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干什么?衙门里的大人还没发话,你们张家人就要上门打人了是吗?”
小芳见要动手,连忙喊起来。
赵胜冲出去,“你这个死丫头,吃里扒外的东西,张府把你养大,你转头就卖主求荣!”
他习惯性动作伸出手就要打,不料小芳把脸一抬。
“你打,你打,我现在可不是张府的奴才,我现在是……是良民!人身安全受到保护的!你敢打我就敢去报案,让衙门里的老爷把你抓起来打板子!”
小芳想着自家小姐说的话,虽然似懂非懂,但总归是运用上了。
刚开始还有些害怕,但见到赵胜高高举起的手迟迟不敢落下,就知道真的有用!
“我家小姐心善,从来不会看不起我们这些个下人,哪里像你,张府主子想打你就打你,就这还生怕主子不乐意,主子还没说话你赶紧冲出来汪汪叫两声,你以为这样主子就喜欢你?就能给你两块骨头啃啃?”
赵胜本来是不敢的,可小芳的话实在是太扎心了。
尤其是在他上海之行遭受了张府主子们一系列不公正对待之后,那种委屈和愤怒,瞬间被挑了起来。
他咬牙就往下打!
他就不信了,有少爷在,还能搞不定少奶奶的一个丫鬟?
什么待人好, 主子就是主子, 就算待下人好也说明不了什么,老爷太太原来待他赵胜不好吗,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不是说骂就骂。
小芳眼看自己来不及躲了,只觉得衣裳被人提起往后一拽, 躲过了那一巴掌。
紧接着就是赵胜的惨叫!
阿诚把赵胜按在地上打, 小芳激动的拍巴掌。
“阿诚哥,打得好!狠狠地打他, 让他整天狗仗人势的欺负人!”
赵胜的脸刚刚好上那么一点, 这不,雪上加霜了。
他哎呦哎呦的叫唤, 无助的喊“少爷, 少爷救我!少爷!”
张为民也不好站着,连忙走上前去,“野蛮人,只知道动手, 还不快快住手!”
“少爷啊……”赵胜的心凉了一半, 你伸伸手来拉拉架也行啊, 站那里光指责别人野蛮有什么用, 他这里可是实打实的在挨着呢!
“还不快住手!”
“野蛮至极!”
张为民翻来覆去就只会说这么几句, 在阿诚的拳头面前, 显得非常苍白无力。
最终他撸了撸袖子要伸手的时候, 只见阿诚抬眼盯着他。
阿诚脸上的肤色有些黝黑, 更加显得白眼仁白, 他眼睛上翻着,死死盯着张为民。
仿佛在说, 你敢过来我就敢打你。
张为民的确不敢了,他猛地跺了跺脚, “唐宁呢,小芳, 你家少奶奶人呢!”
“我家没有少奶奶,我家只有小姐。”
小芳刚才直面赵胜时取得了勇气, 这会儿面对不会打人的前少爷, 更加不怵。
“你……”张为民没办法,“那你家小姐呢,快叫她出来,没看见底下人都翻天了吗, 还躲着不出来是做什么?”
这个唐宁,真是不像话。
张为民每每心里对唐宁有那么点怜悯和不忍, 下一刻就会因为唐宁自己而消散掉这种情绪。
“这是在闹什么呢?”
唐宁带着吴妈从外边回来,看见院子里乱糟糟的,开口问道。
小芳像是见到了救星似的,连忙跑到唐宁身边,气呼呼的告状。
“小姐,就是张家这两个人,冲进来不说还要打人,幸亏有阿诚哥拦着,要不然啊,不知道要干些什么。”
在小芳心里,小姐就是最厉害的,什么事情小姐都能解决。
“是这样啊。”
唐宁走过去,先是看了看站起身的阿诚。
“可有哪里受伤?”
阿诚摇摇头,见小姐看他的手,“我没事,手上这点刮碰也没什么, 不疼。”
手指骨节上蹭破了皮,是打赵胜的时候,不小心用力过猛剐蹭到的。
“吴妈,给阿诚上药。”
吴妈连忙放好东西,拉着阿诚去房内。
小芳看着躺倒在地上哎呦着不起来的赵胜,从他身边走过,非常“不小心”的用力踩着他的手走过去。
唐宁站到张为民面前,“张大少爷来了,这是干什么,带着人来找麻烦,还打伤我的人?”
张为民和赵胜同时一惊。
什么叫打伤了她的人?
“少奶奶,小的这浑身的伤您难道看不见吗——”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唐宁眼神儿都不给赵胜一个,继续问张为民,“大张旗鼓的来了,怎么,杵在我院子里当哑巴?没事儿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留下医药费,请吧。”
张为民看着这样的唐宁,只觉得和那些浅薄记忆中的人渐行渐远,直到完全相悖。
仿佛她是个全新的人了。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又觉得荒谬。
想到了他和他爹商议的那些事,这件事必须好好解决,否则会动摇张家的根本。
他完全没了傲慢和不屑,反而温和的笑着同她说话。
“你也不用生气,我今天来就是带着赵胜来赔罪的。我才从上海回来,之前的事情一概不知,更加想不到他居然胆大包天的想要对你不利,我一听到这个事情,立刻就带着他过来了。刚才你的人也狠狠打了他一顿,怎么样,没解气的话你继续打,打到解气为止。”
躺在地上努力爬起来的赵胜傻了,腿一软,扑通一声又倒下了。
厨房门口的小芳捂着嘴偷笑,烧火棍在手里耍的有模有样,嘲弄的看着赵胜。
“这样啊。”
唐宁微微点头,冲着小芳道,“听到没,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小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那我可打了啊。”
“打。”
唐宁话音刚落,就见小芳蹭的一下窜到赵胜旁边,烧火棍一点没客气的往赵胜身上招呼。
“我打死你这个狗东西!让你欺负人,让你欺负小丫头,让你狗仗人势!”
小芳边打嘴里边骂着。
这也不难理解,所有丫头仆人都要经管家的手,对待这些毫无反抗能力的底层下人,张府大管家赵胜那就是爷一般的存在,是张府的二主子。
底下有好东西要孝敬他,得了赏钱也得分他一大半,就连那些长得好看些的丫头,哪个没有被他占过便宜。
芳儿也就是还没长开,再加上人也机灵,才躲了过去,可她听说过也亲眼见过,她再清楚不过这个赵胜是个什么脏东西了。
这会儿,这样的二主子却一会儿捂着头脸,一会儿捂着屁股,狼狈不堪的求饶。
“芳姑奶奶,别打了……哎呦,别打了,打死了我你也要赔命啊,为我一条贱命不值得,我的姑奶奶,祖宗!求你了……”
“不碍事,打死了他算他家少爷的,他家少了带他来就是让我们出气用的。”
唐宁在一旁幽幽的解释,生怕小芳胆怯不敢打了。
长久的压迫下,会导致心理阴影,今天小芳要是能打痛快了,对她的身心健康是非常有好处的。
等到小芳打的没力气了,喘着气把烧火棍丢到一旁。
“小姐,我打完了。”
地上的赵胜已经疼的声都变了,尤其是胳膊,他一动,右胳膊剧痛无比,也使不上劲。
“我的胳膊……我胳膊断了!少爷啊,救救老奴的命吧!”
他连滚带爬来到大门口,生怕今天真的死在这儿。
可他家少爷像是没听见他的哀嚎似的,脸上还是挂着从容的神色。
“这下,气消了吧?”
张为民心中暗道,果然他爹说得对,先把态度摆出来,给台阶,只要她愿意惩治赵胜,那就说明有下一步可以谈。
虽然说赵胜挨打有些冤枉,但……谁让他是个下人呢。
就该为主子做事,大不了事后多多赏他就是了。
“宁宁,要是气消了,那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唐宁笑了,“那不好意思,我气没消。还有,别叫我宁宁,我会恶心。”
“你……”
张为民被堵的难受,脸色有些涨红,但他很快调整过来。
既然态度都低了,那就随她去,再放低一些又何妨,总归要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那好,你说个法子,等到你气消了,咱们再心平气和的聊聊。”
“我的法子你知道的呀。”
唐宁奇怪的看着他,皱眉头,“离婚、返还嫁妆,然后两不相欠。这样我就开心了。”
张为民心里更堵了。
这不就是状子上的诉求内容?他来找她就是想要她撤销状子,又或者再不济也要修改内容,现在直接告诉他只能这么搞?
那他还谈什么?
“你的意思是没得谈了?”那张温和的面孔终于耐不住冷下来。
“我最不喜欢说废话,”唐宁摊手,“我只要我应得的,在你家遭受的精神伤害和冷暴力对待,我并没有提出赔偿损失,这难道还不够宽宏大量吗?你来这一趟,不会是觉得拿这个狗奴才让我出出气,就想哄我撤掉状子吧?都过了这么久,我在你眼里,还像个傻子吗?”
“我知道是我伤了你,让你变成现在这样。”
张为民叹气,耐着性子解释,“我有错,我今天的的确确是想要你撤销状子,但这不代表我是要哄骗你。唐宁,你再怎么不想承认也好,我们两个都是正经夫妻,现在也是。”
“正经夫妻?那你带江小姐回来,说要和江小姐去上海结婚,你跟江小姐难道是不正经婚姻?早说嘛。”
“你别扯上其他人,这是你跟我之间的事。解决问题有很多方法,骗骗你选了最让大家难堪的,你这样搞下去,我们的损失倒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你今后的日子不好过。”
张为民越发坚信唐宁是因为吃醋才做出这么失常的举动,“我知道你对蕴仪有意见,你放心,以后绝对不会让你没了体面。”
“你继续编,现在外边只认法律上规定的结婚证书了吧?你也就在津南敢说这句话,打量我是个无知妇人,以为我像你娘,只靠着体面就可以美滋滋的过完一辈子,还要感激男人愿意施舍这份体面。张为民,你搞错了,你也看错了我。”
唐宁毫不留情的戳破了他的美好幻想。
“我见过许多种小人,可唯独你这种,即想要占便宜又想要占大义的最令人作呕。你赶着来劝我,说好听话许诺,该不会是发现你们高高在上的张家并不算个什么东西了吧?实际上就是个空架子,还有点祖产,全部加起来也就是大概能还上我的嫁妆钱吧。你出国留学三年,花着我的钱读书学习找女朋友,最后用学来的知识鄙视我,带着女朋友来欺辱背叛我,你真是全世界最最无耻的那一种小人。”
唐宁在他面前缓缓走着,“你的家人也一样,明明占了许多便宜,却还事事处处要求我感恩戴德,让我卑躬屈膝,劝我低头。”
她压低声音,一字一句的反问道。
“你们有没有一个人想过,到底,凭什么?”
这句话,伴随着唐宁森冷的眼神,有着无尽的刺骨寒意。
听在张为民的耳中,就像是惊雷一般,那张长得还算不错的脸,隐隐透着青白。
在他爹的说辞中,那是他娘不懂事,稀里糊涂的就动用了唐宁的嫁妆钱,可这么庞大的嫁妆,这么多钱,家中一下子多出来这么多花用,当家人怎么可能不清楚呢。
不过就是冠冕堂皇的寻了个理由,实则早已把唐宁的,当成了张家的。
一般这样有大笔身家还肯给夫家用的媳妇,是要被供起来的,疼爱不消说,平时也得小心对待,而不是张家,用了人家的钱,还要人家俯首帖耳当受气的小媳妇。
“你早就知道了。”
过了良久,张为民才缓缓的说,“一直以来,你全都知道的。那为什么直到现在才……”
不知为什么,他有些问不出口。
“那么大笔的嫁妆,进门一个月,你走以后,你娘就说我还年轻没有管过家,反正这个家以后都是我们的,就把我的嫁妆放进公中一起管着。我又不是个傻子,又或者你们全家把我当成了傻子,从库房里大张旗鼓的搬东西也从来没想过要避开我,我不聋不瞎的,能不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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