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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还没过完,安平女皇便驾崩了,丧钟长鸣,满城缟素,就连苏昕络也不得不挺着大肚子前去祭奠,玉棺下皇陵的当日,遵先皇遗旨,年仅三岁的平瑜在太庙祭天登基,并封皇子安玥为安玥帝卿,平瑜十五岁及笄亲政之前,暂由其摄政监国。
垂帘听政之事,历史上屡见不鲜,而正主并非后.君侍,而是一个尚未出阁的皇子,民间难免有所非议,相较之下,拜安平先前狠辣决绝的党派肃清所赐,朝臣间并未出现反对之声,又加权臣谢相的鼎力支持,朝政并未因帝王之间的更迭而纷乱。
与南沂比邻的西岐,乃兵强马壮的好战民族,且茶盐供应多半依靠南沂,先前皇室收归经营权限已经让其怀恨在心,此番先皇驾崩幼主继位,边疆守军难免人心惶惶,正是出兵的大好良机,自是不肯错过,于二月初在两国边境开始屯兵,及至三月下旬马肥草茂,正式出兵南沂。
其实南沂军队并不强悍,多年来每逢战事便能立于不败之地,关键一点在于军心团结士气高涨,而这些的前提便是御驾亲征。西岐此番大军压境,也是冲着这点才敢肆无忌惮。平瑜自然不能离京,安钥不顾众臣阻拦,毅然决定代为亲政,拜上将军司徒娴为主帅,政务暂交谢丞相打理,于四月十八领兵开赴边城泗洲。
出征那日京城百姓云集南门口为其送行,柳瑛本想跟着凑下热闹,无奈苏昕络夜晚着凉染了风寒,她端茶送药一步不敢离身。听顾姨回来说,四殿下金甲黑袍玉面,骑在威风凛凛的战马上,险些晃花她的眼,柳瑛遗憾的直叹气,苏昕络在里厢哼了声,她转身走进去,抓起他略显浮肿的胖手,凑到嘴边亲了一口,调笑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虽说公子丑是丑了些,但瞅多了也就顺眼了,再看那些模样漂亮的,反倒不习惯了。”
“敢说本公子丑”苏昕络一把甩开她,柳眉倒竖,怒道:“你个五短身材的,有什么资格嫌弃我若不是本公子被逼无奈,就算你把自己脱光了往大街上一躺,本公子也不会斜眼瞧你一下。”
本是玩笑话,见他长牙舞爪,唯恐动了胎气,柳瑛刚想哄劝,却见他突然眉头禁皱的捂着肚子,吓的她连忙扑过去,关切的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痛,肚子痛”苏昕络声音颤抖的厉害,额头上冷汗也跟着流下来,柳瑛慌的不知如何是好,胳膊被狠狠推了一把,又听他说道:“许是要生了,赶紧去唤产公过来。”
本以为要到月底才会临盆,不曾想日子竟提前,好在两个产公上个月便请进了府,她火烧火燎的跑去西厢将人唤来,又按照他们的吩咐冲去灶房着人烧几锅热水,再跑回暖阁时却被青竹拦在了门外。
柳瑛上来推他,吼道:“让开,我要进去陪着公子。”
“女子万不可进产房,否则沾染上污秽,会有血光之灾。”青竹固执己见,死活不肯退让,这种愚昧迷信说法柳瑛自然不信,冲上来同他拉扯,蓝烟端着脸盆出来,见状安抚道:“妻主大人稍安勿躁,公子习过武身子健硕,两个产公帮过不少世家公子接生,况且外面还有大夫候着,定能平安生产。再说了,还有我在里边呢,尽管放心便是。”
“蓝烟公子说的极是,妻主大人还是坐在这里安心等候吧。”顾姨拎着两大串爆竹走进来,闻言也帮忙劝解,柳瑛这才作罢,拖过边上一张椅子坐下,又不放心的对蓝烟吩咐道:“若有异状,立刻出来告知于我。”
蓝烟点头,倒了大半盆开水,端着走了进去,顾姨将爆竹搁置到壁柜上,提起茶壶替柳瑛斟了杯茶,推到她面前,宽慰道:“瞧你急的,脸都白了,喝杯茶定定惊吧。头胎开产道,的确要费力些,不过公子底子好,想来要比其他男儿家受罪少。”
“开产道”柳瑛呛住,本是来自社会分工截然不同的二十一世纪,对于男生子这事自然好奇万分,但她没敢直接开门见山的问苏昕络,又不好找其他人询问,就自己分析了半天,最后觉得唯一的可能便是子.与肠道相连,孩子从菊花里生出,鉴于这个结论过于雷人,她自发的屏蔽了,只当全然不解,现下听顾姨这般一说,顿时迷惑。
顾姨前后娶了一夫一侍,膝下三儿两女,此间情形自然明白,见柳瑛满脸茫然似是不解,便在边上椅子上坐下,主动释疑道:“老柳去的早,想来这些事情也不曾对你说过,男儿家下身有条隐着的产道,平时瞧不见,若是怀了身孕便能瞧出点眉目来,而临盆时,这产道会打开,方便胎儿下生,之后修养一个多月,便会逐渐愈合。”此创意来自牧师姑娘,致敬
柳瑛恍然大悟,连称神奇,仔细一琢磨,又问道:“那隐形产道在哪里”
不料她会这般直白,顾姨老脸一红,吱吱唔唔的回道:“在后,后 大人庭的前方,回头公子生产完,你自个去瞧下便知了。”
欢爱数次,对于苏昕络的身子柳瑛很是熟悉,后 庭与坚硬某物之间并无太大空间,隐形产道要开到能容纳一个重达几斤的婴儿滑出,这得撕裂到
何种程度光是想想,柳瑛就觉得毛骨悚然,也愈发心疼苏昕络。
没有哭喊跟声嘶力竭的吼叫,只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那厢就传出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柳瑛浑身如遭雷击,顾姨推了她一把,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撒腿就冲了进去,.公走上来,冲她福了福身,满脸喜气的说道:“是个小公子,恭喜妻主大人。”
包裹在被子里婴儿浑身通红,头顶毛发稀疏,满脸褶皱,双眼紧紧闭着,皱巴巴的像个小猴子,实在谈不上好看,偏巧产公还在一旁絮絮叨叨:“瞧瞧,模样长的跟公子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长大了准是个美人,迷煞满城的贵女。”
“两位产公产公辛苦了,青竹你带他们去帐房领赏吧。”蓝烟失笑,把襁褓接过来,用拇指抚.了下婴儿的脸蛋,说道:“小孩刚生出来样子是难看了些,等过一个月再看,保准大变样。”
苏昕络虚弱的躺在床上,顺利生产本是满心欢喜,见柳瑛一脸嫌恶,误以为她是嫌弃孩子.别,呼的坐起身,赤脚跳下床,一把抢过孩子抱在怀里,冷声道:“儿子又如何,自有我这个爹爹来疼爱。”
蓝烟吓的惊呼:“公子小心,别伤了小公子。”
从未见过初生婴儿,而且这还是苏昕络为自己生的,震惊太过巨大以至让她久久未曾回神,却让苏昕络误以为自己不喜,柳瑛扶额,无奈的走过去,半抱半拖的将他弄回床上,解释道:“不是嫌弃,是欢喜的呆住了。”
将孩子小心翼翼的递给蓝烟,她扯了块干净手帕出来,替他擦去脸上的汗水,拉过被子盖严实,连人带被拥进怀里,轻声责备道:“都当爹的人了,.子还是这样火爆,刚生产完不可动气,更不能受凉,若是落下毛病,一辈子都摆脱不了。”
“你当真不嫌弃”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又严重失血,苏昕络无力的靠在她身上,柳瑛俯身在他唇上啄了下,无奈道:“傻瓜,只要是你生的,男女我都喜欢。”
苏昕络脸色转晴,青竹端了碗小米粥进来,说道:“早上剩下的,公子先凑合着用些,张姨已经在熬乌参汤了。”
柳瑛接过来,从糖罐里挖了一大勺红糖拌进去,一勺勺伺候苏昕络,他向来不喜甜食,只用了小半碗便摇了摇头,柳瑛将剩下的半碗吃进自己肚里,青竹鄙视的白了她一眼,端着空碗退了出去。
苏昕络软软的靠在床头,浑身疲惫本应歇息,可初为人父的激动心情让他不愿闭上眼,讷讷道:“该取个怎样的名字才好呢”
炭火盆燃烧不旺,柳瑛蹲到地上拿着铁钩翻动拨弄,闻言随后答道:“苏宁。”
“宁字倒是不错,简单却又不失韵味。”苏昕络嗫嚅,又拧眉道:“前些日子翻族谱,隐约记得昕字辈分之后该是怡字,苏怡宁读起来还算顺口,就这个罢。”
“苏怡宁”柳瑛绝倒,暗自庆幸还好是苏而不是姓张。
闲聊了一会,柳瑛便扶他躺下,直到呼吸绵长睡了过去,这才起身走到外厢,蓝烟抱着怡宁靠坐在软塌上,边上放着一碗白白的东西,柳瑛走过去,俯身闻了闻,疑惑道:“这是牛.”
蓝烟侧目瞅了她一眼,笑道:“当然是牛.,莫非你准备让公子服药催.来喂”
柳瑛抱过孩子,蓝烟取了个小匙过来,轻轻舀了一些,塞到怡宁的嘴里,又给柳瑛解释了一番,她才了然。
这社会男子不但能生孩子,还能产.,只是因为没有.房那般宽敞存储的地方,所以需在产后每日服食药物催生,自然对身子损伤极大,穷人家不得以为之,大富大贵之家多半是花钱请.公,之前蓝烟也提议过,但苏昕络不愿自己孩儿吮吸别人的.水,蓝烟只好便派人去牧民家里买了几头.牛回来养到后院一个废弃的园子里,现下刚好派上用场。
凭心而论,她自己也无法忍受怡宁由别人喂养,况且前世母亲身居要职,在她满月以后便没再吃过母.,照样健康长大,所以苏昕络如此决定她并无异议。再者,苏家钱财不缺,即便身体娇弱些,后天也能弥补回来。
初次饮食,不宜过多,蓝烟只喂了少许便作罢,用丝帕小心的擦去腮边.滴,又接过来抱进怀里,目光温柔怜爱,臂膀轻轻晃动着哄他入睡,柳瑛感动莫名,脱口道:“蓝烟,怡宁就交给你来带吧,以后你便是他的.公。”
浑身一僵,他惊讶的看向柳瑛,她笑着点了点头,蓝烟微垂了头,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到襁褓上,瞬间晕化开来,静默许久,再抬起头时已经带了笑,郑重道:“我一定带好小公子,不辜负公子跟妻主大人的厚爱。”
就在此时,大门外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周围人家听到必定派人出来打听,恐怕不到傍晚便会有人上门道贺,她这个妻主也要忙碌起来了,于是拍拍蓝烟肩膀,站起身舒展了下四肢,推门走了出来,.沉多日,终于落雪,鹅毛般的雪花无声飘落,很快屋瓦枯树都被染上一层白色,寒意随北风扑面而来,.中幸福满溢的她只觉温暖如春。<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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