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辣文 > > 第二十幕 > 正文 第 11 部分
    又要走,草绒急了,高声叫:“咱谁也不是夫人,咱是女人,咱坐一起吃饭有啥不得了的?!”说罢,硬把云纬按坐到椅上。云纬没法,只得默默坐定,拿起了筷子。  也是巧,不大时辰,栗温保从c练场回来,噔噔噔地进屋之后,一见云纬坐在饭桌前,顿时眼一 衑 ,怒冲冲地叫:“咋回事?你怎么也敢坐到这饭桌前?你以为你还在当夫人呐?走开!再敢这样,小心我让管家打断你的腿!”  云纬面孔发白地站起身子。  “你咋唬啥子?你凶什么?”草绒这时霍地起身朝丈夫吼,“是我让她坐的!她坐这里吃饭小了你啥架子?你才当几天官?你过去不就是一个打兔子的?!你的身份有多高?呸!”  “你看,你看,”栗温保被骂得摊开两手委屈地叫,“我也是为你们娘俩出气,过去,她使唤你们,如今,让你们使唤使唤她出出气,报报仇,反倒骂我的不是了?”  “哼!”草绒白了一眼丈夫,转对云纬说:“不理他,我们坐下吃!”可云纬已经转身快步向下房走了。  “她已经享了十多年福,如今也该她受受罪!”栗温保边往饭桌前坐边恨声说。  “说那放p!当晋金存那老东西的小老婆,能享多少福?”草绒又瞪眼朝丈夫叫。  “好,好,咱不吵,就算你说得对。”栗温保举起拿了筷子和r饼的双手,表示向草绒认输。这举动惹得在一旁瞪眼看热闹的女儿枝子噗哧一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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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只减免了一年的赋税,但这已使尚吉利大机房大大恢复了元气,到了第二年春上,达志手里便攒下了一笔钱。有了钱,达志首先想到的,自然还是再买机动织机。刚巧,英国商人办的泰古车糖公司,那时每月都有马车队来往于上海、南阳之间,一天,泰古车糖公司一个叫梅恩的副经理,来尚吉利大机房为妻子买绸缎做衣服,达志便问他是否可以代为在上海机器局里买几台机动丝织机运来,来往运费由尚吉利大机房出。那梅恩是精明的中国通,觉得这是一桩赚钱事,等于低价买来机器再高价卖出,便满口应允。一个月后,马车队运来了四台丝织机和四台柴油机,价钱都比达志原来打听到的要高,而且运费也比原来说定的多,达志没说什么,心想虽然吃亏一点,但总算安全顺利运达了,倘是自己雇车去买,路上要出个拦截乱子岂不更糟?  四台新机动织机安好的那天中午,达志抱一块长方形的木板,含笑走进隔院卓远的书房说:“卓远哥,我想在门前换个招牌!”   正伏案用左手写着什么的卓远闻声起身问:“都安装好了?”看见达志点了头后,卓远接过那块木板,上下审视着说:“嗯,有六台机动织机了!加上那些脚踏织机,确实不是一个‘房’字能容下了,好,就叫尚吉利织丝厂吧!只是我担心,我这左手写厂牌,万一写不好咋办?”  “卓伯伯,你就照这个字体写,写出来保准好看!”跟在达志身后的十二岁的立世,这时指了书桌上卓远刚才在一张纸上写出的字说。  “好!就照立世侄说的办,写行书!”卓远笑道,同时转向院外喊九岁的女儿:“容容,给我拿红漆来!”  扎着羊角辫的容容在隔壁屋里应了一声,用两只小手捧着一盒红漆跑过来。卓远左手握笔,饱蘸红漆,在那块光洁的木板上刷刷地写下了“尚吉利织丝厂”六个大字。  “好,好!”达志叫道,同时扭了头对儿子说:“立世,你日后在写字上要能到你卓伯伯这左手的功夫,就也行了。”  清瘦的小立世抿嘴笑笑刚要说话,不想容容已先开口道:“字写得好算什么?又不能穿到身上,绸缎织得好才算本领呐!尚叔,让俺跟你学织绸缎行么?”  “行,行!”达志欢喜地揪揪容容的羊角辫,“我的织丝厂正要招织工哩,容容先算一个!不过,那你可要先给我唱几支歌哟!”达志知道这闺女最爱唱歌。  “好,我给你唱!”容容一点也没有扭捏,大大方方地应道,而且立刻照妈妈教的样子,摆出了一个唱歌的姿势。“可是尚叔叔,你爱听什么歌儿呢?”  “什么歌儿都爱听。”达志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站在达志身旁的小立世,显然惊奇于容容的爽快大方,圆睁了眼看着容容。  “好,先给你唱支《百花洲见赠》。”容容言毕,清了清嗓子,便开始唱:  芳洲名冠古南都, 最惜尘埃一点无。 楼阁春深来海燕, 池塘人静下山凫。 花情柳意凭谁问, 月彩波光——  “甭唱这个,”卓远笑着打断了女儿的歌声,“唱歌要看对象,给你尚叔叔唱,应该先唱那首《绸缎谣》。”  “好的,”容容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旋即又放开了喉咙唱:  绸儿柔,缎儿软, 绸缎裹身光艳艳, 多少玉女只知俏, 不知它是来自蚕。 蚕吃桑叶肚儿圆, 肚圆方能吐出茧, 煮茧才可抽成丝, 一丝一丝缠成团。 丝经理,丝经染, 分成经纬机上安, 全靠织工一双手, 丝丝相连成绸缎。 一梭去,一梭返, 一寸绸,一寸缎, 经纬相交似路口, 路路相连可拐弯……  “好,好!”达志欢喜地上前拍拍容容的头,“就凭你这歌声,叔叔也要收你做织工哩!立世,来,拉上你容容妹妹去织房里看看。”  小立世涨红了脸扭捏着不敢过来,最后还是容容跑过去,叫了一声:“立世哥。”拉起了他的手向外跑去。达志和卓远夫妇见状,一齐笑了。  说笑之间,那笔划上的漆已经干了。卓远起身去倒了两杯白干酒,递一杯到达志手上说:“这是一杯贺酒,但愿你的厂子能越办越大!”两人碰了杯把酒喝下后,卓远说:“走吧,去把招牌换上!”达志捧了招牌,和卓远一起走到尚家大门旁原来挂“尚吉利大机房”木牌的地方,正要换牌,却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哦了一声,说:“先等一霎。”随即便抱了招牌,匆匆进院到了正屋,对着神台上父亲的灵位扑通跪下说:“爹,你看见了吧,我又买了机器,总算办起了一个厂,虽说眼下还小,可我会慢慢让它变大的,这就是厂子的招牌,你老先看一眼!”说着,把手中的招牌对着父亲的灵位高高举起,咽了声叫:“爹,你看见了么?我知道你在盼着……”  尚吉利织丝厂门前变得空前的活跃起来,各地绸庄来进货的马车排成长长的行列,南召、镇平、内乡、鲁山等地丝厂来卖生丝的手推车也在街的两边摆满。由于使用了机动织机,产量高,成本低,价钱也随之降了下来,所以尚家的丝绸增强了竞争力,周围各处仍使用旧式脚踏织机的厂、坊,顿时变得门前冷落车马稀了。同时,由于盈利大,在生丝收购上,达志也敢稍稍提点价,故原料来得也较过去容易多了。  织房的机器整日隆隆作响,前店里来零买、批发的顾客接连不断,后院染印房里的蒸汽翻涌滚动。伴着这些,是银两、钞票的迅速增加,尚家进入自达志当家以来最兴盛的局面。  达志如今忙得不可开交。机器多了,工人增加了,管理一个厂和掌管一个家庭作坊终究不一样,尽管他在织房实行了织工“包机”;在染印房里实行了染工“包批”;在织前丝整理上实行了整理工“包匹”,但各个环节都需要不时地进行检查督促指导,从早到晚,他的两只脚基本上不能闲住。  他感到了累,但却累得高兴、累得畅快。每到夜幕降下停了织机之后,他总要蹲靠在前院那块怪形石头旁,一边喝着顺儿给他端来的泡有清明前折下的柳叶的茶水,一边舒心地吁着气。哦,老天爷,你总算睁开眼了!  十月的一个晚上,当达志又像往常那样靠着石头喝着茶水歇息时,虚掩的院门突然被哐啷一声推开,那阵儿机器已停院子里很静,陡然而至的推门声使得达志一惊,他扭眼往门口瞅时,只见一个细瘦单薄的身影已闪进了院子。那夜无月,前院又无灯,达志看不清来人是谁,便起身问了一声:“谁?”他的话音刚落,那黑影凄惶地叫了一声:“爹——”,跟着便一下子扑过来抱紧了他。  “小绫?”达志听出是女儿的声音,也慌忙搂紧了她,同时就颤了声问:“小绫,这时不在董家,跑回来做啥?”  “爹——!”小绫又哀哀叫了一声,身子抖颤着又向达志怀里挤了挤,像要完全缩进爹的怀里,“他们……他们……他们要我——”  “小绫,咋着了?”正在厨房忙活的顺儿这时也听见了女儿的声音,端着一盏油灯跑出来惊问。小绫这时就扭身扑到妈妈的怀里哭着说:“他们要我圆房……”  “啥子圆房?”顺儿一时没弄明白这话的含义,一边擦着女儿额头上的一片血迹一边问,但蓦然间,她明白了,她停下手,惊慌地望着丈夫呻吟着叫:“她还不到十二岁呀……”  达志的脸已变得煞白。  这时,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已由街上向门口响来,转瞬之间,一个写有“董”字的灯笼已经跳进了院子,与此同时,一个尖利的女人的叫声也从灯笼后戳了过来:“我家的儿媳妇尚小绫回来了没有?”  “咳!”达志咳了一声。  “噢,果然跑回来了!”那董家女人听见达志的咳声,先用灯笼照了照躲在妈妈怀里的小绫,这才向达志讪笑了一声道:“亲家公,快让小绫跟我回去吧,我今黑里给他们一双新人圆房哩!”  “她还太小!”顺儿先开了口。  “小?”董家女人的眼瞪了起来,“啥时算不小?我的儿子可是已经十八岁了,总不能让我儿子干等着吧?”  “我把当初要你们的那些钱加两倍退还给你们,你们再找一个儿媳,让我们小绫回来吧!”达志的话音里带了气,对方的话说得太难听太噎人。  “嗬,你想赖婚哪?我们董家不稀罕钱,我们虽然卖菜,可也有钱,俺们要的是人,是儿媳妇!告诉你,你尚达志甭以为自己有了几台织绸子的机器就不得了了!”那董家女人跳着脚叫。  “你叫喊什么?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么?”达志的声调开始变软且有些着慌,他看见这女人的叫喊已招来了左右邻居和住在附近客店里来买绸缎的外地客人,他担心这场吵闹会影响他的声誉,从而给刚刚兴盛起来的织丝厂带来影响。  “我喊叫什么?只要你姓尚的敢赖婚,老子还要跟你在公堂上相见!明白告诉你,俺们孩子他舅舅可在河南省护军使手下做官!”  女人的话顿时使达志觉着好像脊背那儿爬上了一个冰凉的蚯蚓。他知道惹住当官的那份厉害。咋办?让小绫回去?她还完全是个孩子呐,怎可以圆房?这不是生生不把她当人看吗?她的心会受到怎样的刺激?那么留下小绫,坚决不让她回?那势必要惹得董家大闹,万一真像那女人说的,再弄到公堂上,岂不要卷进一场可怕的官司?先不说官司能不能打胜,单是声誉和时间的损失,就不是刚刚兴起来的织丝厂所能受得了的!咋着办?忍?就再忍下这口气,让小绫回去?噢,我的苦命的孩子,爹真是没有法子呀。  “去,去把我们董家的儿媳拉回去!”那女人这时指使身后跟来的两个男子,那两个男子刚要上前动手,不防小绫的哥哥立世这时手握一把菜刀,突然冲到了妹妹前边叫:“我看你们谁敢动手?谁动手我砍了谁!”  “立世!”达志见状一惊,“不许胡来!”边叫边慌忙上前夺下了儿子手中的菜刀。  那两个男子这时便硬从顺儿怀里扯出小绫的身子,抬上就走。  “爹——”小绫挣扎着撕心裂肺地叫。  小立世握拳刚要扑上去,不防又被爹死死抱住。  “爹——”小绫的凄厉叫声已渐走渐远。  小立世扑到院中的那块怪形石头前,狠狠地朝石头上捶着。达志双腿一软蹲了下去,他那一刻才又一次明白,老天爷每次给他的欢乐其实少得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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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容按着父亲给她规定的课程,高声读着宋人沈括的那首《二郎山下》:  二郎山下雪纷纷, 旋卓穹庐学塞人。 化尽素衣冬未老, 石烟多似洛阳尘。  接连读了两遍后,容容把一双秀眼瞪住“石烟”两字,蹙眉默想了一阵,尔后转向正坐在一旁读报的父亲问:“爹,石头还会冒烟么?”  “嗯。”卓远含混地应了一声,目光仍盯着报纸。  “石头会冒烟?”容容惊诧地扬起眉毛,跑到父亲身边又追问道。  “噢,容容,快去西院叫你达志叔来!”卓远这时从报纸上抬起头,没有理会女儿的问话,反倒向女儿发了命令。  “我不!”容容生气地一晃身子,嘟起嘴叫:“我问的事你为啥不先回答?”  “哦?什么事?”卓远这才认真地去听女儿的问题,待容容不高兴地把她的疑问又说了一遍之后,卓远忙含笑解释:“石烟在这里不是说石头会冒烟,而是指一种油燃烧时飞起的烟灰,这种油世人给起名为石油。诗作者沈括一生精研科学,他在调任延州任地方官后,在附近山中考察发现了石油,并观察了它的用途。这首诗就是描述作者本人为探索大自然的奥秘,在严寒的冬天去二郎山考察的情形以及发现石油后的喜悦心情。我们的国家要富强,需要许多像沈括这样实实在在做事的人,你读了这首诗后,明白了啥道理?”  “让俺想想嘛!”容容白了一眼父亲。  “好,现在边想边去西院叫你达志叔来!”卓远笑着重发指使。  容容跑了出去,片刻之后,身上沾了斑斑点点染印色的达志急步进屋问道:“卓远哥,有事?”  “嗯。”卓远捏着手中的报纸站起,“这报纸上说,美利坚合众国为庆祝巴拿马运河开航,要在他们国家的旧金山市举办万国商品赛会。目前世界各国都正在组织本国的一流商品参加赛会,我们中国也宣布要参赛,河南省为此还专门成立了‘筹备巴拿马赛会河南出口协会’,眼下好多厂商都正在向该协会送去自己的产品,争相准备参赛。我想,这对尚吉利织丝厂也是一个机会,如果你们的绸缎能够被允许参赛并且在赛会上夺魁得奖,对于织丝厂今后的发展,将有不可估量的影响!”  “真的?”达志欢喜地睁大眼,迫不及待地拿过报纸去看那条消息,读后,抬头急切地说:“行,咱们一定争取参加,可卓远哥,到底怎么个争取法?先找谁呢?”  “恐怕要先找一下栗温保,”卓远沉吟着说,“他如果支持,南阳其他的官吏一般就不会再拦阻。”  “那好,我后晌就去栗府!”达志立时点头。  “倘使他答应了,你就要考虑究竟送哪几个花色品种的绸缎去参赛,对所送品种的质量要有把握,要争取送到出口协会就能被看中、被允许参赛,而且在赛会上有竞争能力,会赢得喝彩!”卓远叮嘱道。  “这你放心,我想,要送就送五种:雪青捻线缎、银灰捻线缎、雪青湖绉、雪白湖绉、炼白山丝绸。这五个品种我心里有些把握。”  “去吧!”卓远拍了拍达志的肩膀,“但愿别失了这个机会!”……  栗温保回答得异乎寻常的痛快。他坐在当年晋金存常坐的那把圈椅上,一边用一块红绸擦拭他心爱的短把撸子,一边听尚达志述说送丝绸参加万国商品赛会的请求,达志刚一说完,栗温保就用撸子把磕打着圈椅表态:“去吧,这也是为咱南阳人争脸的事嘛!要是能入选参加赛会,或是能获个奖,大伙的脸上都有光嘛!”  达志慌忙鞠躬表示谢意。  出了栗温保的客厅,一抹欢喜还停在达志的脸上。  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栗府厨房里飘出了很浓的炖羊r的香味,那香味在通往大门的小径上停了不动,惹得达志深深地吸了几口。  前边的房屋拐角处传来脚步响,达志闻声,估计是栗家的人,忙向树篱边一让,躬身站下。过来的却是一个女仆,手上端了一盆显然是刚洗过的衣服,达志让过她刚要移步,但一望她的侧影忙又停脚冲动地叫道:“是你?云纬!”  已是道地女仆打扮的云纬闻唤一惊,端着洗衣盆朝达志转过身来,但只看了达志一眼,便慌忙闪开目光。  “我来找了你多少次,可每回门房都回说你忙,不见。”达志这时已冲动地走到云纬面前,伸出双手帮云纬端住铜盆一边。自从晋府变成栗府之后,达志多次来打听云纬的下落,得知她做了女仆之后,数次来找门房相约一见,可都没如愿,他知道是云纬不愿见他,他理解她的心情。可他又实在想见见她,想给她一点帮助。没料到今儿个无意中实现了这愿望。  “我想请你去我的织丝厂帮忙,行吗?那里活儿不累,我会让你们母子生活好的!只要你点头应允,我去找栗大人请求他放你们母子出去,好么?”达志急切地一股气把早就藏在心中的打算说出。他一直想为云纬做点事。这除了久埋心底的那份深爱之外,还因为他总在内心里认为,云纬落到今日这种地步,他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有一丝犹豫和感动在云纬的眸子中现出,但只是一闪即失。她何尝不想去到达志身边?自从晋金存被栗温保抓起的那天,这个愿望就在她的心里蠕动了,可眼下能行?栗温保让她照料被关着的瘫了的晋金存,能放她走?再说达志如今好好的一家人过日子,自己去了算啥?不是生生要给他妻子添烦?“你走吧。”云纬最后淡声说了一句,转身就要离开。  “你等等!”达志又急忙扯住她手上的铜盆,“让我为你做点事吧,你这样做女仆,实在让我——”  这句同情的话一下子刺中了云纬那敏感的自尊心,使她的脑子不由得跳跃着回想起导致自己今天这处境的最初原因,于是一股怨气和怒气便即刻又涌了上来:“我原本就是个做女仆的料!”她恨声说罢,猛地转身急步走开。  “云纬!”达志又颤声

    喊了一句,云纬仍没停步。眼见她已拐入另一条小径,达志只好长叹一口气,默然扭身向大门移步。  其实云纬并没走远,她拐上另一条小径,便急忙隐在了一道树篱后,隔着树篱的叶隙去看达志的身影,不过是片刻之间,她的心便又被后悔揪紧:刚才不该对他那么冷淡,他毕竟是在关心你,如今在这世上关心你的还有别人?不见他时你日思夜想,见了他又这样恶声恶气,你这是怎么了?…… 直到达志的背影在大门外完全消失,不远处响起了两个巡府兵丁的脚步声,云纬才收住思绪,双脚像绑了石块似的,一下一下走向囚禁晋金存的那个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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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着窗棂,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中,晋金存瞪大眼望着云纬在小院中往晾衣绳上晾晒着衣服,那些衣服都是他的,是后晌云纬在一个看守兵丁的陪同下来他的囚室里拿去洗的。他看定绳上刚晾起的那件蓝底绣金的五品官袍,下巴轻微地颤了一下。过去,自己穿上那件官服是何等的威风,多少人见了都要纳头跪下,可如今——狗东西!栗温保你这个狗东西!我当初为什么就没有把你杀掉?反让你在这南阳抖开了威风?!看来,有权时就要把所有的叛逆者全部杀掉,只有把他们完全杀光你日后才能安全!奇怪,为什么一个好端端的社会,总要出些逆贼?  晋金存自从被打败打伤之后,便一直被关在这个只有两间房子和高高院墙的小院。起初,看管十分严格,看守的兵丁每昼夜三班轮换,外人谁也不许接近。后来,因为他的四肢都在腕部成粉碎性骨折,手脚都已萎缩变废,他成了一个离了人搀扶便不能移动的瘫子,看管这才变松。只在院门口设一个坐哨,且让云纬来送饭、洗衣、清扫。  “那件官袍晾干之后,记住给我叠好放起,”晋金存对晾完衣服走近牢窗的云纬说道,“我要等到大清江山恢复之后再穿!”  云纬一边撩起衣襟擦着湿手,一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她过去对晋金存一直怀着的那份厌恶,如今全变成了恶心,她一看见他那副手脚软塌塌干缩在那儿的模样,就有一种想呕的感觉。要不是栗温保的手下人命令她来做这份送饭、洗衣、清扫活儿,她是决不会来看他一眼的!  “我的那顶帽子也要刷净放好,这将来是都要用的!”晋金存又望着云纬交待。  “大清朝已经完了!”云纬没能忍住自己的厌恶,恨恨地开口叫了一句。  “完了?你也以为已经完了?”晋金存双目瞪住云纬质问,“没那么容易的!堂堂的大清皇帝就那么甘愿被打倒?鱼死还要甩几下尾巴哩!普天下保皇帝的人多的是,再说,老百姓没有皇帝咋过日子?偌大的一个中国,没有皇帝,谁来管理他们?人心岂能不散不乱?告诉你,大清皇帝早晚还要重登龙位,早晚要惩办像栗温保这样的反贼,早晚要嘉奖像我这样在反贼面前宁死不屈的忠臣!说不定我会官升两级,成为道台、巡抚大人!”  云纬不再理会他,转身就走。  “等等!”晋金存又叫住她,“看守的兵丁们给我说了,我的大夫人、二夫人都已经改嫁他人了,连我的女儿们也已改了他姓,只有你,仍对我忠贞不贰,侍奉在侧,这守节之举,令我感动。日后我若重理政务,一定上奏,争取让皇上也给你加封!”  “那我谢谢了!”云纬冷峭地说完这句,头也没回地走了。  晋金存望着云纬的背影,眉心陡然凶恶地耸起。贱女人!你以为你已经离开了我的手心,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院中的那棵槐树在夜色里成了黑黑的一簇,掠过院墙的夜风把槐枝摇得左右晃动,两颗星星在那槐枝间时隐时现,眼睛似地注视着默坐在囚室窗后的晋金存。  每日吃罢晚饭,他都要在这窗后默坐,沉入对往日奢华生活的回想,如今,也只有沉入这种回想时,他才感到了一丝快活。要在过去,像这种天朗风微的晚上,我不是在天祥戏院看豫剧,就是在云梦茶楼听坠子。逢我到了“天祥”,戏院老板总是先递热毛巾,后递剧目单;当我进了云梦茶楼,老板则是一边捧上信阳毛尖茶,一边请我点唱段。那时,多少人看我的脸色行事,我只要把眼一闭,他们便知道剧目、唱段不合我意,会立刻更换新的;我若盯住哪个女角细看,他们必要让那女角在幕间歇息时来我的桌前敬茶。那晚,演崔莺莺的那位姑娘来到面前时——  院门外蓦然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他一怔,顿时扯断了回忆。往日这时辰,决没人来这小院的。听声音,不是一个两个,来人要干什么?晋金存朝院门瞪大了眼睛。  院门哐啷一声开了,先晃进一盏灯笼,随后便是栗温保和他的卫兵。狗东西,是你来了!晋金存咬牙收回伸出去的一双瘸腿,使坐姿显得更端正。  “姓晋的!”栗温保粗大的身躯像塔一样竖在囚室里,声音在四壁乱撞,“我明日要去打仗,今晚来是——你甭把眼珠瞪得牛蛋一样满怀希望!告诉你,我明日不是去同清军打仗,大清的军队和大清皇帝一样,早就完了,你别做恢复清朝的梦了,我明日是去同白郎打仗!知道白郎吗?是和政府作对的土匪!好了,不扯远了,还说我今晚来的目的,我今晚来是为了放你出去!”  “放我?”晋金存的双眉一提。  “是的。”栗温保铲形的下巴点点,“我不能总这样养活着你,你该出去自谋生路了!当然,放你出去不是没有条件,你必须在报纸上签发一个说明,这说明的内容嘛——,给他念念!”栗温保朝一个随从挥了一下手。  “我叫晋金存,曾先后任清朝南阳府通判、同知两职,”那随从高声念道,“我在任时,欺诈百姓,草菅人命,收受贿赂,jy民女,恶贯满盈,实乃罪不容赦。今蒙副镇守使栗大人训教,愿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今特登报声明保证日后做到以下诸点:一、与大清朝遗老余孽永远划清界限,永不参与任何复清y谋。大清朝廷祸国殃民,被打倒推翻乃上合天意,下合民心,吾——”  “住口!”晋金存愤然叫道,“如果我不签发这张声明呢?”  “那就——”栗温保嗖地拔出撸子,朝墙角啪地开了一枪,子弹在墙角像老鼠一样呼啦拱进了土里。  “这么说,你是着让我自己去坏自己的名誉,让我在这南阳城里永远再无脸见人了!”  “这是你的想法,我可是为了你好!让你整日住在这黑屋里实在有些对你不住,放你出去,你每天可以自由自在地在街上行走,饿了,可以随时找人讨口饭吃,那难道不比关在这儿好?”栗温保的眼皮全张开来,眸子间闪过一丝恶意的快活。他所以决定放了晋金存这个已无任何危险的瘫子,就是为了折磨他——他要亲眼看看晋金存p股蹭地沿街乞讨的模样!一枪打死这个折磨自己一家达十年之久的东西实在有些不解恨!  “那好吧。”晋金存的睫毛盖住了眼珠,声音淡然地说,“这事我想同我的夫人盛云纬和儿子再商议商议。”  “行!只是时辰不能太久,我给你两袋烟工夫!”栗温保挥了一下枪,“去,把他女人和儿子叫来。”说罢,便带了随从出门去了院里。  看见囚室门重被关上,晋金存的眼珠y冷一抡,他吃力地抬起p股,向地铺的一头蹭去,在地铺下的一块稍虚的土里,他那只因骨折而萎缩变形的手,抖索着摸出了一把不长的刀。  他把那刀塞到了p股下边。  云纬和儿子承银原本已经睡了,这会儿突然被叫醒带到晋金存的囚室里,一时不明白发生了啥事。小承银已经很久没看见父亲了,如今看见头发、胡须很长的父亲朝自己伸过畸形的手来,骇得急忙扑进妈的怀里。  晋金存放弃了抚摸儿子的企图,缩回手去,慢腾腾地转着眼珠看定云纬说:“这么晚叫你来,是因为有一桩急事想同你商量。刚才,栗温保告诉我,他打算放我出去,但有一个条件,就是我必须在报纸上签名发表这个!”说着,他把栗温保的随从刚才临出去时扔给他的那张声明朝云纬递来,云纬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默默看了一遍。  “咋样?你帮我划算一下,我该不该签名发表?”晋金存仍是慢吞吞地问,“姓栗的说了,若是我不签名发表,他们就处死我!”  云纬轻轻地抚着儿子的头顶,无声,也未动。  “好吧,既然你懒得替我划算,那我就把我的划算给你说说。我算了一下,如果我签名发表出狱,我会得到三个称呼:叛臣、怕死鬼、乞丐!我在忠于大清的人那里成了叛臣,在讲究气节c守的人那里成了怕死鬼,在世人眼里成了乞丐!这样一来,大清皇帝将来复位了我不会有好处,大清不复位我也不会有好处。而如果我拒绝签名被他们杀了,我就会得到两个招牌:忠臣、硬汉!这样,日后大清皇帝复位了,会把我作为忠臣立碑旌表;即使皇帝复不了位,百姓们也会把我当硬汉看待永远传诵我的事迹!记得文天祥吧?他忠于南宋朝廷,被元军杀死后,其忠贞事迹一直被后世传诵。我权衡了一下,一头是三个耻辱称呼,一头是两块金字招牌,我只有要后者不要前者了!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云纬的身子微微一动,她虽仍低首默默抚弄着儿子的头发,可她已分明感到有一块沉重的东西从后背上滚下去了。  “承银,如果你日后活不下去,那就罢了;倘使你能长大成人,你要记住你父亲是谁杀的,要替我报仇!来,拿住,这是一个金戒指,是爹过去手上戴的,留给你!没钱时可以换点钱用。好了,现在你先出去,我和你妈说几句话。”  云纬闻言抬头望了一眼晋金存,她觉出自己的心里有一种奇怪的舒畅感。她替儿子接过戒指塞到儿子手里,又无言地把儿子朝门口推去。她虽然不知道晋金存要对自己说什么,但对一个将死的人的要求,她不能不满足。  “对我的死,你心底里是怎么个想法?”晋金存这时望定云纬问,嘴角上依稀闪过一丝讪笑。  云纬仍是无言,只淡然望着墙角。  “你不说其实我也明白,你心里感到高兴,你认为到底把我这个老东西甩掉了,从此可以过自己的舒心日子了。这我理解,我这么大年纪,让你这个如花似玉的人儿跟着是有些委屈你。不过,一想到我死之后你成了别人的妻子,睡到别的男人怀里快活,我总有些难受。也罢,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来,请最后帮我一次,把我的那件官服给我穿上。”晋金存指了指放在一旁的他那件官袍,y鸷的目光像蛇吐信子一样向外一伸,眨眼间又缩了回去。  云纬走上前,拿过那件衣服,轻轻抖开,弯腰帮他穿。他因为四肢活动不便,穿衣异常艰难,云纬累出了一身汗,总算帮他穿好了,正当云纬低头为他系腰间的带子时,他悄悄伸出一只手去p股下的草垫里抽出了那把短刀,待云纬系好带子刚要直身时,猛地抬手向云纬的胸口刺去。  “呀——”云纬惨厉地叫了一声向后倒去。  “我总得从这阳世带点东西走,我想来想去,还是把你带走好,我不能把你留给别的男人,留给尚达志!你甭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姓尚的约会的事,我只是见你没有和他真睡我才饶了你们,你们当初只要睡上一次,你的死期就不会拖到今天,他也早不会再织绸缎!还有,你以为我是傻瓜,以为我就不明白我是怎样被抓住的?以为我不明白小承银在地d里为何叫的?再说,到了y间,我也得有人服侍!”晋金存那干瘦的爪子握了带血的短刀,一边咬了牙冷酷地飞快说着,一边在地上移蹭着身子向云纬接近企图再刺。这时节,站立院中的栗温保和他的随从闻声已推门冲了进来,就在晋金存又扬起短刀时,枪声响了,晋金存仆倒在地,手中的短刀跌落到正在地上翻滚的云纬身旁。  “狗日的,心好狠!”栗温保把趴在地上的晋金存踢翻过身,“临死你还要拉一个垫背的!”  “反……贼!大……清……皇……帝……早……晚……会……惩……治……你……会……替……我……报……仇……”晋金存捂着汩汩涌血的胸口咬了牙断续说道。  “那你就等着吧!”栗温保“乒”的一声,又朝晋金存胸口开了一枪,尔后指着还在地上翻滚的云纬对随从命令:“快把她抬到安泰堂药铺去!”……

    20

    达志绕着面南雄立的龙亭匆匆走了一圈,在正对龙亭大门的雕龙石阶那儿站了一霎,没上亭去看宋太祖赵匡胤的塑像,便开始转身沿着潘湖的堤岸,向城里自己留宿的那家汴梁旅栈走去。  他是几天前带着丝绸样品来到省会开封的,把样品送到“筹备巴拿马赛会河南出口协会”后,便一直住在这家旅栈里等待丝绸是否能入选参加赛会的消息。按协会人员那日的交待,今天该是给回音的日子,所以达志根本无心细看那威名赫赫的龙亭,急急忙忙又回到了旅栈。  “看报,看报!袁大总统下令解散国会,停止参、众两院议员职务!”在旅栈门口,一个报童迎上来,硬把报纸向他怀里塞,他闪开报童,几步赶到旅栈门内的信c处,把信c里的十几封信翻看了一遍,见并无出口协会给自己的信函,这才又松了绷紧的神经,信步重向街上走去。  但愿能够选上!我用的蚕丝是最好的蚕丝,我用的山丝也是一等的山丝;我对织工的c作要求那么严格,织工们的织技也都不错;再说,我的染印技术又是家传绝技,绸缎质量应该是第一流的,应该能够入选参赛!老天,保佑我如愿……  一阵磬钹响声打断了达志的漫想,他抬头一看,方发现已经走到了相国寺门口,那磬钹响声是从寺内传出的,大约是在做法事。他在寺院前那座金碧辉煌的琉璃牌坊前犹豫了一霎,最后走了进去。大雄宝殿里的释迦牟尼佛祖像前,果然正在举行着什么仪式,那么多善男信女跪了一地。望着那慈眉善目的佛祖,一向不信佛的达志忽然想到,自己也应该求一求佛祖,请他老人家保佑尚吉利的绸缎能够入选参加万国商品赛会!这样想着,就学着别人的模样,也扑通跪了下去。达志双手合十地小声说了自己的请求之后,正要起身去向佛祖献点香火钱,却突然双眼一亮,盯住了在他前面跪着的一个女人身上穿的缎子夹袄,那夹袄上的花纹新鲜而怪异,且不是印的,而是直接织成的。“大姐,请问,你这上衣的缎料是从何处买的?”达志迫不及待地扯了一下那女人的衣襟,这样开口问。  正双目微闭虔诚跪拜佛祖的那位妇人,被达志的举动惊得身子一战,她回头害怕而厌恶地看了达志一眼,又急忙扭过了脸。  “大姐,你——”  “罪过,罪过!这是圣洁之地呵!”那女人满面红晕地急忙又向佛祖磕了一个头,低声说道。  达志见她误解了自己的举动,不敢再说下去,就起身去献了香火钱,尔后站到远处,一直盯着那个女人。直到法事结束那女人起身向寺外走时,达志才又追上去说道:“大姐,我是一个织绸缎的,刚才看见你这缎子夹袄上的花纹织得好看,很想找到织家请教,烦大姐告诉我你这缎料是从啥地方买到的?”  那妇人这时方明白达志并无坏心,遂笑了笑答:“是从城东十里铺游家买的,他们会织绸缎,价格也便宜。”  达志从十里铺游家回来已是晚饭后了。游家是一个只有两部老式织机的绸坊,但那老式织机上的织花装置确实奇妙,这是一个意外的发现,回去也做做那装置试试!达志伏在灯下,边回忆边绘着那装置的图样。正这当儿,旅栈老板差人送来后晌代他收到的一封信,达志一看信封上的“筹备巴拿马赛会河南出口协会”的落款,便知道是自己盼望的回音来了,他带着喜忧参半的忐忑心情,抖颤着手撕开了信封,惶惶恐恐地去看纸上的字迹:  南阳尚吉利织丝厂尚达志先生雅鉴:  所送之雪青捻线缎、银灰捻线缎、雪青湖绉、雪白湖绉、炼白山丝绸等丝绸产品,经国家权威人士评审后,除雪白湖绉外,余四种皆被定为万国商品赛会参赛之品,谨告,请于明日来协会——  “入选了!”达志还没读完信,便忍不住以拳击桌,发出了抑得很低的欢呼……  达志还没到家,报纸上已经公布了尚吉利织丝厂四种绸缎赴美参加万国赛会的消息。达志到家没有几天,这消息便给尚吉利织丝厂带来了第一批慕名而至的买主。一时,尚家门前车马拥挤、人声喧嚷,一片热闹景象。十几天时间过后,原来积存在库房里的所有产品便一售而光。  “卓远哥,你当初的预料一点不错,这参赛的事影响还真不小!”库房售空的那个晚饭后,达志兴冲冲地跑到隔壁卓远的书房叫。  “你下一步打算咋办?”正伏案用左手写着什么的卓远放下笔,含了笑问。  “我想再办两桩事,”达志思忖着说,“第一,继续提高质量,除了抓好丝漂白整理、织机c作和染印几个关口外,还要试装新的织花装置;第二,再买一部分织机,尽快扩大生产。”  “嗯,这想法行。”卓远沉吟着点头,“重要的是不能满足,参赛只是外部世界对你家绸缎的初步承认,并不说明你们的产品已能在世上夺魁,我心里认为,你们的产品在这次赛会上获奖的可能不大,因为世界各国的丝织工业都在很快发展,而你的厂才刚刚复苏不久,过去称王的产品如今未必还会称王!”  “是的,这次我心里也不敢抱获奖的奢望,”达志在椅子上坐下,“但总有一天,我会让世界再尊我的丝绸为王!”  “这一点我信!”卓远轻拍了一下达志的肩,“但愿你能早日赶到那个目标跟前。我甚至替你想了,你将来应该建立一个包括养蚕、缫丝、丝织、成衣厂在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