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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柳仲说这些的时候,我们正走在我家小区的公园里,公园有亭子,有喷泉,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偶尔几片鲜绿的树叶被无情的风刮下来,它们等不到秋天,就已经结束了一闪而过的青春,可却似乎比深秋时节那些一夜之间落寞的黄叶要幸运一些,反正我觉得幸运一些。
柳仲说,我今天来是不是耽误你了?
我说,什么,耽误什么?
柳仲说,要不是的话,季晏应该过来给你上课了吧?
我说,上个p,我哪是那块料呀,她讲我也听不进去,而且这两天心里头老不安静,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柳仲在公园树林的草坪上坐下,她望着天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有很多事情根本没有为什么,你多跟姐姐学习,找一对象谈恋爱,有了爱情心里就舒坦了。
我笑,我说爱情是什么。
柳仲把上半身靠在树干上,嘲弄地瞪我,她说,妹妹,你真能开,爱情,爱情就是爱情呗!大■■,你情不自禁爱上的人,同时也关心你在乎你的人,你们之间的感情就叫爱情。就像我和马忠良这样互相尊重对方,理解对方,接受并喜欢对方的优点缺点,甚至喜欢对方喜欢的东西。他难过的时候我比他更难过,我痛苦的时候他比我更痛苦,一天不见都魂不守舍,这就彻头彻尾属于爱情,而且爱得已经到了情根驻胎的程度,羡慕吧?
我说,嗯,是挺好的。
柳仲紧跟着又问,那懂了吧?
我躺在柳仲旁边望着天,我说,嗯,懂。
柳仲特惊讶地盯着我看,她说,小阳,你不会是杀进爱情里了吧?这么快就懂,你是不是爱上谁啦?
我闭上眼,说,嗯,季晏。
柳仲笑,但笑两声就笑不下去了。她说,我早该猜到,狗福久嘛,季晏带着狗福久跑出几百里地看风匣,还给狗福久买cd,帮狗福久补课,风雨无阻的。我应该比你察觉得早,但我怕误导你,就没敢露。其实季晏老早就跟文文说过,她说后悔自己刚认识你的时候跟你闹别扭,你不是一个骄矜自负的人,不但没有骄矜和优越感,反倒还自卑。
季晏这么说?
嗯。季晏说,你是狮子座的,本质是阳刚、专制,是具有太阳般宽容的星座,别看你发火的时候特能说狠话,其实一点儿不记仇,但也有顽固、傲慢、独裁的另一面。季晏跟文文说,其实你本来应该拥有狮子座的人幽默风趣的性格,喜欢豪华,喜欢被人围绕和赞美,特别霸道,也特别有热力,有金属一样闪闪发光的个性。但你几乎没有,你更像丛林的麋鹿,因为你爸你妈还有叶雨,受她们影响,你童年率直本真的一面还来不及蜕变就已经多愁伤感起来,不过看似y冷,内心还算细腻精致,因为总找不到安定的理由,独处的时侯,寂寞就无边声色。评价是,从狮子王变成食草动物,一个受了太多家庭影响的人。
第二章 抚摸灰尘(78)
等等,等等,这是文文跟你讲的?
什么文文讲的,文文不是有本星座书吗,那天我在她屋看我的双子,季晏就这么说。
那应该是说你吧?
什么说我?说你!怎么,你说她说的不准啊?切,特准!我当时就在想,季晏怎么把你看得那么透呢?
哦。
你哦什么哦?小阳,实话告诉我,你确定自己爱季晏吗?还是跟她在一起是因为你恨男的?
我摇头,我说,什么啊,不是那样,我跟季晏在一起什么都不为,她让我觉得安宁,就像这片天,蓝得特心安,跟男人女人没关系。
柳仲紧跟着又问一遍,她说,真的不是因为你爸,因为恨男人吗?
我说,这要怎么说,得承认受家庭影响对男的有一定偏见,但并不是一竿子打翻一船男人的偏见。我不恨男的,也不爱女的,就不由自主爱上的人,碰巧是女人,应该这么说吧!
柳仲重新望望头顶的天空,意味深长,她有点激动地说,小阳,我能明白,我真能明白,感情这东西由不得人。不过你和季晏我不会赞同,这辈子都不赞同,但也不想反对,我不想文文站在海里的那一幕变成你或者变成季晏,我不想再哭了你知道吗,我这个人,他妈眼软,见不得悲欢离合,我就希望我们能在一起,永远这么在一起,我甚至想过我们要活在大宅门那个年代多好,都嫁过去,都住在一扇门里,一辈子都不分开,但我也知道这个想法有多傻b。
柳仲说这些的时候一气呵成,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却不失措。夏天五六点的阳光和和气气地落在她的脸上,把她整个人照得一身金色,把她的眼睛照得五光徘徊十色陆离特别漂亮。突然觉得,我和柳仲真是命中注定的朋友,在她面前我总可以原原本本地说出想说的话,也不会嗫嚅,不会压抑,就不像和叶雨那样心虚嘴软。我想这其中的原因就在于我是真的把叶雨当成亲人了,我潜意识里是默许她约束我管我的,从我还穿着开裆裤趴在她背上的时候,这种默许就已形成,如今,老早已经根深蒂固。
〈34〉
暑假的最后一天,我睡到中午才起来,我睡眼惺忪地看见饭桌上盘盘碗碗地摆了一片,j鱼虾r样样有,我正在发蒙,我妈拿把小炒铲从厨房里探出头,冲我一指说,杵着找打呀,麻溜儿洗洗去,吃饭,菜都快凉了,说完,继续炒着锅里的什么,炒得特娴熟。
我和我妈面对面坐着,我妈小围裙还围在身上,她一筷子一筷子地给我夹菜,给我剥虾皮,自己也不吃,就眼巴巴地看着我吃。怎么就觉得我妈今天这么怪呀,老看我,老看我,看得我都不习惯,竟然还跟我商量以后礼拜天能不能回家吃饭。之前可不是这样的,我倒不是说之前我妈不帮我剥虾皮,我也说不出来她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但就是觉得不一样。而且我妈还与我商量礼拜天回来吃饭,以前读高中时候也寄宿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放假回家,我妈第一天倒是满心欢喜,第二天张罗做好吃的,到了第三天我妈肯定问我“你什么时候上学呀,你在家闹得我都头疼”。那时候,我一回家就上网,我妈气得眼蓝,从没坚持过三天必定撵我走,我就纳闷,今天怎么回事呀?
我说,妈,您别剥了,您今天怎么了,赶紧吃饭啊!
我妈有点不自然,她说,什么怎么了,我不饿,你吃你吃,你们食堂吃不好,在家多吃点,储备储备。
看来我妈是把我当成骆驼了,好像我背上有俩驼峰,海吃一顿,就能多少顿不饿似的。
我把筷子架小饭碗上,我说,妈,下不去了都。
我妈横我一眼,然后把我饭碗里的剩饭端过去,这才把小围裙摘了开始吃饭。
等我洗了澡,换了衣服,下楼一看,我妈还慢腾腾地没吃完,看见我穿得一身便利,她问,你去哪儿呀?
我说,我跟柳仲文文还有季晏她们去爬山,今天不爬,明天就开学了。
我妈夹了一筷子菜没夹起来,她蹙着眉头说,你这孩子怎么天天玩儿玩儿玩儿的,你怎么就不往学习上想?人家文文也好,柳仲也好,都像你这么睁着眼玩闭着眼玩,一问成绩就闷脑袋?
我系着鞋带,我说,您不知道,她们还赶不上我呢,她们都挂科,柳仲挂了三科,我没挂。
我妈特无奈,她说,那你怎么不跟季晏比比,你看人家那孩子成绩多好,多懂事儿,从来都是文绉绉的,就像你这样成天到晚睡了吃吃了玩呀?没吧?人家天天大老远跑过来给你补课,心细如发的,你要成绩再上不去,就去找个搋子把脸搋上,羞死吧!
我胡乱地系上鞋带,我说,妈,吃饭的时候不好讲话,您慢慢吃,我走了。
我妈乜斜我一眼,没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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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抚摸灰尘(79)
在电梯里,我又重新把鞋带系好,想到马上就要爬山去,心情分外美丽,还照着电梯的白钢门好一顿地整理发型。我家这栋小区没什么好的,也就这电梯叫人享受,每层一梯两户,还有老幼的安全扶手和孕妇的方便椅。我坐在方便椅上,翘着二郎腿,这会儿真要上来个孕妇我都不能让她,结果我都还没坐够他妈就下来了,那个速度,嗖嗖的。
电梯门一打开,我电话就响,我一看是柳仲的号码,与此同时我看见一楼玻璃门外瓢泼大雨,风吹树摇。我把电话接起来,我说知道你丫想说什么,算了,今天跪安,明个儿早朝见吧!
柳仲说,放p,明天开学,别以为我去尼姑庵是为了见你!然后又补充说,那个,文文已经通了电话,你知道季晏家电话吗,你给她打一个,放人鸽子多不好!
我说,她家没有电话,下这么大雨兴许也没出来,就算出来也早淋回去了。
挂断电话,电梯无声地又冲回九楼。我心想,什么时候下雨不好非今天下啊!这半个暑假被小晏管手管脚的,学东西的动力全都来源于爬山的这一天,结果约好时间约好人,兴致高涨的,老天却泼凉水,这不扫兴么!
回到家一看,我妈得意洋洋地坐在饭桌上等着我进门呐,老太太明明知道外头下雨,明明知道大雨天的不可能去爬山,她还是吹毛求疵地把我教育了一顿,真y啊!我把鞋放小鞋架上,我说,妈,你都知道下雨了也不给我把伞,你想淋死我呀?
我妈板板正正坐得跟召开人大常委会似的,估计是等了我好一会儿了,她反问我说,你都知道我想淋死你还跑回来,你想气死我呀?你倒顶风冒雨爬山去呀?说完横我一眼,把脸一y,那乌云比外头的那片都大。
我说,得,就知道老太太你怎么看我怎么不顺眼,我就没有让你满意的地方,天天夸奖别人,别人什么都好,什么都比我强,恨不得把我掐死才解恨呐!
我妈眼珠子一瞪,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小畜牲!你见谁家妈把孩子的好处天天挂嘴边上,那还不膨胀你们呀?那一准儿是后妈!
我说,得了吧!反正你就是看我不顺眼,从来没听到一句表扬,从来都是这个错那个错,还想让雨把我淋死,多狠!后妈没这么狠!你就实话实说吧,我到底是你在妇产院哪个厕所d捡的?
我妈把右手的筷子换到左手,好像潜意识要就近抽我,不过最后没抽,最后收拾碗筷去了。
我回到房间,明天开学也得收拾收拾东西,我边听着cd边装着电脑桌上的碟片,放假的时候从尼姑庵背回家,开学再从家背到尼姑庵去!
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我捡起来一看,原来是那个小笔记本,倒不是电脑笔记本,这是小晏第一天给我补课的时候带来的一个硬皮本子,她针对每天讲的东西把重要概念和c作步骤写在上面,我闲着就看,现在已经倒背如流了。我把笔记本重新拿在手里翻了一遍,看着这个暑假日复一日努力学习留下的记号,看着小晏秀丽工整的字。这段时间,小晏每天都来给我补课,从她家到我家需要将近一个小时的公交车程,我们一起百~万\小!说、作图、吃饭,一起睡午觉、到楼下公园散步,偶尔她也陪我听听歌,看跆拳道光盘,总之,每天都在一起过。中途有一段,我学腻了,趁小晏不注意,我就偷偷开始打游戏,但常在河边走终究要湿鞋,有一天就被逮了个正着,结果就是,我的那些家当全被小晏拿走了。
没有光盘,我只好打联网游戏,但小晏已经加紧警惕,她老在我身前椅后转,不把她支开怎么玩啊!我装腔跟小晏说,你看你看,你看看我这袜子都脏成什么样了,我真想洗洗。这时候小晏就会说,那你就洗洗呗!然后我马上拿出一心怎能二用的表情说,我也想洗,但哪有时间,这图还没做完呢!于是,小晏就会主动说,脱了,我给你洗吧!
周星驰是怎么笑的我就是怎么笑的,哈——哈——哈——哈。
这个办法开始进行得无比顺利,今天洗袜子,明天可以洗裤子,当小晏吭哧吭哧地晾好一条质地坚实的牛仔裤,我刚好结束了一台斯诺克,那叫一个见缝c针啊!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聪明绝顶,结果第三天倒好,我刚把宽带连上,小晏就把洗衣盆端进来了,她坐在地板上边洗边望着我青一阵白一阵的脸,她得逞地说,还有什么洗呀,拿来,全拿出来,别不好意思……
想到这些我都忍不住想笑,我看着小晏记载在小本上的二十几个日期,就这样好玩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二十几天吗?怎么就感觉是一转眼的功夫呢?就一转眼,我们的暑假都要结束了。
我拉开窗帘,望着窗外的雨,不是瓢泼大雨,已经很小了。我这个人不是很喜欢下雨天,尤其稀稀拉拉下得不干脆的雨天,很多人总在这种天气里做些很浪漫的事,但我不喜欢,反而感觉心情受到悲凉的压迫,甚至不为什么就忧伤。我正想忧伤的时候,我妈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特大号的保温饭盒,我妈这会儿不动声色,大概气也消了。她把饭盒放在电脑桌上,把摊在床上的被子叠好,又着手帮我往旅行袋里整理衣服,但就是不跟我讲话。
第二章 抚摸灰尘(80)
其实很多次我把我妈惹火了,我心里都特难受,我想主动跟她服软,想哄哄她,或者做些什么承认错误的表现出来,但我只是这么想并做不到,可能我天生就是一个不会亲昵的人。
我坐在书桌前,辗转在转不转身跟我妈讲话的思想斗争里,斗争了五分钟开外,我终于听见自己说,妈,您这饭盒装着什么呀?
我妈觑着眼,扔出一句,你看你个巴望样儿,黄鼠狼都你这德性!
我真就没见过黄鼠狼!我说,妈,您这是让我带着吗?要带也放冰箱里明天一早装,现在装好,明天该酸了。
我妈说,谁让你带啦?你赶紧收拾收拾把饭给小雨送过去,估计她这会儿还没吃午饭呢!
啊?送金州去呀?
不送金州你想送哪儿?
妈呀,现在外面下雨呢,您怎么想起送饭啦?
这不又做苜蓿r吗,小雨最爱吃。
妈,那以后叶雨不在家,您就别做什么苜蓿r了,我又不爱吃,您做一回,我就得送一回。
我妈整理衣服的手马上停下,她说,不许你这么说,小雨是你姐,你和她以后要好好相处,不管将来到了哪儿,都是个伴儿。
我完全听不明白。我说,妈,你今天怎么啦,我俩也没打起来,什么叫以后好好相处呀?
我妈没说话,她继续整理衣服,见我昂着头等着回答呢,她故意敞开声音说,你到底去不去,你不去我去送!
去,去,怎么不去,我开车去。
行,那要小雨爱动弹,你晚上把她接回来。
唔。
我拿上饭盒,出门的时候雨差不多已经停了,但天还是沉沉的,估计还有戏。我觉得我妈真是特别疼爱叶雨,比疼我多,做点什么好吃的都惦记着她,这样雨淋淋的天也大老远地送给她吃,生怕她会吃亏。
一个十字路口,红灯,我停下来,顺手按开cd,手指敲着方向盘,两眼穷极无聊地望着窗外,望着湿漉漉的马路。这个时候,我车前的人行道马上活跃起来,因为天气的关系,人们的脚步异常匆促,也就在那三十秒,我看到小晏走了过去,我之所以在好多行人中能确定小晏,是因为她的脚步相对比较慢,而且她穿着那件给了我深刻印象的老式黑雨衣,在花花绿绿的雨伞之中那雨衣真是特别扎眼。
我摇开车窗想喊,但这时候小晏已穿过人行横道,正准备上天桥,我赶紧把手刹拉了,下了车。马上,身后响起一片争先恐后的喇叭声,这喇叭可比我嗓子好使,它让小晏看到了我,她挽着裤管儿,肥大的雨衣裹得只露一头一脚,正捂着耳朵朝我笑呢。
打开暖风,我把车停在路边。小晏坐在副驾驶座上抱着手臂,她兴高采烈地说,就知道你会来,没白等,柳仲和文文她们呢?不来吗?我戳着小晏脑袋,我说,你怎么那么笨,你宁死保饭的精神也太不圆滑了吧?下这么大雨,谁会来呀!小晏咯咯笑,她说,我出门的时候没下,看样子不好就带了雨衣,幸亏带了,要么就死定了,哎,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呀?
我把暖风尽量开大,我说,那你等不到我,干吗不回家?小晏拢拢头发,她的头发被淋得一缕一缕的,好像刚刚耕作过的土地。她说,不是答应你去爬山吗,就算去不了,也得跟你说一声吧,要我回家了,你到处找我,怎么办?
我把外套披在小晏身上,她的手冰冰凉,我说,那怎么现在要回家啦?
小晏没吭气,失落地玩着手指头,玩了两下说,这不给你打电话了吗,你妈说你去金州了。
小晏那个模样特叫人心疼,我握住她玩着的手,把她抱住,她的身上又潮湿又温暖,还有一点儿宝宝霜的香味,就是瓶盖是蘑菇形状的那种。我记得小时候,我妈给我搽过,淡淡的,好像苞米花的味道。
雨又下起来,挡风玻璃上响着吧嗒吧嗒的雨点,我和小晏默默地在车里拥抱,我们都不说话,都不想打破这一刻心里的那一份安宁,其实我们心知肚明对方在想什么,但谁也不敢想象先迈一步的结果,反正我当时就是这么觉得,有些话直截了当地说,万一连朋友也做不成了怎么办?
小晏用脸摩挲着我的肩膀,她好像一只软体动物在找更舒服的姿势,我们这样拥抱了很久,久得让我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睡了过去,果不其然,这时候我听见小晏声音喑哑地说,你困不困,我有点困了。
说着,她绵软地坐起来,用一种心怀鬼胎的表情望着我说,狗福久的肩膀真热,估计心肠也热吧?就近送我到407车站应该没问题吧?怎么样,没问题吧?
我笑两下,我说干脆送你回家吧!
那天,我没把小晏送到家,因为她执意让我送她到附近的407车站,她担心雨会越下越大,怕我去金州不安全。
第二章 抚摸灰尘(81)
在下车的时候,小晏重新穿上那件黑色的老土雨衣,嘱咐说,你路上小心,慢点开。
我看着她重新被裹得只露一头一脚,就说,你看你,跟粽子似的,难看。
小晏神气活现,用一种“你知道个p”的语气说,难看也有难看的好处,不难看,你今天哪能一眼就看到我呀?
说着,一手抓我头发,一手撞上车门,同时从车窗探个头,又把“注意安全”说了三遍。
我望着她格格不入地穿过人行横道,飞快地钻进刚刚停稳的公交车里,突然想,为什么不问她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金州呢,那样,是不是还能跟她多一些时间独处。看着空的副驾驶座,还有脚毯上的两只水痕脚印,我在心里骂自己,真是够笨的!
〈35〉
叶雨花店的门把手上系着一串风铃,小钢管的那种,我一推门,悦耳地一阵响。叶雨站在花架子上擦着零星几个花瓶,店里满地都是腐枝枯叶破箱子什么的,没有顾客,也没有服务员,冷清得很。我把饭盒随手撂在桌上,桌上有些许灰,一张八开大小的纸上印刷着“此店外兑”的字样,桌上还有几条撕好的两面胶带,我正看着这些,叶雨一边脱着胶皮手套一边走了过来。
我满墙找了一遍营业执照,结果我看见营业执照放在叶雨的大转椅上,叶雨走到我旁边跟好人似的说,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拿什么好东西呢?
我也没有心思跟她介绍饭盒里我妈的手艺了,我说,姐,是不是上次偷渡客的事还没结呀?你好端端的干嘛要把店兑出去,你也不跟家里商量,家里都不知道什么景儿,我妈还让我送饭过来,到底怎么回事呀?
叶雨打开饭盒慢腾腾地吃着,她指着椅子让我坐,完后挺平静地跟我说,小阳,姐不想干了,不是因为那件事,那件事情派出所已经查清楚了,我上个礼拜过去把营业执照领了,完后,从上个礼拜开始我就在花店清仓返厂的货品,昨天匹配车已经全部拉走,剩下这些花瓶花框什么的,也不是值钱的东西,看看柳仲文文她们,你的那些同学们,谁要喜欢谁拿走吧!
叶雨嚼着一口r,边吃边说,对了,听婶子说季晏最近给你作辅导是吗,怎么今天没去吗?
我摇摇头,我说,明天就开学了,今天就没来。
叶雨用嘴努努货架上的工艺品,嚼着米饭说,让季晏也来看看,看看有没有她喜欢的。这些东西厂家不实行三包,退不了,库里还有不少,找一天,你把你的同学都带过来吧!
我没跟叶雨接话,眼前这个一片狼藉的店面太让我诧异了,这里以前可不是这样,以前叶雨总把它打理得亮亮堂堂,顾客只要走进来就会很有购买的欲望,怎么忽然之间就变成这样了呢?
我隔着玻璃门望着街上花花绿绿的伞,人们的脚步匆忙得仓猝,叶雨也站了过来,她像是解释又像是告诉我,她说,小阳,我和窦俊伟好了。
我一听,立马扭头看叶雨。
叶雨笑笑,她好像早就猜到我会吃惊,不慌不忙接着说,没有,只是感觉除了他,没谁更适合我这样一个人。你不知道吧,窦俊伟在俱乐部任职教练的合同12月份到期,他说,愿意陪我回上海照顾我妈。昨天,也来花店找我了,一进来,就杵在这儿,我说,你有事儿吗?他闷哧闷哧,半天说,我攒了点钱,也不知道够不够把妈从阁楼里接出来,听说现在上海的房子挺贵的,都好几百万,我只有九万,不知道够不够?窦俊伟说这些的时候特诚恳的样子,好像我只能回答他够还是不够,不能拒绝,他似乎也认定了我不会拒绝,我也不知道自己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人为什么没有拒绝,我说够!窦俊伟听了二话没说,从裤兜掏出一张九万块钱的存折,又从衬衫上兜掏出皱巴巴的七百块钱,一并扔在桌上。我当时吓一跳,我说,你这干什么呀?你快拿回去!窦俊伟不拿,腰板笔直,他说,我知道你着急买房子,你别兑花店了,要是钱不够,我再想办法。我当时看他那个憨样儿,就觉得眼前唰地一片模糊,眼泪怎么都拦不住。窦俊伟看我哭了,手足无措,边给我擦眼泪边往自己衬衫上搓,好好的衬衫搓得全是褶子。我干脆抱着他哭,我真是很久没那么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了,以前都是自己窝起来哭,生怕别人看到难为情,原来哭的时候也需要有个人在旁边壮胆的,我趴在他身上把这些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统统想了一遍,哭得特舒坦。
姐呀,你兑店面就是为了给大妈买房子吗?
叶雨点点头,她说,今天兑出去,明天就买,明天兑出去,后天就买,反正兑了马上就买,我不能再让我妈住阁楼了。
我那个时候还不了解上海的物价,疑惑地问,怎么,难道这几年你攒的钱加上窦俊伟的钱,买栋房子还不够吗?
第二章 抚摸灰尘(82)
叶雨叹口气,她说,够不够也得把花店兑出去,我不光想给我妈买房子,还想留在上海陪她终老,所以花店肯定得兑出去。我当时哭完跟窦俊伟就是这么说的,我说不兑不行!窦俊伟大概被我传染了,他也红了眼圈,连连说,听你的,听你的,你别哭,我不是不让你兑花店,我是怕你着急买房子迫不得已把花店兑了,怕你不舍得。
姐,窦俊伟真是对你挺好的,什么事都为你想到了。
嗯,我知道,他当时这么一说,我突然发现一直以来他都在默默照顾我,天天电话跟着我,问我在干什么,好不好。他说如果一百个电话里有一个电话碰巧我正有难处需要他,电话费就没白花。有天中午,他在电话里问我吃饭没,我当时在花店忙得不可开交,我说没吃,只能凑到晚上一块吃。他说,这样呀,我在金石滩参加朋友的喜宴,等结束了,我给你送饭去。——窦俊伟有的时候细腻得有点腻,也可能我对男人有群体性的抵触,越殷勤,我越感觉心怀鬼胎。我说,不用你送,已经叫了外卖了。后来,他真就没来,但第二天一直到晚上他也没给我打电话,我心想可能是生气了?就主动给他打,结果电话响半天他才接起来。我说,你这今天是不是特忙?他说,忙什么忙,我今天请假了,昨天喜宴特丰盛,我看那帮人猛吃猛吃,心想你还没吃饭呢,肯定特饿,我也猛吃猛吃,一边吃一边念叨你,把你的那份也给带出来了,大概吃得太急,今天一天在家拉肚子呢!
姐,你肯定哭了吧?
哭倒没哭,就觉得挺感动的,感觉老天爷对我还行,没把我赶尽杀绝了。
那昨天后来怎么样?
我不是哭了吗,后来窦俊伟也哭了,他说,叶雨,咱俩结婚吧,你等等我,等我俱乐部的合同一到期,我就陪你回上海,你说去哪儿咱俩就去哪儿,只要你不嫌弃我,你说去哪儿都行!
然后呢,你怎么说的?
后来匹配车就来了,进来俩装卸工搬货,我也不好说什么,他干脆帮着人家搬货去了,搬了两个钟头,人家装卸工都没他麻利。
姐,你觉得你爱窦俊伟吗?
我也在想,不知道那种感觉算不算是爱,反正就觉得他很可怜,每次看到他落落寡欢的眼神就很心疼他,觉得他没爸没妈的什么都没有,永远一副敦厚温情的模样,永远都是老实巴交的,就很想抱抱他。
那你真要跟窦俊伟结婚吗?
嗯,我想跟他结婚,或许是同命相怜的体恤,他给我的那种安全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给的,他让我觉得安稳,特安稳。
姐,你跟窦俊伟在一起是不是觉得心里特平静特踏实的那种。
差不多吧!
那我就懂了。
小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没去c手你和季晏的事吗?因为我不相信你是认真的,我不相信你们能长久下去,你在我面前长这么大就没认真地干过什么,怎么,我说的不对?——你小时候,要什么玩具没第二句,但给你买了,玩了,你喜欢够了就丢一边上,连个全尸都不是。初中时候学吉他,全琴行最贵的吉他,背俩礼拜,不要了,两千多的吉他,你跟同学换个四五十块钱的篮球回来。后来又写歌词,写的时候倒热血,结果扔满大街都是,扫大街的大婶边追边骂的那人是不是你?就去年吧,好端端的高中不念,往沈阳跑,那闹妖啊,结果,结果逮派出所里了,我从派出所接的那个是不是你?是你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犟!变化无方!你说什么事到你身上还不是三分钟热血呀,就你玩的那些电脑游戏,每次蹦着高买光盘,但哪张没玩腻呀?那光盘让你祸害了多少,自行车那辐条上一茬儿接一茬儿地换!
姐,你说这些都是小时候,我现在对季晏是认真的!
小阳,我宁愿你长不大,宁愿你永远都像小时候那么闹妖,我也不能让你闹这出你知道吗?你趁早给我靠谱儿,别把事情传开了,着我不认你。
姐——
别喊我,回去吧!
叶雨依然站在玻璃门前,依然站在我旁边,她说这一句的时候不是发火的语气,却是硬生生没有感情的。她说完这一句之后随手扯下把手上的风铃,把它丢进桌脚的纸壳箱里,没有多看我一眼就戴上手套继续打扫去了。
我深知多说无用,拿上饭盒,也扭头就走。
〈36〉
开学那天,天气不错,大雨过后终于重见太阳。上午大家都在寝室里收拾各自的东西,洗洗行李什么的,柳仲听说夏天床垫子容易生一种咬人的蚂蚁,还特意买了两包蚂蚁药,把我和她的床垫好一顿地预防屠杀,戴着小口罩,就跟专业人员似的。
下午,学校组织集体大扫除,我们班靠近三楼画展的放映大厅,估计有四五百平方米的面积,桌椅板凳,地面墙壁,门窗玻璃,这里光亮如新的任务顺理成章地被分给了我们班。我们班主任掐着老蛮腰y着脸整个儿一容嬷嬷,这儿站站,那儿站站,她也不动手,就指挥我们这个那个的,还安排我和柳仲俩抬水,我和柳仲在她面前就是受气的小燕子和紫薇,我们这种成绩差劲且不安分的学生就是她的r中刺眼中钉,恨不得把我们累死才好呐,反正恨之入骨。
第二章 抚摸灰尘(83)
柳仲拎着胶皮桶走得三摇两晃,说实在的,我也是筋疲力尽,打扫那么个大厅光我们两个人提供水,不停地打水倒水,武松都会累!
柳仲把桶子放进水槽里,水柱泛着花地流进去,柳仲鞠着腰说,这都第14桶了,这桶水再倒掉就28桶了,他妈有完没完呀?我说,你不是吧?还数着?眼睛懒汉手好汉,你给我精神点儿!柳仲喘着粗气,关上水龙头准备运输这第28桶水,这个时候小晏进来,手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字典盒,小晏不是领着我们半个班的小尼姑一直在班里打扫卫生吗,她怎么溜达这边来了呢?开始,柳仲还跟她打趣,说,季晏,你用不着带礼物,你能来就很感激了,不用送礼物,不用送也让给你抬哈,喏,你跟小阳俩慢慢抬吧!小晏把水房里打水的小尼姑挨个儿看遍,她根本没心思跟柳仲贫的样子,心事重重,特神秘地把我扯到一边上,特紧张地说,小阳啊,隔壁有个叫尹美丽的,这人刚刚来找我了,她说这是高业让她送给我的,还没等我搞清楚,她把东西塞过来调头就走,我没敢打开,你看看。
我接过小晏手上那个包装精美的字典盒,说它是字典盒是因为它大小薄厚全像字典。我正端量着,柳仲也凑过来,柳仲小心掂着盒子,她跟小晏说,指不定,这里面装了什么火药炸弹呢,这小美丽也真是不知好歹,高业那种人渣她也傍,还是趁早丢掉,如果你不想见到斯大林的话。
我把柳仲挤一边上,并没盲目反驳她,但我知道这盒子里绝不是她瞎猜的那类东西,因为高业是不会伤害小晏的,这点我比谁都看得清楚。在酒吧的那天晚上,如果不是小晏在,高业说不准要敲诈多少医疗费,搞不好事情要闹到什么地步呢!那天晚上,高业一见到小晏立马720度大转变,医药费也不提了,装腔作势地询问事情经过,把四个男人骂得悻悻而去,那简直就是义愤填膺的正义使者。而且,他反倒还掏出一沓钱,也没点数,从厚度上看,估计足有五千开外。高业把这沓钱向文文双手奉上,高业说这钱就算他向文文道歉的诚意,文文那个时候哪会接钱,把那钱全摔在高业脸上了。当时,气氛特尴尬,我本来以为肯定又要火拼,没想到高业一脸气纳山河的大度,望着小晏还笑呢!那种半虚半真的笑声带着心怀鬼胎的味道,我无法确定是不是还有一些柔情在里面,但我可以确定一点,就是高业对小晏的兴趣,他对她很有兴趣。
字典盒发出悦耳动听的铃响,确切地说是盒子里面的手机在响。在两千年的时候,手机还没像现在这么普及到人手一部,两千年的时候手机都是很厚很憨的黑色表壳,没有小巧玲珑的外观,也没什么动人心弦的铃音,两千年的手机只是简单的沟通工具,远远没有发展得像今天这般人性化的尊贵。但高业送给小晏的手机有些特别,在两千年的大连,我还没发现谁手里拿着这样的电话,精致轻巧,铃音炫耳,翻盖式的银亮外壳搭配着彩条键盘,那么新潮时尚的模样,这在各大商场的货柜里也找不到,就算有谁使用也是为数不多的,纯英文的说明书,估计是外国货。
小晏看看我,那种征求意见的眼神,然后她在崭新的手机上摁下接听键。
……
谢谢,我的朋友很好。
……
不用道歉了,我们不会去。
……
我凭什么要你东西,我们又不熟。
……
不管怎么样我也不能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呀。
……
喂,喂……
挂了。
他说什么了?
他说,这周末中午他在富丽华定了地方,要请咱们去吃饭,算是为酒吧的事情赔礼道歉,还说,如果我是真心想把手机还给他,见了面可以还给他,如果不去怎么还给他,如果不去就是不想还给他。
小晏平铺直叙地说。然后她问我说,狗福久,咱们去吗?
小晏征求的语气有一些依从的意思,好像我说不去她就不去,我说去,即使烽火连天她也陪同奔赴,好像我变成了事情的中心,一切由我去决定。
我看到小晏把手机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就开玩笑说,你去过富丽华吗?富丽华大门朝哪儿开还不知道吧?这么个好机会,不去白不去!
小晏拍我一巴掌,她说你怎么那么没有正经,怎么着我也在大连长了这么大,会不知道富丽华,不是,哪个是富丽华呀?
小晏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柳仲,柳仲笑得哼哼哈哈,似乎想说富丽华在人民路,但因为声音笑得已经完全变形,只好连连摆手。
我横柳仲两眼,因为柳仲笑到最后分明就是嘲笑了,柳仲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过分,脸上的笑纹慌不择路,赶紧招来一小姑子抬着满满当当的一桶水逃之夭夭。
第二章 抚摸灰尘(84)
富丽华在大连人民路一带,好像也同样遍布在全国各地,这个富丽堂皇的名字是东北地区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庞大的五星级酒店,说它某种角度上代表着一个城市的繁荣富强,似乎并不穿凿。
高业定的包间在富丽华的花都西餐厅,这个西餐厅也叫“玫瑰扒房”。我们路过大厅指引方向牌的时候,文文随口嘟囔了一句,柳仲不可思议地竟然听成了谐音,她偷偷问我说,妹妹,怎么这里叫“没被扒光”吗?不会吃个饭还得扒光了吃吧?我真是拿柳仲没有办法了,我指着路标牌一字一板地读给她听,我说,贱人,玫——瑰——扒——房,好不好?什么没被扒光!亏你想得出!柳仲贱歪歪地笑,她说,太高,呵呵,没看清哈!
五星级酒店到底是五星级酒店,连服务人员都是五星级的素质,走出电梯,一个小服务员满面恭敬地把我们从走廊一路引领向西餐厅,那真叫一个毕恭毕敬。其实富丽华我不是第一次来,我有两个生日都在这儿过的,我妈不久前还带我过来参加了一个亲友的婚礼,于是相比之下我可以走得轻车熟路一些。文文也挺轻车熟路,之前某化妆品店面开张大吉,我们乐队被雇用在店面门口做宣传表演,那次,那家老板请客就在富丽华,不过那天是在宴会厅摆了十桌,是在22楼的中餐厅。
西餐厅在2楼,我和小晏走在一起,柳仲和文文走在一起,柳仲东张西望,文文漫不经心。文文本来不想来的,上次在酒吧的事,她一直耿耿于怀,她恨高业恨得咬牙切齿,这次能来全赖小晏的关系,文文不放心小晏单刀赴会。
小服务员一直把我们领到包间门口,她程序化地敲了敲门,把门推开,她说,先生,您的朋友到了,现在上菜吗?
包间只有高业一个人,酒吧里那些被他扇得规规矩矩的剽悍男人一个都不在。我和小晏率先走进去,小晏拿出手机、手机盒、精美的包装纸,一并放在高业眼前铮铮亮的转盘玻璃上。高业显然吃了一惊,他大概是没想到小晏一进门就会把手机还给他,我也没想到小晏的动作会那么快,好像多逗留一秒都是浪费时间的感觉。高业吃惊归吃惊,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