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当我从他身边经过时,他竟然冲我偷偷笑了一下——这笑,却让我打了一个突。脑海里忽然掠过一个人——逆天十八椅中那个从来也不开口说话,象个影子般的无相。
无相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我摇了摇头,摇不掉心中的疑感,跟在惜瑶的身后拾阶而上,不由得回头又瞧了几眼——他规规矩矩地垂着头,我只能看见他那一头灰白的发。
“瞧什么呢?快走吧。”君默言站在接梯口,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瞅着我。
我含糊的低应了一声,不敢再去看那个老掌柜。匆匆从他身旁走过。
“怎么样,最好的房间留给你们了,”君默言忽然倾身过来,附耳低语了一向:“去看看,满不满意?”
感觉到君默言的视线一直紧追在我的背后,象两道烧红的烙铁,让我坐卧不安,心神不宁。
如果说刚才还是猜想,现在却百分之百肯定那个掌柜一定是无相假扮的了。他既然在这里,当然是受了君默言的指使。
可是,君默言到底知道多少?他有没有发现林书雁的存在?我真傻,居然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易容”!
我应该让林书雁改装一下的,就这么冒冒失失地放她一个毫无生活经验的千金小姐来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她完全陌生的人群,要她做一件对她来说,不可思议的事。而我居然还抱着万无一失的信心?
“小雪姐姐,你怎么了?”惜瑶的目光追着我从屋子的这头移到那头,来来回回,终于熬不住了:“是不是事情发生了变化,那个替身没有顺利进到客栈里来?”
我吸了口气,镇定了一下心神,匆忙中下了决定——不管林书雁有没有被发现,惜瑶是一定要救走的。
万一林书雁被识破,在君默言的眼皮底下,我走不掉,那只能临时换将,从吉吉祥和如意中随便挑一个来替她了。大不了,我干贵踉君默言挑明了,拉他入伙!
反正,看他的样子,他也不象是想揭发我——要不然,他干嘛派无相假扮掌柜?直接警告我一声不就得了?
“别担心,一切都很顺利。”我打定了主意,冲她微微一笑:“你养足了精神,先睡一觉吧,到时我再叫你。“
睡到床上,我搌转不能成眠,索性披衣下床——她自小娇养惯了的,加上昨晚又熬了一夜,这时倒睡得挺熟。
环顾四周,这房子挺宽敞,里外两进,布置得倒格外的干净整洁。一桌一椅一柜无不摇放整齐,被褥也都换了簇新的,靠窗的案几上还摆放了一只精致的香炉,此时正往外冒着袅袅的轻烟,淡淡的瑞脑香充塞着房间。
正无聊,却听到从衣柜里传来了极轻微的响声。我心中一动,急忙走到踉前,轻轻打开柜门,里面空空如也。声音却来得更加清晰——隔壁有人在敲墙壁。
我试着回敲了一下,那柜门竟突然向一旁滑了开来,一个全身黑衣,身材苗条的陌生女子闪身进了房间——她的长相竟依稀有些与惜瑶相似。
“你是……”我一惊,刚张开口便被她握住了手——是林书雁!
我大喜,提了一天一晚的那颗心终于落了地——原以为她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千金大小姐,原来对这些易容的江湖佼俩也略知一二,害我白担心了一场!
“小雪姐姐,就是她吗?”惜瑶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来到了我的身后,又惊又喜地看着林书雁问我。
“是,你赶快穿上她的衣服。”我回过神来,七手八脚地帮她穿上林书雁脱下来的外衣,和她一起顺着原路回到林书雁的房间。
果然不出所料,无尘正在那边等着我们。
“王妃,你回去吧,我会负责把公主送到她想去的地方。”无尘咧唇冲我轻轻一笑。
“惜瑶,放心去吧。记住,不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回头,一年内不要跟京里联系。”我再三叮嘱着她。
“小雪姐姐……”惜瑶红着眼圉,一步三回头地踉着无尘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回到房里,关上柜门,林书雁穿着惜瑶的衣服等得正着急。见到我回来,忽地一下站了起来。
“嘘!”我向她轻轻摇了摇手,拉了她一起坐到床上,压低了声音轻笑:“不错,居然知道要易容,看到无相,可把我给急死了,就怕你被人识破。”
“独自在外生活了那么久,你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不懂世情的尚书千金?”林书雁哂然一笑,笑容里带了无限的沧桑与凄然。
“好了,别多说了,你冼去这些东西,穿上我的衣服睡吧。”我低叹一声,伸手脱去衣服,丢给她,再一件件穿上惜瑶的嫁衣,和衣躺到了床上。
“你,真的要代她嫁到藏月去?不后悔?”林书雁的声音在暗夜里静静地在耳边响起,象一记惊雷悄然地撞击着我的心脏。
后悔?事到如今,恐怕后悔也没用了吧?除了勇往直前,我想不出还有更好的选择。
“书雁,我有一仵事请你帮忙。”我没有回答她的提问,淡淡地转的话题:“你进了王府,一定要在两个月之内把我房中的那只鸟,想办法托人送到渲州分社去。”
“昭王府有那么多的奇瞻异宝,你都不稀罕,为何独独看中一只鸟?”
“身外之物,有何可恋?”我摸了摸怀里的那叠银票,嘴里淡淡地说着言不由衷的话:“钱财于我,不过粪土而已。”
嘁!粪土?真有这么潇洒的话,我又何必揣着一堆粪土上路?
天,终于亮了。
林书雁仔细地替我挽好发髻,神情复杂,站在镜前默默地打量着我,缓缓地道:“苏秦,你多保重。”
“我这人韧性好,到哪都能适应。”我微笑着回枧着她:“倒是你,要多加小心。”
“放心,我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又等了半年多才终于等到这一天,绝不会允许自己搞砸的。”林书雁秀眉一扬,目光中透着自信和坚决。
我轻轻点了点头,正想再说什么,门外传来“叩叩”两声轻响,接着便是如意清脆的声音传来:“公主,该起身了。”
林书雁手快,急忙捞过桌上的盖头,极快地覆住我的头,这才微微压低了嗓子:“进来吧。”
伴着“吱呀”一声轻响,如意和吉祥双双走了进来,发现我已穿戴妥当,如意靠近了林书雁,声音里带着轻颤:“昭王妃,公主已经走了吗?“
“公主……”吉祥低泣了起来:“奴婢该死,居然送都没有送公主一程……”
“不许哭!”林书雁低声喝叱道:“胡说什么呢?公主不是在这里吗?再说漏了嘴,大家一块死。”
如意突然冲过来握住了我的手,低低地道:“对对对,从今天起,你就是公主了,是我如意的主子!”
“还有我,吉祥。”
我不敢说话,只用力握住眼前这两双柔软的手,忽然觉得鼻间酸涩,心中充满了感动。
“好了,赶紧收拾收拾,准备上路吧。”林书雁站在一旁,低低地催促:“天大亮了,该来请了。”
如意和吉样放开我的手,在房里忙碌了一会,把一切收拾妥当了,林书雁这才搀了我出门。
“咦?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还以为你们今天会晚。”刚走到接梯口,君默言含笑的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
听到他的声音,我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下意识地顿住脚步,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这是我和林书雁第一次两个人同时站在他的面前——他,能分得出我们谁是谁吗?
“反正睡不着,索性起来。”沉默了片刻后,抹书雁故做镇定地回答,声音虽然平稳,握住我的手却微微沁了些汗出来。
君默言依旧是淡定自如:“不是早告诉你别瞎担心?有我在,一切都会顺利。”
“谢谢你,默言。”林书雁声音里透着些娇柔与羞涩——那正是我所缺少的。
“傻瓜!”她的话显然取悦了他,只听他满意地低低轻笑:“跟我还用得着说谢?”
第一次站在旁观者的身份,听着他跟“我”的对话,在深觉怪异的同时,忽然觉得他的语气里竟含了很多我往日不曾察觉到的柔情与宠溺。
原来在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的内心里,竟也有柔软的地方——为什么,我以前竟然没有感觉到?
难道,真的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在这一刻,我突然有一种冲动,好想掀开盖头,去瞧一瞧君默言的表情——他的双眸,此刻正为了她而闪亮吧?那温柔的微笑,也不再是我的专属了吧?
“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小雪,时候不早,他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别让瑞木大人久等,咱们也该回去了。”君默言停下脚步,淡淡地向林书雁伸出了手。
我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却看到那双穿着黑色官靴的大脚往前迈了一步,林书雁的身子微微往后仰了一下。
“恩,惜瑶,你多保重。”林书雁迟疑了片刻,轻轻放开我的手,缓缓地把手递到那只等候的大掌里,静静地站到了君默言的身边。
透过盖头,瞧见那一双亲密地交握在一起的手。看着那亲密地站在一起的两人。想着,就在昨天,那双手里握着的还是我的手,他的身边,站着的也是我……
我的心,忽然就楸了起来——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地拽住了,竟是说不出的疼。。。
他,终究还是没能认出我来!
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失望,伤心,茫然,痛苦,愤怒。。似乎兼而有之。交织混杂着,象几千几万只蚂蚁在啃噬着我的心。
真是没出息!只不过是牵了她的手,我却象是心口挖了一个破d?为什么会觉得喘不过气来?这不是早就该预料到的吗?不是我一直在祝福着林书雁的吗?
她真的做得很好,没有愧对这一个月来我们付出的辛苦。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她真的能完全取代我,抹掉我留在君默言心里的痕迹。
我应该为她高兴,也应该为自己庆幸,不是吗?
如果君默言的最终目的是登上皇位。那么象今天这样的场景,将会一次次的在眼前重复,周而复始,永无止境。长痛不如短痛,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我神情木然,努力地说服自己。
咬着牙,默默地垂着头,坚难地从他们身旁走过——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似乎有一万年那么长。
可为什么我的心跳得那么厉害,呼吸急促,突然变得异常地慌乱——好象即将要错过生命里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忍不住停了下来。
“惜瑶,你还有事吗?”君默言微微讶异,虽然带了笑,声音里却隐隐含了警告:“有什么不满意或者还需要什么,尽管跟二哥说”
我霍然而醒,淡然地摇了摇头,默默地掉转了身形。
苏秦啊苏秦,你到底在期盼什么呢?
所有的事情都按你的计划进行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又还需要什么?
“公主,该上车了。”吉祥和如意一左一右,捉住我的手,将我送上了那辆静静地等候在客栈外的华丽的马车。
“昭王爷,请留步。”瑞木良声若洪钟,志得意满:“请转告圣上,下官一定不负重托,将公主平安送达藏月国,为两国谛结一段良缘。”
“有劳端木将军,千里奔波,公主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君默言的声音显得那么的遥远而不真实,渐渐淹没在一波又一波嘈杂的声浪里。。。
我什么也听不到,只觉得一颗心在不断地下沉,再下沉。。。
望着窗外飞掠着倒退的树木,才惊觉不知什么时候,马车已离开了鹿城,飞奔在宽敞的驿道上。
我,成功了!可笑的是,这个计划,竟然是在君默言的协助下,才得以顺利完成。
我忍不住要去揣想——如果,他知道是他亲手把我从他身边推开,送到另一个男人的身边,会不会抓狂?
这,好象是我跟他相识以来第一次配合得如此默契。而且,两个人事先完全没有进行过任何沟通。
我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也许,这只是再一次证明了我与他没有缘份吧?我也不必再去强求,也无需再觉得有遗憾了。
默默地靠在车窗边,往日的欢笑与泪水,那些让人又痛又快乐的回忆,忽然一幕幕呈现在眼前。
望着越来越遥远的城市,置身在这样完全陌生的人群里,“离别”这个词,就那么突然而又真实地摆在了我的面前。。。
再见了,冰雪城!
再见了,我的朋去们!
再见了,君默言。。。
115
一路上晓行夜宿,时间悄然滑过,不知不觉已进入了早春二月,正是料峭春寒时节。白天刚下过一场小雨,路边的桃树,岸边的杨柳绽放着新绿,在雨水的浸润下,绿得象是涂了一层蜡。不知谁家的庭院中伸出一枝横生的老梅,缀了一树的粉红,随着微微的春风,放送出幽幽的冷香。
傍晚时分,淅沥的雨渐渐地停了。小小的边城没有象样的客栈,只有驿馆还勉强算得上整洁,可惜却太过狭窄——听说端木良只远远地瞧了一眼,便扭头离开了。
他找了一家姓赵的富商家安置好我,扔下五十名禁军守在周边。自己带了大队人马离去,把镇上弄了个j犬不宁。
虽然时间过去了二十多天,但是,只要想起如意和吉祥在揭开盖头,发现代嫁的人居然是我时,那又惊砑又惶恐又慌乱又激动还带着迷惘的精彩绝伦的表情,我依然忍不住想笑。
夜渐渐地深了,听着大街上隐隐传来的喧哗吵闹之声,我无法入睡,披了件衣服走到庭院里独自徘徊。扑面而来的寒风,教我激灵灵地打了个一个冷颤。
我拉了拉衣襟,左右张望了一下,在院子的一角,那棵高大的槐树下,发现了一架秋千。我走过去,默默地抚着它,心里清过一丝淡淡的忧份。
这小小的秋千啊,曾经盛载了我多少的幢憬与希望?而那些曾经在秋千架下玩耍过的孩子们,可还记得与他们共同渡过美好时光的我?
在经过了二十多天后,我的心情已从最初的忽忧忽喜,忽悲忽怒的起伏不定,慢慢地趋向平缓,直到完全平静了下来。
我想,我低估了林书雁的韧性,也高估了自己在君默言心里的地位——这一路的风平浪静告诉我,林书雁在王府适应良好,君默言跟她也相处甚欢。
我再也不必担心,走在半路,逆天十八琦会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拦住我的去路。
明天,就要离开黑雪国的边界,进入藏月的国土了。我向往的自由,正在渲河的彼岸等待着我。
可我的内心,为什么却感觉不到欢喜?离京城越远,心里的牵挂越深。那明明不是我的家乡,可我却生出了浓浓的乡愁。。。
“公主,外面天寒地冻,还是进屋子暖和一下吧。”如意拿了一件腥红的大氅,悄悄地走了出来,轻轻地披在我的肩上。
“不用了,”我微微皱了皱眉,直觉地排斥着那艳丽的色彩:“你先进去吧,我随便走走,一会就进去睡了。”
这些天来,我每天穿着的除了红色还是红色,都已经视觉疲劳了。
“公主,你是不是。。想家了?”如意收起了大氅,却并没有依言离开,只偷偷地瞧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措着词,试探着问我。
我懒懒地斜睨了她一眼,小丫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感与不解——她想不通,为什么我好好的王妃不当,要跑到这“异国他乡”来替人代嫁,受这份苦?
可是,那么复杂的原因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得清的?更何况,困扰着我的烦怙,对于她们来讲,也许根本就不是烦恼吧?
“你,会不会后悔来到这里?”得不到我的回答,如意自顾自地揣测了下去,眼眶里照旧含上了泪:“我可怜的。。公主。。”
“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偏头想了想,淡淡地微笑:“如意,不要把它看成一件迫不得已的事情。把它想象成一次远足,不是也挺有意思的嘛?”
“哈哈哈哈,说得好!”伴着一声刺耳的大笑,一条颀长身影,突兀地在飘上了墙头。他全身黑永黑裤,连面孔都用一条黑巾蒙住,只余下一对在暗夜里精光四s的眸子,目中无人地左顾右盼。
“什么人?”守院的禁军被他惊醒,纷纷呼喝着c着兵刃冲出了房间。刹那间,整个赵府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黑衣人面对一众禁军,竟是满不在乎,纵声长笑:“想不到黑雪国的公主,倒还有点意思。可惜,还是太
过天真了一些。”
“公主!”如意吓得发抖,却依然下意识地冲到我的身前,用她柔弱的身子紧紧地护卫着我。
“你是谁?为何深夜来访?”我伸手,轻轻将如意拉到我的身后,淡然地看着他。
他身份不详,来意不明,神态如此平静,面对众多禁军毫不慌张,从容谈笑——显然是有备而来。只怕这区区几十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我不想让他们枉送了性命。现在,唯有与他交谈,尽量拖延时间,等待端木良及时赶到,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哈哈,我是山野无名之人。”他仰天长笑。
就在这瞬间,已有两个轻功高明的禁军纵身跃上了墙头。黑衣人居高临下,衣袖一拂,轻轻松松便把那两人拂下了墙头。
“哈哈!在下久慕公主美名,今日特来相会。”黑衣人随手打发着如潮水般渐渐涌上的禁军,出言相戏。
”大胆狂徒?竟敢对公主不敬!”如意气得柳眉倒竖,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大声喝斥着他:“等我们瑞木将军到来,定教你死无葬身之地,你还不快滚?”
“哦,原来你们端木将军现在不在啊?多谢姑娘好心指点。”黑衣人随口调笑,衣衫鼓荡,似一只充满了气的气球,把从四面s来的羽箭弹了开去,“托”地一声跳入了院内。
这时,早有人撞破院门,冲了进来。目睹他飘然落地,发一声喊,刀轮乱舞,g捧齐飞,羽箭如蝗般向他身上招呼了过去。
“哈,未粒之珠也放光华?”黑衣人不屑地长笑,身形急掠,似一道黑色的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瞬已在小小的院落里飞奔了一圈。
耳中只听到一片断金切玉之声,叮叮当当地,地上已掉了一地的刀剑g棒。而那些s到他身上的箭支,却是沾衣即跌,纷纷坠落。好象有他长出了一千只手,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沾衣十八跌!”禁军中有人发出惊叫,众人一呆,畏惧于他的神威,都不敢再上前。但却也不敢后退——因为若是失了公主,于他们也是死罪一条!
“永宁公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你能答应。”黑衣人傲然一笑,忽地向我弯腰一揖。
“哼,你连真面目都不敢显露,是个只敢藏头露尾的贼子!我乃堂堂一国的公主,又岂会与你谈什么交情?”我强抑住心慌,冷冷地斜睨着他,断然拒绝了他。
“公主!”吉祥听到响动,也已奔了出来,见我如此说话,生怕我激恕了他,忧心如焚,急急地冲到我的身边,跟如意两个牵了手护住我,对他怒目而枧。
“好,说得好!”黑衣人不恕反笑,静静地凝视了我半刻,击掌赞道:“果然不愧是公主,死也要保持你的尊严。”
就在此时,外面马嘶蹄乱,人马呼喝,嘈杂一片,紧接着响起一片金铁交鸣之声。
我先是一喜——从声音判断,应该是援兵到了!可是,伴着不断的惨叫声,几分钟之后,四周竟陆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嘿嘿,永宁公主,你的护卫好象没有你的骨气,抵抗得并不激烈嘛。”黑衣人侧耳倾听了一会,目光得意地缓缓环视了院中众人一遍,咧开唇向我慢慢地进了一步。
院中余下的这二十几个禁军,被他的目光一扫,竟然齐齐地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垂下了头。面上无不露出怯意。
我的心一沉——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五百禁军束手就擒,对方的实力绝不会是一般的小贼。
那喋喋的怪笑,在这春夜里恍如一道惊雷,沉沉地传出很远,很远。。。
“公主……”如意和吉祥打了一个突,却不退反进,勇敢地往前走了一步,固执地把我围在了她们的身后。
就是这微小的一个动作,却令在场的男人无不感动,齐齐露出愧色,忍不住挺起了胸膛,明知不敌,也要与他斗上一斗。
“慢着,”我摇了摇头,从如意和吉祥的身后走了出来,淡淡地瞧着黑衣人:“不知阁下煞费苦心,不惜劳师动众,甚至杀伤人命,见我所为何事?”
“怎么,你现在肯随我一往了?”黑衣人仰天狂笑,声若金石,穿云裂绵,振得嗡嗡作响,刺人耳膜。
“现在的情形,永宁还有得选择吗?”我冷然一笑,淡淡地瞧着他。
“公主,不可!”吉祥如意齐声惊叫:“我们就算拼了一死,也绝不让公主受这贼子的欺侮!”
“以你们的力量,只怕就算是拼了性命,最后的结果也还是一样的。又何必为了我,再多伤人命?”我淡淡地笑。
并不是我的胆子比别人大,也不是我视死如归。而是面对双方悬殊的力量,挣扎与害怕都是白废力气。
倒不如留着精力,保持清醒的头脑,去面对这突发的状况。为自己谋求一条生路来得更实在得多。
“好,识实务者为俊杰。想不到公主一介女流之辈,竟比那些男人更果敢坚定,真是教人敬佩。”黑衣人默视了我半响,忽地拱手一礼,弯腰道:“请!”
“公主……”吉祥如意双双跟了过来:“我们一起去!”
“你们呆在这里,我去去就来。”我轻皱眉头,柔声低语。
“不!要死一块死!”
“嘿嘿,无妨,就让她们两个跟着,照顾你的起居倒是挺好。也省得我的手下唐突了佳人。”黑衣人斜眼瞧了她们一遍,咧开唇喋喋怪笑。
如意吉祥欢呼一声,面露喜色,紧紧地围到了我的身边。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劝不动她们,只得由她们去了。心底却泛起了一阵忧虑——听黑衣人的口气,分明没打算让我回来。此行根本是吉凶难料,这两个傻丫头跟着我,不是送死吗?居然还高兴得象捡了空贝!
穿过月d门,走出院落,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却只见满地都是禁军,横七竖八的倒卧在血泊之中。
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是面色青紫,口吐黑血,竟然全都中了毒!看得出来,有许多人甚至连反抗都来不及,便已被人暗算。黑衣人早有预谋,在这里精心布好了一个局,等着我们往里钻!
“啊!”如意吉祥冷不防见到这么多的尸体,不由得失声尖叫了起来。吓得面青唇白,掩住了脸不敢再看。
“阁下好残忍的手段!”我环顾了四处悄然而立,寂静无声,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无数黑衣人,强忍住翻腾的胃y,冷冷地斥责着他。
“不好意思,惊忧了公主了!”黑衣人装腔作势,假意道歉,神色之间却是得意非凡。
与此等匪类多说无益,我抿着唇,从他身边掠过,弯腰钻入了停在路中的那辆华丽的马车。
“扯呼!”黑衣人仰天发出一声骄傲地长啸。
清脆的马鞭声响起,伴着辚辚的车声,载着我们三人驶向了未知的黑暗之中……
116
车队迅速地在黑夜里前进,好在黑衣人有持无恐,不怕我们几个女人逃跑,倒没有对我们加以捆绑。
我悄悄地掀开帘子,偷偷向外张望——这些人显然是训练有素,不但行动迅速,而且动作整齐划一,行走起来,几乎不发出多余的声响。
队伍不知什么时候,已越过了边境,偏离了驿道。正沿着蜿蜒的河畔,象一条在隐藏在草丛里的响尾蛇,悄然无声,却迅速地向着预定的目标滑行。。。
我心情沉重,缓缓放下帘子——看来,凭我们的力量,在这群如狼似虎的盗匪之间,想要在中途逃跑,是不太可能了。假如只有我一个,可能还简单一点,现在再加上如意和吉祥,已经是不可能了。
我现在唯一的期盼就是黑衣人没有斩尽杀绝,那院中余下的二十几个禁军中有人能死里逃生,向县衙求救。
不过,即使没有了活口。当时闹的动静那么大,相信整个镇上的人都已惊动了。除非他把整个城都屠光了,否则此时,公主遇劫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开了。
地方上的官员如果派兵迅速跟进,不知能不能及时截住这帮贼众,把我们从恶人手里解救出来?
不过,这里只是一个小城,估计就算有驻军,也不会很多。先不说他们敢不敢来。就算来了,能不能有命活着回去,还是一个未知数。
从那五百禁军的下场来看,这绝不是一帮乌合之众。不象是山贼,倒象是一支行动迅速的军队。
如果连夜派人报到州府,再等那边发文调兵来剿灭贼人,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按说,这里是藏月和黑雪交界之处,应该离大凉山不远——难道是君默言发现我掉了包,飞鸽传书让手下人拦截我们?
不对,如果是他,下手绝不会这么狠毒——五百多条人命,几乎在一夕之间全军覆没。我摇了摇头,直接否决掉了这个假设。
那么,还有谁不希望看到这段跨国婚姻成为事实,千方百计想要进行阻止?甚至不惜双手染满鲜血?
难道是宇文澈?他心有所属,根本就不想结这场政冶婚姻,让自己受制于人。所以,才假扮盗匪,劫走公主,让这场联姻无疾而疼?
可是,很明显,宇文澈与君默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同盟军。他在逆天帮的地盘上大肆杀戳,难道不怕给君默言找麻烦?
毕竟,这里算得上是君默言的地盘。在他这里出了事,于公于私,他都该负起责任。而且,估计事情一旦暴露,所有的舆论都会把矛头指向逆天帮。
况且,惜瑶怎么说,也是君默言的妹妹——她真出了什么事,他又岂会善罢甘休?宇文澈此举将冒着失掉一个强有力的同盟的危险,却仅仅只是摆脱一段对他来说,还算有利可图的政治婚姻。
怎么看,也是个陪本的买卖。他会不会那么蠢?如果是为了爱情,他大可以一开始就拒绝——相信,那个选择对他来讲,更为直接和简单得多。他何必合近求远?
再来,是宇文澈的对头?他假扮盗匪,一来可以破坏联姻,打乱他的计划;二来借机羞辱宇文澈;三来可以嫁祸逆天帮。。真可谓一举数得。
恩,这个假设倒是极有可能——问题是,那个对头到底是谁?是太子宇文哲,还是皇叔宇文博?还是其他什么我所不知道的秘密势力?
正想得出神,只听得“吁”地一声,全力奔驰中的马儿双足直立,身子悬空,长声嘶鸣着疾停了下来。那股前冲的惯性,将我狠狠地甩向了车门,额头撞在栏犴上,疼得眼泪差点掉了出来。
“公主。”如意和吉祥被甩到了车厢底部,叠了起来,却仍挣扎着向我爬过来,想搀扶住我。
“嘘~~!”我竖起手指示意她噤声,心情高度紧张。
在幽黑的路旁,忽然如鬼魅般冒出了数十个手持火把的人,簇拥着一个身材高大,容貌後美的青年男子。
他腰佩长刻,叉开双腿,傲然立于路中,冷冷地注视着这辆在众多的黑衣人中显得隔外惹眼的华丽的马车。
“鬼厉,别来无恙啊?”他双手抱胸,将头懒懒地朝这边一点,意态闲适地发同:“你深夜急行,不知要去哪里发财啊?”
“傅伯涛,咱俩井水不犯河水,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为妙!”被唤做鬼厉的黑衣人一边沉声应答,一边在背后轻轻做了一个手势。那群黑衣人悄然无声地围成了一个半圆,把我们紧紧地围在了中间。
傅伯涛!这个名字一入耳,我双眸闪亮,瞬间精神一振——逆天帮的人来得好快!
“呵呵,你若是不到我的地盘惹事,你们藏月国的纠纷,我倒也不想c手。”傅伯涛状似无意地轻轻抚了抚腰间那色泽暗沉的剑鞘,神态悠闲。
“等他们动起手来,你们就乘着混乱溜下马车,藏到草丛里。”我悄然地附耳向她们低语——看来,一场恶斗是在所难免了。
车子的目标太大,难免鬼厉狗急跳墙,拿我们做要胁。我可不想坐等自己成为从矢之的,我得自救。
“姓傅的,我敬你是条好汉,不想与你为敌,却也并不是怕了你!“鬼厉沉声低喝。
“是吗?可惜,我傅某做惯了马贼,却不想当什么好汉呢。”傅伯涛笑嘻嘻地往前走了一步:“鬼兄,你老实跟我说,那车里是不是藏着女人?”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鬼厉声音冷冽,手已慢慢握住了剑柄。
“嘿嘿,鬼兄。若是你车里真有女人,不如让给我做个押寨的夫人。如果不是,那鬼兄想干什么,尽管请便。傅某绝不干涉,如何?”傅伯涛说着话,突然身子一闪,疾若飘风般电掠而至,剑尖一挑,刷地一声将车帘给劈成了两半。
“啊!”如意吉祥猝不及防,啊地一声尖叫,下意识地扑了过来,把我紧紧地压在了身下。
“哈哈哈哈!果然车里是有女人的,看来傅某艳辐不浅。弟兄们,并肩子上啊!”傅伯诗哈哈大笑,纵身一跃,已跳上了车辕。
“是,帮主!”那一众人等发一声喊,一拥而上,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双方已斗在了一起。
“姓傅的!你休得欺人太甚!这丰里坐的可不是普通的女人,凭你还不配拥有!”鬼厉大喝一声,呛啷一声响,一柄明晃晃,泛着寒光的长剑已扶着一股锐利的剑气狂扫而来。
“是吗?那我倒更要瞧瞧了。”傅伯涛仰天长笑,左手一掌,震偏了鬼厉的剑,右手握了剑鞘,横着往马背上轻轻一拍,马儿只痛,向外夺路狂奔。
我暗暗叫苦,落到傅伯涛的手里,对我来说,并不见得就是好事——那跟落到君默言的手里有什么两样?只要回到他的老巢,见到那个趾高气扬的傅紫冰,那我这两个月所费的苦心不就全都白费了?
“傅伯涛!”鬼厉狂吼一声,身子凌空拔起,宛如一只巨大的兀鹰,向车子猛扑过来。
“好,久闻鬼兄的百鬼夜行轻功无敌天下,今日傅某就要看看到底是你的腿快,还是我的马快?”傅伯涛朗声长笑,头也不回,右手一抖缰绳,驾着马车一路狂奔。
“哼!”鬼厉长啸一声,身子在半空中忽然转了方向,手中寒芒暴闪,竟然不攻傅伯涛,全数向拉车的马儿飞去。一片哧哧之声后,马儿哀鸣声不绝于耳,怦地一声巨响,四匹马儿倒下了三匹。
车身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拉得向一旁侧倒了下去,我们三个人骨碌碌地滚成一团,摔出了车外,扑通扑通接连掉到了地上。
鬼厉一击得手,发出喋喋地怪笑。双足轻点,越过车顶和身扑了过来,剑光暴长,向傅伯诗身上袭了过去。
傅伯涛低咒一声,身形一晃,闪身躲过了那一击。反手一剑,叮地一声轻响,随手拔飞了一枚暗器。
我顾不上潮湿,混乱中也不知牵了如意还是吉祥的手,悄悄地往河边爬去。
“大哥,我来帮你!”人群里一声娇叱,让我叫苦不叠——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傅紫冰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最狼狈的时候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眼见她越走越近,我灵机一动,急忙从地上摸了一把泥土顺手往脸上一抹——没办法,就算明知是掩耳盗铃,也只能先混过眼前这一关再说了。
“冰儿,你护住公主。”傅伯涛朗声长笑,从容地在人丛里穿梭往复,一柄长剑上下翻飞,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如入无人之境。
“好!”傅紫冰脆脆地应了一声,折向我们三人,扬声道:“你们谁是永宁?我是你二哥昭王的师妹,来救你来了!”
我倒,本来大家打得兴起,谁也没功天管我们三个,被她这么一喊,立刻有那离我们近的,提刀向我们扑了过来。她的动作虽然快,总快不过别人的刀吧?
还不等她走近,一把明晃晃,冷嗖嗖的刀已架到了如意的脖子上。
“全都住手,不然,老子这一刀下去,可不管什么公主母主啦,全玩完!”黑衣人厉声大喝。
“住手!”傅伯涛微微一怔,随即沉声低喝。
他的声音虽然不高,却今交战双方一怔,全都停了下来,料峭的寒风把火把吹得哔剥作响,现场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傅紫冰的俏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急明忽暗。她仔细打量了如意一眼,咬了咬唇,提起手中宝剑,冷;冷地指着那名黑衣人,扭头朝傅伯涛喊道:“大哥,她不是……”
“你住嘴!”傅伯涛剑眉一蹙,朝她厉声低叱。
紧接着,他越众而出,冲鬼厉抱拳一揖,朗声道:“鬼兄,我知道你也只是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才趟了这淌混水。可是,现在事情可闹大了,永宁公主若是有个闪失,黑白两道都不会放过你。只怕你鬼厉从今往后,天涯海角都会被人追杀。你何苦为了几分薄利,搭上你半辈子拼下的江山?”
鬼厉默然不语,面色y沉不定,藏在黑色蒙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