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余干笑着站起身,走到一张长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沓看来已经整理完成的书函交给吴琦,道:“这里除了抄录的一些相关情报之外,便是律先生与我们来往的信件。”
吴琦轻轻点头,将书函接过,一页一页翻看过去。他的面色不住变幻,不知道究竟看到了些什么东西。
过了大约两刻钟吴琦才将所有这些看完,将书函放下,叹道:“从情报中的信息来看,目前的分析认为律先生在去往神都的半道上悄然失踪,一路追查过去,却直到青州都没有任何痕迹。除了这些,有什么分析吗?”
刘余颔首道:“当然还有一些,只是鄙人怕这些分析会扰乱大人的思路,便没有一并放在这里。若是大人要看,鄙人这就把东西找出来。”
吴琦示意他将分析的部分也拿出来,刘余颔首领命,又拉开另一个抽屉,取出几张纸来。把这几张纸接过,吴琦轻轻点了点头,细细看过,道:“你可曾派人去这里标注的可疑地点查过?”
刘余道:“是的大人。其余地点都已经仔细探查过,只是往黑山深处去,便是狼群的地盘,弟兄们大都不通武学,所以无人敢再深入进去。”
吴琦点头道:“可惜已经过去近一月时间,此刻再去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必要的线索。”
刘余又道:“若是律先生落在狼群手中,想必只剩下尸骨,但在属下们的分析结果看来,不论擒下律先生的是陛下的势力或是靖王的势力,很可能也不愿在狼群的领地内停留太长时间。如此说来,倒是很有可能找到所需要的情报。”
吴琦虽然颔首认同,但眼中却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犹疑。他虽然自恃武功不低,但和野兽战斗并不同于和人战斗。通常情况下,野兽力大无比,不需要依靠也不会依靠那些巧妙使力的法门。这样虽然意味着野兽并不见得能充分运用自身的力量,但也同时意味着常用对付人类的招式对野兽不见得有效。再加上狼群大都是成群活动,一旦深陷其中,恐怕不易全身而退。
迟疑片刻,吴琦又问道:“你们对于这个分析的把握,大概有多少?”
刘余道:“若是按照鄙人等作下的分析,把握大约有八成。”
吴琦点了点头,将这些交还给刘余,又道:“你把黑山的地图绘制一份带到我的住处去,等明日天亮,我去看看。”
刘余欠身领命,又问道:“大人可曾安排了住处?”
吴琦摇摇头,看着他道:“尚还没有安排住处,若是商会有空处倒可以勉强安顿一宿。”
刘余道:“大人不必受此委屈。鄙人在此之前已经为大人安排了客栈的三间上房,可供大人和公子歇息。”
吴琦道:“那你带我们过去吧。”
刘余点点头,将手中的书函重新收好放回,又确认道:“各位若是没有别的问话,便就此出去。”
段迁摇头道:“在下想问的都已经问完,有劳刘掌柜了。”
得到了段迁的确认,刘余这才带着两人回到入口处,率先从梯子上爬出去。
抬起头从支撑柱中透过的光线来判断,上层的部分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严丝合缝的状态。而大约在刘余爬到顶端附近时才重新显出门洞来。段迁猜测在这附近另有一个控制柱体的机关室,可惜不知道究竟在什么位置。
吴琦并没有像刘余一样费力攀上去,而是直接运转身法跃起,沿着梯子稍稍借几处力,便到了顶端。跟在吴琦后面,段迁二人就像是非要较劲一样,同样运转身法飞跃上来,仅仅落后了片刻。
刘余等三人到齐,又笑了笑,道:“那客栈名叫江阳客栈,名称或许直白了些,但确乎是个不错的地方。”
吴琦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点头。段迁却问道:“敢问刘掌柜,为何说这客栈名称直白了些?”
刘余不动声色地看了吴琦一眼,才答道:“因为水之北面即为阳面,冀州城位于牡丹江北,自然也是江阳的方向。”
段迁恍然点头,兀自哂笑道:“是在下孤陋寡闻了,竟没有听过如此常识。”
刘余笑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公子或许并不常读各家的游记,所以才没听过这样的说法,倒也和孤陋寡闻没有关系。”
这所谓的江阳客栈距离商会并不远,不过是半个街区的距离。当他们四人到达时,果然已经有一个伙计等在那里,一看见他们便迎上来招呼道:“掌柜的,客房已经订好,三间上房。”
花舞蝶忽然插言道:“妾身那间不如退了吧,我和郎君同住。”
刘余告罪一声,笑道:“是鄙人唐突了。”说着,他便招呼伙计安排退一间房,又从柜台边取过一盏油灯,这才伸出手示意他们跟着自己上去。
这家客栈的确如刘余所说,是个不错的地方。至少当段迁走进大厅时没有闻到发霉腐烂的臭味,踏上台阶时也没有听见不堪重负的哀鸣。上到客栈二层便是客房。借着火光不难发现每一间房的房门都几乎是新作的,看起来大约在半年以前刚换过。
刘余在一扇门外停下,伸出空着的手推开房门,随手将油灯放在桌上,又同时拿出火石燃着房内预备的灯。等确认灯火稳定下来,他这才转过身道:“这是第一间上房,不知……”
吴琦道:“我住在这里。”
刘余恍然应是,接着道:“大人对这里可还满意?”
吴琦淡然点头,随意地应了一声。
刘余笑了笑,向吴琦道了夜安,这才领着段迁两人出去,顺手带上门,走到正对面的房间外,道:“这里便是二位的房间了。”
他同样率先进去点了灯,又问道:“二位对此间可还满意。”
段迁简单地环顾一周,点点头,答道:“满意得很,有劳刘掌柜了。”
刘余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笑道:“公子不必多礼。若是公子不嫌鄙人聒噪,有一言在此,还请公子静听。”
段迁应声道:“刘掌柜请讲。”
刘余道:“公子和吴大人似乎有些矛盾在,不知鄙人说的对也不对?”
段迁暗自一凛,心念电转间,很快想好了应对的言语,断然拒绝道:“刘掌柜看错了,在下怎么会和吴大人有矛盾?”
刘余见段迁拒不承认也不深究,只是又告罪一声,这才慢慢退下去。
等确认刘余关好门,段迁这才长出一口气,低声道:“应对这些人可真是件麻烦事。”
花舞蝶笑道:“郎君在应对其实好得很,何必妄自菲薄。”
段迁轻轻摇头,又道:“你与人交际的经验或许丰富些,在你看来此人如何?”
花舞蝶想了想,答道:“若是要我说,这刘掌柜城府似乎极深。”
她说完这句话,又迟疑片刻,才接着道:“方才在地下情报点处,吴大人拿到书函时面色变幻不定,恐怕是看到了什么要紧的情报。若是公子有意,或许要去问问才好。”
段迁点了点头,贴着门板仔细听了片刻,这才悄悄将房门拉开一条缝隙,侧身一钻便闪了出去。只见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对面吴琦的门外,抬手贴上去,轻轻点了三下。虽然他出手极轻,但或许是带上了内劲的缘故,声音穿透而过,似乎清晰地传入了房中。
果然,不多时房门便轻轻打开,同样只是一条不太宽的缝隙。段迁跟着闪身进去,顺手将房门关上,对着吴琦笑了笑,低声叹道:“和这种人打交道真是累人,不但要讲究言行举止,错不得一句话,错不得一步路,还要装出一副习以为常泰然自若的样子。若是再多半个时辰,在下恐怕便要支撑不住了。”
吴琦同样压低声音道:“公子做的已经足够好了,便是我也未必能又更好的应对。”
段迁笑了笑,敛起神色,肃然问道:“放在在地室中,大人看到书函时面色变幻不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吗?”
吴琦微微颔首,确认道:“的确如此。方才那刘余说这些书函是另外抄录的先生往来寄送的信函,这些信函上缩写的内容与聂刀送入王府的全然不同,与其说是信函,反倒更像在暗示求援。而记录中从王府送回去的信函,则大体都是拒绝援助同时另加催促的内容。”
段迁道:“如此岂不是说律先生果然遇到麻烦了?”
吴琦却没有急着下结论,而是沉吟片刻,问道:“公子试想,你我刚刚认出聂刀是府内叛徒,这刘余便跟着送上证据,如此时刻岂不是太巧了一些吗?”
段迁苦笑道:“话虽如此,可是借此产生怀疑岂不是草木皆兵了?冀州未必知道自己和王府之间的联络已经被另外截断,那么想必在我们到来之前也绝不会想到聂刀向王府另外送去了许多计策。所以直到我们到达之后才出示这些,岂不是也属常情?”
吴琦抿着嘴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公子以为如何?”
段迁摇头道:“这些便太复杂了些,在下没办法厘清。”
吴琦思索一会儿,道:“眼下做定论尚嫌太早,不如等你我去过黑山之后再做考量。”
段迁并不知道刘余在从他房中离开之后并没有直接离开客栈,而是上了三楼,在一间下房外停下。他抬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等门内也传出两声回应,他便低语道:“游龙巡天。”
房间内很快传出回应的声音,道:“暗影蔽日。”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