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的手一触到那个东西,不知为何,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的心“咯噔”一下,往下猛地一坠。她赶紧走到灯下,一层一层地打开裹着的黄绢。果然那个东西!就像遭到雷击似的,她忽然觉得墙壁和屋顶都开始飞快地旋转起来,身子摇了几摇,眼看就站不住了,嘴里失声惊叫了起来。她这一叫,把那老婆子脸都吓灰了。赶紧过来扶住她。 又是一枚金蝉。 秀米踉踉跄跄地走到门边,门边的两名侍女伸手扶住了她。她抻起脖子往外一望,祠堂外的天空依然y晦灰暗,像是又要下雨。天井里只有一株杏树,一眼水井。那韩六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枚金蝉栩栩如生,与张季元当初留给她的一模一样:薄薄蝉翼张开着,宛然振翅欲飞。除了鼓出的眼球由琥珀制成,其余的部分概由纯金铸造。秀米从张季元的r记中得知,金蝉在打造之初,数量极其有限,总共有十八枚,一说十六枚,连张季元本人亦不知究竟。它是“蜩蛄会”头领间相互联络的信物。一般会众根本无缘识见。据说,一遇危险紧急,它就会发出夏蝉一般的鸣叫,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不过,韩六本是一个山中尼姑,如何得来如此重要的物件?难道说她……&nbsp&nbsp'返回目录'&nbsp&nbsp
《人面桃花》第二章 花家舍10(2)
秀米轻轻地抚摸着光芒四s的蝉翼。现在,她已经没有当初凝视它的那种柔情蜜意,相反,她觉得这枚金蝉是一个不好的兆头,仿佛是天地间风露精华所钟,宛然活物,说不定哪天真的会忽然发出叫声,或者鼓翼振翅而去。秀米呆呆地看着它,玄想游思,纷至沓来,头痛欲裂,不知今夕何夕。只看得倦意深浓,睡思昏沉,这才趴在桌上恹恹睡去。 等到她一觉醒来,秀米发现自己和衣躺在床上,外面的天全黑了。帐顶上有缕缕丝线,吊着几枚枣子和染成红s的花生。她从床上起来,仍然感到头痛难忍。婆子坐在床边看着她,那张g核桃般的脸似笑非笑。秀米下了床,走到桌边,胡乱拢了拢头发,喝了一盅凉茶,心怦怦直跳。 “什么时辰了?”秀米问道。 “夜深了。”婆子说。她从头上拔下簪子,挑了挑油灯的火苗。 “外面什么声音?”秀米又问。 “他们在唱戏。” 秀米听了听,唱戏的声音是从祠堂后面什么地方传过来的,在风中忽远忽近。是她所熟悉的《韩公拥雪过蓝关》。祠堂里仿佛是坐满了人。杯盏叮当,人语喧腾,猜拳行令,脚步杂沓,间或还传来几声狺狺的狗吠。秀米看了看窗外,竹影扶疏,风声飒飒,弥散着一股幽蓝的夜雾。桌上又添了四盏高台蜡烛,已经烧到了一半。一个托盘里放着几只碗碟,一碗酒酿圆子,两样小菜,一个果盘。 “总揽把刚才来看过姑娘,见你正在睡觉,便未惊动。”婆子说。 秀米没有吱声。她所说的那个总揽把,想必就是庆生了。 等到酒闲人散,差不多已过了三更天了。 庆生的出现多少有点让人意外。他没带随从,没带刀剑,一脚蹬开门,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把婆子和那两个呵欠连天的丫头都唬了一跳。秀米还以为他喝醉了,只见他摇摇摆摆地来到秀米的跟前,像戏文中的丑角,抬起一只脚踏在她坐着的椅子上,一脸呆笑,看着她,也不说话。 秀米把脑袋别过去,庆生就将它硬扳过来,让她对着自己的脸。 “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因为这双眼睛一会儿就要闭上了。”庆生说,他的声音里似乎藏着难以忍受的巨大痛苦。 秀米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惊愕地看着他。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下来,嘴里发出的喘息声也越来越大。这张脸使她忽然想起了张季元,想起在长洲米店的那个夜晚,当时,她的表哥也是这般模样,似乎要说什么话,而眉宇间难言的痛楚使他欲言又止。 她闻到了空气中的一股浓浓血腥味,熏得她忍不住要呕吐。她不知道这血腥味是从哪里来的。她看了看屋内,婆子和丫头早已都不见了踪影,祠堂里外一时间静谧无声。月光照亮了门外的天井和那棵杏树,整个祠堂就像一座y森空寂的坟场。 “你来猜一个谜语,怎么样?”庆生忽然笑道,“猜一个字,谜面是:c着两把刀的尸首……” 庆生说,今天早上起来,他在村中遇到一个游方的道人。这个道人摇着龟壳扇,举着八卦黄幡,拦住他,让他猜一个谜语。c着两把刀的尸首。庆生自己猜了半天,又让手下的人帮他猜。都说猜不着。道士笑了起来:猜不着就好,猜不着就好。若是猜着了,反倒不好了。这个道士与旁人不一样,是一个六指人。他的左手上长着第六个指头。秀米一听到六指人,心里凛然一惊。不过,她暂时还来不及害怕。 “原以为,我杀了庆寿一家十三口,花家舍的劫难就结束了。”庆生道,“也巧,他带着家丁来杀我,而我也正带着人去杀他。两个人想到一块去了。总揽把被杀之后,我为找出凶手伤透了脑筋。二爷、五爷先后毙命,老三再一跑,除了庆寿再没别人了,所以我料定是他,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带着人刚出了家门,就见他带着人要来杀我,我家的房子也被他点着了火。 “两队人马杀在一处,天昏地暗。从巷子里一直杀到湖边,最后,苍天有眼,我把他,还有他那个不要脸姨妈全都捉住了。哈哈,我憋了四个月,整天担惊受怕,总算可以松快松快了。就把他夫人弄来取乐,很快就玩腻了,把她n子割下来炒了吃,尸首抛入湖中。至于老四庆寿,我没有为难他,用湿泥将他闷死了事。 “我原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我把他们的厨子和花匠都杀了,把那只挂在堂下的鹦鹉也杀了,最后一把火将他那房子烧了个gg净净,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没想到,真正的高人,竟然,竟然还没有露面!” 庆生的眼睛越睁越大,似乎要将眼眶挣裂;汗珠子不住地从宽阔的额头上冒出来。她听见庆生还在拼命地吸气,仿佛一口气要把她整个人都吸进鼻孔里去。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门外隐隐有人影闪动。庆生显然也看见了屋外的人影,就冷笑了两声,对秀米道: “别看外面空荡荡,其实,祠堂四周到处都是人。可他们不敢进来,他们怕我!我只要还活着,只要还有一口气,他们就不敢进来。他们在我的酒杯中下了毒,又捅了我两刀。现在,我差不多就是一个死人了。可他们还是不敢进来。 “只可惜,到这会儿我还不知道杀我的人是谁……” 庆生苦笑了一下,又问秀米:“刚才,我给你说的那个谜语,你猜出来了吗?”&nbsp&nbsp'返回目录'&nbsp&nbsp
《人面桃花》第二章 花家舍10(3)
见秀米沉默不语,庆生就抓过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腰间。她的手触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那是一枚刀柄,圆圆的木头。刀身已经没入他的肚子,刀柄只露出一小截。她的手里黏糊糊的,都是血。 “这一刀不要紧。还有一把刀,在背上,它刺在我的心里,我的心快要跳不动了,我的心里很苦啊,死也不甘心……”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就变成了喃喃低语,她看见他那双大大的眼睛闭上了又睁开,随后眼皮就耷拉下来。他的手开始了剧烈地颤抖。 “我快要落心了。”庆生说,“落心,你懂吗?心一落下来,就要死了。人活一辈子,最难熬的就是这短短的一刻。可不管你怎么个死法,迟早会来的。不疼,真的不疼,就是有点慌。我好像听见我的心在说话,它在说,伙计,对不住,我跳不动啦,哪怕再让我跳一下,也不行啦……” 话没说完,庆生仰面便倒,重重地摔在地上。可他随即跳了起来,还没等站稳,又倒了下去。这么来回挣扎了几次,他就爬不起来了。身子打摆子似的发抖,就像个剁掉了脑袋的j一样,在地上扑腾。 “我不会死,不会的。”庆生把牙齿咬得咯吱吱的响,嘴里吐出一口血沫来,仰起头来道,“让我死,可没那么容易。你拿杯茶来给我喝。” 秀米已经吓得退到了床沿,拉过帐子遮住脸。她知道,庆生体内的毒药发作了。他的背上果然c着一把短剑,剑柄上有一绺红红的缨带。他又吐了一口血沫子,双手撑着地往前爬。 “我要喝水,我的心里难受极了。”他抬头看了秀米一眼,又接着往前爬。秀米想,他大概是要爬到桌边,喝一口茶水。他已经爬到桌子边上,再一次想站起来,可没有成功。他就一口咬住桌子腿,只听得咯嘣一声,硬是咬下一块木头来。 这一咬用掉了他最后一点力气。秀米看见他的双腿无力地蹬了两蹬,放出一个响p来,头一歪,死了。 这一来,秀米就猜出了那个谜语:p。&nbsp&nbsp'返回目录'&nbsp&nbsp
《人面桃花》第二章 花家舍11(1)
“我就叫你姐姐吧。”马弁说。 “那我叫你什么?”秀米问他。 “马弁。” “这么说你姓马?”秀米把脸侧过去。她的嘴唇沙沙地疼,像是给他咬破了。“我不姓马。我没名字。因我是五爷的马弁,花家舍的人都叫我马弁。”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趴在她身上,用舌头舔她的耳廓,舔她的眼睛,她的脖子。 “今年有二十了吧”? “十八。”马弁说。 他喘息的声音就像一头狗。他的身上又滑又黑,像个泥鳅,他的头发硬硬的。他把脸埋在她的腋窝里,浑身上下抖个不停。嘴里喃喃低语。妈妈,姐姐,妈妈,你就是我的亲娘。他说他喜欢闻她腋窝里的味道,那是流汗的马的味道。他说,当初在船舱里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他的心就像被刀割了一下。他当初只是想好好看看她,看看她的脸。怎么看也看不够。 秀米的眼前浮现出几个月前的那个圆月之夜。湖水淙淙地流过船侧。湖中的芦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马弁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她还记得那双稚气未脱的眼睛:湿湿的,清澈,苦涩,带着哀伤,就像泛着月光的河流。 当时,五爷庆德正眯着眼睛打盹。马弁冲她傻傻地笑,目光羞怯而贪婪,露出一口白牙,以为庆德看不见。可秀米只要偶尔瞥他一眼,他就立即红了脸,低下头去,抚弄着刀把上红s的缨络,他的一只脚也搁在木桌上,只不过,脚上的布鞋破了两个d,露出了里面的脚趾。那天晚上他一直在笑。后来庆德将红红的烟球磕在他的手心里,刺刺地冒出焦烟来,疼得他双脚乱跳。可等到庆德睡着了,他就用舌头舔了舔嘴唇,还是呆呆地看着秀米,还是笑。 马弁紧紧地搂着她,他的指甲恨不得要抠到她的r里去,浑身上下依旧战栗不已。 “我就想这样抱着你。怎么也不松开。就是有人将刀架在我脖子上,也不松开。”马弁说。他说话的时候,怎么看都还像个孩子。 “六个当家的,叫你杀了五个,还有什么人会来砍你?”秀米道。 马弁没有吱声,他的嘴已经移到了她的胸脯上。舔她身上的汗,他的舌头热热的,可吸进去的气却是凉的。他开始没有碰她的r头,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笨手笨脚的,显得犹豫不决。秀米突然感到头晕目眩,她的眼睛迷离无神,身体如一张弓似的猛然绷紧了,她的腿伸得笔直,脚尖使劲地抵住床沿,她的身体像春天的湖汊涨满了湖水。她闭上了眼睛,看不见羞耻。 “当初,不要说杀他们,就连想也不敢想。而五爷,我平时抬头看他一眼也不敢,怎么会想到要杀他?更何况,我就是想除掉他,也杀不掉。他用烟烫我,让我喝马n,吃马粪,早就不是第一次了。我不会因为他烫了我一下,就会要杀死他。”马弁道。 “那是怎么,噢,轻一点……那是……怎么回事?”秀米道。她还真的有点喜欢这个马弁了。他的身上有一股淤泥和青草的味儿。 “是因为那天碰到了小驴子。” “小驴子?” “对,小驴子。他从很远的地方来。他来花家舍给人看相算命。”马弁说。 “他的左手上是不是长着六个指头?”秀米问他。 “姐姐怎么知道?这么说姐姐认识他?” 秀米当然知道。在张季元的r记中,他几乎每天都要念叨着这个神秘的名字,此人显然肩负着某项不为人知的重要使命。原来他跑到花家舍来了。 “小驴子装扮成道人的模样,来花家舍替人算卦占卜只是个幌子。他的真实身份是蜩蛄会的头目。他们要去攻打梅城,可人手不够,会使洋枪的人就更少了,就一路打听来到了花家舍,想说服这里的头领和他们一起g。当时花家舍还是二爷当家。二爷见他说明了来意,就问他,你们g吗要攻打梅城?小驴子说,是为了实现天下大同。二爷就冷笑着说,我们花家舍不是已经实现大同了吗?你从哪来的,就滚回哪去吧。 “小驴子碰了一鼻子灰,就转头去找三爷、四爷他们几个,他们几个也都是用二爷那番话来回他,那小驴子也怪可怜的,他是肩负了上面的指令来花家舍游说的,事情没成,空手回去怕是不好j代,就垂头丧气地在村子里乱闯瞎撞,撞来撞去,就撞到了六爷的家里,又将那革命的道理说与六爷听。那六爷可是个火暴x子,没等他说完,就大怒道:革命,革命,革你娘个 !飞起一脚,踢到了他的裤裆里,当场就把他踢在地上翻起筋斗来。小驴子在地上趴了半天,对六爷咬牙道:此仇不报非君子!咱们走着瞧!六爷一听,哈哈大笑,当即叫人将他衣裤扒去,轰了出去。那小驴子没有说成事,又平白受了这一番羞辱,只得赤条条地离开了花家舍。 “今年春上,小驴子又来了。这一次,他变成了一个道人,摇着龟壳扇,替人算命。他改了装,蓄了胡子,花家舍没人能认得出来他。那天我正好到湖边饮马,看见他在滩头上转来转去,像是找寻一件什么东西。我问他找什么,他先是不肯说,最后实在找不到,就问我,有没有看见一枚金蝉。我当时还以为他在吹牛呢,一到夏天,树上的蝉多的是,可天底下哪有蝉是金子做的? “他在湖边转悠了半天,结果什么也没找到,就一p股坐在沙滩上,看着我饮马,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就起身走了,上了一艘摆渡船。我是看着那艘船起了锚,升了帆,向南走的,他要是这么就走了,也没后来的事了,可那船已经走得看不见了,又一点点变大,原来是他又让船老大把船摇了回来。他从甲板上跳下来,径直来到我面前,对我说:小兄弟,这花家舍有没有酒馆?我说有,而且有两家呢。他就眯起眼睛,再次打量了我半天,最后说:小兄弟,我们既然碰见了,就是有缘分。大哥请你喝杯酒怎么样?&nbsp&nbsp'返回目录'&nbsp&nbsp
《人面桃花》第二章 花家舍11(2)
“我说,酒馆可不是我一个喂马的人能去的地方。小驴子就在我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拍得我腿都软了。他说:你怎么老想着自己是个喂马的,难道你没想到有朝一r能成为花家舍的总揽把? “他这么一说,我就吓得魂飞魄散。这话要是我说出来,让人听见了,就得丢脑袋。幸好湖边没有人。吃他这一吓,我就想赶紧离开。我骗他说,五爷还等着我牵马过去,他好骑着它出远门呢。小驴子见我想走,说,先别忙着走,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就从背上卸下一只包袱来。我还以为他真的要给我看什么东西,谁知他将包袱打开,就取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来,抵在我的肚子上,凶神恶煞地对我说:要么我们合伙杀了花家舍这帮当家的,你来当总揽把,要么我现在就用这把刀结果了你的x命,你看着办吧。 “姐姐,我就要跟你一个人好。我心里怎么忽然这么难受呢?越难受我越要抱紧你,可越抱紧你,就越难受,心里直想哭。我可不要当什么总揽把。我只要一天到晚都能看见你,就好了。 “后来,我糊里糊涂就跟他去了酒馆。我把马系在酒馆边的树林里,跟他去酒馆,喝了很多酒。酒馆里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也没有吱声,只是向我劝酒,不时拿眼睛看我,朝我丢眼s,让我不要害怕。等到我们都喝得醉醺醺的,他就把我带到外面的树林里,找了个有y光的地方坐下来。我当时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害怕了,要不人家怎么会说喝了酒,胆子就壮了呢。小驴子又拿出一锅烟来,点着火,递给我。我抽了口烟,心就慢慢定了。 “小驴子就开导起我来,他说,人并不是生下来就能当皇帝的,全看你怎么想。要是你想当皇帝你就能当,要是你想当总揽把,保准也能当上。要是你成天想着当一个马倌呢…… “我接口说:那就只能当个喂马的。 “一听我这么说,小驴子可高兴了,他说:小东西,你不是蛮聪明的嘛!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要是当上了总揽把,要什么有什么,呼风唤雨,好不自在。他说到这里,我就想起一件事来。我对小驴子说,花家舍新抢来了一个女子——就是姐姐你了,要是我真的当上了总揽把,这个女子是不是就归我了?小驴子就说:当然了,她当然归你,你就是一天r她十八次,一天到晚都在家里搂着她睡觉,也没人敢管你。 “小驴子又道:不仅她归你,花家舍那么多女人,你看上谁,谁就是你的。我说,花家舍的女人我一个也不要,我只要那个刚刚被掳来的女子。小驴子笑道:那就随你的便了。有了他这番话,再加上喝了酒,我就觉得这事真可以g,可花家舍六位当家,个个本
领高强,有家丁,有护卫,怎么杀得掉呢?小驴子说:这个无须多虑。我们在暗处,他们在明处,再有六个人,也杀得掉。再说,杀人不劳你动手,我从外面带人来。你只须帮我们带带路,凡事一起商议商议就行。说完,他就用刀子划破手,又把刀子递给我,让我也划一下,我们两个人握了握手,血就流到一起了。 “小驴子说:既然我们俩血流到了一块,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蜩蛄会的光荣的一员了。你再想反悔,也来不及了。你要敢变卦,或是走漏了一点风声,我就把你的皮剥下来,做成一面鼓,放在家里,没事敲着玩儿。 “他让我起誓。我就跟着他,糊里糊涂起了誓。随后,他就从包袱里取出四块元宝来。我的天哪!是元宝,不是碎银子,是四块元宝。我这辈子只见过一次元宝,就是我爹死的那会儿,我娘从箱子底摸出来的一块藏了多年的元宝。她用它给爹买棺材。可小驴子一下子拿出四块元宝来,我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他要杀掉六个当家的,也不是说着玩的。他说,这些钱,你留着,到关键的时候就能派用场。说完我们就分了手。 “后来,这些元宝还真的派上了用场。第一枚元宝,小驴子让我送给了王观澄的管家婆子。那婆子见了元宝,放在手里掂了掂,又用牙咬了咬,笑了笑说:有了这东西,你们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担保跑得比马还快。杀王观澄的时候,小驴子从外面带来了五个人,他们趁黑进村的,我把婆子约出来,上了一条船,大伙一起商量。老婆子说,最好是黎明下手。晚上王观澄睡觉爱关门,进不去他的房。小驴子就说:我们揭开屋上的瓦,从房梁上下去。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定在黎明时,等王观澄起身到院子里打拳的时候动手。可没想到,那天早上,王观澄起床后,这老婆子趁着他去洗脸的那工夫,就用事先准备好的斧子把他给砍了。也不知这老婆子哪来的力气。所以说,这王观澄说到底,还不是我们杀的。 “杀了王观澄之后,小驴子就带人离开了。他说,过个十天八天,再来杀一个。小驴子说,这样最周密,万无一失。总揽把一死,花家舍人人自危,乱成了一锅粥。可有谁会怀疑到我这样一个马弁头上?我们趁乱毒死了二爷,剁掉了五爷,吓得那三爷庆福望风而逃。我知道,最难对付的是四爷和六爷。因为越到最后,他们的戒备越严,可没想到,还没等我们动手,四爷和六爷自己就杀起来了。姐姐,你怎么忽然哼哼起来了? “姐姐,我的亲姐姐,你怎么啦?为何突然大声哼哼?眼睛一翻一翻的,怪吓人的呢!你心里难受吗?你要是难受就告诉马弁。今晚我们成了亲,从今往后,我什么事都听你的。我只对你一个人好。我如今既当上了总揽把,你就是压寨夫人了,下个月我们就要带人去攻打梅城了。小驴子说,他们差不多有三百人,加上花家舍一百二十多人,一定能把梅城打下来。到那时,我们就搬到衙门里去住,好好地过几天舒服r子。小驴子说了,要是万一打不下来也没关系,我们就躲到r本去避风。r本是个什么地方?小驴子说他也没去过……姐姐,你怎么啦?你没事嘴里这么乱喊乱叫做什么?姐姐,你快松开手,你搂得我喘不过气来啦!”&nbsp&nbsp'返回目录'&nbsp&nbsp书 包 网 txt上传分享
《人面桃花》第三章 小东西1(1)
校长的身影从黑漆漆的屏风后面闪了出来。她的那张脸上布满了忧戚。屋子里光线暗淡。木椅、梳妆台、屏风、雕花大床、摆着花瓶的条案,都坚硬如铁,泛着冷冷的光,唯有她身上的丝绸是柔软的。她只要稍稍移动脚步,绸衫就会发出与空气摩擦的 声。她的脸是悲哀的,她的叹息声是悲哀的,甚至就连她打了一个嗝儿,也能让人闻到悲哀的气味。 老虎觉得那张脸恍恍惚惚的,总也看不真切,就像浸在河水中的月亮,飘来荡去;又像是拂过麦地的一片云翳,似有若无。可是,他还是能感觉到她那锋利的目光,犹如刀刃一样寒气人。 “虎子——你过来。”校长在叫他,声音仿佛耳语。她并不看他,对着花镜,正把发髻在头顶上高高地盘起。老虎走近她。她的衣裳并不是白s的,而是杏黄s,上面还绣着一朵朵小碎花。空气中满是妆粉味,异香扑鼻。 “你的脸怎么啦?”校长问他,仍然不看他,嘴里噙着一枚银钗。 “昨天叫马蜂蜇了。”老虎说。 “不要紧。”她嫣然一笑。老虎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笑,“我挤一点n水给你涂一涂,一会儿就会消肿的。” 怎么可能?老虎吃了一惊。莫非是自己听错了?他呆呆地看着校长,心突突乱跳。但是但是但是,但是校长已经伸手到腋下,迅速解开了侧襟的银扣,从滚着绿边的衣襟中托出一只白馥馥的n子来。 “校长——”老虎吓得浑身一哆嗦,身体猛的往下一坠…… 原来是做了一个梦。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处平缓的山坡上,正在给校长放马。太y已经变成了一只暗红s的火球,在树林间闪闪烁烁。浑身都是汗,让山风一吹,前胸后背都是凉荫荫的。有那么一阵子,他依旧沉浸在刚才的梦境里,心怦怦地跳,脑子里昏昏沉沉的。 既然所有的东西都有一个来历,那么,梦是从哪里来的呢?老虎这样想道。校长那个幽暗的、散发着妆粉味的卧房就像耸立在云端,他一跤跌落下来,醒在了山坡上齐腰深的草窠子里。能不能反过来,从什么地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是醒在梦里面:校长的手解开衣襟的纽扣,朝他嫣然一笑……老虎这样想下去,不觉有些害怕。山下那丛被晚照染红的树林,树林中像一只癞蛤蟆一样蹲伏着的皂龙寺,还有蟋蟀的叫声,都变得虚幻起来。 老虎从草丛里爬起来,一边撒n,一边朝山下张望。那座寺庙的屋顶已翻修一新。寺里原本就没有和尚,平常只有一些过路的乞丐和游方僧在那里避雨歇脚,庙前有一方池塘,塘边有一个土垒的戏台,逢年过节,从安徽、杭州来的戏班子就在那儿唱戏。自从校长从r本回来之后,屋顶上铺了新瓦,歪歪的山墙也用铆钉加固,另外,在庙宇的两侧,又新建了几间厢房,把它改建成了普济学堂。不过,老虎从来没有看见有什么人去学堂读书,只有一些不知从哪儿来的光头赤膊大汉从大门里进进出出,嘴里哼着小曲,舞枪弄棒,打打杀杀。 寺庙后边的官道上,小东西正骑在马背上,用力夹着马肚,嘴里“ 呀驾呀”地叫着,可那匹白马只是温顺地昂着头,一动不动,好像在想它的心思。 村里人都叫他小东西,上了年纪的老人叫他小少爷。有一些不怀好意的人,背地里叫他小杂种。当年,校长从r本回到普济的时候,也把他捎了来,只有两岁,话还说不利索,伏在脚夫的背上呼呼大睡。老夫人说,这小东西是校长在返乡途中捡回来的野孩子,村里人都信以为真。不过,等他长到三四岁时,眉眼中已经可以看出校长的神情了,嘴唇、鼻子和眉毛都像。有人就在村里面放风说,这孩子说不定是在花家舍的土匪窝里被“排子枪”打出来的。 私塾先生丁树则最爱管闲事。有一次,他们正在河边玩,丁树则拄着一根拐杖走到他们跟前,蹲下身来,捏住小东西的手,问他:“你还记得你爹是谁吗?”小东西摇摇头,说不晓得。丁树则又问:“那你知道你姓什么吗?”小东西还是摇摇头,不作声。“我来给你取个名儿,你要不要?”丁树则眯着眼睛看他。小东西不说要,也不说不要,只是用脚踢着河边的沙子。 “我们住的这个地方呢,叫普济,你就叫普济吧。普济,这个名字好,要是有朝一r你做了宰相,这名字叫出去也是当当响;要是做了和尚呢,连法号都省了。”丁树则嘿嘿地笑着,“姓呢,就随你的外公,姓陆,你可要记好了。” 人们仍叫他小东西。 校长从来不管他,要是在路上遇见了,她连正眼都不瞧他。小东西也不敢叫她妈,跟着大伙儿一块叫她“校长”。老夫人最疼他,她不叫他小东西,而是叫他“嘟嘟宝”、“心肝尖儿”、“臭p宝贝”、“小棉袄”、“小脚炉”。 “我拼命地用脚踢它,它还是不跑,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当老虎从小坡上下来,小东西满脸不高兴地对他说。 “还好没跑,它要是撒开腿跑起来,你早就被摔成一摊狗屎了。”老虎像个大人似的教训他道,“想骑马,你还太小啦。”他拽过缰绳来,牵着马朝池塘边的马厩走去。天已经黑下来了。 “我刚才在山坡上睡了一大觉。”老虎打着呵欠说,“还做了一个梦。”小东西对他的梦不感兴趣。他在马背上晃了晃他的小拳头,对老虎说:“你猜猜看,我手里是什么?”还没等老虎回答,他就将拳头松开了,摊开手,呆呆地笑。&nbsp&nbsp'返回目录'&nbsp&nbsp
《人面桃花》第三章 小东西1(2)
那是一只蜻蜓,早已被他捏烂了。 “我梦见了你妈妈——”老虎说。他犹豫着,要不要把梦里的事情告诉他。 “那有什么稀奇。”小东西不屑一顾地说,“我天天晚上都会梦见她。” “那都是从小照看的。”老虎说。 小东西有一件稀罕之物。那是他妈妈在r本时拍的小照,小东西唯一的宝贝。他不知道将它藏在哪里才好。一会儿塞在中衣的衣兜里,一会儿压在床铺的枕席底下,没事就一个人偷偷地拿出来看。可是这张小照还是被喜鹊弄坏了,她把它泡在水盆里,用棒槌捶,又用手搓,等到小东西从裤兜里将它翻出来的时候,它早已经变成一团硬硬的纸疙瘩了。小东西追着喜鹊又哭又咬,就像疯了一般,闹了大半天,最后还是夫人想出了一个办法,她将小照放在水里泡开,轻轻地抚平,放在灶膛里烘g。照片上的脸虽然模糊不清,但小东西还是视如珍宝,他再也不敢随身带着它了。一提起这些事,老夫人总是不停地抹眼泪,甩鼻涕:“这孩子,平常有人提起他娘来,他都是一声不吭。我还以为他不想他娘,唉……哪有孩子不想娘的呢?”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说起来就没个完。 老虎走到池塘边,让马喝了水,然后再将它牵回马厩里去。小东西早已抱来了一抱g稻草扔在食槽边,两个人都将鞋子上的马粪在路槛上蹭了蹭,这才关上门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你说,什么叫革命呀。”在回家的路上,小东西突然问他。 老虎想了想,就认真地回答说:“革命嘛,就是想g什么就g什么。你想打谁的耳光就打谁的耳光,想跟谁睡觉就跟谁睡觉。” 他突然站住了,眼睛里亮晶晶地,不怀好意地看着小东西,用微微发颤的声音对他说:“告诉我,你最想跟谁睡觉?” 他原以为小东西一定会说:妈妈,不料小东西高度警惕地看着他,想了想,说:“谁也不跟,我自己睡。” 他们俩走到村口的时候,隐隐约约地看见村里的铁匠王七蛋、王八蛋兄弟手里握着大刀,拦住了一个外乡人,一边问这问那,一边推推搡搡。那个外乡人背上背着一架长长的木弓,在路上被他们推得直打转。看上去,他是一个弹棉花的。他们盘问了他半天,又在他脸上 了几个耳光,就放他走了。 老虎得意地对小东西说:“我说的没错吧,想打谁耳光就打谁耳光,想跟谁睡觉就跟谁睡觉。” “可是,他们g吗要拦住他呀?”小东西问。 “他们在奉命盘查可疑的人。” “什么是可疑的人?”小东西又问。 “探子。” “什么是‘探子’?” “探子就是——”老虎想了半天,回答道,“探子就是假装自己不是探子……” 他大概觉得自己没有把这件事说清楚,就又补充道:“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探子?王七蛋他们是在找个茬打人玩儿。” 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家门口了。喜鹊和宝琛都在四下里找他们。 晚上吃饭的时候,夫人又在不住地长吁短叹。她今年才五十多岁,头发全白了,说话、走路都像是一个老太婆。她的手抖得厉害,甚至端不住碗、拿不稳筷子,又咳又喘,还常常疑神疑鬼。她的记x也糟透了,说起话来絮絮叨叨、颠三倒四。有的时候,一个人望着自己墙上的影子自言自语,也不在乎别人听不听。通常,她在唠叨之前,有两句开场白: 要么是:“这都是我作的孽啊!” 要么是:“这都是报应啊。” 如果说的是前一句,这表明她接下来要骂自己了。但是,她究竟作了什么孽呢?老虎从来就没有弄清楚过。听喜鹊说,夫人在后悔当初不该把一个叫张季元的年轻人领到家中来。这张季###虎见过,听说他是个革命党人。他是被人绑了石头扔到江中淹死的,用普济当地的说法,就是被人“栽荷花”了。 如果她说的是后面一句,那就表明她要骂校长。今天她说的是后一句。 “这都是报应啊!”夫人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当着众人的面,将它抹在了桌子腿上。 “我是好端端的打理她出嫁的,衣裳、被褥、首饰,别人该有的,她一件也不曾少。谁知道路上遇到了土匪。第二天长洲亲家派人来送信,我才知道实情。村里的老辈们说,土匪抢人,多半是为了赎金,少则三五r,多则七八r,必然有人登门取赎金,j了钱,人就能放回来。我是天天等,rr盼,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把眼睛都望穿了,一过大半年,p,连个鬼影子也不见。” 每当夫人说到这里,小东西就咯咯地笑起来,他一听见夫人说“p”这个字,就会咯咯地傻笑。 “秀米这孩子,竟然说我舍不得花钱去赎她!要是真的有人来取赎金,我会舍不得那几个钱吗?这话亏她也会说出口,别说家里还有点积蓄,就是没钱,我哪怕拆房卖屋,把家里田产都卖了,也要赎她回来,宝琛、喜鹊,你们都说说,你们可曾看见有个什么人来取赎金?” 喜鹊低着头道:“不曾有人来过。连个影子也没有。” 宝琛说:“别说来人了,我还恨不得上门给他们送过去呢,可草鞋走烂了六七双,也不曾打听得她的半点消息,谁知道她原来就在花家舍。”&nbsp&nbsp'返回目录'&nbsp&nbsp
《人面桃花》第三章 小东西1(3)
老虎不知道这花家舍在哪,既然他爹这么说,这地方离普济大概也不算太远。宝琛和喜鹊连哄带劝,好说歹说,费了半天的口舌,夫人这才抬袖擦了擦眼泪,又怯怯地靠着墙发了半天呆,这才端起饭碗吃饭。 小东西疯玩了一天,看来是累了,饭没吃完,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夫人赶紧吩咐喜鹊将他抱到楼上去睡,又让老虎去灶下打水,给小东西洗脚。可等到老虎提了水,走到楼上,小东西却又醒了,正在床上和喜鹊打闹。 自从校长回到普济之后,小东西一直都跟着老夫人睡。可近来夫人老咳嗽,她担心把自己一身的衰病传给他,才让他跟老虎睡。用他爹宝琛的话来说,这小东西如今就成了夫人的命: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又怕化了。 “他们真的要去打梅城吗?”老虎对喜鹊说。 “你说谁?” “校长他们。” “你听谁说的?”喜鹊似乎吓了一跳。她正在掸床。她的腰、胸脯和p股看上去是那么的柔软,就连她的影子投在对面的墙上,都是软软的。 “我听翠莲说的。”老虎道。 中午他和小东西去马厩牵马的时候,看见翠莲正在学堂的池塘边和另外几个人说着这件事。他在看翠莲的时候,也觉得怎么也看不够。她的p股可要比喜鹊大得多。不知为什么,最近这些r子,他一见到女人,不管是什么人,就心里发慌,嘴里发g,眼睛发直。 “不会吧?”喜鹊自语道,脸s立刻吓得发了白。她这个人胆子小得像绿豆一样,看见自己的影子也会吓一跳。 “大人的事,你们孩子不要去管,听见了什么,也放在肚子里,不要到处去乱说。”末了,她这样说。 掸好了床,喜鹊用手探了探水温,然后将小东西抱在怀里,替他洗脚。小东西两只脚扑打着水花,溅得满地都是,喜鹊也不生气,还去挠他的脚板底。小东西就钻在她怀里咯咯地傻笑,他的脑袋居然可以随意地在她胸前滚来滚去。 “你说,校长她真的疯掉了吗?”小东西笑够了之后,忽然问了一句。 喜鹊用湿冷冷的手去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傻孩子,别人叫她校长,你可不能跟着叫。你应该叫妈妈。” “妈妈真的疯掉了吗?”他又问。 喜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想了想,说:“八成,没准,多半。你看看,你看看,袜子都破了。” “可是,人疯了,会是什么样啊?”小东西扑闪着大眼睛,不依不饶。 喜鹊笑道:“你又不发疯,c什么心哪。” 老虎也在脚盆前坐下来,脱去鞋袜,嘻皮笑脸地将脚伸向喜鹊:“你也替我洗一洗。” 喜鹊在他的小腿上拧了一把,笑道:“你自己洗。” 然后,她就把小东西抱到床上去了。她帮他脱了衣服,盖上被子,将被头两边掖了掖,又趴在他脸上亲了几口,最后,她给油灯里加满了油。小东西怕黑,晚上要点着灯睡觉。 临走前,她照例吩咐老虎说:“晚上,他要是把被子踢掉,你要帮他盖上。” 老虎照例点点头,心里却道:我从来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早晨醒来,别说被子,连枕头都在床下,哪里又知道帮他盖被子? 可是,这天晚上,老虎怎么也睡不着。喜鹊下楼之后不久,他就听见小东西磨牙的声音。而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