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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三笑道:“是,是,凤女侠。这志向听着颇远大,那怎的没走?”
“那你都赔不是了,我若不给你个机会,怕让你难过。”她一副施恩的口气,却把脸埋在被子里,惹得龙三哈哈笑。
笑完了,两人皆再无语,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其实二人心里都明白,什么闯荡,什么名望,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尤其她又是一年轻女子,若是真独自过活,这孤苦无依的,可指不定得受多少白眼,遭多少算计,吃多少苦呢。
“别害怕,凤宁,别害怕。”这是凤宁在满室温馨安全的氛围里沉入梦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这一夜她睡不安稳,那个方脸三角眼的大汉又在河堤上与她厮杀,她听到他用沙哑的声音对她说:“全都怪你不该多管闲事。”
她感觉自己又在往下掉,她知道自己身下便是河水,她拼命挣扎,大叫。有人唤她的名,拉紧她,她没掉进去,又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地,脑子里片段不停闪现,凤宁看不清自己在哪里,有个声音对她说:“前路茫茫,必有归宿,你若是予人真心相待,就必能有所回报。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这便是江湖的道义。”
凤宁听不清后头的话,四周全是迷雾,她很害怕,她拼命往前走,想看清跟她说话的人,可是她一直走一直走,却一个人影也见不着。她看不见路,刚想奔快几步,却呼地掉下悬崖,迷雾散去,眼前情景却变成了京城外的凉河,她一路摔下,卟通掉进了河里。
凤宁尖声大叫,猛地坐了起来。
窗外,天已经亮了。
凤宁没有告诉龙三自己梦里的情形,她自己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她紧张又惶然的跟着龙三来到了江陵,心里不停盘算着与那凶嫌见面会是个什么情景。
龙三把她放在客栈里便出门去了,过了一会回来,跟她说那人仍在落脚处呆着,让她放心。
“落脚处是哪?”
“你不方便去的地方?”
“什么地方我不方便去?”
龙三不答了,把好几包东西递给凤宁,嘱咐道:“我先去打探打探情况,你在这里先休息休息,吃点零嘴儿,玩玩小玩意,我回来后再商议。”
凤宁瞪着眼前那些小甜点和玩具,抬头便想抗议,龙三一点她鼻尖:“听话。”
凤宁闭了嘴,鼓了腮帮子不服气。龙三往外走,回头看她那副模样有些失笑,又嘱咐了一句:“不许调皮捣蛋,不许偷跑,不许闹脾气。”
凤宁不说话,嘟了嘴十足哀怨的表情,直瞅着龙三出了门。这般情形之下,她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玩乐?她在屋子里转啊转,想着该如何办?
那人就在城里,离她这般近,她有好多问题想问他。他为什么要杀她,他是不是也觊觎龙家的宝物?他与那些黑衣人是一伙的吗?
凤宁转着想着,忽看到龙三一路背着的剑挂在了床边,她回想了他出门的装扮,长裳玉冠,一副翩翩公子的打扮。不背剑表示他不想让人提防他,打扮成俊雅公子自然是为了方便出入某些地方,某些……她不方便去的地方。
凤宁眼一眯,明白了。她看着那剑,想到个主意。
凤宁心细,早发现这客栈门脚处有支翅膀似的图腾印记,与昨天他们落脚的地方一样。龙三说他有据点,凤宁大胆猜测这图腾便是记号。她去找了掌柜,三言两语套了出来,怕是这地方确是很给龙三面子。她说三爷有事让她办,让掌柜给找套合身的小厮行头,又找了个漂亮的剑匣子来。
然后她一收拾打扮,变成个奉剑小童,抱着龙三的剑出门去了。她想着要是被别人捉着就说是给主子送剑的,要是被龙三捉着了就说他忘拿了剑她特意给他送来。
江陵的妓馆不少,但凤宁记得龙三说有人会替他把那大汉留住,这表示就算是妓馆,那也是龙三有线人的地方。所以凤宁没有鲁莽的到处乱闯,她抱着剑一家一家小心的找着。大大的帽子盖住了她的乌发,掩住了她的容貌,远远看,她就真象是个小仆童。
好不容易,凤宁终是寻到了线索,一家叫花香楼的妓馆,红色灯笼耀眼,酒香混着脂粉香熏得凤宁差点打喷嚏。
她绕了一圈,在楼后面的二楼窗框上看到了一处小小不起眼的似飞叶似翅膀的图腾。凤宁略一沉吟,四下一望无人,纵身跃上了屋顶。又寻了个无人房间,从窗户翻了进去,再由房门出去,捧着剑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在角落象在等主人寻欢完毕的小仆。
凤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里正琢磨着是先找龙三还是先找那大汉,略一抬眼就看到一个打扮极美的女子挽着龙三走出间屋子,那女人娇笑着靠在龙三怀里,一路走一路似说着什么,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似都有了酒意,脚下不稳。
凤宁只觉自己一下子怒火就冒了起来,还没等她反应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却听得旁边一间房门处“咣铛”一阵脆响,一个女人打翻了手中的茶盘,对着屋里尖声大叫。
凤宁顾不上想龙三,她心一紧,大步冲了过去,那屋里地板上躺着个赤条条的死人,惨白铁青的脸冲着房门,身上几处伤痕,血已经流了一地。
方脸、阔嘴、大鼻子,眼睛虽是闭着,但凤宁已经知道若是睁着,定是眼角向下的形状。凤宁只觉得一阵凉意从背脊透了上来,这就是那个要杀她的大汉。
“全都怪你不该多管闲事。”她还记得梦里他对她说过的话。
她找到他了,他却变成了尸体。
似有情动的龙三夫人
凤宁把手上抱着的剑一丢,一个箭步便冲上去探那人的颈脉,果然是死了。虽然这与她目测的一样,但凤宁还是一颤。
女子的尖叫引来了众人的围观,许多人探头探脑,乌拉拉的将此处围住。龙三忽地一个箭步上去,将凤宁打横抱在怀里,凤宁未及反应,刚要挣动,龙三却把她的头往怀里按,帽子一下歪了,将她的脸整个遮住。
龙三大声道:“哎呀,有死人,吓死人了。我家小仆晕倒了,请让一让,仙儿姑娘,麻烦腾个地方。”
凤宁眼不能视,只觉耳边人声嘈杂,龙三抱着她的双臂格外用力。凤宁明白过来,若是杀这大汉的人还没走远,若是他与大汉都有同样的目的,那她刚才的现身,就是自投罗网。
凤宁不禁有些发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接二连三有人要杀她?为什么杀她的人也有杀身之祸?
龙三抱着她进了间屋子,凤宁听到关门的声音,然后她被放在一张椅子上。她抬手正了正那大帽子,把小脸露了出来。
一抬头,便看见龙三那严肃又泛着怒气的脸。
“我出门的时候,怎么嘱咐你的?”
“不许调皮捣蛋,不许偷跑,不许闹脾气。”凤宁一板一眼的答,眼角瞟见刚才与龙三搂搂抱抱的女人在门边捂着嘴偷笑,不禁转头瞪她两眼。
笑什么笑?他们夫妻二人谈事,与她这外人何干?
龙三伸手把她的脸扳回来:“那你为何不听话?”
“你没说不能来找你。我怕你有危险,给你送剑来了。”凤宁答道,原本的一点心虚被那个又在偷笑的女人弄得荡然无存,满脑子只余下怨气。
龙三瞪着她,她瞪着那女人,最终龙三只得唤了声:“仙儿,去看看外头如何了?”
那名叫仙儿的女人又冲凤宁一笑,摇曳生姿的款款走出去了。门一关,龙三伸手扳过凤宁的脸,让她看着自己:“这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那人就在这城里,你带得我来,自然在哪都是危险的。”凤宁不服气。
“我安排你呆的地方,便是安全的。”
“天下人长得相似的何其多,我不在场,你如何能确认那人究竟是不是?”
“我自有试探的法子,该到你相见确认的时候,自然会让你见的。”
“搂着女人便是试探的法子吗?这法子确是好。”凤宁嘟起的嘴都能挂油瓶子了。
龙三瞪着她,她勇敢地反瞪回去,龙三的眼神中有着凤宁不太确定的情绪,他忽地一叹:“凤宁,我们就象现在这般做最好的伙伴,做仗义的好友,如此便好,再进一步,对你我都不合适。”
这话题转的快,凤宁却是明白,她猛地一震,只觉眼眶倏地发热泪珠子差点涌了出来,她眨了眨眼睛,再眨一眨,用力再眨一眨,终把酸涩的感觉憋了回去。
“好,我们说好了,谁要是喜欢了对方,谁便是猪!”凤宁把猪之一字说得极重,掷地有声。
龙三咬咬牙,伸手想抚抚她的脸,宽慰的话还未说出口,却被凤宁拍开了他的手掌。她道:“那人死了,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办?”
龙三仔细看了看她,回道:“这里有朋友,会帮我们查探下去。我们暂时不能离开,先在这住两天。客栈那边我找人把行李拿过来。”
“为何要住这?”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如果对方真是冲着你来的,那杀死那大汉最大的可能便是为了灭口,他知道我们的行踪和目的。这里是命案现场,他不会想到我们会呆在这里不走。待我们查明情况,确认安全,再离开。”
“好。”凤宁没质疑没反驳,也没嫌弃这是妓馆如何能住?她爽快应了,之后低了头不再看他。
龙三盯着她头顶的光泽乌发,她这般模样,他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受,他伸手抚她的发,柔声道:“凤宁……”
才刚开了口,就见凤宁抬头狠狠瞪他:“你可别喜欢上我,我讨人喜欢可不是我的错,你要是喜欢我了,你便是猪!大肥猪!大笨猪!大傻猪!大矮猪!大r猪……”她中气十足的嚷了一连串的猪,龙三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笑!傻笑猪!”
龙三嘴咧得更宽了:“我也不知道,每次应该情绪低落,气氛悲凄之时,你就总要惹我笑。”
凤宁用力瞪他,瞪着瞪着,瞪得他再笑不出,只温柔的对上她的眼睛:“你如今,确是一个好姑娘。”
凤宁咬着牙:“他骗人。”
“谁。”
“那个告诉我,只要以心相待,便能有所回报的人,他说得不对。我以心相待,可过去做过的事,却怎么也回不了头了。”
她哽了嗓子,红了眼眶:“我连自己做过什么事都不知道,可是每个人都因为那些事不喜欢我。有人要杀我,有人讨厌我,却没有一个人爱惜我,我一会担心自己是坏人,一会担心自己忘了现在,可是没有人在乎。龙三,这样对我不公平,我会害怕,我真的害怕。”
她嚷着嚷着,终是忍不住,眼泪落了下来:“真心以待是没有用的,我以前的不好,你们全都记得牢牢的,我现在再好也是无用,没人会喜欢我的。”她越说越伤心,哇哇大哭起来。
龙三把她搂进怀里:“凤宁,不是这样的。”
“就是!你怕我喜欢你,你怕我缠上你了,你只能象照顾朋友一样照顾我,你同情我,就当我是个食客一般养着。你就是这个意思!”
“凤宁,你这般想我?”龙三把她的脸扳出来,看着她的眼睛。
凤宁撇着嘴道:“你就是,你就是。”
“你明知道我不是。你心里清清楚楚。”
“你就是,你就是。”凤宁扭头又把脑袋往他怀里埋,鼻涕眼泪全糊他身上去。
“你若是认定我这般,便不会对我这般了。”龙三轻轻抚她的发,她问的那些傻问题,他怎会不明白意思?
“我这段早看清楚了,你对所有女人都是好的,你就爱对她们笑,对她们温温柔柔的。”凤宁嗡声嗡气的头埋在他怀里说话。
“我可不担心她们饿没饿肚子,不担心她们会不会做恶梦睡不着……”他还没说完,凤宁倏地抬头:“你可不许喜欢我啊,不然你就是猪!”
“嗯,我知道。”龙三居然应了。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了声音。好半天,凤宁揉了揉眼睛,她听见龙三轻声道:“你忘了过去,对着陌生的我会害怕,我记得往事,对着陌生的你,也会彷徨的。”
凤宁想象着龙三害怕的扭曲表情,自己把自己逗乐了。她想了又想,终觉得龙三说得也有理,若是她处在他的位置,怕做不到他这般豁达吧,她一定会把以前讨人嫌的家伙踢得远远的,管她去死。而他对她一直算是不错的。
她想了想,终点头:“那我们说好了,要好好相处。”
“嗯。”龙三应了,话是他提的,可真遂了他愿,他却觉得心里一阵失落。
“龙三,那人说的不是萧国话。”凤宁话题转得快,龙三却是跟上了。
“你如何听过他说话?你想起什么了吗?”
“我昨日又梦着他了。他说都怪我多管闲事。我在梦里没在意,刚才突然想起,那不是萧国话,是夏国话。”凤宁很自然流畅地说了一句方言,把自己吓了一跳。“龙三,我怎么会知道这是夏国话?夏国在哪?我居然会说。”
龙三也是又惊又疑,但他道:“或许是梦里你听了便记下了。夏国与萧国邻界,互有往来,你之前或者听过别人说也不一定。象我也能说得几句,不是什么奇事。”
“你走南闯北的,识得不出奇,我是大家闺秀呢。”她一点也不客气的夸赞自己,又把龙三逗乐了。他一乐,凤宁就忍不住要瞪他。
龙三轻咳两声,道:“你说的这个,我记下了。我查一查这人的来历,还有你娘家那边与夏国人的往来。”凤宁点点头,龙三又道:“这次你会听话,绝不乱跑了,对不对?”
凤宁抬眼哀怨的瞅他,龙三又道:“我出去查事,真不能带你。这屋子是干净的,这边也清静,不会有人打扰你。”他从门边把他的剑拿过来:“给,我的剑给你保管,别再乱丢了,我可是很宝贝它的。”
凤宁把剑接了,抱在怀里,对自己刚才随手乱丢有些不好意思。龙三蹲下来,眼睛对着她的眼睛:“我很快就回来,嗯。”
龙三很快出去了,他一离开,凤宁顿觉得自己身边空荡荡的。她抱着他的剑,坐在屋子里发呆,脑子里仿佛很乱,又仿佛一片空白。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隐隐听着隔着门有个女声轻悄地说:“……问的是很活泼,饭量不小,很爱笑……”
凤宁听不清了,她动了动,发现自己居然趴在桌上睡着了。她正迷糊,看见龙三推门进来。她揉着眼睛和压得僵硬的脸,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赶紧抢先道:“我没睡,我正等你呢。有什么消息?”
龙三回道:“确是有人在打听你,我安排了人把他引到别的城去,如果顺利,他很快会离开。那我们明天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凤宁皱着眉:“那不能让我偷偷看他一眼吗?说不定我能想起来什么。”
“恐怕他们是有组织的,现在不明情况,还是不要冒险的好。”龙三解释:“目前不能肯定打听你的人就是在这楼里杀人的凶手,已有人盯着他了,有消息我会知道。另外今日被杀的大汉确不是萧国人,暂没发现他还有别的同伙,但不得不防。如果一切都按我的计划走,那我们明天就乔装离开。”
“龙三,我有个主意。”凤宁觉得自己的耐心快没了。
“现在不能用你的主意,我们的帮手不够多,我没有把握。”
凤宁嘟了嘴:“我还没说是什么主意,你怎么就知道不行?”
“不就是你想用自己作饵,把人引出来了事吗?”龙三真是摸透了她的心思,他劝:“你别急,真相终会出来的,犯不着拿自己的命赌。”
第二天,一切如龙三所料,暗地里打听凤宁的人被骗往另一城去了,龙三安排了人在那城里设套堵他。龙三准备好了行李,自己带着凤宁混在商队里由另一个方向出了城,他打算绕点路,先把凤宁带回家,待将她安全安置好,再议其它事。
黄昏时分,他们两人坐在了树林里,生了堆火吃干粮。龙三行李从马背上卸了下来,放马在林子里吃草,他在火堆边把毯子铺好,打算今晚就在此过夜了。
凤宁假装忙着吃东西,暗地里偷偷看他,看一眼,两眼……看得龙三浑身不自在了。他削了支尖尖的木枝,往一旁的小溪河里捕鱼去。
他脱了鞋,卷了裤腿,踩到了溪水里。凤宁见他背对自己,于是明目张胆的看他。龙三只觉背后火辣辣地发痒,动作怎么都施展不开,鱼儿嚣张地在他脚下游走,他刺了好几次就是没刺中。
凤宁看着他笨拙的动作,腹诽着:“真笨,换了我,早十条八条鱼上桌了。”她盯着龙三,越看越觉得他笨,哈哈笑起来。
她没得意太久,忽见龙三把木枝子一扔,转过身来杀气腾腾的冲过来,凤宁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他双手一抄,整个人抱了起来,竟是往那溪河里走。
凤宁醒悟过来,慌张得哇哇大叫,这溪河水是浅得只有龙三大腿,但河域颇宽,龙三劝了很久她才愿意隔着老远坐在树林里,要不是龙三光着腿走下来,她才不会往这看呢。现在他要把她丢进去吗?她会死的。
凤宁哇哇大叫,两只胳膊紧紧抱着龙三的颈脖,大声求饶:“大侠,我错了,别把我丢下去。三爷,我错了,我知错了。”
“你错哪了?”龙三没好气,这疯女人就会瞎捣乱,不吓唬吓唬她真是难解他“心头之恨”。
凤宁睁着大眼睛看着龙三:“对哦,我错哪了?
”她僵着身子,努力不去想身下就是水,看龙三并没有真把她丢下去的打算,她抱紧龙三又嚣张起来:“我什么都没干,我错哪了?”
她装无辜扮可怜的模样甚是灵动可爱,龙三望着她竟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目光胶着。金黄色的夕阳光芒笼罩之下,整个空气似乎都热烈起来。
一声破空利响这个时候突地袭来,龙三耳一动,火速转头,一支利箭已s到眼前。若是就地滚开闪躲,凤宁必会被丢到河里,龙三下意识的转身一挡,双臂抱着凤宁往河岸上送。
“卟”的一声闷响,利箭刺进了他的肩头。
患难之时的龙三夫人
龙三受此一击,脚下一个趔趄,但仍强撑着迈前两步,这才跪倒在地,顺势将凤宁放倒在岸边。凤宁见他中箭,自是大惊失色,但情况危急之下,她也将惊叫生生忍着。落了地便迅速就地一滚,抓住龙三适才扔在一旁的长木枝子,翻身一跃,将木枝舞得虎虎生风,毫无空隙,刷刷的扫落了随后s来的四五支箭。
龙三咬牙撑起,由凤宁掩护之下,跌跌撞撞地朝他们休息的树下跑去。凤宁跟着他一边退一边留心,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那箭上有毒。”
“对。”龙三的声音发沉,两人很快掩到了大树后,借由树干挡住身形。偷袭者很快发现s箭没了用处,他们从对岸的树上跳了下来,围成半圈向凤宁他们的藏身所慢慢了过来。
龙三迅速点了自己肩臂上的几处x位,又掏了颗丹丸咽了,试图阻止毒性扩散,但他的右臂右肩已经开始发麻,脑袋只觉又沉又涨。他努力集中精神,眯眼转头看了看小心翼翼正围过来的十来个青衣人。
他心里一权衡,拿起了剑对凤宁道:“你去解了马,然后先走,你知道如何找我的据点,随便找个地方等着我。若我三五天仍未到,那里的人会安排好你的。”
凤宁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如今龙三中了招,如果她自己先跑,更容易全身而退,如果对方的目标是自己,那她先跑,对方必会追来,龙三这边的压力也会小些。可这里面太多的不确定。
如果对方的目标就是龙三呢?他走南闯北,得罪的人肯定不少,如果她走了,对方要杀他就更容易了。再有如果这毒不简单呢,就算龙三逃脱,可他毒性发作,没人在旁照顾,他岂不是危险?
凤宁想了又想,心里千万个不愿离开他自己逃生,可她估量着若着留下硬拼,对龙三也是没有任何好处。
龙三皱眉瞪她一眼,凤宁咬咬牙,一言不发便朝绑马的地方跑去。龙三松了口气,拿剑撑起自己站了起来。对方一见凤宁跑动,便又再放箭,但树林中大树林立,箭被挡了下来。几个人对视一眼,终停了手,拔了剑却暂时不敢再近,因为只那么一会,他们看不到龙三也看不到凤宁,担心这林中有诈。
待等了又等,林中没有动静,那一队人中为首的手一挥,众人缩小包围圈向树林近。而后数人猛冲,向龙三藏身的大树后杀将过来。可是冲到树后傻眼了,那里根本没人。
没等那几人反应过来,树顶上“嗖”的s下来一堆尖细的树枝,一下扎进他们的身体,几个人数声惨叫,倒在地上。
其他人一下警觉起来,抬手便往树上s箭,龙三在树杆上一拍掌,险险跃到另一棵树上。他如今昏昏沉沉,力有不续,强靠着一臂使劲,撑不了太久。他打算拖过些时候,便跃上马往凤宁相反的方向去。可他两耳嗡嗡作响,也没注意到她是往哪边跑了。
正琢磨着下一步,忽听一声马长嘶,一匹骏马拖着一捆着火的枝条便往这边冲,包围的人群一下被冲散,大家怕被马冲撞,纷纷退开。
这时另一马奔来,几个人正小心戒备,却眼前一花,一娇小身影袭了过来,一掌拍飞一人,夺了他的剑刷刷两下砍倒一人,退两个,正是凤宁。众人不及反应之时,她跃上高树,拉着龙飞跃上奔来的马儿背上,一拉缰绳,大喝一声离去。
为首的大汉大叫着领着人便追,凤宁一回身,一把粉末沙尘向那队人撒去。众人大惊,猛地停下掩鼻屏气,只这一小会便让那两人一马跑出老远。
龙三在马上颠簸,只觉得嗓子发甜,气血翻腾,他适才勉强施力,实是伤上加伤。凤宁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却说不出责备的话来。这疯女人,好象没哪次真的有乖乖听话过。
凤宁带着龙三一路急奔,大声问道:“你怎么样?这毒严不严重?你流了血,要撑住啊。”
“嗯。”龙三靠着她,努力让自己不要摔下马去,实在没精神多说话。
凤宁回头看他一眼,也顺便看了看后头的追兵,那些人居然骑了马也赶了来。凤宁一咬牙,扭转马头,往小路上跑,林子茂密,有坡有路,可攻可守。
她跑了一段,看到一个高高的陡坡,心里有了计较。她急急拉马停下,把龙三架了下来,把他往坡台上带。龙三腿脚无力,差点站不住了,虚弱的道:“我这会可跳不下去了。”
凤宁听得远处马蹄声渐近,心里一急,一脚踹向龙三的足跟,双臂托着他,一下把他放倒了,她低声快速地道:“那你就滚下去,到了坡底,别出声别乱跑,等着我。”她说完手上一用力,推着龙三平躺着往那坡底里滑去。
马蹄声响更近了,凤宁来不及细看龙三的情形,她转身跃上马背,用力一夹马肚,再跑了起来。身后那队人直追着凤宁,在那坡边扬尘而过。凤宁又跑出一大段,对那马儿说:“马大哥,我对不住你了。”她伸手在马p股上划了一剑,马儿吃痛,更用力跑起来,凤宁抓住时机,快速跃上了一旁茂密的树杈上。
她等了一会,眼看着追击他们的那队人遁着马蹄印和蹄声往前跑了,确定再无跟尾的,便由树顶上跃了一段,而后跳了下来,飞快的朝那个坡底方向跑去。
龙三躺在半坡里,耳听着顶上马队奔过,他明白了凤宁的打算,可他目前实在是一点力都帮不上。身上的毒比他预计的还厉害,此刻他已经半边身子发麻,完全没了力气,耳边还嗡嗡作响。他躺在那里,脑子里空空的,就想着凤宁对他说的:“你等着我。”
他似乎等了很久,又似乎没多久,但他觉得身上很冷,冷得快要发抖,忽然他听到了凤宁的呼唤,他忍不住又笑了。真是奇怪,每次她靠近,他总是想笑。
“你为什么不滑到底?我以为你不见了。”凤宁急得满头满脸的汗,她在下面转了好几圈没找到人,差点急哭了,一抬头发现这人“安逸”的横在半坡当中。
“如果可以,我倒是想走着下去。”龙三到这会了还有闲情说些轻松话,但他这般,却是安抚了凤宁的情绪,凤宁那火急火燎的心一下安稳下来。
她半扶半架着把龙三弄到了坡底,就着月光看了看他的伤,箭尾已经折断了,箭头还留在r里头,龙三安慰道:“该是没伤到骨头,不太疼。你替我拔了,我怀里有金创药。”
凤宁咬咬唇,从龙三怀里摸出药,深吸口气,用手拨开那伤处,仔细看了看。此处没有什么疗伤的器具,也只好狠狠心了。她摸了摸,找到了箭头勾的地方,避着那勾的方向快速用力一拔,“卟”的一下涌出不少血,龙三闷哼一声,凤宁已经飞快地替他洒了药粉。
龙三闭了闭眼,调息运气。凤宁在一旁丝毫未闲,她用剑挖了个坑,把沾血的泥和箭头埋了起来。此处也不宜久留,对方若是发现马上无人,就一定会折返搜查。龙三用眼睛示意得继续往下走。凤宁架着他一步一挪,行进速度极慢。
龙三两腿发软,实在是走不快。凤宁一咬牙,把剑背到他的背上,又拉过他的双臂由后搂上自己的肩,然后弯了腰,背抵着他的胸腹一用力,将他背了起来。
龙三比凤宁高了近一头,凤宁双手托勾起他的腿走得甚是吃力。龙三小声道:“我很重。”
凤宁喘着气,大步向密林里奔,一边答道:“不怕,我有的是力气。”想想又道:“我平素吃得多,这会子可不就派上用场了。所以以后可不许再笑话我食量了。”她对当初被讥笑一事仍耿耿于怀。
龙三被她逗得很想笑,可是却没甚力气大笑,倒象是呛着了直喘气。可凤宁还是听出来了,她恼了:“笑什么笑,都这样了你还笑。”
“有你在的地方,总是能让人笑。”
“那你是在笑话我吗?”凤宁不服气,往上垫了垫,免得他滑下来。
“我是在夸你。”龙三身上的毒性上来了,他眼前发黑,觉得自己快要昏倒了。可他知道若是他失去意识,凤宁怕是会慌张起来,他咬咬自己的舌尖,吃了一痛,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我可听不出来你在夸我。”凤宁拌着嘴,忽地脚下一绊,险些将龙三给摔了,她忙稳住了,借着月光却发现落脚的坡壁上似有个隐蔽的土d。凤宁放下龙三,近前拨开长草藤蔓,确认真是个大土d子,她把龙三拖进去,再加上自己,这d将将能容下。
她急急再拨些长草枝条过来,站在d口一看,正正挡好,若不细看,真是瞧不出异样来。凤宁大喜,掩好d口,探身进来,觉得这下安全了。就算那些人再返回来,也不容易找着他们俩。
d里头奇黑,d口的掩护把月光都挡了,凤宁摸索着,摸到了龙三的手,他的手冰冷,身上也是极冷,凤宁担心起来:“那毒怎么样?”
龙三一直在运气试探,最后答道:“不是要命的毒,只是能让人麻痹失去意识,该不会有事。我若是没了动静,你莫慌。看情形他们是想活捉,并非要下毒害命。我现在知道了,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拖累了你。”
凤宁将他紧紧抱着:“我不怕。”
“嗯,你胆子最大,又有力气,是个顶好顶好的大家闺秀。”龙三安抚着她,觉得意识慢慢飘远。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讲笑话呢。”凤宁觉得他冷得厉害,心里有些害怕了。毒是要不了命,可他受了伤,又在这湿冷的土d里受冻,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她把他紧紧抱着,恨不得把身上的热量全给他。“龙三,龙三,你别丢下我啊!”
力大如牛的龙三夫人
可不论凤宁怎么紧张怎么不希望发生,龙三还是没了意识,再答不了她的话。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凤宁紧紧抱着他,心脏“呯呯呯”的乱跳,她真怕他再醒不来,真怕他再不能跟她瞪眼叹气说俏皮话。她把他紧紧抱着,挨得这般近,终于听到他的心跳和呼吸,这轻悄的声音安抚了她。
凤宁缩在龙三身边,静静的,一动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纷乱的马蹄声,她心里一跳,那些人果然折返回来了。
她听到远远有人大声骂:“娘的,就这点地方,他们还能跑哪去?”另一人道:“那边有个坡,下去看看。”然后,就是重踏地面的声响,几个人该是从坡上跳了下来,在周围乱转着。
这夜里头寂静,声音传得远,虽隔了一段距离,但凤宁还是听到了,那几个人到处搜查,过了一会竟然朝着凤宁他们藏身的方向而来。凤宁放轻动作摸索着,摸到了那把剑,她握在手里,倾身挡在龙三身前严阵以待。
有两个人走近了,他们举着火把,火光在凤宁藏身的d口外头刺眼明亮。凤宁屏住呼吸,绷紧了身上每一根神经。那两人返来复去的走了两趟,终是喊了声:“什么都没有。”而后一众人又骑马离开了。
凤宁又等了好一会,听得外头没动静了,这才舒了口气。她放松下来,转身复去抱龙三,黑暗中没把握好位置,一搂之下,脸贴着脸,头对着头。凤宁一愣,说不好自己心里头的滋味,她慢慢抱紧了,将自己的头枕在他肩上。
抱了一会,觉得他身上开始热了起来,凤宁一惊,可不敢什么旖旎的心思,她知道他正如她所料的,开始生病了。此刻外头也不知是何情景,那队人会不会再回头发难,凤宁全无把握。可这样放任龙三不管,定不是个办法。
凤宁想了又想,终决定先把龙三放在这,自己先去探探路。她小心探头出来仔细观察,确认安全,爬了出来,又回头把d口好好整理了一番。心里对龙三道:“你等着我,我很快回来。”
凤宁施展轻功,一路急奔,一口气跑出近十里地,终于看到一座农家小院。凤宁按捺住兴奋之情,悄悄潜到那家人的窗外查探。那是老实巴交的一对中年夫妇,他们正准备收拾屋子就寝,两口子念叨着一些琐事和家长里短,听着应是良善之人,凤宁又转了一圈,确认这附近没有危险。于是她调转头奔回龙三藏身处,颇费了劲又把他背了起来。
这次凤宁的体力可没有原先那么好了,这熬了小半夜,往返又跑了二十里,最重要的,晚饭她根本没吃饱,所以背上龙三,凤宁只觉一块巨大的沉甸甸的石头压着自己,差点没脚一软跪下了。
她咬咬牙,深呼吸几下,提气运力,迈开步子用尽全力的朝那农户家快走。这荒郊野外,四下无人,林中偶有些动物虫鸟的声响,伴着幽洁的月光,实在是称不上气氛好。
凤宁不敢明目张胆的走大道,她怕那些人再找来,她挑了些隐蔽的小路爬走,越走速度就越慢,越走就越是喘气。两条腿累得似被这泥土地给粘着了,拔脚都难。
凤宁一边喘气一边给自己鼓劲,看,离那农家又近一步了,到了那,就有屋子可以呆,有炉火有床有被,说不定还有吃的。又迈了两步,又近了。
她正数着步子,冷不防下脚踩着了石子,她本就是勉强运力,这下平衡再撑不住,一下摔了。这一摔非但把凤宁的手掌划破,膝盖擦伤,龙三也给摔醒了。他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
凤宁一见,顾不上自己,忙扑了过去摇他:“龙三,龙三,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
龙三看着凤宁,微眯了眼对自己的处境反应了一下,回道:“摔得很疼。”
凤宁拍拍他胳膊,说道:“醒了就好。”
她这牛头不对马嘴的接话方式又让龙三想笑了,可他又觉得冷又觉得热,身上还疼,实在是笑不出。凤宁扶他坐起:“你病了,不能呆在土d里,我找到家农户,该是可以投靠的。现在就是要把你运过去。”
龙三试着想站起,但腿脚发软,竟是一点力都使不出,凤宁蹲他身前,把后背露给他:“来,你只能靠我了。”
龙三眨眨眼,感谢的话终是没说出口,一边嘀咕“我很重”,一边趴到了凤宁的背上。凤宁咬着牙费劲的站了起来,过程中差一点又栽倒。她站稳了,喘口气,勾着龙三的两条腿把他往上踮了踮,他身长腿长的,都拖地了。凤宁抱怨:“你不但重,你还高,背着太不方便了。”
她抱怨的语气终是让龙三乐了:“真是对不住,没长好。”
“没关系,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龙三醒了,凤宁忽又觉得自己增了百般气力,有人拌嘴的感觉就是好。
她走了一段,又差点摔了,只得停下来喘喘气,龙三终是不忍,便提议:“不如把我放在这,你去找了帮手再来接我。”
“不好,不好。”凤宁接着往前走:“没多远了,快到了。把你放在这,弄丢了怎么办。我把你家宝物弄丢了,好歹保住了那小盒子,算是抵过了,若是把你弄丢了,我拿什么赔啊?”
龙三不说话,脑袋靠在她的脑袋边,双臂抱着她的肩,两条腿半拖在地上。她背人辛苦,他这被人背着的也辛苦,可这黑夜里,如此处境下他心里却似有安宁。
凤宁道:“龙三,你说话呀,你不用回答我,说说话就好。你一说话,我便有力气了。”
龙三忍不住乐了,他道:“我实在是没力气,你莫要逗我笑。”
“哪里好笑。”凤宁嘀咕着,但确实似乎是走得快些了。
过了好一会,凤宁撑不住又有问题了。“龙三,你有没有听过花娘唱小曲?”
“嗯?”这问题让龙三晕沉的意识清醒了一些,这可得小心应对,她接下来不会该问哪个花娘唱得好,唱地什么,他中意哪个了吧?
果然凤宁是接着问了,可她问的是:“那你听过那么多,总该会唱一两首吧,我这么累背着你,你哼个小曲我听听,给我鼓鼓劲,行吗?”
龙三无语凝噎,他明明受了伤中了毒,他还生着病受着冻,为什么会有人要求他给哼小曲?他考虑着他不说话,能不能让这疯女人以为他又晕过去了。
“龙三,你说句话啊,你现在挺精神的,能哼几句的吧?”凤宁一边喘着气一边还非要勾搭龙三聊天。
龙三不知该给什么反应给她才好,只得继续虚弱地装聋作哑。
“龙三,你是不是不会唱?那是因为听得少还是因为听得太多了?”凤宁这话让龙三终是忍不住扭头在她耳上一咬,他什么时候说过他听过很多花曲了?
他这一咬并不重,凤宁却“啊”的一声吓一大跳,然后迅速面红耳赤起来,她那个不自在,要不是身上压着这么个庞然大物,她就该蹦起来团团转了。
“啊,啊,我没有手,痒痒,痒痒……”凤宁是转不起来,也蹦不动,只得原地跺脚嚷嚷。
龙三笑得不行,没了力气也只是喘气,伸手帮她揉了揉她那红得快滴了血的耳朵:“好了没?”
凤宁扭着头在他手掌上蹭了蹭:“好象还痒。”
还痒那就继续揉揉,月光中,她的耳珠圆润,发丝调皮的拂在耳畔,那耳朵红得甚是明显,龙三又想笑了,他给她揉了好一会,凤宁终是觉得舒服了,继续迈开步子向前走。
两个人经过这个小事一打岔,皆变得安静起来,凤宁闷头卖力走着,龙三头靠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