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原路返回,又是一个多时辰耗过,诸人气闷之下,皆是一言不发,就连田九斤也觉出不对味儿,并不去玩闹追逐脚下五彩闪烁的荧光,只老老实实蹲在田砚肩上,与自家婆娘挨挤亲热。
这一回行出甬道,却再未挑一处进去,而是缓缓落到球形巨厅的底部。便见一颗两人多高的黝铁球静悄悄躺在地上,其上密密麻麻俱是小指粗细的孔洞,好似蜂窝一般,也不知是何用途,但想来应该就是这第三关的考验所在了。
花澜拿巨钳对着那大球一指,说道:“此乃是凡间豪族用来存放贵重物事的大柜,名为九曲回廊珠,其上那些孔洞蜿蜒盘绕,相互勾连,形成一座迷宫,设有许多机关锁眼,这份算计构思,倒与我等修者的储物法器有几分类似,若无正确法门,端的难以开启。”
博如霜气本就不顺,打断道:“胡吹大气,区区一个凡间的铁坨子,姑奶奶一剑剁下,还不是切菜一样。”
花澜哈哈一笑,说道:“今日这第三关,比的却不是蛮力,乃是巧劲,谁先将这九曲回廊珠完好无损的打开,自然就可拿下这一局。”
博如霜得了上回的教训,哪里还肯让出先手,忙站到铁球之前,双手一张,说道:“这回须当我等先来,免得有人鬼鬼祟祟,暗做手脚,好生卑鄙!”
方青华冷冷一笑,走到一边,并不理睬。花澜则道:“两边各占一回先手,如此也算公平。你等只管先行试来,到时再济不得事,须怪不到别人头上。”言罢那大耳香炉又是飞出,换上崭新线香,冒出一点火星,缓缓燃起。
这等溜门撬锁的勾当,自然是田砚携了无相幻剑,与老黑一同亮相。说来也巧,这阴风寨的入寨三关,竟是正合了田砚手下几个儿郎的本领,只是眼下看来,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第一关鉴宝,田九斤夫妇倒是吃了个够本,却选出一件卖相糟糕,不知根底之物,惹来一阵轻视嘲讽。更是偷拿宝贝,被人捉了现行,捏住把柄。第二关取物,胡上墙发挥还算正常,尽展敛息潜行的高超手段,可惜遭人设计在先,时候上却是差了许多,未竞全功。
如今到了第三关开锁,田砚亲自上阵,手持无相幻剑这等渗透变化的利器,又有天赋异禀的老黑相助,却还是忍不住心中惴惴,总觉今日诸多不顺,这一场就算把握再大,恐怕也要生出些坎坷波折来。
这九曲回廊珠虽为凡间制品,却端的不容小觑,田砚在老黑支使之下,将无相幻剑化作无数细细线束,钻入孔洞之中,几经迂回,终是将其中一道道路径探得清楚明白。这一通忙活,两人不禁对视一眼,暗暗咂舌。须知此时仅只完成了第一步,那路径之上,还有成百上千的机关锁眼,需要挨个破解,其中多有勾连之处,环环相套,盘根错节,更添几分繁复,个中难度,已不亚于打开一件一品的储物法器。
两人不敢再耽搁时候,不住的交头接耳,循循而进,所幸之前在方青华那银镯之上,两人已搭配过一次,彼此间也算得上略知根底,平添几分效率。饶是如此,待到这九曲回廊珠吧嗒一声,裂成两半之时,那大耳香炉中的线香,已是烧去了五根之多,算算时候,总有大半个时辰。
花澜瞧得心惊,不禁暗道:“好在那黑畜生只是一介凡俗,若有高深道行加身,试问这天下之间,又有谁敢拿着储物法器在它面前炫耀?”至于田砚手中的无相幻剑,它却是全然瞧不见踪影,不然这惊异之感,总要再翻上几番。
诸人见田砚与老黑凯旋而返,俱是欣喜,就连一向嘴利的博如霜,亦忍不住夸赞了两句。老黑却不甚满意,耷拉着尖细的脑袋,叹道:“可惜小的肉眼凡胎,使不得法力,更无老爷这等好宝贝傍身,否则这区区一个铁疙瘩,我片刻就该拿下。”
花澜两只巨钳伸出,只微微一抬,便将九曲回廊珠合拢,回复如初,其上严丝合缝,不见丝毫痕迹。博如霜瞧得有趣,不禁笑道:“想不到滚滚红尘之间,竟有这等精致巧妙之物,也不知是哪个聪明人想出来的。”
博忘雪却道:“人之智慧,岂分仙凡?我等只不过机缘造化加身,方得有幸踏入修行路途,若让那造出九曲回廊珠之人同来修持,也不见得就比谁差了。”
闻得此言,在场一众人等,无论敌友,俱是暗暗点头。
想那六道之内,人口何止亿万,其中又有多少天赋异禀之辈,埋没凡尘,终生不得上进之途。反观自家,吞吐精华,与天争命,虽然前路渺茫,却已是何等的幸运。
田砚这边既已全功,便该轮到方青华一试。这等使巧的手段,最为隐秘难查,诸人只见她往铁球前一站,双手按了上去,便再无声息动作,浑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比之适才田砚与老黑有商有量,配合支使,要无趣了许多。看得小会儿,便觉气闷,索性四下里散开,各行各事,只等待结果出炉。
博忘雪将田砚拉到一边,低声道:“田兄,这老黑随了我等多日,我瞧他人品虽浮浪油滑,性子上却有一股狠劲儿,却也算不得全然不堪造就。”
田砚微微点头,说道:“它这一路表现,我自是看在眼里。此番历险,它也算与我共患难一场,若是侥幸保得性命,我就算不选它做本命剑魂,也不会亏待于它。”
博忘雪微笑道:“我却觉得,它与你这无相幻剑堪称绝配。所谓非常人行非常事,你且瞧瞧自家手下这几个小的,可有一个循规蹈矩之辈么?”
田砚一愣,挠头道:“你这一说,还真是如此,比起那花澜,反倒是我更像个强人头领。”
博忘雪又道:“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一句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不知要难倒天下多少人。”
田砚微微一叹,心中却是举棋不定。他看看田九斤夫妇,又瞧瞧胡上墙,最后将目光落在老黑身上,只觉这组合何等的怪异荒诞。自家也算得老实人,怎的就收了这一帮子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之辈?也难怪博如霜频生误会,总要拿他说事。
正自思量,老黑却鬼鬼祟祟凑了过来,将声音压得极低,说道:“老爷,小的适才助您开那铁球之时,故意在里头多绕了几个圈子,毁了几处机关,那老虔婆想要摆弄清楚,怕是没那么容易。
”搓着一双前爪,嘿嘿直笑,状极得意。
田砚哭笑不得,不禁暗叹一声,但心中却有几分快意,忍不住想道:“我为人太过方正,遇上奸猾之辈,着实容易吃亏,有它们几个小的使一使坏,胡搅蛮缠一番,却也算不得坏事。”这般一想,他脸上便现笑容,说道:“你这畜生,好生胡闹,若拿下此关,总要记你一功。”
老黑更是得意,将干瘦的胸脯一挺,说道:“小的眼看胡兄弟吃亏,哪里忍得下气?自然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总要让那老虔婆晓得,我家的人可不是好欺的!”
这等阴谋手段,虽说占了一些报仇的道理,却终归上不得台面,田砚也不好太过夸奖于它,当下便挥一挥手,让它自去。老黑岂能不识相,恭敬退下,又去寻胡上墙,神神秘秘表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