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灯火通明,在苏楚和雨化田通报入内之后,只有苏楚见过一面的明宪宗朱见深和身后一名老太监,感知放开,诺大的宫殿内,除了四人以外,再无任何活物。
“这可是爱卿所奏?”朱见深免了见礼,看着站在下首的苏楚,毫不掩饰眼中的激动问道。
苏楚并没有急于回答,从老太监手中接过那封熟悉的信,面色沉稳的打开。
“吾皇亲启,陛下不到弱冠之龄继承大位,辛勤劳苦,甘为社稷。
然国家不幸,宦官弄权,奸臣当道,内有虎狼,外有窥视。陛下心怀天下,难免力有不逮,臣看在眼里,急于心中。
陛下为真龙天子,受命于天。
如今,却龙困于浅,形势不容乐观。
臣今日阅览诸多卷宗,分析当前形势。
以臣之浅见,陛下掌权崛起之路,共有东厂、锦衣卫、内阁、京都大营、实权诸王,五只猛虎阻拦,围之陛下身侧,陛下纵有惊天之志,亦难以施展心中报复。
臣内心惊惶恐,苦思之余,不惜此身愿替陛下分忧。
陛下好比汉之高祖,心怀天下,却龙困于潭。
臣虽不敢自比留候,愿效仿先贤借箸代筹,胸有上下两策献予陛下,可助陛下破当前‘五虎困龙’之局。
臣之衷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证。
理应明日面圣,面见陛下天颜,当面告知陛下。
然世事难料,东厂欺人太甚,臣即便以卵击石,亦绝不与其妥协。
臣愿一腔热血,以全一番君臣之情,呜呼哀哉!
锦衣卫镇抚使白虎绝笔。”
白纸上数百余字,说不上美观,甚至还有些潦草,正是他在莱阳楼中所写。
其实在匆忙之下,信中有不少欠妥之处,但苏楚并不是很了解这个时代之人的奏折习惯,只能尽量将大概意思表露出来。
也是他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给自己上的一道‘万能险’,无论最后情况变得多么的恶劣,都能让他有一条后路。
只要这封信到了朱见深手里,并且这位皇帝还没有昏庸到极点,那么就一定会上钩,这座靠山短时间内便牢不可破。
朱见深能够在继位之初便建立西厂,推出雨化田和东厂打擂,并给予坚定的支持,明显不是一个懦弱的皇帝,白虎的出现,南山秘营代表立场和实力,绝对是皇上的心腹,在加上出众的智慧和谋略,自然会让他牢牢的抓住。
即便苏楚捅的篓子再大,也不会轻易的被放弃。
今天这件事对苏楚来说就像是一个火苗,想要掐灭它其实并不难。难的却是这个火苗并不在他手里,什么时候引燃甚至变成熊熊大火也就不再他的掌控之下。
以至于苏楚在权衡之下,选择从一个救火者,变为间接引导火势之人,大火虽燃烧起来,但最终受伤的却不是他。
人情世故,练成即为通达,掌握便是一篇锦绣。
面对这个世界最有权势之人,苏楚自然表现的恭敬到了极点,不管心里怎么想,脸上一片自信之色,将信递回:“回陛下,正是臣所奏!”
宪宗朱见深得到明确的答复后,微微提着的心不由得放下,神色却更加的激动,强制忍耐后示意了雨化田一眼。
“白虎,对于现在的局势我亦研究过,不过却不似你看的那么透彻,听闻你所言的五虎困龙之局,却让我豁然开朗。不过,仔细一思,却又陷入迷雾之中,还请你详细的解答一下。”
皇帝身为九五至尊,在封建社会地位上至高无上,自然不方便请教一个‘家奴’(锦衣卫就是历代皇帝的家奴),雨化田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询问者。
对于雨化田的质疑,苏楚并没有在意,他既然敢献策,自然是有一番准备,说白了就是忽悠而已,只不过这个‘忽悠’有事实有依据,不是凭空的侃侃而谈。
反而对雨化田升起一丝好奇,之前还没有注意,就刚刚来讲,雨化田这个厂花堪称太监中的异类,就看他口中的话便可知,他称呼自己一直为‘我’,或在外面以‘本督主’自称,从未说过‘咱家’二字。
不得不说,绝对是高傲到了极点的表现,即便以太监之身,也掩盖不了那份骨子中的傲气。
想到这里,苏楚不由为这个家伙感到不值,若是他不是太监的话,将来的成就名留青史未必是难事。
苏楚稍微在心中组织一下语言,从容说道:“当今天下形势,看似平缓,实则危机,不容乐观。总结起来便是四个字,内忧、外患。”
语不惊人死不休,精通忽悠的高手都是先将事情夸大,将之恐吓住,打开心灵的缝隙,随后趁虚而入,一点点的剥丝抽茧让你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看着面露惊容的皇帝安慰一笑,苏楚接着道:“然事有轻重缓急,不可一概而论。内忧为急,为心腹之患。外患当缓,当徐徐图之。
只要由内而外,抽丝剥茧,逐步清除变换之处便可破局。”
“外患先不谈,单说内忧,京城之内,各方势力如今形成一个平衡,谁也不敢贸然发起冲突,我们又该如何打开局面?”雨化田微皱着眉头问道,显然在思索刚刚的话。
冒然一听似乎很有道理,但是又似乎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地方,立即问出心中的疑惑……
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厂花。
苏楚解释道:“京城之内,明面上有四方势力,东厂最强、西厂次之、锦衣卫内部分化,派系林立最弱,内阁在夹缝中寻找平衡妥协。在这之上还有一股最为庞大势力虎视京城,甚至还要超越四方势力的总和,那就是十万京都大营,只不过他们并没有明面上插手京城局势,所以下意识的让人忽略而已,实则他们才是京城最为强大的存在。”
突然,御座上的皇帝忍不住说道:“你的意思是,朕要先掌握京都大营?”
没有经历过残酷与绝望,果然是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无论是城府还是心机,与那些白手起家之人,都相差的太远。
苏楚摇了摇头道:“皇上误会了,臣并不是这个意思。恰恰相反,强行控制京都大营只是下策中的下策,实不为智者所取。
臣之所以先提到京都大营,是因为陛下初登大宝,再加上传国玉玺还在太傅手中,皇上对于京都大营掌控力有限,京都大营掌控在太后娘家人手中,它的力量太过于庞大,我们行事绝对不可以太过于激烈,给予京都大营镇压的借口,只要如此,我们便是先天不败。随后只要温水煮青蛙,一步步收权于拳,待到京城内四方平定,没有了他们的牵制,那时皇上只需一道圣旨,便可轻而易举拿下京都大营,彻底高枕无忧!”
看到三人微张的嘴,仔细聆听的神情,苏楚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畅快之感:“天作棋盘星为子,谁人来下?地作琵琶路为弦,那个敢谈?”
这种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