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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大伙儿别想太多了,这么沉重的话题今天就到此为止,我要和杜贤弟去楼下一醉方休了,你们愿意来的随时欢迎。杜贤弟,走。”陈士颍打破了良久的沉默道,说完拉着杜柯起身就走。
众人都已回过神来,看着杜柯和陈士颍走下楼去,卢云和郑煌也不甘示弱地跟了上去,只有崔明轩默默地看着友人远走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惬意地闭目养神起来。
“怎么?崔兄不来?”杜柯见少了一人,疑惑地问。
“他呀!假清高,滴酒不沾的。”卢云一脸的鄙夷。
“可惜,可惜。曹孟德说得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酒才是世间最珍贵之物。”杜柯感慨道。
“来,休要提那扫兴的人,‘将进酒,杯莫停’,我们先干了这杯。”陈士颍酒性一上来,仰头一饮而尽。
三人见他如此性急,只得无奈地摇头。只听卢云说道:“这喝酒若是没有祝酒歌,兴致便要去了大半。两位仁兄,我们谁先来一段?”
“其他的诗我没兴趣,这祝酒歌我还是会的”,只听陈士颍开口朗声唱到:“老去唯耽酒,春来不著家。去年来校晚,不见洛阳花。”却是一首白乐天的《恨去年》,只听他语调婉转百折,把诗中的怅然表达得淋漓尽致,杜柯三人听得入神,忙击节叫好。
郑煌一杯清酒下肚,不甘示弱道:“金鸭香销锦锈帏,笙歌丛里醉扶归。少年一段风流事,只许佳人独自知。”这讲得是少年男女闺阁情深,杜柯听到耳中,念及故人,一时竟是痴了。
“我觉得这祝酒歌还是太白的诗最好”,卢云陡然声调一升,开口便是:“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卢云唱得沉郁顿挫激昂雄浑,旁边的众人也听得热切,忍不住齐声叫好,一下子整个酒楼沸腾起来。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卢云慷慨激昂地唱完,似是意犹未尽,仰头就是一杯。
见只剩自己没有唱,杜柯兴致满满地到:“汉将承恩西破戎,捷书先奏未央宫。天子预开麟阁待,只今谁数贰师功。”却是岑参的边塞诗名作,很是对作为将军的陈士颍的胃口,只见他听得连连叫好,已有了八分醉意。
四人酒至酣处,早已没了章法,觥筹交错一片狼藉。渐渐平复了下心情后,卢云缓缓道:“都说贞观朝有多好,我却独爱开元。玄宗皇帝虽然功绩不如太宗,最后还不得善终,但那个三十年的开元盛世却是我辈向往的时代。诗有太白书有张旭,文有杨炎武有裴旻,各行各业人才辈出,实为后世所仰望,便是贞观朝也不能及的。我最敬仰的还是‘饮中八仙’:李白、贺知章、李适之、李进、崔宗之、苏晋、焦遂、张旭,实是我们的前辈,值得学习,哈哈哈。”说到饮中八仙,卢云就心情很自然的舒畅。
“我们现下只有四人,得再找上四个凑齐八仙之数才是正理。”郑煌也说笑道。
“哎!其实从玄宗皇帝身上,我们就能体悟到人生百味。年少是,他虽是帝皇贵胄,却因武后临朝,李氏子孙惴惴不安,恐灾祸降临自身,所以他的童年并不快乐,很压抑。知道祖母死去,他才开始崭露头角,一路顺风顺水,更得了姚崇宋璟张说张九龄这样的名相辅弼,开创了人才辈出百家争鸣的开元盛世。直到‘杨家有女初长成’,便有了‘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若是没有个狼子野心的安禄山,一切都会很美好。可惜‘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直至‘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最后就只能‘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现在想来,我就会感慨这一曲荡气回肠的盛世悲歌,为玄宗,为杨妃,更为流离失所的万千百姓。”卢云兴致很高地肆意评说着李唐家事,毫无半点忌讳。
“我在军中时
,常常听人提及公孙大娘的剑舞,杜工部说她‘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我想,这才是绝世的剑倾城的舞,一曲《裴将军满堂势》,尽得天工,美轮美奂。只可惜我生不逢时,无缘亲眼一睹佳人绝代风姿,实是平生憾事。”粗豪的陈士颍,此时的口气里却透着出人意料的伤颓,眼中满是神往和遗憾。
“是啊!据说,公孙大娘舞剑器时是穿着戎装的。彪悍的剑器舞,雄浑的大唐风,竟由一个美貌女子舞出精神,此情此景能不令人低回感慨?这般惊才绝艳的女子,真真要羞煞天下须眉男儿。”杜柯似是也想到了一些东西,感慨地接道,卢郑两人亦是连连点头,同样的一脸神往。
“说到玄宗皇帝,我就想到一首词,叫《破阵子》,且听我唱来”,只听郑煌用手拉了拉衣襟,兴致勃勃唱道:“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听得众人连连称赞。这上阙才诵完,杜柯就听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接了郑煌的话音唱道:“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离别歌。垂泪对宫娥。”,原是崔明轩走下楼来,听得好友吟诗,便忍不住接了一段,语调却是截然不同的,郑煌是用极附磁性的男中音低吟浅唱,婉转缠绵,崔明轩慷慨悲歌荡气回肠,两者都有着不同的味道,真真妙不可言。
“好一句‘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离别歌’,当浮一大白。”卢云爽气地说完,举杯仰头一饮而尽,看得崔明轩连连摇头。
“适才你们在谈论些什么?看你们兴致勃勃的。”崔明轩坐下卢云旁边道。
“哈!李唐家事而已,开元盛世,天宝悲歌。”卢云漫不经心地答道。
听到这话,崔明轩忍不住眉头微蹙,叹道:“祸从口出,你们在这里大放厥词,公然议论皇家事,也不怕被神策营那帮捕风捉影的人听了去。”
“哼!那些李唐的家奴,向来最是可气。不说这个,来,喝酒。”陈士颍好像对这神策营很是生气,恨恨地说。卢云却是若无其事地说:“天下人论天下事,他李家能堵得住全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么?”
“话虽如此,谨慎些总是好的。”崔明轩的语气里还隐隐透着担忧。
“哎!知道了,你真唠叨。”卢云言语里透着不耐,口气却是平和的。
“若是真要了解这一场末世浩劫,该去读读杜工部的《三吏》、《三别》,那才是诗家的绝唱。杜兄,杜工部是你远房长辈吧?”崔明轩似有所感地问道。
“是啊!他和我都是魏晋名将杜预的后人,只可惜他过世时我尚未出生,无缘与族中耆老一见。祖父年青时,曾得他鼓励,才毅然投笔从戎的,他是祖父一生影响最大的人,也是这指环曾经的主人,他再临终前特意把指环传给了祖父。”杜柯充满深情地擦拭着手中的指环说道。
“杜工部与李太白交情甚深,两人诗风一沉郁顿挫,一清新飘逸,却惺惺相惜,彼此引为知己,实乃大唐林立繁多的诗人最挺拔的两棵不老青松。当今文坛领袖国子监大祭酒韩退之先生就对两人推崇备至,肯定了李杜二人在诗坛上亘古不朽的超然地位。”崔明轩怀想先贤,语气里满是尊崇。
“韩退之的话,总是没有错的,我一向鄙夷瘦弱文人,却对杜工部肃然起敬。他心中有着‘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儒家救世之心,身逢乱世却不独善其身,以手中之笔写下了黎民百姓的疾苦;他高呼‘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为全天下的读书人树立了正大光明的不朽丰碑,实乃我辈之楷模。”郑煌也一脸郑重地说,眼中满是仰慕之情。见众人对家族先辈如此推崇,杜柯心中甚是安慰,对那位素未谋面的“诗圣”更加尊重。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卢云一边拿筷子打着拍子一边吟道。
不知不觉之际,已是夕阳西下,众人挥手告别,各自回家,约定过两人再叙。杜柯回到家中后,回想今日所见所闻,倦极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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