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动静,自是瞒不过人,台下一众弟子见他临阵突破,心中便有几分称奇。又见他制服刘卓的手段与之前一般无二,更是直面九品法器一击而安然无恙,方才晓得这小祖宗必有真才实学傍身,非如自家所想那般不堪,要靠了对手须溜拍马,才得侥幸过关。如此一来,这喝彩之声倒是分外热烈,连临近几座擂台的看客都被惊动。至于台面下的龌蹉鬼蜮,有心人自有联想,却俱是不动声色,只瞧热闹便好。哪个若是不长眼睛,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到时候被刘空竹寻着机会,偏摆一个妖言惑众,蛊惑人心的罪名,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田砚心中舒畅,也不愿太过难为刘卓,收回无相幻剑,放其自去。刘卓垂头丧气行了一礼,便灰溜溜钻入人群之中,三两步不见了踪影。照着大比规矩,若未开口认输,则先下擂台者为负方,田砚被定天弓一箭射落,虽立刻就将刘卓制服,但这一场比斗终究还是输了。可他这负方,却偏偏倍受诸人追捧,好似凯旋一般。而刘卓这胜者,则惶惶如丧家之犬,来了个屁滚尿流。如此异状,自岁试大比诞生以来,也算是头一遭了。
田砚冲着众人团团一礼,便要下台,却听田八斤怯生生说道:“爹爹、夫君,这上面有个物事,貌似……味道不坏,若是没人要,我们这便取了罢。”
田砚一愣之下,却听田九斤嚷道:“果真有好吃的,竟然还是个活物,想来味道必定鲜美!”说着便飞窜几步,爪子连踩几下,终是踏定,两只小脑袋凑上前去,好奇打量。
有无相幻剑的例子在前,田砚虽见它们一通凭空折腾,全无实物,却也不敢轻忽。又联想起定天弓射来之时,自家那极要命的一下趔趄,当真莫名其妙,心里已是认定,这其中必有猫腻,当下便吩咐道:“你们莫急着下嘴,我还有事情要问。”说着便摸出一件灵物,扔到它们怀里。
田九斤夫妇自是开心,将那东西叼在嘴里,随着田砚来到一处僻静所在。田砚蹲下身子,咳嗽一声,对两支鸡喙跟前的空处说道:“你是什么东西?还不速速现出原形!”这般凭空言语,倒好似排练戏文一般,感觉煞是奇怪。
只听田九斤说道:“爹爹,这东西已不在嘴上,又被踩到脚下去了,不然我们却该如何说话?”田八斤又轻声补充道:“好叫爹爹得知,这东西踩在我们的右脚。
”
田砚闻得身后方月娥与虚生嬉笑之声,脸上一红,那现出原形之言便再也说不出来。伸手往地上摸去,触之却全无异感,又哪有什么活物?他眉头微皱,说道:“你们……可分得清左右么?”
田九斤好生恼怒,冲着脚下嚷道:“你这怪模怪样的家伙,却在磨蹭什么?爹爹说的话,你当放屁不成?”狠狠一啄,便有尖利惨嚎传出,右脚下真就现出一滩黑乎乎的烂泥来,正是那弹涂精。
田砚又伸手去摸,这回倒是黏糊糊的一触即中,便问道:“适才在擂台之上,可是你暗中使坏,将我绊了一跤?”
那弹涂精呜呜直叫,在田九斤脚下来回扭动,却是说不出话来。
田九斤怒道:“爹爹与你说话,为何不答?这般动来动去,可是想跑么?”说着又是几口啄下,将那弹涂精整治得惨叫连连,烂泥似的身体拼命拉扯,恨不得将自家分作几瓣。
田九斤见状,歪头想了一想,便道:“原来竟竟是个哑巴,想来也问不出什么,还是吃了的好。”
那弹涂精听得此语,又是呜呜大叫起来,身子拉得长长,将地面拍得啪啪作响。
田八斤却低声道:“夫君,我们好像……踩住了它的嘴。”
田砚连忙吩咐田九斤将脚拿开,果不其然,那弹涂精马上就缩成一团,中心凹陷下去,抖抖索索说道:“诸位爷爷饶命!小的实是受了那黑面贼的要挟,迫不得已才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听得黑面贼三字,田砚终是坐实了刘空竹暗算之举。他心中早有猜测,情绪倒还平稳,只叹道:“如此一来,这仇怨倒是越结越深,再也化解不开了。”
方月娥却道:“此事你并无半点错处,就算曾误伤过他,也是无心之失。
如今证据确凿,我们这便去寻他论理,众目睽睽之下,且看他如何收场!”她自到万剑门中栖身,便颇受了刘空竹几回轻慢刁难,心中早有怨忿,如今见到田砚险些命丧其手,更是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将这黑面贼的嘴脸揭个底儿掉,出一口心头恶气。。
田砚摇了摇头,叹道:“不管怎么说,总是我害他重伤在先,这一回权当扯平。我既晓得了他的卑鄙心思,日后自会小心提防,谅他也奈何不得。”
方月娥哪里肯依,说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姓刘的一肚子坏水,手段也是狠辣,你今后在万剑门的日子还长,难道要防他一辈子么?不如现在便持了陌上信物,来个一了百了,绝了这后患!”
田砚还是摇头:“这般决绝,剑王前辈脸上须不好看,我们受他天大的恩惠,岂能不管不顾?”见方月娥还待再辩,只将手一摆,说道:“我晓得你是好心,刘空竹下得如此辣手,我又如何不恨?但他总是剑王的亲传大弟子,其中干系,非比寻常,就算要处置,也须等到剑王前辈出关之后,将前因后果分说明白,再做定夺。”
方月娥见他坚持,终是叹了口气,说道:“到得那时,只盼你莫要心软才好。”她心头恶气难出,好生憋闷,见那弹涂精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便寒声道:“你这怪物,助纣为孽,也不是个好东西!既然留你无用,那便给我家孩儿充饥去罢!”
那弹涂精大急,忙道:“仙子息怒,仙子息怒!小的最善潜藏隐匿,仙子若不嫌弃,小的愿追随您老左右,做个探子,也好将功赎罪。”说着身体便渐渐化作土壤颜色,除了田九斤夫妇,再也无人分辨得出。待到再出现时,却已在方月娥脚边,端的是神出鬼没。
方月娥眉头一皱,说道:“这等鬼鬼祟祟的手段,我越瞧越是讨厌,你若没有新花样,我家孩儿可是饿得紧了。”
弹涂精踌躇片刻,眼见田九斤夫妇已是馋涎欲滴,只待一声令下,便要扑将过来,忍不住便打了个寒噤,咬牙道:“小的自然还有独门手段,从未现于人前,如今却要拿出来献丑了。
”向田砚告一声罪,便一跃而起,啪的一声,粘在他外袍之上。黑乎乎的一滩烂泥四下蔓延,不过几息功夫,已将他裹个严实,最后竟化作透明之色,身形气息俱都不露半分,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方月娥心中暗暗称奇,便是微微点头,说道:“如此手段,倒是看得过眼,关键时候,还能救人一命。”言罢眼珠子一转,又道:“若只是如此,却还不够瞧。八斤九斤,速速将它吃了,再要磨蹭,擂台比斗可就看不着了。”
只听又是啪的一声,那弹涂精凭空现出身形,大叫道:“仙子且慢!小的还有一手压箱底的绝活,这就演来!”说着又对虚生告了一声罪,粘将上去,裹成一个黑乎乎的人形。待到再变化时,却并不消失,微微蠕动几下,竟化作与田砚一般模样,无论身形样貌,神情装束,俱都惟妙惟肖,分毫不差。便是田砚自家瞧来,竟也挑不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