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众人瞧得满头雾水,一番议论之下,只道玉佩蓝畏惧田砚辈分尊高,这才故意摔了一跤,让出这一局,以示讨好之意。而田砚在众目睽睽之下,明明大败亏输,却坦然受了这等马屁,脸皮倒比城墙还厚。误读之下,众人心中对两人的品性便有几分鄙视之意,喝彩之声也变得稀稀拉拉,有气无力,隐隐还有嘘声传出。方月娥立在人群之中,自然将这情形尽收眼底,却只是冷笑,并不戳破。
刘空竹瞧了这一局,自不会与那些庸人一般,有此联想。心中只是寻思,这小贼的手段,究竟为何,自家道行远超他百倍,见识也算广博,竟是全然看之不透。如此一来,要下那狠手,须当有个万全之策,方才妥当。
待到这一轮完成,已是正午时候,诸弟子皆为小修,道行算不得精深,连比三场,力竭倦怠者大有人在。刘空竹便向代掌门陈若松进言,休憩半个时辰,将养些气力,再来比过。陈若松早将此事扔给他全权处置,只茫然应了一声,便是神游物外,继续考量自家的修行大事。
刘空竹心中冷哼一声,便将这体恤消息传将下去,诸弟子欢呼一阵,便各自散开,寻了安静所在,吃喝饱食者有之,安坐调息者有之,俱都抓紧回复。方月娥自是早有准备,从储物法器里摸出一只精巧食盒,端上几盘精致小炒,几碗大白米饭,拉了田砚与虚生一同品尝,却让四下人等好生羡慕。
且说刘空竹传下了消息,双手一背,便施施然踱到广场之上的大殿之中,寻得一处偏僻静室,手上传讯飞剑打出,便坐下静静等待。不过片刻功夫,便有一人诚惶诚恐的急急赶来,纳头便拜。瞧那形貌,长脸黑面,依稀与他有几分相似,正是他族中侄孙刘卓。
刘空竹任其跪着,淡淡说道:“早间这三轮比试,你表现还算看得入眼,想来平日也是用了些苦功的。”
刘卓听得老祖夸奖,心中宁定不少,忙应道:“孩儿驽钝的紧,多亏您老看重栽培,不然这门中又哪有孩儿的立足之地。”
刘空竹轻哼一声,说道:“晓得就好,你乃我族中血亲,我自会看顾几分,不容外人欺侮。
”说着便摸出一件弓箭形制的法器,扔到他面前地上,续道:“这定天弓先借你使用,总要再进几轮,图个亮眼表现。”
刘卓定睛一瞧,见那弓箭竟是一件九品法器,顿时惊喜。但喜过之后,心中又有窦疑冒起,想这岁试大比,不过区区小修较量,便是有一件六七品的法器随身,已尽够逞得一番威风。九品法器,何等珍贵之物,整个万剑门又有几件?自家莫说摸,便是见都未曾见过,如今陡然执了这老大的牛刀去杀鸡,会不会……稍嫌有些夸张?
但无论如何,长辈赐下重宝,总是对他青眼有加。他心中虽有起伏,面上却是极恭谨,连忙将那定天弓仔细收好,磕了几个响头,说道:“孩儿必不辜负您老期望,为我刘家争光!”
刘空竹点点头,说道:“这岁试大比虽是同门较艺,有所克制,但刀剑总是无眼,有甚闪失,也在所难免。你只管放手为之,就算闹出了人命官司,自有我替你担待!”
刘卓也是有几分眼力劲儿的,听得此语,心中便是咯噔一下,呆呆跪着,不敢答话。却听刘空竹又道:“待到下一轮,我只愿看到你一人从擂台上走下,你可明白?”
刘卓身子一抖,颤声道:“孩儿对手未定,又如何狠得下心……下那死手?若是与上无关人等,岂不冤枉?”
刘空竹冷哂道:“你当真以为,凭你区区第四境的微末道行,便能如此轻松,连过三关么?我想要你遇上谁,你自然便会遇上!”
刘卓身子又是一抖,颓然道:“孩儿修为这般不济,恐怕……难当您老的嘱托。”
刘空竹见他有推脱之意,心中便是焦躁,森然到:“废话少说!你只需答我,做还是不做?”
刘卓身在万剑门日久,自然晓得,自家这族爷爷面黑心冷,手段很辣,又哪会顾念半分亲情。今日若不应承此事,只怕在万剑门中再难立足,一个不好,被捉了痛脚,小命都要不保。
自家蝼蚁一只,说捏死便捏死了,又有谁来上心?倒不如让那不知名姓的家伙死上一回。想到这里,他便是一咬牙,狠声道:“孩儿做了,您老等着看就是!”
刘空竹微微颔首,说道:“如此才算我刘家的好儿郎。你且放心,今日事毕,你我便是一体,总有诸般好处等着你来享用。”
闻得此语,刘卓内心火热,忽又觉得,富贵总在险中求,大胆搏这一铺,又算哪门子坏事?如此飞黄腾达的机会,便是钻营一世,也不见得够得着边儿,如今迎头撞来,岂能轻易放过?他又是重重磕了几个响头,说道:“为您老做事,乃是天大的荣宠,孩儿自当肝脑涂地!便是刀山油锅,也要闯上一回!”
刘空竹这才展颜,叮嘱道:“你须谨记,上得擂台,莫要犹豫等待,速速取出这定天弓,使出十二分的力道,一箭射去便是。那人神通诡异得紧,若是迟了一分半分,恐怕就要失了出手的机会。”
刘卓点头应下,又表出大串决心。刘空竹眼见他上道,心中自是满意,当下便出言许诺了诸多回报,激勉一番,这才放他去了。
室中重又安静,刘空竹冷笑一声,微微思量片刻,从怀里摸出一只漆黑木盒,打开盒盖,便露出其内一团黑乎乎的物事,烂泥也似。那物事甫一见光,便微微蠕动,忽的发出一声尖利叫声,自盒中一弹,落到地上,往门外窜去。
说也奇怪,这物事一跃至半空,便化作透明,失了踪迹,待到落地,又现出身形,与地上石板一般色彩。地上那许多石板,望之相似,新旧纹理却各有不同,那物事一块块窜过,身上便相应生出些细微变化,装扮得惟妙惟肖,分毫不差。定睛去瞧,竟全然分辨不出,眼看便要让它潜了出去。
刘空竹却是早有准备,手上木盒闪起一阵黑光,心中便有感应生出,一脚踏下,将那物事踩个正着。只听啪的一声,那物事好似狗屎一般,被压做薄薄一层,却还在四下拉扯,死命挣扎。闹腾一番,眼见挣脱不出,那物事又翻新花样,竟缩回刘空竹脚下,扮作鞋底摸样,一动不动,只待刘空竹抬脚来看,便要寻机再逃。
刘空竹明明晓得那物事被自家踏着,眼里却偏偏分辨不出,脚下也万万感觉不到,忍不住便失笑道:“你这弹涂精,躲藏功夫确是一流,奈何我手中握着你的克星,跑了这许多次,可曾走脱了么?”说着将手中木盒反转朝下,便有一道黑光照射而出,往他脚下卷去。只听又是一声尖利叫声响起,木盒中凭空便多了一团黑乎乎的物事,正是刘空竹口中所说的那弹涂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