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谢我?”
“你说呢?”水晶把树熊拥在胸前,笑眯眯的问。
“你可不能光说,礼物我好喜欢,谢谢你。一定要有点行动表示。”
“我正想这样说。”水晶故意跑开一点,边跑边笑。
“不接受,不接受,空谈,行动才最实际……”
两个人追追逐逐,搂搂抱抱,痴缠在一起。
尔希硬要她亲他。
水晶就是不听话,转来转去逗他玩,房门铃“叮叮噹噹”响。
“一定是婵姐来催吃早餐。”水晶吐了吐舌头:“乃乃在等着,早餐冷了不好吃,快走!”
“不行!你不亲我,早餐我不吃。”
“嘻,不害羞,扮小孩……”
“你不亲我,我亲你,看我多慷慨,你小气……”
小两口才真像度蜜月。
他们下搂,陪吴夫人吃了一顿最长时间的早餐。
他们慢慢享受,聊聊天。
“你表姑妈回来半个月,几次请你吃饭你都没有空,今天总算可以见到你了。”吴夫人对儿子说。
“表姑妈一个人由英国回来度假?”尔希问。
“你表弟陪她回来,她回来吃东西、购物、打牌,下个月接她的家姑一起移民。”
“表姑乃乃最喜欢吃日本菜,每次吃都大叫便宜美味!”婵姐说。
“当然啦!日元升值,到日本玩,消费很大。香港才是饮食、购物天堂。妈,下午我请晶去游艇俱乐部吃饭,你和我们一起去!”
“我不做电灯泡,也不爱听人家的悄悄话,水晶也不欢迎我去。”
“欢迎,乃乃,你一定要和我们一起去!”水晶叫着,脸红。
吴夫人哈哈笑:“你看她,还像个刚入门的新娘子。”
“妈,晶面皮薄,你不要耍她,和我们一起去。”
“水晶好玩,不介意的。”吴夫人收住笑声:“说真话,我不去,理由多着,你表姑妈今早到,若家里没有人,我们一家三口都出去,她一定哇哇叫;而且,我今晚会大战几十圈,吃过早餐睡一觉,保留精力,才没有那么笨,跟你们这些年少力强的人到处跑,浪费体力……”
吃午饭前,他们手牵手在码头附近散步。
“喜欢那些游艇吗?”尔希指着泊在码头的游艇问水晶。
“喜欢,这蓝白和那粉红的多漂亮!”
“我们也买一艘,唔!就叫水晶号,多好听!”
“我相信以我们的经济能力,用几百万买一艘游艇并不困难,问题是,那艘游艇买回来有什么用?”
“为什么没有用?我们出海呀!我们游泳、钓鱼,我还可以教你潜水……甚至在游艇上开小型舞会。”
“你有空吗?你多久才有空一天?”
“迟些买,下一次我们度蜜月前订购,回来就可以拥有自己的游艇。”
“那应该是一两年后的事了。尔希,我们先要个孩子好不好?”
“生孩子?”尔希捏捏她的脸:“你自己不就是孩子?虽说有佣人,但身为母亲,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等过几年,你再大一点再说。”
“你不喜欢孩子?”
“喜欢。但我们结婚后还没有好好地过二人世界,我们还要补度蜜月呢!等我们享受两三年,再生孩子还不迟。”
“要是我有了孩子呢?”
“那当然要把他养下来了,那是我们的骨r,”尔希笑笑:“度蜜月把孩子、妈、保母、护士,一起带去!”
“还有爷爷,我妈咪、爹地、六姐、韦士利……”
“浩浩荡荡,大队人马,壮观啊……”他们又笑作一团。
回到家,婵姐就说:“五少爷,表姑乃乃来了,正在和夫人打牌,她请你回来先去见见她!”
水晶一看表:“哇!时候不早了,爷爷他们也快要来了,我还没有更衣打扮。”
“快乐不知时候过!”尔希放开她的手:“你先去打扮,我去见表姑妈,很快上楼。”
水晶走上楼梯,婵姐跟了上去,婵姐要为她梳头发。
“晶……”尔希见过表姑妈上楼,一进房就叫。
“五少奶在更衣室,马上就出来。”婵姐去为尔希准备浴室。
婵姐知趣,男主人在,她不会久留主人房。
一会,水晶婀娜的走出来。
水晶的长发全梳向后,用头发梳成一个小蝴蝶结的形状。
身上一件胸围式上身的宝蓝色真丝曳地晚装,外面一件同质同色,长袖、及腰的外套,外套上钉满水钻、珍珠、意大利宝石,镶配成一朵朵不同颜色的漂亮小蝴蝶兰。
这袭华贵晚装穿在水晶高挑的身体上,真是最漂亮不过,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化妆品,但身上宝石闪耀,令她看起来明艳照人。
“晶,你多美,艳光四s!”尔希向水晶张开双臂:“你今晚才是我真真正正的太太!”
她扭着纤腰过来,脚上是双宝蓝色缎质高跟鞋,鞋头一朵宝石兰花,说:“我不是太太,是你小老婆吗?”
“是小老婆,年纪小小的老婆。”尔希轻轻捧起她的脸,像怕玷污了她的俏脸似的:“你虽然结了婚,是吴太太,但你散着一把长发,又不化妆,和你一起,我真怕有一天被别人问:”这美丽女孩是你的女儿吗?‘“
“你好夸张!”水晶轻打他的手臂。
“真话,你皮肤嫩,实际年纪也小,我比你大八年啊!现在可好,年纪拉近些,你顶多像我妹妹。”尔希细细地打量她:“你等一等,我把生日礼物送来。”
“别走开,你忙坏了。今天早上你不是把生日礼物送给我了吗?水晶树熊就在我床头柜上。”
“那是第一份,就像西餐一样,早上那一份是头盆,现在的才上主菜。”一会,他捧了一个心形蓝色丝绒盒子出来:“登!登!登,主菜来了,请笑纳!”
“为什么老送我珠宝,一盒糖果就好。”
“不行!你二十一岁生日,这日子好重要,送糖果太普通,而且钻石配美人,你今天打扮得如此艳丽,怎可以少了珠宝?”
“我已经有许多首饰,乃乃今天又送了一个钻石镯子给我。”
“这不一样,为今晚而设,太太先过目。”尔希揭开盒子,闪呀闪,里面是一条蓝宝石镶钻石的项链,当中吊着颗圆形蓝宝石,没十卡也有八卡,还有一对一样款式的耳环。
“我为你戴上,你看多相配,多美丽!我多聪明,如果我买红宝石,配你这袭晚装就土死了!”
“很聪明吗?你只不过早知道我设计了这套晚装。”
“到底喜欢不喜欢?”尔希从后面抱住她,吻她的粉颈。
“当然喜欢,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那颗蓝宝石为什么这样重?”
“宝石越重越保值……”
“你一天到晚都想着钱!”水晶半转身,用指甲轻刮他的脸。
“那蓝宝石也漂亮呀!在你雪白的胸前闪呀闪……”他搔她的胸口。
“别再玩,快去洗澡更衣……”水晶笑着溜开:“刚才六姐来电话,爷爷和爹妈就快到了……进去呀!你当心爷爷上来找你……”
把尔希塞进浴室,水晶坐在化妆台前,轻轻把尔希弄乱的发丝梳好。
既为人妻又有盛大餐舞会,素着脸不太好,便化了一个最淡的妆,薄薄的玫瑰色口红,再喷点香水,等会和尔希跳第一个舞时,让他香个饱。
她戴上尔希上月送她的心形巨钻戒指,还有吴夫人送的钻镯,她站起来一看,珠光宝气,太隆重了,是不是俗了点?
不管了,今天实在太开心。
她戴上钻石表时才留意到时间,忙去催尔希。
尔希也大概好久没享受水压按摩浴,他也忘了时间。
一个忙碌的商人,连沐浴也成了一种享受。
水晶把他拉出来,帮他穿衣。
尔希今晚穿的也是一套宝蓝色的晚礼服,另外一件后面只结上蝴蝶结的小背心,前面也钉上各式宝石。
一件雪白晚装衬衣,一个宝蓝领花,全套穿上了和水晶就是一对情侣装。
他再穿上一双宝蓝漆皮镶水钻鞋扣的跳舞鞋,水晶也忍不住称赞:“你真像欧洲的贵族王子!”
“不是白马王子吗?”
“英俊是英俊了,风度也翩翩,就差一点点,白马王子好像都不戴眼镜的。”
“爸说过,‘男人戴眼镜才够成熟,压得住阵,职员不敢把你当小子,谈生意人家也不会欺负你经验少讨你便宜。’”
“一天到晚都是生意呀!钱呀!”水晶瞟他一眼。
“好!我明天配副隐形眼镜,不做精明的生意人,做你的白马王子!”
“开玩笑!走吧!”水晶挽着他的手臂:“亲友都该来了!”
到房门口,尔希还在她脸上香一下。
“当心!”水晶侧过头:“我涂了口红,别把它弄花了。”
“咦!你比刚才更美,摄影的、录影的人都请了?”
“唔!他们六点钟来,六点钟切生日蛋糕。”
“叫他们早点来,为你多拍点照留念。”尔希边走边欣赏水晶,她真是美人,越大越美,证明自己有眼光,第一眼就看中她。
“空紧张什么?好像今晚是奇迹,过了今晚我会变丑。对了,你的无线电话,锁上没有?”
“昨晚睡前已经锁上了。”
“我就怕最开心的时候,公司突然有人打电话找你。”
“不会啦!我连婵姐也吩咐好了,任何电话我都不接听。”尔希拍拍她的手:“放心!今天我整个都属于你的。”
不早不迟,刚进入大厅,水菱领头和一家人来了。
水爷爷看见小孙女,惊喜万分,一把抱住她:“你长大了,还那么好看!”
在祖父的眼中,孙女永远是bb。“爷爷,你别乱亲她的脸,她只是略作装修,不再是清汤挂面条,弄花了妆就不好看。”水菱格格笑。
水爷爷轻拍小孙女的脸儿:“现在才好看,才像个结了婚的小妇人,我现在可放心了。水晶呀!你嫁得很好,爷爷好安慰。”
“你看她一身珠宝,过千万戴在身上,尔希一定很疼她,待她很好。”水太太也在赞美。
“我们总算没有找错女婿,尔希家庭出身好、学识好、能干,也很英俊,配我们家小公主,刚刚好。”水先生一向欣赏尔希。
“那都是我的功劳,如果我和尔希爷爷不是好兄弟,水晶就认不到尔希。”
“不可否认妹妹是嫁得很富有。问题是,钱对她不重要,她要嫁一个爱她疼她的丈夫。”水菱说。
“我相信尔希一定很疼她、非常爱护她,从水晶脸上的表情就看得到。”水爷爷拖住孙女儿的手问孙女婿,水晶在旁一直笑眯眯:“尔希,你是个十全十美的丈夫,对不对?”
大家都看着尔希,等他表态。
“我只承认非常爱水晶,但不算十全十美,起码我不能每天都陪着她,生意忙得我团团转,把她冷落了。”
“男人大都以事业为重,你不陪她又不是去吃喝玩乐。水晶向来温顺,善解人意,她不会怪你的。”水先生说:“你刚把父亲的生意接过来,困难阻碍必然多,所谓创业难,守业更难!”
“爸爸临终时也是这样说,坚守住了万事就好办,现在还是一团糟。”
“庆幸的是大权在握”
“你们不要碰上面就谈生意经,水晶最没兴趣。”水菱拉着妹妹:“来,拆礼物,看看我们送你的礼物合不合心意?”
男仆把饮品送过来,客人逐渐到来,吴夫人把水爷爷及水太太夫妇迎了去打牌,韦士利帮尔希招呼客人。
“尔希请了不少生意人!”水菱对水晶说。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也是生意人,不过我不是老板罢了!那些人在许多上流社交场合都见过。”水菱帮水晶把一份份礼物放好。
“我最近已经没有陪尔希去应酬了。”
“你根本没兴趣嘛。”水菱问:“对了!你的同学、朋友还没有来?不是六点半唱歌切生日蛋糕吗?”
“今晚我只有家人,没有自己的朋友。”
“怎会这样?有丈夫就不要朋友。”
“当然不是,其实,我也很需要朋友,但她们差不多都走光了。”水晶喝口香槟叹口气:“我们那一届考大学成绩很差,和我谈得来的玛花和姬蒂考上了,其他考不上大学,又不甘心早婚的,都出国留学去了,碧姬也去了加拿大。”
“你起码应该请玛花和姬蒂。”
“姬蒂和我由于生活方式不同,她是大学生,我已经是人家的太太,她认为我丈夫呀、乃乃呀……很老土,来往少了,去年她搬了家,我们便没有来往。玛花全家要移民,她正陪父母去买房子。”
“就这样一个个走光了。”
“可不是。”水晶又叹气。
“幸而还有个宠你的丈夫。”
“他难得陪我一天,他……”
“他天天陪着你不求上进也烦,我是个女人也要发奋图强,何况他是男人,你在家享福不知道,赚钱真是不容易,你真要多体谅他!他忙得人影不见没关系,最重要他心里有你,他对你是否专一?”
“他不可能会有另一个女人,不过……”
“那就够了,他只爱你,忙完了,定下来了,必然守在你身边。”
“你自己喜欢搏杀,老是帮着尔希。”
“你不想丈夫发达吗?你那深情的丈夫来了。”
“晶,我想跟你单独说些话。”尔希神情焦急:“六姐,你不介意吧。”
“请便,我看看生日蛋糕送来没有?”
尔希和水晶到书房。
“什么事?尔希?”
“对不起,我首先向你道歉,不过,道歉也不够,等我回来才惩罚我好不好?”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要马上回公司,公司有事。”
“你没有听我的话关上无线电话吗?”
“关上了,就因为电话找不到我,张加玲亲自来了在外面等候着。”
“她把文件带来,签了就算。”
“不是,是icac的人到了公司,由于他们找不到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icac?你做了什么坏事,惹上了icac?那的确是很麻烦,若是开会谈生意还可以改期。”
“不是我,是那班老人党,我和几个可信任的职员,找到了他们贪污的证据,我去icac告发他们,icac马上采取行动,如今要请我回去问话,协助调查。”
“啐。”那是何等扫兴:“你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敢确定,大约三四个小时,到时候就开始晚餐,不用等我。”
“你是男主人,你走了我一个人怎样应付?连吃晚餐都不在。”水晶是有点不高兴。
“请六姐和韦士利帮忙,我留下张加玲,她很能干,会帮助你。”
“你突然跑了,我怎样向爷爷爹妈交代?”
“我走前会跟他们说一声,改天再补请他们吃饭。舞会时我相信一定可以赶回来。”
“你为什么不等我过了生日再告发他们?”水晶发嗔。
“我也是星期六才去举报的,以为要等到下个星期四、五,我们都想不到他们的效率那么高。水晶,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我怎么也想不到……今晚会扫你的兴!”
“好吧!切了生日蛋糕你立刻回公司。”
“蛋糕还没有到,他们很守时的,说好六点十五分就六点十五分,但我不能等,我回公司还要开快车。水晶,你体谅我,帮我一次。”
水晶气得说不出话。
尔希蹲在她腿旁:“是我不好,惹你生气,令你丢脸,我保证,下一次不会有同样事情发生,最后一次,你宽恕我,等我回来,罚我跪天光,扮狗叫扮乌龟爬……我什么都肯,晶,帮我,体谅我。”
“对客人,如何逐一交代?”水晶幽幽地说:“其实你陪我吃一顿早餐、散散步、又一起吃中饭,我已经很满足了……”
“原谅我,我一定会补偿。”
“你去见廉署人员吧,我要去招呼客人。”水晶站起来,向外走。
“晶,”尔希捉住她的手臂:“等我回来罚我。”
水晶也没有说什么,因为她已感到失望。
生日蛋糕吃过了,晚餐也开始了,尔希一直没有回来,连个电话也没有。
大家观颜察色,都不敢提尔希,怕触动水晶。
水菱开解妹妹:“尔希这样做也是为了公司好,一劳永逸。”
“晚餐不回来吃,也该打个电话,一屋的客人。”水晶有点埋怨了。
“看样子他是走不开,到廉署喝咖啡可不是玩的。”
“犯法的又不是他。”
“若犯法就更麻烦了,惹上icac真不讲笑的。尔希去协助调查,也不是份优差,但效果好,很值得,别鼓着气嘛。”水菱捏捏妹妹:“你一向大量,胸襟广阔。”
“你就是帮着他,不公平。”
“我只是说句公道话,你不懂生意,有很多事情你不能理解。算了,反正尔希答应补请,下一次玩得开心些。”
乐队奏乐了,歌手献歌了,舞会也开始了,尔希仍然没有回来。
水晶做梦也想着和尔希跳第一个舞,因此,她换上尔希最喜欢的音乐,准备醉他一醉。谁知道连男主人也溜了,和水晶跳第一个舞的,竟然是水爷爷。
水晶绝望了,笑容怎么也展不开来,水菱了解妹妹心事,她带领众人告退,舞会就提早散了。
张加玲走之前也跟水晶解释过:“吴先生怎么也想不到icac会那么快展开调查,照理也不应该那么快。原来icac一直就对阮先生那班人展开侦查,吴先生送去的资料正好里应外合,所以星期一就行动了,事前吴先生真的不知道……”
水晶不懂这些,也没有兴趣去理会,只想回到房间去,但礼貌上她还是谢了张加玲的一番好意。
客人走
后,水晶去看吴夫人,她们牌局还未完,吴夫人拉住儿媳妇的手:“舞会为什么散得这么早?”
“大家明天要上班,一个走,其他的人都跟着走了。”
“哈!我一直以为今天是星期六。”
“乃乃,我想早点回房间休息,不陪你了。”
“去,去,玩了一天,也够累了,洗个澡舒舒腿。”吴夫人看着儿媳妇笑:“晚安。”
水晶向吴夫人和她的牌友道了晚安,便回卧室去了。
水晶真的洗过澡便上床睡大觉,第一次没等丈夫回家先睡了。
尔希虽然赶着回来,但舞会散了,妻子也睡了,他叹着气,拨开水晶脸上的发丝,在她唇边轻轻一吻。
第二天尔希醒来水晶仍在睡,他淋浴更衣出来,水晶还没有醒来。
尔希是想等她醒来,向她道歉,说些好话,逗她开心,可惜他等不及,因为他和廉署约好时间,非出门不可,只好在她脸颊上香了香才离去。
其实,水晶早就醒过来了,每天尔希起床她必醒。但是她一直装睡,原因是,她早已知道丈夫会向她解释;而她,根本不想听他任何解释。
她告诉自己,算了,反正如何解释、道歉,也难以弥补她昨夜的失望。
吃午餐时,吴夫人一直看着水晶:“昨天太累,睡过了头,没吃早餐?”
“是的。”她赔笑:“睡过了头。”
“尔希好担心,他今天又要赶去廉署,不能等你起床。”
“我今天没有陪他吃早餐。”
“他是怕你不开心。”吴夫人关心地问:“仍然为昨天他突然离开宴会生气?”
水晶也没说什么,完全不生气、很开心是假的,但是生气也没有用。
“我自己也是女人,当然同情你,不过,我更相信儿子最爱的人是你。他昨天突然离开宴会,是为了公事。”
“我也明白,不过,他实在太忙了。”水晶轻轻叹息。
“遗传。”
“遗传?”这话题很新,水晶有兴趣了,遗传了什么呢?
“遗传了他父亲对事业的狂热,一天到晚想着的,都是生意,还要事事亲自办理。你老爷,比尔希更狂,事业第一,事业第二,事业第三。”
“但老爷未去世前,我每次看见乃乃,老爷总是陪着你,他对你很好,我还以为他是太太第一。”
“我挨孤单寂寞,独守空帏好多年了。”吴夫人极力回忆,“我们也是经过拍拖才结婚的,但他并不像尔希爱你般那么爱我,这就不是遗传,我们结婚后,不单是没去环游世界度蜜月,连澳门都没有去过。当然不是因为没有钱,是因为他太忙,一天到晚不知道他忙什么,就是不见人,一个星期才回家吃一两次饭,还是新婚呢!我和家姑的感情也不算好,那时候代沟好厉害,别说家翁,连家姑也极少跟我交谈,唉!”
“日子好难过。”水晶想想自己,似乎已经幸福许多。
“没事不能回娘家,更不可以随便和朋友同学溜街逛公司。我不会打牌,即使会吧,也轮不到我,只有坐在家姑后面看她打牌的份儿,你说惨不惨?”
水晶点了点头。
“幸而不久后我怀孕了,但不幸我一连几个生的都是女儿,翁姑都不开心,他们要的是男孙,其实我自己也喜欢儿子,但生不出来有什么办法?做女人真难。”
水晶有同感,女人有两种,一种像水菱那样自尊自大;一种像自己,干等着丈夫怜爱。
“还好你老爷喜欢小孩,为了女儿,星期日他也会不谈公事陪女儿吃茶看戏,又似乎过了一些幸福日子。自从有了孩子,自然不会再孤单寂寞,日子容易打发。”
“总算苦尽甘来了。”
“还不完全是,他仍然热心工作,仍然事业第一,事业第二,女儿第三……一直过了整整十二年,尔希出世了,真是皆大欢喜,老爷还替他取了个好名字:吴尔希——吴家,你有希望了的意思。”
吴夫人想着笑起来,又说:“尔希这孩子不单带给我希望,还带给我幸福,这儿子漂亮又讨人喜欢,真是人见人爱。他爸爸疼他疼得不得了,无论多忙,总想在尔希每晚睡前赶回来和他玩,亲亲他才让他睡觉,就这样,他培养了对家庭的责任。”
水晶听得很入神,这与她本身的幸福有极大的关系。
“他逐年把重责移交到他的宠信身上,不再事事亲自办理,因此,造大了他们的势力,又由于绝对信任,造成了今天老人的错误和障碍。”
“尔希把那班老人家清出去之后,便可以清闲些了。是不是?乃乃。”
“未必可以那么清闲,因为有过他父亲的教训,他不会随便轻信他人。由于找得力助手不易,短期内他还要事事亲自办理。”吴夫人轻叹:“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有个兄弟就好。”
“怎么办?乃乃?”水晶很无援。
“你最好生一个孩子,一来,有了孩子以后,既忙碌、热闹又兴奋,根本没有时间孤独;再说,若有了孩子,尔希对家庭自然看紧些。”
“我昨天才跟他提起过,他说我是小孩子,不应该生小孩子,我们还没有真正过过两人世界,他不赞成我现在生孩子。”
“他的话也有道理。”吴夫人笑了笑:“而且人人知道我想抱孙想得发狂,这么敏感的问题,我也实在不应该参加太多意见……”
3
水晶结婚三年,已经二十二岁。
这一年间,有许多变动。
水晶的四哥五哥和两位嫂子由澳洲回来,这两位嫂子刚巧是一对姐妹。
水晶虽然不常回娘家,怕父母、爷爷知道尔希忙于事业而冷落她。但每次回娘家,大家都当她公主般宠爱、迁就,可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特别是水爷爷,对她分外疼受,四嫂和五嫂一时不能接受,对这小姑感情不好。
水晶没怎么注意,她回家主要看爷爷、父母,大家聚聚天伦。
大半年前,水爷爷终于年老衰弱去世。
水晶伤心了好一段日子。
水先生夫妇一向向往法国农村生活,早在那儿买了几幢房子出租,也办妥移民手续。
只是水爷爷深爱香港,不愿意离开,水先生夫妇也不忍心留下老人家,水爷爷一死,两个儿子又回来了,生意有人打理,夫妇俩便移民去了。
自从父母去了法国,水晶极少回娘家,因为她开始发觉,两个嫂嫂并不怎么喜欢她,水菱终于答应韦士利的求婚结婚后,他们去了法国度蜜月,顺便探望父母,水晶更没有回娘家的理由。
也没有人固定陪她逛公司,因为水菱在法国。
她只好留在家里陪家姑打牌,但上月尔希的四姐生了个儿子,吴夫人开心得不得了,因为尔希三个姐姐生的全是女儿,吴夫人是第一次有一个男孙。
虽然是外孙,也够她高兴的了,在最短的时间内,吴夫人去了加拿大探望外孙儿。
如今,平时家中就剩下水晶一个人了。
这一年间,水晶和尔希的感情似乎越来越淡。
尔希仍然是那么忙,一天开四五个会,一会儿收购这间公司,一会儿新公司股票又上市。
一会儿又热衷于大陆设厂加工,他公干的时候多了,去了西欧,又去美国;去完澳洲又去大陆,下一站再去东南亚。
如此情况下,他不回家留宿的时间多了,水晶更孤单了。
尔希似乎仍未找到得力助手或可信赖的人,所以,他还是事事亲自办理。
所以,他也没有办法和水晶环游世界。
也没有钓鱼、滑水、潜水,连游艇也没有时间买,就算买了吧,根本也没有时间出海。
水晶没有再等他回家才睡觉,反正他公干出国就不能回家;也没有特意起床陪丈夫吃早餐,反正他也极少在家吃早餐。
夫妻俩甚至超过了两个月没亲热,尔希回家时,水晶多半熟睡,尔希爱妻情深,自然不忍心吵醒她。
尔希也曾想过妻子有性冷感,对做a这回事完全不热心,从未主动过一次,但当尔希有所要求时,水晶大多不会拒绝,顺从着就是。
尔希不想做太多妻子不愿意做的事,因此,他们亲热的次数,越减越少。
水晶是乐意的,省掉麻烦,况且,这几年来,尔希在水晶眼中,是个事业第一至第十、爱情排得很远,只要做生意不要做a的男人。
他有所寄托。
这也好,水晶根本不喜欢做a,甚至是……有点厌恶。
尔希虽然不常陪水晶,但对水晶仍然是很好的。
比如每到一处地方,一定会买那儿的特产回来,特别是珍贵的。
他也常送珠宝首饰给水晶,也不管是不是节日,想到就送。水晶闲着没事学驾驶,还没考到车牌,他已订了一部百多万的跑车送给妻子。
听见朋友说哪儿的新别墅建筑新式又豪华,他就会买一幢送给太太。
尔希未负其父希望,他是很有本事,接管生意后一直赚钱。
水晶的物质生活是十分丰富的,她已经成了富婆,珠宝、汽车、房子都有不少,欠缺的,只是感情生活。
夫妇感情也不是不好,起码结婚三年,小俩口从未吵过架,连恶言相向都没有,相敬如宾。
基本上水晶性格温柔,从不与人争吵,从小到大,亦无人与她争吵,因此,她根本也不懂得争吵。
只要她不开心,一句怨言,尔希已经怕得要死,既道歉又请罪,不打笑脸人,水晶更无理由和他争执。
水晶是不高兴他只重事业,不珍惜夫妻感情,经常冷落她。但,既然他性格如此,又是遗传,就算怎样埋怨他,也没有用。
生活不单是像一池死水,人也孤独得有点消沉,每天睡醒了吃珍肴百味,吃饱了又睡大觉。
婵姐是很同情她的,但同情她又怎样,连陪她逛街或看戏都不可以,因为婵姐是下人。
她曾想去法国探望父母,是想过,但人懒了,做什么总是慢吞吞的。
这天吃过中饭,正在吃美国车厘子,婵姐把电话拿过来。
“五少奶电话。”
“哪一位?”
“她没有说,是位女士,她只是说,是少奶的朋友。”
水晶抹好手,接过电话。
“我是吴太太,请问哪一位?”
“吴太太?”那边在问:“是的,差点记不起你早就是吴太太,你好吗?福少奶,一定生活得很好。”
“请问……”
“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唉!”
“是似曾相识。但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你是哪一位?”
“身边的阔太太好朋友多了,还记得老朋友吗?”
“老朋友?”那一定是未婚前就认识的,而未婚前的朋友,除了同学就没有别人,在那班同学当中,只有玛花和姬蒂在香港,但玛花不是两个月前移民了吗?
“姬蒂,你是姬蒂。”水晶到玻璃起坐间去,那儿看得见花园景色,边和老同学聊天边欣赏园林景色,是一种享受。
水晶尽量争取家居精神享受。
“姬蒂,她怎样了?”
“那你不是姬蒂吗?”水晶愕然了,真摸不着头脑。
还好,她闲着,时间多得数之不尽,她和她玩一天也无所谓,只要是老同学就好。
有同学,等于有朋友,只要有一个好朋友,生活就不会那么死气沉沉。
婵姐拿一杯饭后开胃果汁送来。她也兴奋的,因为除了吴夫人和水晶娘家的长途电话,最近没有人找水晶,哪怕只是个本地电话。
“你这个人真没心肝,做了那么多年同学、知己、死党,只不过分开四年多一点,就忘得一干二净。”
“我和碧姬感情最好。”水晶低喃:“但她在加拿大。”
“由加拿大坐飞机回来,也只不过十几个钟头,世界其实很小。”
“你是碧姬?你不是碧姬吧?”
“我为什么不可以是碧姬?”
“你是碧姬?你真是碧姬?”水晶可真是开心,最好的朋友回来了。
她们分开四年,大家的确极少联络,甚至是,近年已经完全失去联络。
碧姬最初出国那一年,她期间会打长途电话给水晶,但只有她找水晶,水晶永远找不到她。也难怪,水晶待嫁清闲,碧姬既要适应外国生活,又要忙上课,哪能定时等候水晶电话。
后来水晶结婚头一两年忙于侍候、等候丈夫,做其贤妻,和碧姬的联络,减少到零。
一年前水晶收到她的结婚请柬,碧姬人懒,连顺便写封信,甚至写几行字都不肯。
水晶打长途电话找她,她正忙着试婚纱,没说上两句。
“不错,正是你老友碧姬。等会儿你有没有空?”
“有!你在哪儿?我派司机来接你,你今天就在我家吃晚饭。”
“暂时我还不想到你家,三点半能不能赶来香格里拉?”
“可以。”她想都不想,能见多年老同学,是人生快乐事。
“酒店大堂咖啡座等,拜拜。”
“碧姬。”哈!她这就挂上了电话,几年不见还是神神秘秘。
时间不多,水晶忙起来,请婵姐为她梳髻。
她近来总喜欢梳髻,打扮也成熟了不少。
一条浅绿雪纺阔裤管长裤,翠绿人字搭襟雪纺上衣,那条腰衬得又小又圆。
脸上淡淡的妆,配上碎钻镶的清绿橄榄石耳环,俏脸娇媚。
她刚好三点半赶到酒店,选了一张近窗的桌子。
她放下绿底米花手袋,脱下米色手套放在上面。
她要了杯咖啡奶昔,奶昔是她和碧姬念书时爱吃的冻饮,不过以前她们怕咖啡,总是要朱古力。
她悠闲地吸吮冻饮,几乎座上的人都偷看她,因为她不单美丽而且有气质,也许大家正揣测她的身份——没有这样出色的明星?
碧姬风一样地来了,她的出现也吓了水晶一跳。
碧姬并不算美丽,但也五官端正,身材适中,但如今的她,像吹胀了的气球,比以前大了几个圈。
“对不起,我来迟了。”她上气不接下气,胖肚子又上又落。
“没关系,这儿环境不错。”水晶为她叫朱古力奶昔。
碧姬忙摆手叫:“不,不,要命么?冻西柚汁,不加糖,越酸越好。”
服务生走开去,水晶关心地问:“有了bb不可以喝奶昔的吗?”
“是吗?”她反问。
“你刚才叫西柚汁,你一向最怕酸的,改了口味?”
“我减肥呀!不喜欢也没办法。”
“听说减肥会影响bb。”
“我减肥关他什么事?我自己减又不减他。”
“但他在你肚子里,不是要靠……”
碧姬哈哈笑了起来。
水晶看看四周的人,垂下眼皮。
碧姬吐了吐舌头:“我们摆了个大乌龙,真是答非所问,其实我bb在加拿大。”
“你这算是生了孩子?”水晶轻声问。
“不是算,是生了。我的儿子快三个月,不知道有多可爱,等一等!”她翻开大手袋找了个小银包,揭开让水晶看:“我的儿子是不是很可爱?”
“肥嘟嘟,很壮健,好好玩。”
“哈!他出世时足足十磅重。”
“哗!好厉害,怪不得你……”
“肥成这样子是不是?”碧姬总是乐天派:“这就叫伟大的母亲,想有个可爱孩子,可得要付代价。”她做个手形,比着自己身体:“代价才大呢!”
“你的先生也很强健老实。”
“对了!我结婚你竟然不来参加我的婚礼。”她嚷叫。
“那时候爷爷刚去世,我好伤心,自己也关了几个月,你最清楚我家庭,爷爷多爱我!”
“水爷爷过世了?对不起。”碧姬忙道歉:“你不来参加婚礼,连长途电话也没一个,我是有点不高兴,心想,你嫁入豪门享福,连老同学都不想来往了,显然又是一个误会。”
“后来,大约大半年前,我也给你打了个长途电话,寄了一张问候卡。”
“啊!我们搬家了,怕bb初世没足够地方让他玩,由小屋搬大屋。”
“你嫁得真好,一看就知道你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总算不错,丈夫不是什么白马王子,但为人忠厚,老实上进也爱家,现在又有个胖儿子。不过,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你。”
“你是怎样看出来的呢?我自己还没有表白过。”
“住山顶、有司机,你身上的名贵首饰,养尊处优,你还像个少女,我已经是肥妈妈,我要理家,照顾丈夫,还要带孩子,一天忙到晚。”
“如果你以金钱、物质衡量婚姻是否幸福,我也没有话说。”
“吴尔希对你不好?”
“如果单从物质看,他对我好极了,家里还有许多珠宝、名车、别墅,都是我名下的。”
“他在外面花天酒地?男人做生意在外面应酬应酬,难免。”
“不,尔希不是这种人,我保证他除了我根本没有别的女人。”
“那还有什么不理想、不幸福?侯门一入深如海?”
“若真是这样,我不会接了你的电话马上出来,我天天在外逛街吃饭他都不会管我,绝对民主自由。”
“商人重利轻别离?”
“你出国几年,还懂得这些?”
“到底是不是?”
水晶点了点头,碧姬是唯一可以倾诉心事的女朋友:“他是个工作狂,每天都有许多事做,极少留在家里陪我。”
“是那种事业第一、工作至上的人。”
“唔。”
“你岂非深闺寂寞?”
水晶轻叹一口气,触到痛处了。
“他到底爱不爱你?”
“如果看物质享受,他经常送礼物给我,这就叫爱的话,就算爱吧。”
“你呢?你爱不爱他?”
“我记得,六年前你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六年前你说喜欢他,但又说爱他,你连爱和喜欢都分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