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林根本没把严长琪看在眼里,喝了杯酒,又说:“真没想到,郭书记说去世就去世了,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哩……”
陈忠y火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骂儿子似的指着赵林的鼻子道:“小赵,你这话是他妈什么意思呀?啊?还人算不如天算?!郭书记都倒在工作岗位上了,你还这么胡说,啊,这叫啥?这叫既没党x,也没良心!”
赵林不敢做声了。
陈忠y叹了口气,又说:“你们胡说八道不要紧,罪名最后还要落到我头上,不知内情的同志,还以为是我支持怂恿你们的呢!今天,我当着严市长的面再重申一遍,今后,不讲原则,不负责任的话,谁都不许乱说。要搞五湖四海,不要搞小圈子,小宗派!”
严长琪心里清楚,陈忠y的话是说给他听的,便笑道:“陈书记说得不错,外面是有些议论呢,你们可别再害陈书记了。陈书记在云海工作多年,对云海有感情,你们得珍重陈书记这份感情,可不能给陈书记添乱呀。”
陈忠y注意地看了严长琪一眼,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认定严长琪话里有话。
对严长琪这个从工学院土木工程系上来的党外副市长,陈忠y一直吃不透。
这位副市长对任何人都笑眯眯的,对市委几个书记、副书记j办的事,嘴里从来不说一个“不”字,似乎是个很好说话的主。可奇怪的是,办的结果却又大不相同,没矛盾的事都办成了,有矛盾的事一样办不成,你细想想,还又怪不得他。
和sat公司合作的事就是这样。他陈忠y要办,严长琪不说不办,满口应承,四处跑个不歇,可到底没办成。办不成,这位副市长也不说,见了他仍是笑眯眯的。后来,便要他去找郭怀秋谈,他找郭怀秋一谈就碰了软钉子。
今天这番话说得又很有意思,听上去好像是为他陈忠y好,可却再三强调他对云海有感情,心里只怕已认定平川市有个云海帮了。那么,严长琪知道不知道,平川还有个以肖道清为后台的大漠帮?没准这滑头滑脑的副市长已通过郭怀秋,贴上肖道清了吧?
陈忠y呷了口酒,不动声s地问:“严市长啊,这郭书记突然去世了,你老弟估计省委会让谁出任平川市委书记呀?”
严长琪灿烂地笑着:“哎呀,陈书记,你看你这话问的,我老严是民革党员,可不是中共党员,咋会知道中共省委的安排呀?”
陈忠y说:“我们试着猜猜看嘛。”
严长琪的滑头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摇着秃了大半边的脑袋道:“我可猜不出哩--反正,陈书记,我给你表个态,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我都服从党的领导,谁当市委书记我都听吆喝,都尽心尽力于好我分内的事。”
陈忠陌问:“你看肖道清怎么样?”
严长琪道:“不错,不错,肖书记年轻稳重,政策x强。”陈忠y又问:“那么,吴明雄呢?”
严长琪马上说:“也挺好嘛。吴书记有事业心,也有开拓精神,谁不知道吴书记是把快刀呀。”
陈忠y哭笑不得,指着严长琪真咧嘴:“严市长,我真服你了,和你jj心还真不容易哩!”
严长琪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陈书记,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肖道清和吴明雄本来就各有各的长处嘛。”
这时,云海市委书记米长山走了进来,先给陈忠y敬了一杯酒,又给严长琪敬了一杯酒,后来,就把陈忠y叫到了外面的休息室,悄悄地对陈忠y说:“老书记,和束市长的电话打通了,束市长要您务必于今晚七时参加市委常委扩大会议,传达省委钱书记指示精神……”
陈忠y懒懒地问:“什么精神呀?”
米长山说:“关于班子的临时安排和稳定平川局面的精神。”陈忠y又问了句:“班子怎么个安排法?”
米长山讨好地说:“束市长没和我细说,我就多了个心眼,把电话打到了省委钱书记的秘书家里……钱书记的秘书斯予之您知道的,是我大学的同学。我问了一下情况,据斯予之说,目前暂定由肖道清和束华如负责,下一步可能是肖道清出任市委书记。”
陈忠y冷冷一笑,点了点花白的脑袋:“果不其然嘛,啊?”米长山又说:“不过,斯予之也说了,这事现在还说不定。省委一帮老同志对吴明雄印象很好,说是吴明雄有胆识,有气魄,已有几个老同志提出,在这种特殊情况下,从稳定平川大局考虑,还是应让吴明雄做平川的一把手为宜。”
陈忠y眼腈一亮:“消息可靠么?”
米长山说:“绝对可靠。斯予之再三和我j待,这件事绝不能在平川透出一点风声来,否则要我负责。”
陈忠y来了兴致:“好,好,大米,这几天体保持和斯秘书的联系,我今晚也和老省长他们通通电话,谈谈我的看法。吴明雄这人作风正派,有主持全面工作的能力,又愿意g事,若真能让吴明雄出任市委书记,不论对平川的大局,还是对你们这些云海g部都是有好处的。”
米长山点点头:“我明白。”
吃过饭后,陈忠y掉转车头回了平川。
这时,是下午二时十分,按陈忠y的估计,最多三个小时后,他就可以回到平川了。不料,半路上堵车,一堵就是两小时,待陈忠y赶到市委常委会上时,已是晚上七时半了。
陈忠y十分疲惫,进门就嘶哑着嗓门骂:“真c蛋,咱平川的烂路再不修,我建议把市委的小车都换成直升飞机算了,免得当紧当忙时误事。”
吴明雄接上来说:“我同意陈书记的意见,市委小车班可以考虑解散,商调驻平川空二师派一个中队的飞行员来帮我们驾驶直升飞机一一可以在我们市委大楼顶上搞个停机坪嘛,这话两年前我就和郭书记说过……”
束华如打断了吴明雄的话头:“好了,好了,都不要开玩笑了,陈书记总算到了,咱们开会吧。我先通报一下抢救郭书记的有关情况,以及钱向辉书记的电话指示精神。然后,再请组织部孙部长给大家宣读下午五时刚收到的省委发来的电传。”说罢,又看了看肖道清问,“肖书记,你看是不是就这样?”
肖道清点了点头,补充说:“郭怀秋同志治丧委员会的名单和追悼会的规格恐怕也得在会上定下来,尽快报给省委。我还想亲自到省城去一趟,请咱们的老书记谢学东代表省委参加追悼会。郭书记是倒在工作岗位上的,我们把丧事办得好一些,隆重些,不论对郭怀秋书记的亡灵,还是对郭书记的家属亲友都是个安慰嘛。”
陈忠y见束华如和肖道清摆出的这副架势,心中已有数,看来米长山的情报很可靠,省委确已决定由肖道清暂时出来收拾局面了。
肖道清也实在滑头,年纪轻轻,竟这么世故,省委的电传还没宣布,他就先步提出要到省城去一趟。真是去请原平川市委书记谢学东参加追悼会么?鬼才相信呢。他不就是去跑官么!谁不知道谢学东现在是省委副书记呀,谁不知道郭怀秋、肖道清和谢学东的热络关系呀。
陈忠y不动声s地看着肖道清,心里却在说:我的小书记呀,你先别得意,你的两条腿未必就能跑过我陈忠y的电话!你肖道清得记住,现在的省委书记还不是谢学东,到底谁来做平川的一把手,还说不准呢。
平川政治舞台的巨大帷幕还没拉开。
那么,更换主角,改变平川未来历史走向的可能x就还存在。
第二章 多事之夏
郭怀秋去世的消息在讣告见报之前是严格保密的,因此,这个市委书记的突然倒下对平川地区一千多万人民的r常工作和正常生活几乎没产生任何影响。七月十r当天,平川地区八县市两千八百平方公里土地上的政治经济秩序,仍按自身的规律和原有惯x自然运行着。本该发生的事情照常发生,本该暴露的问题还在暴露。大漠县、民郊县和半停产的胜利煤矿在这一天都出了乱子。
平川地区最贫穷的财政倒挂县--大漠县,发生了一起争夺大漠河水源的流血械斗。械斗的规模很大,超过了往年,上泉旺和下泉旺两个村各出动了几百号人,土枪、炸药包都使上了。更要命的是,双方参加械斗的人员已开着破卡车、手扶拖拉机浩浩荡荡上了阵,大漠县委、县政府竞还一无所知。
七月十r下午五点左右,年轻的女县委书记刘金萍刚主持完全县抗旱工作电话会议。市委副书记肖道清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一反往常的温和,火气很大,开口就说:“刘书记,你们这帮老爷nn是怎么搞的?上泉旺和下泉旺又打起来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和曹市长早就提醒过你们,要你们注意,注意,你们当回事没有?”
刘金萍被肖道清骂懵了,想都没想就一口否认说:“肖书记,这……这绝不可能!就在前几天,我……我还亲自和泉旺乡的王书记通过电话,要他们接受往年的教训,今年再也不能恶打了……”
肖道清情绪烦躁,口气也益发严厉:“还不可能呢,刚才上泉旺村的电话已打到我办公室来了!闹不好已死了人,我的刘姑nn!这一来,我和曹市长又难清静了。泉旺乡老家那帮沾亲带故的乡亲能不来告状么?这不又得挤破我们两家的门,挤破我们办公室的门了!你……你说说,我们还要不要办公了!啊?”
刘金萍知道事情的真实x和严重x了,忙说:“肖书记,你别急,我……我和黄县长马上带人带枪过去,马……马上过去。”
肖道清的语气这才平缓了些:“还有一点,我现在也和你说清楚,要快刀斩乱麻,该抓的凶手,你们县公安局要马上抓,主动抓,不要再捅到市里,让吴明雄发火造成被动。吴书记这人你是知道的,不好糊弄,也没人敢和他瞎糊弄。你不主动点,到时候哭鼻子都没用。”
刘金萍说:“好,好,肖书记,我们都按你说的去做。你放心。我不会哭鼻子的。械斗的情况,我们去过现场以后,再向你汇报……”
肖道清一口回绝了:“这事你别找我汇报,也别去找曹市长,我们都是大漠g部,说轻说重了都不好,该汇报。你们就向管政祛的吴书记汇报。吴书记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你们就要不折不扣地执行!”
这边刚放下电话,那边的电话又响了。
刘金萍接过电话一听,是上泉旺乡的王书记,气就不打一处来,不由分说,冲着话筒直叫:“王胡子,我问你,你这个乡党委书记是怎么当的?难道每年不死几个人就不好受么?就算你挡不住下面的械斗,可及时给我们县委报个消息总该做得到吧?这最起码的,你都没做到!你今天是不是又喝多了?醒了酒才想起打电话来?我告诉你,这事肖书记和曹市长已经知道了,你小心了就是!”
“啪”的一声摔下电话,刘金萍风风火火地叫来县长黄建国和县公安局长、武装部长,挎着抢,带着值班民警、民兵,分乘一部桑塔纳和几部破卡车,一路警笛呼啸,直驱泉旺乡境内的大漠河堤。
坐在车里,刘金萍气得脸s发青,对县长黄建国说:“我真受够了,这回得动真格的,该抓几个就抓几个,该重判就重判,再不能姑息下去了。这简直是无法无天嘛。年年打,年年死人,你怎么做工作,他就是不听!”
黄建国没作声。
刘金萍用胳膊肘捅了捅黄建国:“黄县长,你倒说话呀?”
黄建国叹了口气:“我说啥?打来打去还不都是为了水么?这水的问题不从根本上解决,你再发狠也没用!”
这话不错。
水的问题,不但是上泉旺和下泉旺矛盾的根子,也是涉及整个大漠农业的根本x问题。这问题风调雨顺的年头还看不出,一遇上老天爷不给面子,稍稍有点旱情,就马上暴露出来了。最典型的是泉旺乡的上泉旺和下泉旺。
位于大漠河上游的上泉旺村,早在二十年前就开始在大漠河上筑坝截流,搞得下泉旺村的大田g得冒烟,连人畜用水都要到五里路外的上泉旺挑。下泉旺自然不g,一次次全副武装去偷炸,去强扒上泉旺的河坝,就一次次引发死人流血的械斗。为此,乡里、县里年年调解,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这些年情况益发严重--土地早包到各家各户了,各家各户的庄稼人为了自己土地上的收获,也就更舍得玩命了。
更复杂的是,泉旺乡偏又是市委副书记肖道清和副市长曹务平的老家。曹务平是上泉旺人,肖道清是下泉旺人。两边只要打起来,双方的农民不找乡里、县里,都直接到市里找市领导。每到这时,不论是肖道清,还是曹务平都很恼火,总是怪大漠县委处理不力。
为了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二年前,刘金萍出任大漠县委书记后,马上以县委、县政府的名义给市里打了个报告,要求根治疏通大漠河,实施南水北调工程,将大泽湖水引入大漠河。当时的市委书记还是谢学东。谢学东说,很好嘛。如能把大泽湖水北调过来,沿河其它六县和平川城里的用水也解决了嘛。然而,让水利局的同志沿途一看,再一算账,把谢书记吓了一大跳,需整治的河段长达六百二十余里,工程总资金至少八个亿。谢书记苫苦一笑。只好让大家从长计议了。郭怀秋做了书记,也想解决水的问题,可资金照样无法解决,问题就一直留到了今天。
今天,刘金萍心里真委屈,可该骂谁呢?又说不清,道不明。她刘金萍不是不关心民众的疾苦,而是没有力量解决。此刻,她这个县委书记除了对械斗的农民弟兄发发狠,还能说啥呢?
黄建国做了八年县长,颇有应变经验,每到选种时候总保持着一份难得的清醒,见刘金萍的气小了些,才又不慌不忙地说:“刘书记,你得听我几句话:事情既然已出了,就不要急了。曹市长也好,肖书记也好,谁要发火,就让他发去,咱们心里要有数--不管谁说什么。咱还是得依着往年的法儿,以息事宁人为原则。”
刘金萍没好气地说:“怎么息事宁人?肖书记在电话里可是说清楚了,如今管政法的是吴明雄,这黑脸包公不好糊弄哩。”
黄建国说:“咱又不是糊弄。往年咱糊弄了么?哪回没认真处理?真死了人,就让他们两个村j凶手嘛--凶手自动投案,谁还有什么话说?”
刘金萍苦苦一笑:“黄县长,咱先不说这些--处理善后是以后的事,眼下咱得先把事态平息下去。老天爷保佑,但愿这回别死人……”
然而,还是死了人。
桑塔纳在一片飞扬的尘土中冲上漠河大桥,还没停稳,刘金萍就急急地从车里钻了出来。站在桥上,就能看到,上泉旺和下泉旺两村的械斗农民正在桥上游被炸开了一半的河坝上下、河左岸的堤埂上没命地厮打。夕y昏黄的光线下,黑压压的人群潮水一般漫过来卷过去。哭声、骂声、吼叫声伴着g棒、刀枪的碰击声和时而爆响的土枪声,构成了一片不绝于耳的喧嚣。
左岸的大堤上,下泉旺的一些伤员巳抬了下来,正向桥上跑。伤员们全没了人样,个个身上糊满泥水、血迹,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伤员们身后,还有上泉旺的人跟着追打、放枪,铁砂霰弹呼啸着,蝗虫般乱飞、乱撞。刘金萍眼见着一个抬伤员的老汉后背中弹,鲜血直流。
情况相当严重。
刘金萍和黄建国顾不得危险,挥着五四式手枪,迎着铁砂霰弹和下泉旺村退下来的伤员,直向河坝方向冲。边冲边叫,要械斗的双方都住手。然而,械斗的人们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打红了眼,就是不睬。刘金萍和黄建国都没有办法,这才扣动枪机,相继对空中放了几枪。与此同时,身前身后那些民警、民兵手中的枪也对空放响了。
骤起的枪声压住了面前的喧嚣,也惊醒了械斗双方的人们,大家这才发现,他们的女县委书记刘金萍和老县长黄建国正被一帮民警、民兵簇拥着,手持电喇叭立在高高的大漠河河堤上喊话。
黄昏的河堤上,风很大,刘金萍额前的鬓发被吹向脑后,衣襟和裙摆旗也似的“忽达、忽达”飘,脸s严峻的吓人,加上手里又攥着枪,那模样真不像个和平岁月里的县委书记,倒像个战争年代的女游击队长。
刘金萍的口气极为严厉,完全是命令式的:“都听好了,下泉旺两村的人全给我各自后退一百米!马上退,不听招呼的后果自负村g部们注意了,把你们村的人都给我无条件带回去我提醒你们,你们现在已经触犯了法律!”
黄建国也一脸怒气地跟着喊:“都听到了没有?上泉旺的退过河,到河对岸去;下泉旺的退到大桥上来。伤员马上送医院,死伤现场保持原状,以便公安司法机关处理。”
河坝上有人大叫:“下泉旺炸坝,炸死了我们一个人!你们县里不马上抓凶手,我们就不退!”
这时,泉旺乡的王书记和几个乡g部露面了,连哄加劝,要河坝上的人撤下去。然而,河坝上的人理都不理,还推推搡搡地和王书记吵,王书记和两个乡g部便向他们打拱作揖。
刘金萍见王书记和两个乡g部这么无能,真是火透了,手中的枪一挥,冲着河坝上的人说:“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再重申一遍:不听招呼的,后果自负,一律按流氓斗殴论处,先行拘留!”
话一落音,公安局长和武装部长便带着民警、民兵向河坝上冲。
河坝上的人见政府动了真格的,一下子怕了,这才慌忙往河岸上逃。
双方脱离接触,局面总算控制住了。
然而,望着河坝上留下的一具血r模糊的尸体和大漠河两岸那一片片g旱龟裂的土地,刘金萍心里泛出一阵无言的苦涩。这哪里是流氓斗殴呀?这都是为了争夺生存之水呀。老县长黄建国说得不错,水的问题不解决,就是多抓几个人,重判几个人,也免不了悲剧的再次发生。
刘金萍长长地叹了口气,对黄建国说:“我们还是再给市委,市府打个报告吧,咋着也得上这个南水北
调的工程了。如果再这么拖下去,我看就是对治下百姓的犯罪了。”
黄建国点点头说:“我同意。不过,我也劝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市里的财政情况比三年前还糟,上这么大的水利工程谈何容易呀。”
刘金萍说:“就不能自筹资金来解决么?沿河六县一起筹!咱大漠带个头。”
黄建国眼一睁多大:“我的姑nn,你疯了不成?想在平川这穷地方自筹八个亿?你又不是不知道,中央三令五申不准加广重农民负担,市里那帮头头谁敢做主这么g呀?若是闹出了乱子,有人告上去,你不怕丢乌纱帽,人家也不怕丢乌纱帽吗?”刘金萍默然了。
黄建国又说:“所以,再打个报告我不反对。可自筹资金的事,我劝你千万别提,提也没用。市里那帮头,谁也不会有好脸s给你的。你不信,我现在就和你打个赌。”
刘金萍心里明白,黄建国说得不错,便没好气地道:“我敢不信么?姜总是老的辣嘛,更何况你这七品县令当到今天都当成精了。”
大漠县械斗的死伤情况尚未报来,民郊县又出了事。
根据市公安局七月十r晚间的电话记录,民郊变电站在这r下午六时十五分被包围,九时五十三分被冲砸。冲砸造成了民郊县东部两个乡和平川市西部大面积停电。肇事者是民郊镇河东村金龙煤炭集团的几百号农民,为首的是金龙集团副总裁兼矿长田大路。
事件发生后,省电力局徐局长怒气冲冲地把长途电话挂到了尚未结束的市委常委会上,责问市长束华如和主管政法的市委副书记吴明雄,平川地区还是不是共产党的天下?还有没有法制?
束华如对市电业局三天两头拉闸断电窝了一肚子气,今天省城的这位徐局长又以这么一种口气和他说话,心里益发不满,便不想理睬。吴明雄却很清醒,认为不能意气用事,否则,会加深地方和电力部门的矛盾,遂打了电话给民郊县委书记程谓奇,要程谓奇立即赶往河东村处理事件。程谓奇刚接完吴明雄的电话,县供电局刘局长也赶到了县委,向程谓奇告状。
这当紧当忙的时候,金龙集团董事长、总裁兼村党支部书记田大道又耍起了滑头。程谓奇让人四处打电话找田大道,河东村的人一概说田大道出差了,不在家。然而,程谓奇在刘局长的陪同下坐着县公安局的警车一进村,田大道却从金龙集团办公大楼里钻出来了,一见程谓奇的面,田大道就做出一剐很惊讶的样子说:“哟,哟,这不是程书记么?出了啥事呀,害得你半夜三更往我这儿跑?”
漏子一下子捅到了省里、市里,而且又造成了民郊东部两个乡停电,这实在让程谓奇生气。程谓奇站在门厅里,当着供电局刘局长的面,指着田大道的鼻子骂:“田大道,我看你简直他妈的就是田强盗!欠了人家供电局一年多的电费不付,竟还敢砸人家的变电站真反了你了。”
田大道益发显得惊讶:“什么?什么?砸变电站?谁砸变电站了?这不是无法无天了么?”遂对身边一个年轻人说。“小四,快给我把大路找来,问问是怎么回事,别是河西村庄群义他们惹了事,弄到咱头上了吧?”
程谓奇说:“错不了,河西村的庄群义没你这么大的胆。”田大道说;“程书记,这可说不准呀,老话说了,不叫的狗最会咬人哩。”
程谓奇也有点疑惑了,以为原本势不两立的河东、河西村,这回为了共同的用电问题走到了一起,便一边向田大道的办公室门口走,一边说:“就算河西村的人也参与了,你田大道也脱不了g系,我就不信没有你,这事能闹起来。”
刘局长说:“我看没有河西村的事--河西村从来不欠我们的电费,上个月我们已给河西村改了线路,也没停过河西的电。”到田大道的办公室刚坐下来,被田大道称作“小四”的年轻人,带着为首肇事的田大路来了。
田大路一进门就冲着田大道说:“哦,书记出差回来了?”田大道应道:“回来了,回来了。”转而便问,“变电站是怎么回事呀?”
田大路说:“我正要向你汇报呢。”
田大道摆摆手:“你别向我汇报了,就向县委程书记汇报吧。”
田大路便向程谓奇汇报说:“程书记,这事怪不得咱村上的人呀,他们供电局根本不买咱县委的账,明明知道县里抗旱紧急会议精神,仍断了咱的抗旱用电。”
程谓奇一怔:“哦?断了抗旱用电?”
刘局长叫了起来:“什么抗旱用电?我们拉掉的是他们小煤窑的线路。”
田大路说:“我们十几台水泵用的都是这路电。”
刘局长说:“那我管不着,我只知道执行局里的规定:凡拖欠电费一年以上的,一律予以断电--断电通知书也早就下达给你们了。”
田大路抓住了话柄,冲着程谓奇叫:“程书记,你听见了吧?你听见了吧?我们抗早的事,他们供电局不管,那我们有什么办法呢?村民们只好强行送电,我们劝也劝不住。”
田大道yy怪气地说:“供电局不让咱抗旱,咱就不抗旱嘛。咱可以去找县委,找市委解决嘛,咋能乱来呢?我们地里的庄稼就算全旱死了【。wrshu。】,又有啥了不起?程书记和县里能让咱饿肚皮么?”
程谓奇狠狠地瞪了田大道一眼:“你少给我说这些酸话!”遂又皱着眉头问田大路:“村民们究竟是强行送电,还是冲砸了人家的变电站?怎么会造成天面积停电的?”
田大路说:“村民们不懂电呀,自己动手,就出了事嘛。”程谓奇说:“这就不对了嘛,你们为啥要自己动手呢?为啥不把抗旱的道理给变电站的同志讲清楚,让人家送电呢?这就错了嘛!”
刘局长说:“程书记,他们不是错了,是犯了法。变电站有没有被冲砸,你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说罢,刘局长领着程谓奇出门去变电站现场。
到现场一看,变电站真被冲砸了,大门和一截院墙被推倒了,一台变压器也着了火,现场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胶皮味,肇事的农民却不见了踪影,油灯的灯光下,只有供电局几个夜班工在守护现场。
一见这景象,程谓奇心里就明白了。田大道这回打着抗旱的旗号,算是把变电站好好收拾了一下,解气倒是解气了,可无疑是犯了法。好在这田大道还算聪明,紧紧抓着抗旱的旗号不放,县委便有了回旋的余地。
正这么想着,刘局长说话丁:“程书记,这就不要我多说了吧?破坏电力设备是个什么罪,大家都清楚。我们省局徐局长已经说丁,今天这个恶x案件你们不依法处理,对停电地区我们就不恢复送电,你们看着办吧!”
田大道说:“好,好,程书记,你别为难,就让公安局抓我吧。”
程谓奇脸一黑说:“你以为我就不能抓你,我就不信河东村金龙集团离了你田大道就会垮台!”
田大路忙说:“怪我,怪我,这事与我们书记无关,我们书记出差了,出事时他不在家,真要抓,就抓我吧,是我没能拦住村民们。”
程谓奇厉声说道:“你们现在都别在我面前充英雄,我和你们说清楚了,这事县委一定要严肃处理,该抓谁就会抓谁。还有就是,你们欠人家供电局的电费得尽快给人家!”
田大路不高兴了,问程谓奇:“程书记,你是我们的书记,还是人家供电局的书记?”
程谓奇说;“我是共产党的书记,就是要依法办事,秉公办事!”
田大路说:“他们断了我们的抗早用电,你为啥不管?”程谓奇说:“你们为什么拖欠人家一年多的电费不缴?”田大路说:“我们没钱。”
程谓奇说:“你们是全县最富的村,开了八座小煤窑,办了好几个厂子,钱都弄到哪去了?”
田大路说:“不是让你们县委、县政府借走了么?前年一百二十万,去年一百万,至今没还。去年的一百万说是县里自建电厂,要我们投资,现在电厂在哪里?我们出了这么多钱,用不上电,你们反过来怪我们,还讲不讲良心?”转而又对刘局长说,“我们欠的电费,你们就找县政府要吧!”
程谓奇这回真生气了,可又拿田大路无可奈何。这个田大路不是他本家哥哥田大道,他那副总裁不是镇哩、县里任命的,而是因为在开窑上有一套,被田大道聘的。这人既不是村g部,又不是党员,说轻说重,你只能听着。
田大道见程谓奇脸都变了s,心里禁不住有些怕,这才说话了,对田大路训斥道:“咋,这河东村的家你当了?让供电局找县里要钱,你狗胆不小”遂又对刘局长说:“既然我们程书记已说了话,欠你们的电费,我们他妈缴。可有一条,你们得保证我们的煤窑、工厂用电,不能说拉闸就拉闸。”
刘局长说:“电力的紧张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超负荷就得拉闸,这是没办法的事!”
田大道说:“你没办法,那我也没办法,这电费咱就欠着吧,反正人不死账不赖,啥时你们能保证正常供电,我他妈啥时把欠账给你们一次结清,”
刘局长说:“那好,你们村这几座小煤窑从今往后就别开了!”
程谓奇忙打圆场说:“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大家都有难处嘛,还是要互相体谅嘛。小煤窑的事我们先不谈,抗旱用电得有保证呀,真闹得两个乡的机井水泵都开不了,将来庄稼绝收,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呀。刘局长,我看,你们还是赶快抢修送电吧,眼下抗旱的任务很重啊。”
刘局长一脸不快地问:“程书记,那咱就把话说清楚:毁坏的设备算谁的?肇事者你们处理不处理?”
程谓奇说:“毁坏的设备自然要让河东村赔,肇事者也要处理。不过,我看还是一般的工作纠纷嘛,你们双方缺少谅解,才造成了这次误会冲突嘛。”
田大道很有眼s,忙说:“是的,是的,还不都因为电力紧张么?谁都不好怪的。我看,哪天我做个东,请变电站的同志们吃顿饭,我来赔个不是,这事就算过去了。刘局长,你看好不好?噢,对了,我还给你留了两瓶‘五粮y’哩。”
不知是“五粮y”起了作用,还是程谓奇软中有硬的话起了作用,刘局长的脸s和缓了些,迟疑了一下说:“好吧,好吧,看在程书记的面子上,我现在就给市局汇报,尽早抢修,争取明天恢复送电。”
程谓奇长长地舒了气,拍了拍刘局长的肩头说:“那就拜托你了,多给你们市局讲点好话,可不要再激化矛盾了。你们这变电站咋说也是在河东村的地盘上,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是要和为贵嘛。”
然而,出了变电站大门,程谓奇却对田大道训斥说:“你这狗东西胆子真大,差点儿捅了大漏子你知道不知道?吴书记电话里的口气是要抓人的!”
田大道讨好地说:“我知道有你程书记在,谁也抓不了人。”程谓奇说:“这你就错了。刘局长真要咬着你一个破坏电力设备的罪名不放,我非抓人不可。”
田大道满不在乎地说:“刘局长才不会咬我呢,他们这帮电太爷得我的好处少了?这回对付变电站,我也没打他们一个人。原先也没想冲砸,我只让村民们围住变电站,他们送电,可这么多人一哄而起,难免有几个阶级敌人趁机捣乱,局面就控制不住了,就出了事。”
程谓奇定定地看着田大道:“你不是说你出差了么?咋又不打自招了?我看你是找死!”
田大道赔着笑脸不敢做声了。
程谓奇叹了口气说:“田大道呀,你这暴发户的坏样子能不能改一改呢?这样下去,迟早要栽跟斗的,你懂不懂?市场经济是法制的经挤,不能再像以往那样乱来,你知道不知道?”田大道连连说:“我知道,我知道,这回我也是急了眼,小煤窑的一路电全给拉了。都不出炭了,我一天的损失少说也得十几万呀。”
见田大道提到了十几万,程谓奇说:“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正要和你商量呢。你看能不能借点钱给胜利煤矿的曹书记?曹市长前天专门打了电话给我,说是他作担保,让我向你商借五十万。”
田大道皱着眉头说:“又是胜利煤矿。去年你程书记作担保,让河西村借给他们的六十万,他们到今天还没还一分呢。”
程谓奇说:“这我知道,也和曹市长提了。可胜利煤矿现在实在是太难了,八千多人要吃饭呀,你们河东村帮一把好不好呢?”
田大道说:“这要帮到哪年哪月呀?程书记,你看这样行吗?我捐给他们三万,这五十万你就别借了。”
程谓奇一脸不快:“好,好,你真不借这五十万,我也不求你,不过,r后再出啥事,你田大道也别来找我,还有,这次冲砸电站的事也没完,该咋调查处理,咱就咋调查处理。国家有法律嘛。”
田大道慌了:“别,别,程书记,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嘛,你真说要借,我能不借么?”
程谓奇哼了一声:“是自愿借的么?”
田大道苦着脸说:“自愿,当然自愿。您程书记不搞强迫命令,对我们从来都是说服教育,这谁不知道。”
程谓奇听得出田大道话中的讥讽,却装作不知,挺亲热地拍了拍田大道的肩头说:“这就对了嘛。你不想想,你这小煤窑是咋发起来的?以往你讹人家胜利煤矿讹了多少次呀,造成了多少国有资产的流失呀?现在你三、四号井的两部绞车还是人家的吧?”
田大道怕中了程谓奇的新圈套,没回答程谓奇的话,却反过来将了自己县太爷一军,一副诚恳的样子问:“程书记,咱县里的电厂啥时建呀?咱要自己发了电,就再也不要看人家的脸s了。”
程谓奇随口应付道:“快了,快了。”
田大道说:“您该不是又章了我们的钱去发扬共产主义风格了吧?上面的精神我可知道,不准一平二调呢,政策上允许一帮分人先富起来。”
程谓奇眼一瞪说:“你怎么连我这个县委书记都不相信?咱县的电力资源这么紧张,不自建电厂行么?我说要建电厂就一定会建电厂。至于什么时候建,你等着就是,反正我算你一百万的股份。”
田大道说:“还有利息呢,多少也得算点吧?”
程谓奇不耐烦地说:“好,好,利息也照算你的。真是的,你们河东村越富越吝啬了。”
田大道“嘿嘿”直笑:“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呢。”
这夜还算平安,一场很可能闹上法庭的冲砸事件,在程谓奇连唬加诈的圆滑调理下,竟以很平和的方式解决了,这实在有点出乎大家的意料。
第二天一早,程谓奇在电话里轻描淡写地向吴明雄汇报时,吴明雄半疑半信,一再追问:在民郊县变电站事件中河东村的村民是否触犯了刑律?程谓奇矢口否认,说是双方都很克制,连架都没打,所以,只是很一般的工作纠纷,而且,县里已妥善处理完了。
然而,程谓奇没料到,省电力局徐局长会那么顶真,竟在第二天派人到民郊变电站来看现场。后来,还把拍下的现场照片寄到北京的电力报上去发表,害得程谓奇被吴明雄狠狠地训了一通,还被迫代表县委、县政府到市电业局去登门道歉。因为有程谓奇和民郊县委、县政府顶着,市里终于没抓人,
河东村金龙集团这只聚宝盆还在招财进宝,这才让程谓奇多多少少得到了点安慰。自然,程谓奇也没能让惹是生非的田大道好受了。从市电业局道歉一回来,程谓奇就把田大道叫到县里,拉开架子,重新开张,很系统地臭骂了田大道一通之后,罚田大道当场捐款给县城新建的儿童乐园买了十只猴子,一只狗熊,才算最后拉倒。
作为一个有四十年党龄的老党员,一个地方国营煤矿的党委书记,曹心立在任何时候都力求保持一个领导者的尊严和权威。可这份尊严和权威到七月十r晚上再也保持不住了,为了八千多工人的吃饭问题,曹心立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厚着脸皮向自己平时最瞧不起的二儿子曹务成开了口,想让曹务成的联合公司借几十万元给矿上买粮,以免矿上大食堂断炊关门。为避免可能出现的更大难堪,曹心立没去曹务成设在平川市内的联合公司办公室,也没到矿党委,而是把曹务成和他所谓的秘书马好好叫到家里谈的。开谈时,曹心立让浓妆艳抹的马好好回避一下,曹务成却不依,说马好好不是外人,实际上也算曹家的媳妇,啥事都没必要瞒她。
这让曹心立很生气。马好好算曹家哪门子媳妇?曹务成明媒正娶的媳妇是袁静,马好好充其量算曹务成的妾。然而,今晚却不好和曹务戚较真了,人穷志短,明明知道曹务成是在向他示威,也只能眼睁眼闭,先把这口气咽下了。
在十五瓦灯泡的昏黄灯光下,做着矿党委书记的老子吭吭呛呛地对做着皮包公司总经理的儿子说:“务成,你知道的,咱胜利煤矿走到今天这一步,根本不是你爹的责任。这座几千多人的中型煤矿,是大跃进年代搞起来的。当时g啥都瞎吹,只算政治账,不算经济账。明明没有多少媒可采,却硬要成立指挥部,搞大会战。结果,煤没采出多少,人倒留了一大堆,搞到今天,陷入了绝境。今年上半年,咱矿几乎绝产了,八千多工人大部分只发生活费……每个职工每月六十元。这点生活费咋过r子呀?我们党委千方百计想办法,组织转产自救,又四处借钱,才勉强在大食堂临时开了伙,把生活费折成饭票发给工人们,让工人和他们的直系亲属一起吃食堂。”
曹务成这时还不知道曹心立代表矿上向他借钱的意图,便冲着曹心立笑笑说:“这不是很好嘛--放开肚皮吃饭,很有点共产主义的意思了嘛。”
曹心立苦笑着说:“务成,我没心思和你斗嘴、开玩笑。你先别c嘴,听我说完好不好 昨天,总务科王科长跑来和我说,矿上连维持三天的米菜钱都没有了,情况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