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碗的表面被处理的很是光滑,普通的木碗也没人会这样仔细的打磨,光是从表面看看就知道这只木碗不会止于凡物。
粉衣少女的目光带着冷傲,似乎在观望门口悬挂的暖色火光,透过红色的灯笼纸,试图找寻着身上缺乏的寒冷。但是当叶浮清双手捧着那个木碗走近的时候,少女的睫毛突然颤动了一下,熟悉的灵力波动在少女的感知中,十分清晰。如果这双迷人的眼睛没有长在这张冰冷的脸上,何止是摄人心魄,也许当人一眼看到,就能心生幻象,沉醉其中。
随着少女瞳孔的缓慢移动,紧闭的嘴唇不知何时变得放松下来,张开了一个极小的缝隙,也许是这丝恰到好处的平和感,改变了少女原本的冷傲,甚至能从中找到一丝本不该存在的温柔。
叶浮清可没有抬头去看这个美丽的少女,两个眼睛还在仔细打量着手中的木碗,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然来到了少女的桌前,目光中也多了一个深色的小盒子,缓缓的把木碗放下,叶浮清还向前推了推,也许是因为紧张,叶浮清并没有说话,手上带着拘谨,在叶浮清的心中,这个少女的冷艳让他害怕极了,甚至连抬起头来都缺乏了勇气,这不仅仅是因为力量,也是一种长期存在的高傲感,让他窒息。两只手交叉在一起,似乎在玩弄什么东西,可是实际上呢,叶浮清的手中空空如也。
叶浮清就在桌子的一边静静地站着,虽说装着一副玩手的模样,但是眼睛中却浮动着兴奋的光芒,兴奋的层面在于木碗,看着少女缓缓将木碗拿起,他仅仅想知道这又会是什么宝贝,虽然他自己看不出来这是什么神奇的东西,但是在他心里,那些装在叶展的手镯里的,都不会是下三滥的货色,绝对是一等一的佳作。
虽说这样想,但是叶浮清的“追求”可并没有止步在仅仅看看的层面,他想让少女说点什么,或者直接使用出来。虽说这样的想法有些幼稚,而且叶浮清也不会主动地去要求,心中还带着恐惧,但是他的一双眼睛似乎就是守株待兔的猎人,看着少女的双手,准确的说,是那只木碗。即使明知道几率不大,也是要尝试一番。
少女缓缓将木碗拿起,上下翻来翻去地看了两三遍,只见她右手手指在上面点了几下,木碗的表面泛起了一片片如水的波纹,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木碗的表面竟然开始褪色,原本的木质外观变成了一副乳白的陶瓷模样。这样看来,似乎光滑细腻的打磨就是来源于此。叶浮清还在一旁期待地等着什么,却只等到乳白色的瓷面再次回归了木头的本色,归于沉寂。
这一幕就好像是好戏刚刚开场又匆匆结束了一般,叶浮清撇了撇嘴。
叶浮清正郁闷着,却是突然听到了少女开口。“这位师弟,不知怎么称呼?”
悦耳动听的声音还带着一丝稚嫩的童音,但是也带着成熟与稳重,相比于常常浮现在眼前的少爷们,更接地气,只是叶浮清却更难抬起头了。从小到大,不说平常见到一个陌生的人看都不敢看,就更别说是女孩了,更何况,他从来没“享受”过别人先搭理他的感觉。听到这句话的当然还有叶展,只是叶展不像叶浮清那样还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好似受到惊吓的小猫,蜷缩在一旁。如果低头一看,叶浮清的脸上还写满了复杂,眼睛时不时地看看叶展,希望叶展能过来说些什么。
叶展看到这一幕一是高兴,高兴这真是个宝贝,二来是叶浮清给自己争取了一个泡妞的机会,装作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迈起大方步就要靠近,结果却是被一股强大的灵力一挡,叶展被碰到在了地上。额头还有些轻微的红肿,更可怕的是,他连里面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以叶展的实力,只能知道自己的身前出现了一道十分强大的灵力屏障,在他的眼中,就是一股可怕的灵力波动,无法逾越。而其他的,他一无所知。而当叶浮清斜眼看到这一幕,脸都绿了,这摆明了就是让自己答话。虽然知道不是故意为难,或者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但是这比预想中更加可怕的实力,无法想象。
沉默了许久,似乎所有的声波都被晚风吹散了一般,安静的出奇,而这种环境却是给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增添了很大的压力。不仅仅是身份的卑微,在少女强大的力量面前,叶浮清已然不知是害怕了,甚至带着恐惧,哪怕耳畔传来的声音宛若天籁……
叶浮清的嘴一次次的张开,但又伴随着一次次的闭合,等到他真正鼓足勇气的时候,却是少女先开口了。“我叫慕静源,你,还换吗?”少女轻柔地开口,脸上写着平静,只是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叶浮清缓慢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慕静源,如此近的距离,他看的有些痴迷了……那丝令人不痛快的冷,也早已消融了。
“…换……当然换。”叶浮清的话语中还是带着些许紧张,只是他没意识到今天的抬头或许是一种别样的进步,相比与第一次接触叶展,叶展对于他来说并不难接触,毕竟命运使然,将他们安排在了一个家族中,而这次不同,他敢于尝试了,面对力量与地位,不是畏缩,即使是在一个女子面前开始,但是对于叶浮清自己来讲,并不容易。哪怕在别人看来,很是羞耻,但是在自己看来,就是迈出的一大步。试问一个缓慢成长的孩子能迈出这样的几步?答案不言而喻,很多步,甚至无数步。
慕静源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淡与平静,当然,相反的就是叶浮清的脸上写着慌张与无措。而慕静源似乎看穿了叶浮清的心思一般,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深色盒子,光芒一闪,又掏出一个玉简,一同递给了叶浮清,她似乎也没指望叶浮清会来接,与其说是递,不如说是塞。
叶浮清就这样呆呆的看着那双白皙的手将两样物品塞到了自己手上。手抽离的时候似乎还有及其短暂的接触,相比于自己手上的粗糙一片,十分光滑。而后慕静源竟然是朝着自己微微一笑,即使印象一片冰冷,但是那笑容很是甜美,如果说她的冷面能冰封一切,那么她的微笑,便能融化一切。
一旁的叶展还呆呆地坐在地上,在他的眼里,这次可以算的上是真正的赔了夫人又折兵。直到慕静源将木碗收起,离开了原来的位置,叶浮清才缓过神来,而叶展还有些混乱。
慕静源的一切,表现的很是轻微,在叶浮清以及众人的面前,没有任何的展露,似乎除了冷傲,别无突出。可又有谁知道,其实在慕静源的面部罩着一层幻术,就像一层无法让众人察觉的面具,除了样貌相同,一切的一切都是虚幻的泡影。幻术下的原本,早已写满了窘迫,如果他知道面色的绯红才是原本的一切……其实叶浮清更不清楚的是,当距离再一步的缩短,甚至能听到她急促的心跳。如若不是这层幻术,她的眼睛怎会无神地观望,盯着那盏灯火…和叶浮清一样,保持沉默呢。
始终没有停歇的晚风不断地吹拂,秋天的气息随之溢散开来,使得叶浮清从刚才的“幻梦”中彻底苏醒,在这十四年来,在他的记忆中,这似乎是他见过的第二个女子,一个儿时的保姆,剩下的,即使见过,也不过匆匆逝去的一个个泡影,慕静源毫无疑问,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个很深的足迹,也必然不会是万千尘埃中微不足道的那一颗。因为慕静源在他的眼里,少了仗着地位与力量的一贯鄙夷,多的是一分平等,而更多的是从未有过的主动,说白了,他认为,这位师姐出乎意料地看的起自己,给了自己一个信心,也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夜色就这样悄悄的逝去了,两人一直在研究盒子里的那一颗丹药,直到天色将明,院门的方向缓缓显现的道道日光取代了一夜未熄的灯火,带来持续的温暖,驱散夜晚积攒的寒意。而那枚黑色的丹药还是安静地躺在盒子里,谁都没有动。叶浮清手里拿着那枚闪着蓝光的玉简,他看了一夜,始终没能看到这其中的奥妙,如果那是长篇大论的条条框框似乎也不会困扰两个人这么久,谁知那里面只写了一句话。
“静中识本源,源为墨始白。”这句话看似简单,但是既然能被慕静源写下来,就必然包含了更深层次的奥秘。也许看到现在,叶浮清也只能知道,墨指的是这颗黑色的丹药,而其他的,一无所知。
慕静源早已不见了踪影,似乎一切都恢复了常态,时间匆匆划过,毫不停歇,秋风似乎也和这时间一样,一如既往。
测试也按照原计划来临了,时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动。时隔五天,再次回到汉子的小院,那些围成圈的桌子早已被撤走了,唯独不变的,是老树依然占据了中心的位置,几天过去,上面的叶子脱落了更大的一片,现在看来,甚至有些光秃秃的感觉了,上面残存的几片叶子也全然枯黄。空荡荡的院子里现在就只剩下一群和叶浮清一般无二的弟子,中年汉子依旧穿着他那身奇奇怪怪的“破麻袋”,略显狰狞的肌肉撑得衣衫露出了条条曲线,这曲线在大多数孩子的眼中,就是一个遥远而又困难的目标。测力器也不知何时被搬了出来,那个已然有些磨损和破旧感的石头底座上,撑着那一块巨大的石板,和那条笔直的光柱。
叶浮清和叶展当然也埋藏在这群弟子中,原本叶浮清在这群人中就很是“出名”,原因自然是他在这里住了半年有余,从未通过不说,还偏偏每次都要来献丑。到了现在,无疑更加有名了,显而易见的是,叶浮清那天在地下交易会上发生的一切也必然随着这风一样传播开了,即使来到这里的弟子并不完整,但是从每个人脸上投射的异样目光也能发现,这件事已然人尽皆知了。
测试顺利地开始,进行。只是似乎所有的聚集点都转移到了叶浮清的身上,这些心高气傲的少年们当然没人会愿意一个半年多都没通过测试的“垃圾”争去了全部的光彩,虽然有人对着叶浮清的一切抱着一丝好奇,或者并未有什么想法,只是这个小部分的人群,仅限于新来的那些人,和叶展一样,对弟子房充满了不了解,甚至是那些不该有的依靠和期待,弟子房在叶浮清看来,时间久了,仅仅拥有竞争,甚至是阴谋。当自己总行走在他人阴谋的边缘时,这一切就会异常的清晰了。
对于四周投来的目光出于什么目的,或者是说带着什么样的色彩,叶浮清比谁都更清楚,因为他清楚的感受过,什么是他人的唾弃,什么是他人的鄙视,什么是他人的仇恨。虽然叶浮清知道,今天自己就会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弟子房,但是期待不会写在他的脑海中,因为更大的挑战与心机也在等待着他,更大的舞台上,慕静源就是一位强者,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会每个人都会给予自己笑容。
从他抬头直视那些所谓王公贵族的一刻起,他不再想生活在这片歧视中,也不想生活在这片狗眼看人低的人群中,即使这个机会是别人给予的,但是他懂得珍惜。今天的测试,他不会再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地面,也不会忍受他人时不时落来的唾液,黄痰,他要做的就是证明给别人看,自己拥有和你们相同的灵力基础,自己半年的努力不会是用来被唾弃的。他要做的已然不是那根红线,他要做的是打坏这台机器,让那条充盈的光柱冲破最高的界限,让从未破损的石板与老旧的底座一样,遍布裂痕,让别人对他的冷嘲热讽,变成出乎意料。这一切满足的不只是自己,也是印证自己的成长,那天午夜迈出的一步仅仅是开始,而今天,就是要落下最后的一脚,不求让所有人知道,但求在自己的心中掷地有声。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