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辣文 > 穿越小说 > 关陇 > 第22章 虞氏姐妹(第一更)
    当张韬跨入房间的那一刻,隐隐有些后悔,因为他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眼前的少女。

    少女抬起头,眼神之中并无惊讶。

    也许是眼前的孩子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年纪,在他身上感受不到威胁;也许是少女一路行来早已经听天由命。

    当张韬走到身前的时候,少女只是轻轻施了一礼,柔声问道:“不知小公子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我——”

    张韬有些瞠目结舌,闻着少女身上传来的淡淡体香,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了,想必是妾身的歌声惊扰了公子休息。小女子身处异乡有感而发,还请小公子见谅。”少女见到张韬直直地盯着自己,一时之间羞红了脸,顿时低下了头。

    张韬见状,才醒悟到自己深夜独自闯入房中乃是极为失礼之事。更何况还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姑娘的脸看。

    他有心缓和这怪异的气氛,便道:“你是小女子,我是小公子,既然都是小,又何必这般客气?方才我在房外无意中听到姑娘与令妹的谈话,却是有个疑问,观令妹年纪不过七八,如何便随姑娘一起进京?向闻吴主好色荒唐,竟至于这般地步了么?”

    少女听到张韬的疑惑,不由抬头看向对方,在这一瞬间,眼神之中竟然闪过希冀、忐忑、疑惑、期盼等数种情绪。

    她看着张韬的脸,轻轻将“阿圆”的身子挪到一边,突然之间拜倒在地。

    在油灯的照射下,张韬似乎读懂了她瞳孔中的信息,又似乎没有读懂。他眯着眼睛,轻轻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让我救你出去吗?”

    “妾身业已在籍,不敢有此奢望。”

    “你是想让我救你妹妹?”

    少女闻言,不由抬起头,她原本只是抱着万一之想,实在没想到眼前的孩子仅仅只是从自己的动作中便读出了讯息,却要比“阿圆”聪明太多,一时之间又多了三分期望。

    “我看你知书达礼,秀外慧中,必是出身大族。为何不将令妹寄寓宗族之中?”

    少女叹了一口气,悠悠道:“小公子明见,妾身出自会稽虞氏,只是如今国破家亡,宗族流散,自保尚且不暇,妾身又如何放心将妹妹托付外人?”

    张韬闻言暗想,难道我就不是外人了么?至今为止不过与你一面之缘而已,却将妹妹托付给我,也不怕我转手卖了。

    只是这话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想到会稽虞氏,他不由想起一人,试探着问道:“虞翻是姑娘何人?”

    “那是家祖。”

    “令尊是?”

    “家父讳忠。”

    “虞忠?”张韬听到这里,沉思了片刻,突然间抬起头,郑重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后世传闻,吴郡四姓为顾陆朱张,会稽四姓为虞魏孔谢。此时的会稽却是以虞家为尊,魏、孔、谢三家作为后起之秀,则是到了东晋以及南朝时期方才逐渐与之并称。

    会稽虞氏在虞翻手中发扬光大,成为江左政治势力中不可忽视的存在。

    然而总体上来说,东吴时期孙氏是重用吴郡而轻视会稽的,且为了相互制衡,往往用会稽的人士治理吴郡,而用吴郡的人士治理会稽。

    例如东吴故太子太傅贺邵便是出身会稽贺氏,当初出任吴郡太守的时候,被吴中强族轻视,有人在其府门上偷偷题了字,曰:会稽鸡,不能啼。

    东吴后期,各大世家愈发坐大,这些家族暗地里招募流民扩大部曲,导致田地荒芜户口锐减。而贺邵得到孙皓的授命,出守吴郡便是为了清查人口而来。

    在这种情况下,吴中诸豪强没人把他当回事,且当时就威胁上了:你这只会稽的鸡,你想过来挡老子财路,老子让你叫都叫不出来!

    然而贺邵返回府中的时候,看到题字,也不生气,当即就索笔在后面添了一行字:不可啼,杀吴儿!

    我根本就不用叫,用手中的刀就能听个声。

    事情牵连甚广,顾陆朱张无一幸免,后来的大司马陆抗当时还只是江陵督,于此时也受到牵连,他再三上书孙皓,方才得以免除责任。

    会稽贺氏此时不过是郡中二流世家,论家声资历,还在虞家之下。

    听到少女说起她的父亲便是虞忠,他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曲折。

    伐吴之战中,虞忠为东吴宜都太守,与陆抗之子夷道监陆晏、中夏督陆景一起死于国事。

    宜都靠近益州,乃是防备大晋水军的最前线。当龙骧将军王濬出益州,顺三峡依次而下,宜都便首当其冲。当初王濬与王浑争功,争的不仅仅是首入秣陵之功,在宜都斩杀虞忠、陆晏、陆景,也是王濬功劳簿上无法忽视的存在。

    这些事迹为洛中小儿所传唱,当初在学堂之中他也是多有耳闻。只不过在传唱中,虞、陆等人是作为丑角的存在。不知天命,顽固抗拒大军,败亡纯属咎由自取。

    张韬能够想象的到,当虞忠败亡后,虞氏姐妹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作为导致国家败亡的“罪魁祸首”,遭受到的刁难与非议也一定不会少。

    没有多少人能够想到,东吴几十年基业会在短短三个月内被摧朽拉枯般地摧毁。

    少女看向张韬,有些伤感道:“妾身进宫不过半年,便闻父亲罹难。而后家中仆人将舍妹带到秣陵,说是大军压境之下,人心惶惶,宗族四散。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投奔贱妾。谁知不久之后,秣陵亦随之城破,妾身也只能随波逐流乃至于今。”

    她的话很轻,轻的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说的时候亦是再三看着妹妹,唯恐这番话不小心被妹妹听了去。

    虞圆趴在案几之上,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子。她们作为战利品,在这凄冷的夜里,能有这床被子保暖,已是难得的奢求。

    只是不知道虞圆梦中见到了什么,油灯之下睫毛微动,口中呢喃着。

    少女见状,急忙将被子在她身上裹了裹,唯恐妹妹受冻。出生于江南水乡的她,从未见过北国的寒冷。虽则如今已是惊蛰,最寒冷的天气已经过去,然而春寒料峭,她仍旧觉得这份冷,冷至刻骨。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