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辣文 > > > 正文 25 截杀
    草原。

    赵家公子给少女搀扶着,躬着腰,轻咳着,目送着马上王护卫带着众护卫远去,心下喃喃:“我真不是你儿子的…”待人马消失在视野里,扯掉头上毛巾,直了腰,默默向毡帐走去。

    耶律羽雁呆了一下,追上去,搀住他,把毛巾重新缠到他头上,埋怨道:

    “你这病着呢!”

    ……

    梦语间。

    过了一个多月,草原上雪停了再下,风过了再起,已是寒冬天。

    京城里仍没消息传来,兴庆府那边西北军已换了主将,朝廷也派了新的监军过去,更是取缔了榷场,封了边境,不许这边契丹人一人一马越界去过冬,为防不测,这边契丹主营向西移了上百里。

    不知是对这边气候不适,或是心情阴郁,这些日子赵家公子真的病了,整日卧在床上,时感全身滚烫、焦热难耐如浸在油锅里,时而又跌入冰窖,每滴血似已结了冰。这夜过半,烛火下看他卧在被里抖动着,扭曲着脸,却始终咬着牙一声不吭,耶律羽雁给他擦着汗,在耳边喃喃道:

    “我知你难受,快别忍了,喊出声会舒服些的,啊…快喊喊…”

    手忽的给少年抓去,少女一愣,见他忽的古怪一笑,昏了过去。

    这一刻。

    开封。

    外城东城楼罩在夜幕下。

    守卫视线死角,一身形瘦长之人衣着夜行衣,顺着绳索悄然滑下城墙,四下探视一番,待双眼适应了前方漆黑,长剑缓缓出鞘,贴住后背,弯腰缓缓踏过护城河的冰面。

    在夜幕里又行了二三十几步,忽的顿下不动,眯了眼,用余光扫扫左右两侧,直直盯住前方暗处。

    过了有一柱香工夫,仍是不动。

    终于,那处乱石后,暗如木桩的东西动起来,接着一个个木桩站了起来,一个打了火,点着手里火把。

    火光下,分明是五个黑衣汉子。

    五人似笑非笑的看着瘦长人,站在最前汉子随手扔过去一个圆形大物,在地上滚了几滚,停在他脚边,黑衣汉子轻笑一声:“孔兄,那个头颅可认得?”再笑:“昨日收割的。”啧啧两声:“孔兄,你可比李兄机敏多了,真她娘有耐性,估计我们兄弟不出来,能跟我们靠到天亮。”摇摇头,指指那头颅又说:“李兄可是太急着投胎了,闭眼那刻都不知死在我们兄弟谁手里,唉,可惜了…”

    哈哈一笑,又道:“好好西衙的人你不当,偏要做狗!孔兄,可真能躲,我们可是找的你好苦!…不过,这欲西却东的伎俩却是蠢的很,你想到的,我们崔副总管想不到?知道我们身后还埋伏着多少人马的么?”

    瘦长汉子仍躬身站着,不动,也不吭声,只是用余光扫着两侧。

    前方火光映衬下,更显漆黑,只有风声。

    又侧身扫了眼城墙方向,那里哨兵仍呆呆站着,按点走过的巡逻兵也不看这边,若无其事的结队缓缓走着。

    “孔兄,以为化了妆不吭声我就认不出你了么?咱们怎么也是同事一场,你当初骂我朱标猪狗不如的样子化成灰我也是认得的,怎么这会儿倒没胆了?过来啊,过来骂我啊!来跟我拼命啊!”黑衣汉子缓声又说:“孔兄,这是去西北给那小崽子传话去的吧?何苦呢,传到了又能怎样呢,皇上要的人,能跑到哪里去呢,躲到天上不成?”

    朱标洋洋得意一刻不停说着,火光下,两额却分明有汗缓缓淌下,再次暗暗冲瘦长汉子两侧打了一遍手语,却仍是无声也无息。

    汗滴下,止了话,眯了眼,四下缓缓扫视起来。

    瘦长汉子仍是不作声,眼睛眯的更细,眼神里似有疑惑,却是即现即逝。

    又是半晌,两边都无声,朱标身后一个附耳轻说:“朱都头,这要站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陈都头他们应该在等咱们先动手呢,再说咱们五人打他一个也够…”朱标扭头张了张嘴,差点咬上那人的嘴唇,牙缝里挤出一句:

    “闭嘴!”

    话起话落,如利刀切豆腐,干脆至极。

    盯着瘦长汉子两侧只是不动,眉皱的愈来愈紧。

    又过半晌,一边暗处终于传来脚步声,一人缓缓走来,进了火光触及处。

    破袄,破褂,破鞋,破毡帽。

    面色沧桑,眼也无神,如果不是手里长刀,会让人以为是个拾柴捡荒的老农。

    这人冲瘦长汉子笑笑,轻说:“孔兄,这阵子受累了。”

    瘦长汉子身子松了下来,淡淡回说:

    “萧兄,你也受累了。”

    待看清来人模样,朱标一呆,喃喃:“萧逸凡?!”见对方眯眼看来,不由轻退一步,挺了刀尖:“来…来啊,我就不信你暗里还有人!看是谁死!”

    萧管家指指来向,冲瘦长汉子道:“孔兄,这边请。”

    待两人消失在夜里,朱标擦了擦汗,冲身后手下哈哈一笑:“你们看,那只野狼也有走眼的时候,给我咋呼走了!”见四人皆窘着脸,显是不以为意,心下不爽,也顾不得生气,招呼他们向一侧搜去。

    火把下。

    一人卧在土堆后,四肢僵硬,显是死了有些时候。

    虽知如此,朱标仍觉眼前一片昏花,抢过火把向另一侧跑去,果不然,又找到另一具尸体,大骇之下,只觉后颈冷飕飕一片,身后似立着一匹野狼,正张牙欲扑,猛然回身,却是空空如也。

    “朱都头,他是怎么绕过咱们接连杀了吴都头和孙都头他们的?咱们还一丝也没察觉到?”一边手下喃喃。

    “回家问你老母!”

    朱标呆了呆,大喝一声,一张嘴便不知歇,转而冲空里大骂:

    “崔正杰你这个王八操的,还她娘赛诸葛呢,赛个鸡/巴毛!我说多安排些人手这边,你这狗/娘养的偏是不听!…还有那狗/操的禁军,你们她娘的要过大年只管前半夜,老子就不过的么?!让你们留几张弩,她娘口口声声什么狗屁规矩,我操/你娘规矩!”喘了几口粗气,又眯眼瞅向城墙方向,慢慢大瞪,放声吼道:“喂!你们是吃白饭的么!在上面看戏么!放跑了通缉要犯,看我不参你们一本!”

    “朱都头,快别骂了,搞不好他们会参咱们的…”那手下忙轻劝道:“咱们责任总是要大些的…”

    朱标愣了会儿神,扭头大骂:

    “闭上狗嘴!…还她娘五人够了,够你奶娘!姓孔的死活不上套,不往两边跑,没见我跟吴都头他们打招呼,并肩子上的么…他们不出来,你她娘就没觉着不对头?!你个傻子,姓萧的等到那会儿才出来,不就在准备着给咱们来暗的?!你知道暗里他们还有多少人没出来?!搞不好二三十道强弩正瞄着咱们呢!真不知你这二货怎么活到现在的!…”

    ……

    一人。

    一侧草丛后。

    黑衣黑袄黑头罩,黑幕下黑黑两眼眸,黑黑一大团,远远犹如一簇鸡/巴毛。

    正凝视火光处,喊骂声一刻也不知歇的传来,又过了片刻,这簇毛缓缓合了剑,收了弩,悄然远去。

    两人。

    另一侧夜幕下。

    悄然行了十余里,来到一小村,进了一小院。

    草屋里,隐约一丝光线下,窗侧一破木桌三破木凳,萧管家也不点灯,作了个请势,待瘦长汉子坐下,摸黑从一边灶上取了饭食,放到桌上,轻道:

    “孔兄,饿了吧…填饱肚子再聊。”

    两人不急不慢吃完,萧管家放下筷子:“孔兄,西北你没必要去了,不必妄自送了命。”

    “既然答应了将军,孔某就要做到,送了命又如何?”孔智明淡声道。

    “我意思是,你即使活着把信送到也晚了…我那小儿子已走了好几天了。”

    “小泽?”

    “…跟西衙的人一起。”萧管家涩涩一笑,喃喃又道:“没想我萧某人竟养了个脓包儿子…可另一个又太过刚烈了。”

    “萧兄,节哀顺变。”

    萧管家摇摇头:“孔兄,下一步打算去哪儿?”孔智明呆着不语,萧管家轻道:“随我去北方如何?”孔智明一呆,霍的起了身,把手边长剑甩到桌上:“萧兄,我这命是你救的,现在拿去便是!”

    “这就是你们中原人所谓的民族大义么?”萧管家盯着长剑淡淡说:“宁愿让你们狗皇上当畜生宰了,也不愿在异地苟活的么?”

    孔智明摇头不语。

    “我也没打算要孔兄为我们契丹人做什么有损你们汉家的事情,只想给孔兄一方呼吸之所…再说那边本就有很多汉人的,难道就容不下一个孔兄?”

    孔智明呆了片刻,抱抱拳,缓缓坐下:“萧兄,见谅,是兄弟误会了…还是谢萧兄好意了。”

    萧管家摇摇头,不语。

    “萧兄不打算管沐风了?…以沐风的心智,西衙的人不一定会得手的。”

    “孔兄,你有所不知…”萧管家沉默片刻,缓声说:“如不是将军,当年荒野奄奄一息里,我这条贱命早让野狗吃了…多年来,将军对在下信任有加,不以我卑贱,视如长兄…按说将军这一走,本应为他照顾好夫人、小姐才是。”摇了摇头,喃喃道:“可实在是力所不及…另外,在你们中原隐名漂了这么多年,本以为已扎下根了…几日间,这又成了孤家寡人…老了,也累了,想留条老命回北地故土看一看。”

    “可沐风就在草原的,萧兄何不一便帮…”

    “…”萧管家摇头不语。

    “萧兄,朝廷说将军窝藏庄宗逆子,这事没诬陷将军?”

    “沐风是不是庄宗的儿子我不是太清楚,可不是将军亲子倒是千真万确…即使是,我也不欠他庄宗一分人情…我自己儿子尚保不住,别人的实在无力,也没心情去理。”

    “萧兄,那小姐呢…没法救的么?”

    “孔兄,千万别有这想法!”萧管家冷了脸:“你我都知,小姐只是他们设的饵,钱兄和岳兄就为救小姐,在我眼皮子底下死在禁卫军的刀枪箭弩之下…咱们的命虽不值钱,可也不能随便糟蹋的。”

    “那夫人呢?”

    “在淮南,性命应该无碍…”萧管家摇摇头:

    “别的也不是太清楚…”

    ……

    天微明。

    窗前两人,已无语。

    隔壁院子忽的彻起鞭炮声,两人身子同时一抖,记起已到了新的一年,想到合家团圆之际,两个孤苦的老男人却在这处破草屋里相谈未来,不由相视,涩然一笑。

    鞭炮声里,萧管家又劝:

    “孔兄,随我去北边过一阵子如何?”

    “还是谢萧兄了,我要去趟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