这边的区域管制甚严,但今天发生的事情传入街头巷尾,很困难吗?如果让人们得知,维护着圣城安全的卫戍军,竟然涉嫌为破坏禁牢的罪人打掩护……德朗,届时某些人许诺给你的利益,挽回得了你失去的声望吗?”
“你胡说八道!”当着部下的面被谈及利益交换,骑士长德朗厉声喝道:“你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公然污蔑卫戍军,你是何居心!?”
“好吧,我道歉~”
赛茵微微欠身,竟然做出了“示弱”的举动。
“是我措辞不当,不过,既然你今日的行为背后,不存在利益的交易,那么卫戍军身背骂名的时候,岂不是一无所得还白惹一身骚?”
“这……”
德朗瞬间变有所迟疑了。
现在的场面已经与当初预期的大相径庭了,仔细想想,德朗发觉赛茵所说的并不是恐吓——计划中自己是不需要承担风险的,如今不同,一旦流言散播开来,自己的德行声望有失,未来向上攀升的道路就断了!
这是多少物质利益也难以挽回的。
“要学会变通啊,德朗。在不违背神恩律法的前提下,为了圣城人民的利益与安全,适当变通一下是非常合情合理的。”
赛茵特意在【变通】、【律法】和【利益】等词上略微加重了音,如果连这点言外之意也听不出来,那也活该眼前之人日后身败名裂。
自然,能做到卫戍军骑士长这个层次的,起码的判断力还是有的。
——反正那些私下的交易是见不得光的,只要能确保不会被反咬一口,为了自己的利益前途,当个二五仔反水,不过是灵活的变通嘛。
“你说的有理,圣城人民的安全高于一切,现在确实不是纠结你行为是否失当的时候——众人随我进入,确保禁牢运作,把所有涉嫌违规的看守全部拿下羁押!”
这话说的是一个正气凛然。
既然都临阵反水了,德朗也十分明白,就必须“除恶务尽”,把背后的阴谋者往死路上推,断绝自己被反噬的可能性。事实上,要不是当下的局面实在不利,人证、物证一个不差,德朗还未必这么果断……不对,应该说,局面大好,稳得一笔。
“嗯,既然你已有此觉悟,那么这两个人的安全,务必要保护好哦。”
实际上真正有所串通勾结的也只有那两个替阴谋者开门的狱卒,一路被赛茵打倒的反而挺无辜的,毕竟在有内应的情况下,伪造通行文书不是难题……但既然要把敌人往死里捶,那么当然得把事情闹大点不是吗?
“走吧。”
“……那些并没有牵连的看守,会怎么样?”
“你在担心无辜者会被冤枉吗?呵,放心吧,既然我们的骑士长要给自己确立正面的形象,就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涉嫌’与‘定罪’可不是一回事。先一锅端可以表现他之稳重、铁面无私,之后再释放无罪之人就能反显他明辨黑白……走吧,别再讨论这些无聊的事了,我得优先稳定住你身体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