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庄丽都没有来月经,马小波没留心,庄丽也没跟他说。星期天一早,庄丽对马小波说:“吃了早饭咱们去我妈那里吧?”马小波问:“有什么事吗?”庄丽说:“没什么事,好些天没过去了。”马小波说:“我有点累,你自己去吧,把我从绍兴带回来的黄酒给爸捎去;下个星期天咱们一起去。”庄丽看看马小波,欲言又止。马小波觉得不对劲,狐疑地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庄丽说:“没有,能出什么事?你好好休息,我自己去吧。”
吃过早饭,庄丽骑着电动自行车去了爸妈家,马小波就躺在床上睡觉。却一点睡意都找不见了,想后脚跟去岳父家,给庄丽一个惊喜,却提不起精神来,就躺在那里乱想。最近,马小波老是懒得动弹,对许多从前着迷的事情突然就失去了兴趣,情绪波动很大,但他学会了掩盖自己,不让庄丽和身边的人看出来。
庄丽前脚去了她妈那里,后脚就有人敲门。马小波以为是物业公司抄煤气表的,慢腾腾地过去拉开门,竟然是苏小妹,一下愣住了。苏小妹越发丰满了,笑模笑样地站在那里打量他。马小波一把把她拉进来,关上门说:“你怎么来了?有事吗?”苏小妹径直走进客厅,一边说:“别紧张,我看见你那位骑车走了,要不然我敢来?”马小波的确有点紧张,苏小妹是第一个他在婚姻之外发生过关系的女人,虽然因为他没有外遇经验,当时很快就不行了,而且感觉十分糟糕,现在见了她还是有些心跳加快。事过境迁,马小波忘记了当时的糟糕情况,却记住了苏小妹少见的敏感和疯狂,后来有很多时候,马小波有过再次真正占有苏小妹的冲动,他一直渴望她,又有点怕她。虽然就是因为苏小妹,自己的生活才发生了诸多变故和不幸,面对面的时候,马小波却找不到一丁点怨恨她的情绪。此刻,望着苏小妹丰腴的腰身,马小波控制不住自己,手抖抖地从后面搂住她。苏小妹把包放在茶几上,回身勾住马小波的脖子,用力地吻住了他。马小波的手向苏小妹的胸脯上伸去,腿也有点发抖。苏小妹很积极地迎合他,并摸索着去解他的皮带。意乱情迷之时,马小波突然感到庄丽正怨恨地望着自己,下意识地一把抓住苏小妹的手,大声说:“别,我们不能这样了!”苏小妹愣了一下,很失望地放开马小波,带着母性的温情望着他,叹了口气说:“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马小波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小妹,你那次怀上我的孩子没有?”苏小妹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马小波,笑而不答。马小波追问道:“到底有没有,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有了孩子,没别的意思。”苏小妹无所谓地笑笑:“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我们说好不再提这件事的。”然后决然地放开马小波,一手拿起她的包,一手抱着马小波的肩在他脸上吻了一下,眼神复杂地望着他说:“再见,我的小波哥,我赶时间呢,有空再来找你,反正我知道你家住哪了。”马小波呆呆地看着苏小妹拉开门,又回过身来对他笑笑,出去把门关上了。
马小波疲惫地坐进沙发里,不知道刚才是不是一个梦。“我怎么可以再和她那样?庄丽知道了非气死不可。幸亏悬崖勒马!”马小波正在猜测苏小妹是否已经生下自己的孩子,电话铃响了,吓了他一跳,搞清是电话,起来过去抓起了听筒,竟然又是苏小妹的声音。
“小波,刚才忘了一件事,你愿不愿听听?”
马小波以为她要说孩子的事情,放松了一下,调笑道:“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是好事,是你老婆有好事。”
马小波的心揪紧了,失口道:“你不要伤害她,她要是知道了咱们的事,我跟你没完。”
苏小妹停顿了一会儿,叹口气说:“到底和你老婆亲啊,看把你心疼的,我都不敢说了。”
马小波不吭气,等着命运的宣判,再次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感到无比懊悔。
苏小妹说:“我老公的公司在你们这里开了分公司,缺个会计,你老婆不是下岗两三个月了吗?会用电脑吧,要想来,我跟我老公说一声就可以。”
马小波松了口气,问道:“你老公是经理?”
“嗯,他只会挣钱,没别的本事。”
马小波想了想问:“会计是很重要的职位,能随便给人吗?”
庄丽说:“这你就别管了,相信我好了,跟你老婆商量一下愿不愿意吧。”
马小波为难地说:“可我怎么跟她说?”
“就说你的一位大学同学介绍的,反正我又不怎么去他们公司,见不着几面的。”
马小波很想给庄丽把这个好工作安排下,让自己在她面前找回点尊严,可又怕这样会埋下一颗定时炸弹,况且让苏小妹老公察觉了麻烦就大了,于是说:“还是算了吧,她最近身体不舒服,我不想让她上班。”
苏小妹有些失望地说:“我就是想给你办点事情,想让你在老婆面前有面子啊。你还是跟她商量一下吧,两天之内给我个回话,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你想清楚啊。”
“好吧,我跟她商量一下再联系你,再见。”马小波等着苏小妹挂电话,却迟迟听不到断线的声音,问道,“干吗不挂啊?”苏小妹这才幽幽地说:“你先挂!”马小波顿了顿,一横心,挂了。放下电话,仰靠在沙发上,感到了深深的失落,久违的爱情的冲动在心头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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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只有死了才能真正的赎罪(2)
很晚了庄丽还没回来,马小波心乱如麻,打了个电话过去。岳母接上了说:“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你明天一大早过来吧,在这边吃早饭。”马小波说:“明天上班啊。”老太太很不高兴地说:“庄丽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上班?”马小波的心向下沉去,胆怯地问道:“庄丽怎么了,妈?”老太太不留情面地讥讽道:“你也太不把她当回事了吧,她身子不正常你就不知道?”马小波有些气闷,口气开始生硬:“她没给我说过啊。”这时庄丽接过了电话,先问马小波吃过晚饭没有,然后说:“明天你请个假吧,陪我去医院检查一下。”马小波有些生气地说:“你怎么不跟我说,跑你妈那里说去了?”庄丽有些理亏地说:“我以为不是什么事情,听妈一说才害了怕。”马小波见庄丽不像从前那样对他发火,反而对自己的态度不好意思起来,温柔地说:“好吧,总是你最重要,我明天一早就过去。”
第二天,马小波早早来到岳父家,岳母的脸色不大好看,马小波没在意,一起吃过早饭就去了医院。
医生说庄丽是因为精神原因引起的月经不调,要注意营养,开了一大堆药,叫明天来拿详细诊断报告。岳母见不是有孩子了,很失望,回来时一路埋怨女儿不会照顾自己,听得马小波耳根子直发烧。先把老太太送到了家,两口子没下车,又回自己家。进了家门,马小波愧疚地对庄丽说:“小丽,我对不起你!”庄丽笑笑,把马小波的脑袋搂在胸前,柔声说:“傻子,你以后对我好就行了,还有大半辈子呢!”马小波想到和苏小妹还有刘阿朵的事情,更觉得心里有愧,竟然哭了起来。庄丽像母亲哄孩子一样哄着他,马小波越发悲伤了,哭得头晕眼花。后来庄丽也哭了起来,不过她只是不出声地抹着眼泪。
吃过午饭,马小波没有去上班,陪着庄丽。
第二天,马小波去医院拿诊断报告,专家确诊庄丽为精神障碍性闭经,提醒马小波注意病人的心理需求,尽量让她心情愉快一些。马小波马上有了负罪感,去岳父家送诊断报告时,不敢抬头看岳母的眼睛。从岳父家出来,马小波决定打电话给苏小妹,无论如何要给庄丽找个好工作,这样或许她的心情会好一些。苏小妹说:“我回老家了,半个月后回去,你别担心,我已经跟我老公说好了。回去我给你打电话,咱们面谈吧。”
半个月后,庄丽看不出什么变化,马小波又黑又瘦,没了个人样,以至于去苏小妹住处找她的时候,把对方吓了一跳。苏小妹叫道:“妈呀,你怎么搞的,跟个非洲难民似的!”马小波说:“没事,这段时间忙得厉害,怎么样,都安排好了吧?”苏小妹捧着他的脸说:“先别说别的,让我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你心疼死我了!”眼泪汪汪的。马小波任凭她摆弄,木然地说:“我再说一遍,无论如何不能让庄丽知道咱们俩的事情,会要了她的命!”苏小妹叹口气说:“我只在乎你的命,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马小波说:“那多会儿能上班?”苏小妹说:“你先叫她来学习几天,总得有一个适应过程吧,完了我给你几本会计电算化的书,叫她好好看看。”马小波说:“她以前学的就是这个专业,只是一直没机会用上”。苏小妹说:“那最好了,明天叫她到公司报到吧,我等着她。”
马小波点点头,发觉苏小妹的眼神开始不对,就开始紧张。苏小妹对马小波笑笑,走过去反锁了房门,回来竟然一把抱起他,边往里间走边说:“老天,看你轻成什么了,不到一百斤了吧,心疼死我了!”马小波尴尬地说:“快放下我,你干什么,小心你老公回来。”苏小妹固执地抱着马小波进了卧室,把他放到床上说:“你放心,他今天不回来。”笑着解去马小波的衣服。马小波躺在那里,突然发现自己不再发抖了,他平静地望着苏小妹说:“咱们不要这样了,你不在乎,我会无法面对庄丽的。”苏小妹说:“我不管。”站起来脱掉了裙子,俯到马小波身上。马小波说:“小妹,咱们每次一见面就只有欲望,这很庸俗。”苏小妹笑着说:“别人搞情人还不都是这样?谁爱谁才跟谁做a吗?”马小波心里起了厌恶,冷哼一声说:“至少我还在乎庄丽,你在乎过你的老公吗?”苏小妹愣了愣,兴味索然地说:“你别老提他好不好,你知道我眼里只有你。”马小波推开苏小妹,坐起来,慢慢地穿上衣服,把手放在她浑圆的肩头上说:“你穿上衣服,咱们聊一会儿。”
苏小妹怜爱地望着马小波笑,又扑到他身上说:“你先满足了我再说。”马小波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有过第一次,第二次的拒绝显得那么虚伪和没有意义。
从苏小妹家出来,马小波觉得浑身都是苏小妹身上的味道,怎么都甩不掉,想到又对庄丽犯下了一宗罪,心里就闹腾起来。想招手拦辆车,却蹲到马路边呕吐起来,吐得浑身大汗。站起来时,马小波感到浑身发冷,几近虚脱,仿佛马上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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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幸福和健康一起降临(1)
吃晚饭的时候,马小波假装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庄丽说:“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了:今天碰见了我大学时的一个同学,成都人,好多年没见了,可巧今天就碰上了;她老公那个公司要在咱们这里开个分公司,正招兵买马呢,说是缺个电脑财务会计,问我能不能找个知根知底的。我想你就是学财会的,这是个好机会,又怕你身体不行,不想让你上班。你有没有兴趣?”庄丽停下筷子,盯着马小波问:“真的假的?”马小波轻松地说:“当然是真的。”庄丽放下筷子,绕过餐桌来,抱住马小波使劲亲了一口:“老公,你真是我的好老公!”马小波也兴奋起来,问道:“你愿意去啊?”庄丽满脸幸福地说:“我早知道你给我c着心呢,故意不早告诉我!”马小波得意地笑了,庄丽却咧嘴要哭:“都是我没本事,拖累你了,给你增添了心事和压力,还要欠人家的人情。”马小波说:“什么欠人家人情,我给他们找了需要的人,还是我老婆,他们才欠我人情呢。”看到庄丽因为找到工作兴奋的样子,马小波想:“值了,就当是我跟苏小妹交换来的。”这样一想,心里好受了许多,希望看到庄丽的病情能够因此好转。
吃完饭,庄丽抢着洗涮,马小波要擦地板,庄丽抢过抹布说:“你累了一天了,去玩会儿游戏吧,很久没见你玩了。”马小波听话地去了书房,打开电脑,对着显示器发呆,想着明天怎么带庄丽去苏小妹老公的公司。
第二天,庄丽刻意打扮了一番,化了个淡妆,挑了一条套装裙穿上,感觉自己已经是个公司的白领了。马小波给苏小妹打了个电话,苏小妹有些冷淡地说:“你带着她直接去吧,我都跟我老公说好了。”马小波有些忐忑,看到庄丽激动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他发现,比较来说,庄丽还是最让他感到亲近感到爱的女人,也是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愿意伤害的女人,虽然他一直在伤害她。出门的时候,马小波忍不住抱着庄丽的肩膀走,这亲昵的动作,已经久违了,庄丽因为幸福而变得腼腆了许多,很乖地走,生怕动作大了把马小波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震落下来。马小波感觉到了庄丽的心情,他一阵的辛酸,默默地想:“幸福终于降临了,但愿我们能一辈子这样走下去。”
苏小妹的老公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告诉庄丽马上就可以上班了,这个南方生意人为能够找到老婆的同学的老婆做自己的财务会计感到很欣慰,一个劲地说:“小妹老跟我提起你啊,你的太太能在我这里工作,咱们就是一家人,彼此都放心多啦。”马小波听了很不是滋味,觉得很对不起人家。让马小波惊奇的是,苏小妹的老公长得非常帅,个子虽然不高,外形很像马小波欣赏的香港明星梁朝伟。马小波有点自惭形秽,看到庄丽景仰地望着人家,心里感到酸酸的。第一次,他开始恨自己没有本事,当不了老板。
自从上了班,庄丽的情绪明显好了很多,虽然已经第三个月没来月经了,气色有些灰暗,精神却很好。马小波要带她再去一次医院,庄丽笑着说:“没事的,我这一段很忙,等国庆节公休再说吧。”马小波只好随她的高兴。
庄丽下班回来,马小波正抱着一本厚重的大书用笔勾勾画画。庄丽说:“你看什么书呢,这么厚?”马小波依旧趴在书上说:“《妇科大全》,我想闹懂你的毛病是怎么回事。”庄丽从背后抱住他柔声说:“傻子,别费工夫了,我身上来了。”马小波扭头盯着庄丽看了半晌,一把拉住她的裙子:“真的吗?快,给我看看!”庄丽推推他说:“有什么好看的!”马小波坚持要看,庄丽只好撩起裙子,让他看了看脏了的内k。马小波大叫一声:“我的老天!”抱起庄丽乱转圈子。庄丽叫道:“快放下,快放下,弄脏了你的衣服,还得我洗!”马小波这才轻轻放下庄丽,气喘吁吁地说:“小丽,等你身上干净了,咱们就生,生他一个儿子。”庄丽娇嗔说:“人家喜欢女儿,女儿跟妈亲。”马小波开怀大笑:“行行,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行,就怕你妈和我妈不高兴。”庄丽打他一拳:“别瞎美了,我打算上两年班再说。”马小波大度地说:“我不管,你能说服你妈就行。今天高兴,别做饭了,咱们到街上去吃,我要喝两瓶啤酒,庆贺一番。”庄丽有些眼圈发红,说:“宝,还是在咱家里吃吧,我给你做。想跟你多说说话。”马小波说:“好吧,家里就家里,随你,我来炒菜。”
吃饭时庄丽问马小波:“那个介绍我去公司上班的苏小妹真是你同学吗?”马小波心里一凛,尽量平静地说:“怎么了?”庄丽说:“她跟我们经理好像夫妻感情不太好。”马小波松了一口气:“咱不管人家的闲事,你以后只c工作的心,老板的私事与你无关。”庄丽皱皱眉头说:“你想哪里去了,我关心苏小妹的夫妻感情,是因为我这个工作是人家找的。”马小波严肃地说:“各归各,你那么尽心尽力给他老公工作,对得起她了。”庄丽不高兴地翻了他一眼,马小波假装没看见。
吃完饭,马小波去街上买了几张游戏碟,打算痛痛快快地玩几个晚上。
两个星期以来,马小波每天晚上熬夜玩电脑游戏,庄丽的病好得太快,让他一时没有思想准备,生活习惯和工作计划都处于无序状态,仿佛被洗了脑,回到了儿童时代。让马小波更为不安的是,苏小妹从庄丽上班后再没跟他联系过,他倒不担心苏小妹做出什么对庄丽不利的事情来,苏小妹不是那样的人,但他总是隐隐觉得不安,仿佛有什么坏事就要发生似的。马小波想:“如果有什么罪孽,全部降临到自己头上,千万不能再伤害无辜的庄丽。”庄丽每天下班回来都看见马小波坐在电脑前玩游戏,不但没有像以前那样责怪他,下班的路上还顺道给他买了一张影碟,说:“不要总是打游戏,换换脑子吧,看看电影,这是《魔戒3》,原版原声的,这一段很红。”马小波惭愧地说:“我怎么感觉自己像个下岗工人?”庄丽温柔地笑着说:“你是什么我也爱你。”马小波说:“从明天开始不玩游戏了,早点吃晚饭,完了我带你去公园散步。”庄丽幸福地笑了。马小波却笑不出来,他总觉得,健康幸福出人意料地一起降临,让人有些不踏实。
当幸福和健康一起降临(2)
晚上,庄丽偎在马小波怀里说:“宝,我是不是真有什么毛病了?”马小波心里一沉,说:“别胡说,你不是好了吗?”庄丽担忧地说:“我身上都十几天了还没有完。”马小波感到头上骤然一冷
,先在心里安慰了一下自己,又安慰庄丽说:“没事的,半年没来了,来一次还不时间长一点?睡吧,明天我陪你去检查一下。”庄丽说:“明天没时间,我们发工资。”马小波尽量轻松地说:“那就后天上午吧,兴许那天就没了呢。”
别哭,我最爱的人(1)
马小波醒来的时候,庄丽已经上班走了,他靠在床头,望着对面依然簇新的结婚照,有点不敢相信竟然已经结婚五年多了,而且就在不久前还发生过那样剧烈的变故。一切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情,但马小波已经有些记不起那些吵架斗嘴的岁月,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对庄丽,马小波微微感到有些厌倦,从前那个任性的庄丽已经没了踪影,如今的庄丽,越来越像刘阿朵,温顺、乏味,动不动就流眼泪。
闹得最厉害的那些年头,马小波好几次假设过庄丽会突然死去,车祸、疾病或者其他原因。他想过自己那时候会完全原谅庄丽,只记得她的好,也许会因为她的死从此垮掉,至少从此少言寡语并且终身不娶,所有人都会为他的痴情而感叹,当然还有许多女人被他的遭遇感动,无法自拔地爱上他。或许,他最终会重组一个家庭,但和庄丽的爱情已经成为生命中最珍贵的回忆,成为心底最隐秘的财富,让他得以享受到晚年,到生命结束的时候。他还会比庄丽在世时更孝敬岳父、岳母,他一定会常去看望二老,依然喊他们爸和妈,给他们养老送终。他会和他们感伤地谈起庄丽,一起默默地掉泪,从对她刻骨铭心的思念中,感受着生者之间的亲情和抚慰。
那是一个已婚男人不可告人的狂想,是一个男人最后的浪漫。此刻,马小波靠在床头,想到从前的那些幼稚的幻想,忍不住摇着头笑了。“多么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啊,我那个时候可真不成熟。”马小波感叹着爬起来,去了卫生间。
走出小区门口,马小波等了好几辆出租车,都有客人。他想了想,去了公交车站,摸了摸口袋,正好有一块零钱。站到车上,马小波环顾一下乘公交车的人们,突然发现自己好长时间没坐过公交车了,生活在不知不觉间向前迈了一大步,没觉着怎么努力,自己转眼就成了高薪阶层的白领,成了拥有一定人事和经济权力的部门经理。而这种感觉在有一个家、有老婆的时候才觉得实实在在,这就是家的意义吗?它让一个男人的奋斗有明确的目的,也让他的成功有了直接的反映。马小波心想:“或许,应该给庄丽买辆私家车了,这个已经早已可以变成现实的梦想,怎么我们都给忘了呢?难道我们需要的仅仅是梦想吗?”马小波又想到:“双休日一定陪庄丽去做头发,再给她买几身名牌衣服,买块上万块钱的名表,还有其他的东西,比如坤包、项链,都该换名牌了,不单单为了补偿她,也为了从她的改变来印证一下自己的成功,毕竟,老婆的消费水准某种程度上是老公能力的最直接反映。”
马小波已经能从社会的角度看待自己的家庭和庄丽了。
车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马小波无意间看到好像李浩骑着摩托车从另一个方向驰过路口,他穿着便衣,有个女人抱着他的腰坐在后面,从背影看,好像是刘阿朵。马小波愣了愣,再细看时,已经看不见他们了,他琢磨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马小波着庄丽请了一上午假,陪她去医院检查。让马小波始料不及的是,他们竟然把全城的大医院都跑了个遍,因为专家们除了那几句调不调的术语,谁也说不出个有效的治疗方法来,只有个老中医开了副草药让“吃吃看”。马小波心里有些发毛,两个人回到家,庄丽让他歇着,自己去做饭。马小波坐立不安,对庄丽说:“不行,我得带你去北京看病。”庄丽看看他,笑着说:“没那么严重,自己吓自己!”马小波严肃地说:“你听我的,我宁愿没事,但咱不能把病耽搁大了,吃完饭就走。”庄丽跑过来抓住马小波的胳膊,紧张地盯着他说:“你别吓唬我,我怕死!”马小波笑了:“你倒想死,哪就死得了?我只是以防万一。”庄丽说:“那还去不去北京?”马小波说:“去,当然要去。”
吃完饭,庄丽要去公司请假,马小波说:“打个电话就行了。”庄丽坚持要去,马小波说:“那我陪你一起去,咱把该带的东西带上,我在门外等你,你请了假咱们就去火车站。”庄丽说:“好,那我收拾点东西。”收拾东西的时候,庄丽问马小波:“要不要给我妈打个电话?”马小波说:“算了吧,别让他们c心了,回来再说。”庄丽想了想,同意了,问马小波:“我穿什么衣服啊?”马小波笑道:“你是去看病,又不是去看戏,穿什么不行?”庄丽说:“我穿结婚时买的那条白色连衣裙吧?”马小波说:“恐怕季节不行了,早晚气温低,怕会冷的。”庄丽说:“没事,我那是两件套,春秋都能穿。”马小波说:“你自己决定吧。”庄丽就找出来穿上了,试给马小波看。马小波看了一眼说:“不错,挺好。”转念又说:“去北京看完病,多住两天,给你买几身衣服。”庄丽高兴地扑过来,抱住马小波说:“你心里有我就行了,咱们别乱花钱,将来有了孩子开销大呢。”马小波有些心酸,拍了拍庄丽的背说:“快走吧,还要赶火车呢。”
出了门,两个人打车去庄丽的公司。没走多远,庄丽慢慢往马小波身上靠,马小波起初没在意,后来觉得庄丽的胳膊凉得厉害,脸色也有些苍白,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庄丽小声说:“没事,可能刚才的饭吃得不对了,肚子有点不舒服。”马小波说:“就快到你们公司了,上个厕所就好了。”庄丽点点头,闭上了眼睛。马小波刚想催促司机快点开,转眼看见庄丽脸色开始泛黄,嘴唇也变得苍白,气息非常微弱。马小波心里一惊,赶紧抱住庄丽,对司机说:“师傅,麻烦送我们去最近的医院!”司机从后视镜里已经看到了后面的情形,安慰马小波:“别担心,前面就是人民医院。”马小波感激地笑笑,低头问庄丽:“宝,你感觉怎么样?马上就到医院了。”庄丽脸上绽出一朵憔悴的微笑,马小波惊恐地看见她白色连衣裙的下摆渐渐洇出一朵鲜红的大花,感到彻骨的寒冷从头上直传到脚下,整个人变得麻木而僵硬,眼泪夺眶而出。
别哭,我最爱的人(2)
岳父、岳母赶到的时候,马小波正在手术室外面兜圈子。岳母责怪地望着马小波说:“你是怎么照顾她的!”岳父宽解道:“没事的,小丽身体好,小毛病,你先坐下。”岳母刚坐下,医生出来了,问道:“谁是庄丽的亲属?”三个人闻声都站起来,异口同声地说:“我是。”医生说:“直系亲属吗?谁是o型血,病人失血过多,需要大量输血,最近o型血浆很紧张,很多医院血库都没有o型血浆了,我们已经去其他血库调了,但不一定会有,最好让你们立即输血给她。”那一刻,马小波真是恨透了自己不是o型血,庄丽是o型血,只能输o型,而自己却是该死的b型!岳母顾不上擦眼泪,推一把岳父说:“你快去呀,你是o型,和丽的一样!”岳父一边挽袖子,一边跟着医生进去了。
马小波扶着岳母坐在长椅上,晕晕乎乎,还是难以确信事情的真实性,心里想着:“怎么可能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情呢,要是个梦赶紧醒了吧。”岳母只是抹眼泪,问马小波事情的经过,马小波正要告诉她,医生又出来了,对马小波说:“小伙子,快再去找个o型血的人吧,刚才那位老人血压有问题,抽血多了有生命危险。”马小波没等医生说完,站起来就往出跑,仿佛逃离医院就能从噩梦中醒来。
跑出医院马小波才想起谁是o型血的问题,那辆出租车竟然还在门口等着,司机看见他出来,迎上来问:“你老婆怎么样了?咱是红旗车队的,需要去哪里我白拉你去,救人要紧。”马小波抓住他的手问:“你是o型血吗?”司机说:“我是a型,可以吗?”马小波摇摇头,司机说:“没事,你知道谁是o型,我马上拉你去。”马小波看看他,感到头脑异常迟钝,他望着车辆稀少的马路发呆。司机以为他在思考,耐心地等着他。初秋正午的阳光晒得马小波满脸油汗,头发像点着了一样,他忽然想起来:苏小妹说过她是o型血!马小波翻开手机,拨打苏小妹的手机,听到的是空号提示,突然想起苏小妹新换了手机号码,而自己为了不再跟她纠缠,竟然没记下。幸好还去过一次苏小妹的家里,马小波简短地叫道:“走!”司机马上给他拉开车门,跳上车,直奔苏小妹家里。
路上,马小波想:“只要苏小妹肯救庄丽,我马上给她跪下!”他也不怕撞见苏小妹老公了,直奔单元门口摁响了门铃。小保姆问清他的来意后说:“苏阿姨和叔叔回成都了,今天早上刚走。”马小波感到一阵透心凉,转身就跑,竟然忘记了出租车司机在等他。出租车司机开着车追上马小波,问道:“这下去哪里啊?咱们要尽量快点。”马小波说:“是的是的,”上了车,告诉司机:“只有去我们公司了,一定有人是o型血!”
还不到上班时间,公司大楼门口值班的两个年轻保安跟马小波打招呼:“马经理这么早上班啊?”马小波被提醒了,用内线给策划部办公室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又打总经理办公室,依然没有人接。一位保安说:“都没上班呢吧。”马小波看看两个保安,突然掏出钱包,把钱全拿出来往他们怀里塞,嘴里说:“两位大哥,你们谁是o型血?我老婆失血过多,急需输血,你们救救她吧!”两个小伙子脸上写满了惊讶,一起推开马小波拿钱的手,一个说:“马经理你快别这样,都挺熟的,怎么能要你的钱!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血型,嫂子在哪家医院,去了再说吧。”另一个说:“对对,先去医院吧,验出谁是o型血来就抽谁的吧。”两个人跑进大楼,大声喊着,把午休的保安都叫出来了,马小波看见大概有五六个人,感到很振奋,就领着他们往外跑。保安们都挤进了等在门口的出租车里,马小波对司机说:“师傅,你先拉上他们去医院吧,我再去找找o型血的人。”司机说:“这些人没一个是吗?”马小波说:“他们没验过,去了再说。”司机说:“你最好快点,我们出来四十多分钟了!”马小波笑笑,突然觉得浑身发热,脑袋发晕,挺着目送他们远去。
出租车在正午的炎热中消失了,马小波握着手机,一时不知该去哪里,直感觉胸发闷、腿发软,脚刚迈出去,就像被骄阳晒化一样软软地倒在滚烫的水泥地上。正午的大街上空空荡荡,连丝风也没有,马小波趴在那里,意识模糊,半睡半醒,远看像一堆废纸或者一条被车碾死的狗。此刻,远处一家卖磁带的小商店里隐约传来郑智化带着哭腔的歌声:
别哭,我最爱的人,
今夜我如昙花绽放,
在最美的一刹那凋落,
你的泪也挽不回的枯萎。
别哭,我最爱的人,
可知我将不会再醒,
在最美的夜空中眨眼,
我的梦是最闪亮的星光。
是否记得我骄傲的说,
这世界我曾经来过,
不要告诉我永恒是什么,
我在最灿烂的瞬间毁灭。
……
是否记得我骄傲的说,
这世界我曾经来过,
不要告诉我成熟是什么,
我在刚开始的瞬间结束。
……
马小波静静地伏在坚硬滚烫的马路上,倾听着这似有似无的歌声,眼泪汇聚到鼻尖,又滴落在地上,湿润了一下,很快就蒸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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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还得继续下去
庄丽死于肾及zg功能紊乱和长期失血造成的脏器功能衰竭,医生终于弄明白了,这是精神因素导致的内分泌失调和长期严重抑郁造成的。
庄丽火化后的一个星期后,马小波病愈出院了,之前他一直昏迷着,没能给庄丽送葬。
马小波的父母一直陪着他,出院后又住了两个星期,回农村去了。临走的时候,老太太宽解自己的儿子:“娃,人死不能复生,你千万不要想不开;我和你爸先回去了,你别让我们放心不下,妈说句现在不该说的话,你还年轻,有合适的再找一个,日子还长着呢。”
马小波默默地点头,送走了父母。回来的路上,马小波泪水汹涌,旁若无人。
回到家里,面对庄丽的遗像,马小波不敢想庄丽的死是因为自己的出轨造成的,但是脑海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像生长极速的巨藻很快塞满了他思想的全部。马小波把庄丽笑盈盈的遗像抱在怀里,仰面朝天,把泪水吞进肚里,哆嗦着念叨:“宝啊,我实在没有想到有些错误是致命的,现在什么都晚了!”
马小波想起来,有过好多次,在两个人感到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候,庄丽突然就问道:“宝,你说我会不会死啊?”马小波笑道:“当然会死。”庄丽就撅起了嘴,马小波赶紧补充道:“迟早会死,谁能不死呢?”庄丽就威胁他:“你要敢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我就死给你看!”马小波笑笑,没当回事情,知道庄丽在吓唬自己呢。
可是,庄丽说到做到,她真的就死给马小波看了。而马小波却没有任何思想准备,除了悲伤,更多的是懊悔。
此刻,当庄丽把他一个人孤零零抛弃在这个世界上,马小波不知道如何将生活继续下去,可是,生活还是得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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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就是要你疼痛
在长篇《婚姻之痒》的结尾,我安排了女主人公庄丽含恨死去,这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是决定摒弃文学意义上的完美,以更直接的方式给婚姻现实和现实婚姻中的人一个警示,我知道这种文以载道的写法是为现在的读者所厌弃的,但我不能说服自己,还是用了这样忐忑却理所当然的结局。
果然在网上一直跟读的数十万读者中的绝大多数因为这个结局而对我和男主人公马小波怀恨在心,与一直以来受到的赞誉和鼓励不同,最后我们落入了绵延至今的毁骂和指责之中,在读者的口水里挣扎。其实,早在我打算用一个悲剧嘎然而止之前,有敏锐的读者已经预感到了结局的不完美,他们开始对我进行“威利诱”,唱红脸的说:我们相信作者是善良的,他会给我们一个美好的结局。唱白脸的说:如果你敢用悲剧结尾,我从此不再买你的书,也不再把你的作品向别人推荐,你将失去一个忠心的读者。更有心者替我设计好了结局,让我参考或者干脆按照他的提纲去写。
这些善良的劝说让我感动,我一度为之动摇。思之再三,我还是固执己见,按照自己的心灵指向完成了结尾。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毁骂之烈还是出乎我的意料。指责和诟病的焦点是庄丽的死去,她的命运与多数读者所期盼的理想化的美好结局反差太大。从中,我看到了善良和美好依然是多数人的美好愿望,也看到了人们枕于安逸害怕变故的脆弱心态。置身于社会变革阶段,竞争的激烈、人际的紧张、信任的危机、道德的沦丧,都使人们感到疲惫和厌倦,自觉或不自觉地逃离和回避,当在现实中逃无可逃时,精神世界便成为人们最后的皈依家园,于是,他们希望从中、从影视故事中读到轻松、温馨、成功和感动。正是这种心态,催生了无数只讲娱乐不讲艺术,只讲现状不讲思想,只讲安慰不讲批判的和影视作品,它们像遍地的螺狮壳,为软体动物们提供着精神的庇护,并鼓励和利诱着艺术品的生产者的创作方向。然而,有谁见过自欺欺人的安全和美好能够成为现实?我们总是把臆想主义和理想主义的概念混淆。诺贝尔在他的遗嘱中强调的获文学奖的作品必须是“理想主义”的,我想他不是鼓励文学家们去制造逃避和臆想的东西,他所指的应该是直面现实、改变现实的理想主义精神,比如《老人与海》里的那种悲壮而伟大的胜利。
说到理想主义,我想到如今走红的作家们作品里这种精神和道德批判的缺失,更可悲的是,他们公然宣布对文学高峰无意企及,只是为生存而写。还有那些80年代出生的年轻人,他们在获得巨大的商业上的成功后,面对批评家“没有思想、没有激情、无病呻吟”的忠告,他们的态度是:从来没想过当作家,只是想写就写。我想,他们确实不是作家,虽然他们的作品印数上百万,那些以个人经验和隐私为卖点的读物,的确跟文学无关,对于他们以及他们作品的研究,不属于文学的范畴,应该从社会流行文化的意义上去研究。有谁见过没有灵魂而活着的人,有谁见过没有理想主义精神和道德批判的著作深入人心?
我承认,《婚姻之痒》里没有理想主义的精神,只有刻意的道德上的审判。我们需要直面婚姻,反思婚姻,而不是无视矛盾粉饰幸福;我们必须坚强地直视伤口,并有足够的勇气撒上一把盐来感受它刻骨的疼痛,迫自己从灵魂深处进行反思和忏悔。先俯察灵魂深处,我们才有资格仰视理想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