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学校对外文艺表演的那一天,校方包下了巴诺斯特城内最奢华的大剧院。
其实本来也没几天了。
说是对外,其实并不是像普通演出那样面向全城公众,而是以贵族家庭为主。某种意义上讲,这更像针对学生家长的成果展示,以及面向其他贵族的招生广告。
所以观众的人数比预想得要少很多,这多多少少让我放松了那么一点点,不过考虑到来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一想到被这些人的目光盯着,紧张的情绪再次蔓延开来。
安洁莉娅家小聚会时的预演与之完全没法比。
心底咚咚咚地跳着,慌乱得有些注意力涣散,以致周围发生了什么都没太多感觉,等到被提醒准备的时候,自己都惊诧莫名——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
所幸参与的第一个节目是群舞,换好服装后,混在人群里顿觉压力倍减。尽量不去看观众席,余光也只在周围的伙伴们身上打转,心绪跟着旋律走,总算是应付下来了。
退走的时候留意了下负责老师,从她不住点头的反应来看,应该没出什么差错。
之后还有那么一两个节目也大抵如此,甚至还有一出是给苏西迩丽雅的舞蹈作器乐伴奏。
姐姐的表演应该相当成功。
毕竟身材挑高苗条,舞姿优雅曼妙,在几只灯灵的照耀下,宛如一位在草地上翩翩起舞的林间女神。
坐在沦为背景板的伴奏小组里,如同隐身了一样,没有负面情绪的干扰,发挥自然如同往日一般。
如雷的掌声顷刻响起,经久不息,中央的苏西迩丽雅行礼谢幕,缓缓退下。
舞台阴影中的我们还需要收拾乐器,此刻才有功夫和注意力去打量观众席的分布,在其中还能发现一些熟悉的面孔。比如说盖娅一家,比如说安洁莉娅和她的闺蜜们,还有很多在各种宴会中见过的贵妇和她们的女儿。
当然,还有自己的母亲。
尽管看不清她具体的神情,但我能感受她在为姐姐高兴。
女性的感知就是敏锐,仿佛是察觉到我的视线,母亲转过脸,往我这边看了一眼。
对着行了一礼,从幕板的侧门退了出去。
有人分担或者转移焦点的好事到此为止了,因为还有一个近乎压轴的表演——我的歌唱。
不知道是第几次后悔接下这项任务,我再一次打起退堂鼓。
怎么办,怎么办?在幕后看着其他的表演者进进出出,节目越来越近,心头的惶恐让人焦虑不堪,几次深呼吸让自己出现了醉氧反应,脑子都有些昏沉。眼前的玛缇娜还在安慰我,只是完全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亲爱的,你的脸色很不好。”玛缇娜看起来很担心。
好容易才听到一句,僵硬的面部努力拉扯出一个表情以回应老师。既然已经答应别人,那么怎么也该完成。
只是心里真的好紧张。
“放松点。”她给我擦了擦汗。“艾莉亚你前面的发挥不都很棒吗?”
那又不一样。
“艾尔特丽雅,该换服装和化妆了。”有人喊道。
木然地站起来,仿佛毫无知觉地被人牵走了。等到回过神来,已然是整装待发,站在入场的边缘。
一旁的工作人员疑惑地看了发愣的我一眼,提醒说该进去了。
缓缓点了点头,正犹豫着打算踩过那道关卡,身后传来玛缇娜的声音。
“别担心,像平时一样就好了。”
真这么轻松就好了,我苦笑着,但自己接的任务,含泪也要打完啊。
一咬牙,硬着头皮踏进了舞台,果然跟之前有肉盾引走注意不同,此刻的压力简直让人窒息,有那么一会,整个脑子一片空白,就像某只青蛙被群毒蛇盯着一样。
意识里主持人的声音忽远忽近,格外飘渺,所幸排练的效果发挥了了作用,近乎本能的来到了舞台的中央。
压力似乎更大了,视野甚至有些恍惚,喉咙不自觉地咽了一口水。
伴奏乐声响起,还不需要跟着歌唱,只是我好容易从僵硬中摆脱出来,便预先轻念了两句。
很快发现自己完全发不出任何音符,就像嘴巴被掐了音一样。
或许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但此刻内心早已慌的一批。
别看他们,我告诉自己,同时目光不自觉地移动到了母亲那里。
她正注视着我。
如果是以前,这条信息本身就让人僵硬无比,但此刻似乎负负得正,反而让我多了一丝生机。
迟缓的脑子松动了,某个念头从缝隙里冒了出来。
冥想,理智说道,它能帮助你排除杂念。
其实魔法咒语有些类似冥想的效果,都是引导人们进入某种奇特的空灵状态。
这条救命稻草被狠狠地抓在手里,说做就做,即可默念起冥想咒。熟练掌握的一大好处就是切换迅速,很快,熟悉的感觉接管了了各种负面情绪支配下的身体,也切断了大部分的外部感知。
这是一个取巧的法子,我依旧难以面对被围观的压力,但可以做到忽略围观本身。
避过幸好也没有完全进入空灵的状态,歌唱起始的音符牵动了身体的反应,就像平时无数次练习的那样,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西塞罗老师的骨饰的确是个对口的法宝,直到关键的吟唱高音在剧院中飙起回荡,我的心情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
没错,我做到了。
例行程序一样的谢幕行礼,甚至都没有朝观众席再看一眼,发条玩具似的自己已经退回了幕后。
接近空灵的状态在消退,平静如水的情绪重新晃动,外界的动静如同回潮一样汹涌而来,瞬间将人吞噬。
脚下一软,我跌坐在地。
“艾莉亚!”
被抱在一个怀里,此刻甚至都没力气去看清她是谁。
“医生!”
哦,是玛缇娜老师。
“老师,我没事。”虚弱地说道。
依旧被人反反复复地检查一番,确定我的确没事之后,玛缇娜紧紧地把人抱在怀里,她颤抖的肌体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激动。
“你听到了吗,艾莉亚?”她呢喃着,“他们在你为欢呼。”
哦,连这欢呼声都像洪水一样,让人透不过气来。
“我想睡觉,老师。”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