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已经坐了起来,吃力地咳嗽着,似乎连呼吸都十分困难,可脸上却并没有害怕和惊慌。她面对提着刀的我,闭了下眼睛,说:「你都知道了吗?那……请不要杀我!」
她还是害怕了!我恶毒地举起了刀,等着她睁开眼睛——我要她看着我的刀切断她的喉咙!
「杀了我不值得。」
娜没有睁开眼:「你会后悔,就算你再去把佟也杀了,结果吃亏的还是你……」
她的语速一点儿也不急促,反而有些落寞。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过你!」
我盯着她一张精致的脸说。
「好吧,那你告诉我,你杀我的理由是什么?」
娜睁开了眼睛,仰头看着狰狞的我和随时都会落下来的菜刀。
「理由?」
我另一只手给了她一个耳光:「你自己不知道吗?要我仔仔细细地说给你听吗?别以为我那么蠢,什么都不知道!」
「是因为我帮佟抢了你的妻子吗?」
娜用手背抹去了嘴角儿的血渍:「如果是因为这个,你不应该杀我。把刀先放下吧,我不会跑的,你有的是时间,先去把门关了,别让邻居看到我们这个样子!」
她一只手撑着地板,用力地吸了口气,接着说:「她全对你说了吗?你老婆一定说都是我的错,是我和那个男人设圈套儿引诱她失了身,是我对她软硬兼施胁迫她和那个男人继续通奸。没错,她说得都对,是我干的!不过,要奸淫她的不是我,对不对?是那个男人,是佟。我,只不过是个中介。」
我气得手都在发抖,这个无耻的女人,丝毫没有为自己龌龊的行为忏悔的意思,彷佛她所做的,是件顺理成章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想想看,是佟盯上了你的老婆,我就是他的一枚棋子而已,当时如果我拒绝了,他就会放弃嫣吗?当然不会,他会另找别的女人代替我。他有的是精力和办法,玩女人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他想睡的女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是弄不到手的!所以,你要恨的人不是我,应该是佟。」
「我请你不要杀我,不是因为我怕死,是因为不值得。如果你杀了我和佟,的确是报了仇,的确让他得到了报应,但是你会被判刑,你也同样会失去你的妻子。即使你没有被判死刑,可你觉得你的嫣,能够一直等到你从监狱出来吗?我敢说一定不会!我不是说她薄情寡义,但是无论她多么爱你,都会因为愧对你而选择远远的离开你。」
我呆住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我的脑子里面想的,全都是报复,像所有被伤害到的男人那样,用对手的鲜血来洗刷自己的耻辱!而眼前这个恶毒女人的话,却像是兜头的一盆冷水,把我从失去理智的愤怒中浇醒过来。
我该怎么做?选择隐忍这样的奇耻大辱!选择放过眼前这个毁掉我家庭的女人!不,我做不到,即使万劫不复堕入地狱,我也不会饶恕他们。
「你有更好的选择。」
娜用冷静的语调缓缓说着:「佟是个流氓,他只想玩弄女人而已,他还没有傻到要离婚娶你的嫣!早晚都会玩腻了她放弃。所以,嫣最终还是你的,只不过是被人用过了。」
她的话像刀一样在我心里搅动,用过!她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形容嫣。难道我要看着自己的妻子被这个流氓玩弄却默不作声?像一个缩头乌龟一样等着被别人玩腻了抛弃的老婆回来?
「嫣对佟的依赖,完全是身体上的,她永远都不会爱上佟,你明不明白?」
娜直视着我的眼睛:「权衡这里面的厉害,你要做的不是疯子一样的愤怒,而是隐忍着寻找机会拉回自己的妻子。我,虽然在你的眼里下贱无耻,却知道怎么能让你的嫣回到你身边。」
她最后这句话让我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我留恋嫣,虽然一想到她被别的男人按在身下,心里就翻江倒海地难受,可在内心深处,却无比的留恋过去熟悉而温馨的日子。如果能够回到从前,不管让我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
娜彷佛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她从地上起身,给我挪过来一张凳子,然后自己点了一支烟,坐到了我的对面。
我的手里还拿着刀,却感觉自己像一具被她牵着线的木偶一样控制着。多荒唐的一幕!一个被人夺走妻子的男人,却在向害自己失去尊严的罪魁祸首求助!
「她什么时候对你坦白的?」
娜根本无视我手里的刀。
「她没说。」
我顿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把全部事情告诉她,我不能信她!
这样的女人,毒若蛇蝎、狡如狐魅,让人觉得心底发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她一口咬了。
娜沉吟着,手里的烟也忘了吸抽,终于抬头对我说:「我知道你恨我入骨,更谈不上什么相信我。不过以前我对你所说过的话,却没有半点欺骗你!我替佟安排过很多女人,不论再贞洁的女人,在我手里没有一个能保住自己身体的。所以你不用怪你的妻子对不起你,换成任何一个,结果都不会有例外的让佟上手。如果你心里能真正的原谅她,我就有办法让她回到你的身边,但是你好好想想再回答我,能不能?如果不能,我现在帮你,却反而是害了你们。」
「如果你答应我,不去找佟报复,不让嫣知道你已经发现了真相,那你就可以保住自己的婚姻,就可以挽救你的家庭。可从此你心里就会永远埋进一根刺,那就是你的嫣是不干净的,是被别的男人玩弄过很多次的,她不但在床上表现过对男人的渴望,更做过很多淫荡的事情!而且,不止被一个男人上过。」
最后的那句话,如同一声惊雷一样在我脑海里炸开:什么?不止一个男人!
我像是掉进了冰窟一样全身发冷,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着:嫣不是那样的人,她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疯狂的事情!刚才计算机里的一幕又浮现在脑海,像针一样刺着我,耳边,是娜的声音——「还有别的男人!还有别的男人……」
娜看着我的表情,叹了口气:「你现在,不该想她在床上是怎么和别人**的,那些都过去了。我之所以要帮你,不是因为你手里的这把刀。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个肯为妻子哭泣的丈夫,我自己没有碰到那样的男人,很羡慕嫣有这样一个爱她的老公!所以我就心软了,你如果忍受不了妻子曾经出轨,那我完全没有必要帮你。」
她把烟蒂拧熄:「想好了吗?你决定吧!」
我是个懦弱的男人!懦弱到我自己都鄙视自己,娜的条件对我是个难题,却又有着巨大的诱惑。让嫣回头!一切都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娜给了我一个憧憬,一个足以击溃我所有报复**的未来。
「我知道你会答应……」
没有理会我的犹豫,她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知道你对嫣有多在乎!第一次见到你,看到你在电梯里哭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就是嫣的丈夫。那时候我觉得你好可怜,像我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个男人——为了一个离去的女人泪流满面!坦白讲,当我猜到你就是嫣老公的时候,突然有了一种愧疚的感觉。」
「我很久没有过后悔的念头了。」
我不信她肯内疚,我看过这个女人的表演,但是她的话的确打消了我之前的念头。我的冲动,只能把嫣从我身边推离,只能会让嘉嘉失去父亲的保护,我需要做的,是用自己的力量把嫣拉回来!不依靠任何人。
放下手里的刀,我默默地站起身准备离开,我不想多看这个女人一眼,她让我想起的,只有耻辱!
「梁!」
娜在身后叫。我没有回头,只是停下了脚步,这个时候,压抑和憋屈让我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从这个房间离开的我,无形中已经落了下风,向他们显示了一种懦弱。
一只胳膊从身后揽过来,很轻地贴在我腰间;然后一个身体从后面贴上来,**压在我后背上,我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在背上的摩擦。
「你一定很伤心……」
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担心的,不是你能不能原谅嫣——早晚你都会原谅。我担心你精神的世界会崩溃,从现在开始,你的心已经坠入地狱,我不怕进地狱,可看到你在地狱里挣扎,我觉得很心疼……」
我不知道她想干嘛,可是觉得她很可笑:一个毒如蛇蝎的女人,会心疼什么人?心疼——她还有心吗?
抓住她的手腕,把这条肮脏的手从我腰间剥离。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会想起她在嫣脸上的那巴掌,想起前一刻还在微笑顷刻间就狰狞的多变面孔。
她转到了我面前,看着我,用身体把门关了,然后开始脱衣服。是的,像是面对着情人一样,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身体裸露到我眼前。
「你所失去的……」
她的语气充满了诱惑:「在我这里都可以拿回去,我也是佟的女人,即使你不打算报复,也可以在他女人的身上发泄——你玩了他的女人,就是报复了他,就是拿回了你的尊严……」
一具光滑浑圆丰腴妖娆的身体完全裸露在我前面。不能否认,这是具充满了诱惑的身体!丰乳肥臀、细腰长腿、容颜艳丽、体态优美。可面对这一切的我,没有丝毫的**,她在干什么?勾引我?用身体给自己赎罪?或者有着其它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滚……」
我冷冷地说,伸手把她向一旁拨开。她算什么?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手却被她抓住了,把我的手掌,压在了丰满柔软的**上:「我的身体——绝不输给你的嫣!甚至,我能给你的,比她更多……至少在满足男人的**这方面,我可以给你更**的享受,更淋漓尽致的宣泄。」
我抬起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一记耳光,同时把手从她**上抽了出来。这个女人完全不可理喻,她也许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感情,什么是爱情,她有的,只是淫欲和放荡!
她笑着,丝毫没有在意我的态度,凑上来,把身体贴在我身上,一只手摸到了我胯下,说:「给我一分钟,我就可以让你硬起来!给你自己一个放纵的理由和机会,我就可以让你享受到从来没有过的刺激!你的嫣,只是女人,我,却是女人中的荡妇!」
你怎么可以和嫣比?我突然愤怒了,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拗向后面,咬着牙恶狠狠地对着她吼:「你不配!在我眼里,你连女人都不是,跟马桶一样的肮脏……」
「我是肮脏,下贱又放荡。」
娜的眼神里有几分兴奋:「可男人不都是喜欢**吗?你表面一本正经,可你仍旧是个男人,是男人都是畜生,是男人都喜欢淫荡的女人,这是本能,是人的本性。你们夫妻都不明白这道理,你有没有见过你的嫣在床上,在别的男人身下,是怎么样的淫荡?我敢说,你一定没有见过,她用自己的手抓着其它男人的**往自己身体里塞!她坐在别的男人身上给人家服务,她戴着眼罩坐在椅子上让几个男人弄,叫得比我还大声,那才是她真实的本性,渴望被男人奴役,蹂躏和糟蹋……」
「不要说了!」
我叫着,猛地用力把她推得靠在了门上,眼前浮现的,是嫣在床上的呜咽和呻吟,是她绷直的身体和只有**来临时才有的表情!
娜有些疯狂地笑着,胸前的**剧烈地颤抖着:「你害怕了?真可怜!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什么是**……**就是犯贱,是不顾廉耻,是有悖伦理!」
我一拳打在她的**上,狠狠地,毫不怜惜地。娜被打得身体委顿了下去,却仍旧笑着,双手捧着**挤在一起,使**中间显出深深的乳沟。她仰头看着我,目光里充满了挑衅:「你再打啊!是我干的,是我让你的嫣堕落的,即使你找回了你的妻子,也永远找不回你从前的嫣了!她已经变淫荡了,如果你不能满足她,她还会找别的男人……」
「你丫找抽……」
我突然也疯狂了,拳头和巴掌雨点一样的在她身上落下。
我从来没打过人,更没打过女人!可这时候,我突然变成了野兽,所有的压抑全部转换成了残忍和凶恶,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我会这么疯狂地对待一个女人!
娜痛苦地呻吟着,那种不堪凌辱的哀嚎竟然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彷佛在催促引导着我继续施虐。我变得更加疯狂,完全没有了平时的理智,体内喷涌而出的力量竟然大得不可思议!看着一具美艳动人的身躯在地上扭曲翻滚,我一反常态地没有感到一丝怜惜,反而有种残忍的快感!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当我停下来的时候,全身像脱力一样的软下去。娜蜷缩在我眼前,身上伤痕累累,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体蛇一样扭动着。
我无力地躺在地板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
忽然感觉下身一凉,裤子不知什么时候被解开拉了下去。娜趴在我腿间,将我的**含进了嘴里。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勃起来,**地矗立着。
娜在给我**,舌尖熟练地舔抵着**敏感的部位,温热的口腔、快速的摩擦,一切都非常熟悉,好像这样的事情在我身上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你操我吧!」
娜的声音里充满了诱惑。
「我不操……」
我说。
我射精的时候,没有什么快感,木然地,甚至很疲惫。
娜站起来,把口里的精液吐在掌心,从上面居高临下看着我,表情里有一丝怜悯:「我只能这样帮你,让你发泄!将来,你能够隐忍更多,后面的路,会很艰辛、很漫长,希望你能坚持下去……」
我喘着气,目光迷离。
恍惚间,看她的脸,犹如菩萨。
第12章
我没问娜她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帮我,可我知道她有能力帮助我。这样的女人,只要她想,能够办到任何她想办到的事情。她的形象,在我眼里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由原来的仇恨,转变成了恐惧。
是的,我很害怕她。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嫣正在熨衣服,嘉嘉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给手里的娃娃换衣服,桌子上是做好了的晚饭——她们在等我回来!
如果没有经过这样一个漫长的傍晚,我一定会突然很感动,只是因为她和女儿这么晚了还在等着我,这两个女人,都是那么的执着!我爱的,不只是她们的美丽,还有过去每天里发生的每个细节,还有在很多人看来不能容忍的缺陷,和只有我们叁个人在一起才有的温馨!
嫣的动作很慢,很仔细,把衣服迭好了,才问我:「去哪里了?」
「有点事。」
我说。拉了张椅子坐到了餐桌前,看着嫣把桌上的菜端进厨房去热。嘉嘉已经跑过来,依偎在我腿边仰头看我:「爸爸爸爸,嘉嘉饿了……嘉嘉要吃饭!」
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眼睛,我突然一阵心酸,把她抱起来放到腿上,努力笑着,柔声问:「哪里饿啊?是肚子吗?让爸爸看看……」
「早就让她先吃,就是不肯,说要等爸爸回来一起吃……」
嫣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你都不知道饿吗?都这么晚了才回来!」
我没有回答,心里却空荡荡的难受。如果不是楼梯间亲眼看到的一幕,如果不是刚才看到的那些画面,我实在不能相信此时依然温柔体贴的妻子,竟然可以瞒了我那么多事情!到了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有种被孤立的感觉,这些年来,我幸福的家庭已经占据了我生活的绝大部分,也习惯了家里——医院这样固定的生活方式,除此之外,我竟然连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也找不到了!
「妈来电话了……」
嫣递给我筷子:「还是那件事,问你想好了没有?说前几天去医院检查,发现爸的心率不齐,血压也偏高——他的身子已经不适合管理公司了!说你要是不去,真不知道该交给谁……」
我沉默着,嫣说的妈,其实并不是我亲生的母亲。母亲在我结婚前一年就去世了,她的后半生都是孤单的,辗转于很多个城市之间,难得有空下来的时候。
最亲近的人都是商人,商人重金轻别离,很小的时候我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我在少年时代最温馨的记忆,不是母亲的呵护,不是父亲遥远的问候,是医院……
如果不是很严重,生了病我就自己去医院。我以前住的地方和医院很近,几步路就到了。那家医院不大,有个护士长和我很熟,每次看到我去,她脸上都带着明显的感慨和怜悯,知道我自己在家,有时候下了班还会去看看我,给我带些吃的。现在想起来,我之所以选择医生的职业,和对那位护士的眷恋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我一直拒绝接管父亲的公司,不单是怨恨他对母亲的叛离和对我的漠视,在我内心深处,有着对那种生活方式的巨大恐惧!我不要嫣变成像母亲那样处处猜疑的女人,不想让女儿一年也见不到爸爸几面。而且,我所有的记忆,几乎都在这座海边的小城,离开这里,我会有没了根的漂泊感。
「要不然,你考虑一下吧……我和嘉嘉可以跟你一起过去。」
嫣似乎没什么胃口,筷子在碗里拨着。
我摇了摇头,父亲的公司设在安道尔,一个很小的国家。以前是因为免税政策,父亲才从法国去了那里。没有华人小区和中文学校,我曾经去过——到巴塞罗那看球的时候经过。很不习惯,更谈不上喜欢了。
嘉嘉用汤匙把嫣夹到自己碗里的胡萝卜舀出来,放到了我碗里——她最不喜欢吃的就是胡萝卜!然后心虚地偷瞄了下嫣。小家伙立场坚定,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引诱哄吓,都动摇不了她对胡萝卜的拒绝。我伸手抹去了她粘在嘴角的一颗米粒儿,看着她大口大口地吃饭,心底有一处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着:宝贝儿,为了你,我绝不会放弃!
搂着女儿看了一会儿动画片,嫣过来领她去洗澡。嘉嘉在浴室里「咯咯」地大声笑着,水声也从里面传出来,女儿喜欢玩儿水,每次洗澡都扑腾得浴室里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嫣的计算机开着,放在卧室的床上。我过去,看到右下角qq的图标闪动着,犹豫了一下,用鼠标点开了。
西洋镜21:19:26在不在?
嫣的qq是隐身状态,消息是发过来已经十几分钟了,在带嘉嘉去洗澡之前她一定看到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点开。突然觉得这是个契机——虽然我还没准备好,可自己明白,一定要面对这一天……
压制着想要骂人的冲动,把西洋镜的签名备注修改了一下,变成「删掉这个人」。我想给嫣一个暗示,我希望她能懂!
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机械地按动着手里的遥控器,不断地换台,人却是麻木着,有点无所适从。
哄睡了嘉嘉,嫣才回到床上,大概看到了屏幕上我点开的对话框,人就愣了一下,朝我看了一眼。我假装看电视,努力让自己显得尽量平静,眼角的余光却注意着她。
嫣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抱着膝盖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床上,呆呆地对着屏幕。我突然间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选择这个时候对她暗示。潜意识中,我似乎希望这件事越晚摊牌越好,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都不要提起。
我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我害怕事情会向着我最不希望那方面发展,如果嫣坦然对我承认……如果嫣决定离开——我该怎么办?
好像过了很久,嫣从床上下来走到我前面,从茶几上拿了个杯子倒水。她手抖得厉害,似乎连杯子也没法拿稳,人恍恍惚惚着,水已经溢出来了,她还不知道,继续在倒。冒着热气的水从茶几上流下来,一直流到我的腿上,把裤角湿了一大片。
我叫了她一声,她被吓得全身猛地一震,「啪」的一声杯子落在茶几上,碎裂开来。这时候人好像才醒悟过来,手忙脚乱地放下水壶拿东西来擦,水壶没放稳也倒了。她手足无措地用毛巾在我腿上擦拭,嘴里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站起来,跺了跺脚,轻描淡写地说没事水不烫。嫣还是用快要哭的腔调对我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她那副样子我说不出的心疼,扶住了她的肩膀柔声安慰:「不要紧,你看我一点事都没有,好好的。」
没想到我说了这句话以后嫣突然哭了出来,眼泪泉水一样不断地流着,我用手给她擦,那眼泪却止也止不住,刚擦掉马上又涌出来。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哭过,可奇怪的是我没有一点诧异,甚至有一丝找回从前的欣慰。这个时候是她需要我的时候,我能真切地感觉到她对我的依恋,瞬间,没有想别的,只想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安慰好好的疼爱,不让她再这么彷徨无助!
拥着她走进卧室,让她坐在床边。我出去给她倒了杯水过来,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嫣已经把自己埋到了被子里面,蜷缩成一团,身体伴随着她的哭声不断地抽动着。我过去,在她身上轻轻地拍了拍,然后去掀被子,可被子被她紧紧地裹在身上,根本没有办法看到她的脸。
我安静地坐在她身边,捧着手里的水杯,有一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也许我在等她,等她哭过了,平静了,然后告诉我一些事情。尽管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做好了接受的准备,可是如果她肯说,我就听,哪怕会心如刀割,哪怕是痛不欲生!
嫣一直在哭,仿佛没打算停下来,用抽噎着的语调反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好像除了这句话,已经没有别的话可说。我没有说话,感觉着掌中水杯里的水温一点一点消失,就像是我的曾经的愤怒。沉默代表了我的原谅,我说不出「我原谅你」这四个字,那是我人生中最后的尊严,说了那句话,就意味着一种彻底的抛弃。我用这样的方式原谅你,我的妻子,希望你可以明白。
夜渐渐深了,外面客厅的电视依旧在播放着,不断变换的光线投射在卧室门口光滑洁净的地板上,模糊而扭曲,依稀可辨的画面,诡异得似乎是在演出一幕离奇的荒诞剧。
嫣已经安静了,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小床上嘉嘉翻了个身,把脚翘着搭在床边的护栏上。我放下水杯走过去,小心地把她的腿放回去,用毛毯盖好。这时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是僵硬的,有些麻木和酸痛,我双手按在床沿上,仔细地看着睡梦中的女儿,安静祥和的脸如同天使,手指含在嘴里,长长的睫毛时不时地颤动一下。俯身想去亲一下她的小脸儿,摸了摸自己嘴上的胡茬,忍住了。
关了灯走出卧室,坐到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感觉说不出的疲倦,关掉电视机,关掉所有的灯,把自己埋在黑暗里面,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没回卧室,下意识地面向着那个方向,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可知道她们都在,我像一头野兽,压抑着要咆哮和爆发的**,静静守在自己领地的边缘。
感觉上似乎只是眯了一会,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发现身上多了条毛毯,嫣伏在我腿边,身上只穿了睡衣,猫一样蜷缩着。我把毛毯给她盖在身上,注视着她的脸,跟嘉嘉一样,两个人都喜欢含着手指睡觉,一样无辜的表情,甚至连姿势都出奇的一致。唯一不同的,是嫣的眉头一直都紧锁着。她心里究竟藏了多少无法承受的东西?甚至在梦里,也不能够让自己放松下来!
来到阳台,深深地吸了口气,天阴沉沉的,就像我的心情,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娜,脑海里浮现出那一副扭曲中带着疯狂的面孔。耳边,是她的声音:后面的路,会很艰辛,很漫长……
嫣会回头吗?会离开佟吗?我该不该保持着现在的沉默?让她有时间去摆脱那可怕的噩梦!她独自面对那样一个流氓,该怎么办?佟又会不会用那些事实要挟她?我的脑袋里一片混乱,理不出一点头绪,我和嫣之间,现在好像是隔了一层窗纸,她不肯捅开,而我,也没有戳破的勇气!我们都明白,谁都无法坦然地面对这样的尴尬,就像是明明知道身上有一根刺,但是因为怕痛,所以不敢轻易触碰,只好选择远远地避开,尽量不去牵动那伤口!
扶着栏杆,对着天空发了会儿呆,不经意一回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嫣已经醒了,怀里抱着毛毯站在我身后。
她就站在门口边,静静地看着我,表情有几分怯意,眼神飘忽不定,看到我突然回头,猛地惊了一下,慌乱地整理手中的毛毯,同时头低下来,有些散乱的头发垂下了,遮住了面庞。
这一副画面一下子让我想起了那些相片,心猛地颤了一下。就是在这里,佟猥亵了我的妻子!而当时的嫣,姿势几乎和现在一模一样。我狠狠地甩了一下自己的头,双手用力搓了搓脸,试图摆脱那些画面——却无济于事,一副又一副的图像依旧在脑海里闪烁:佟的手、撩起的衣服、扭动的身体、腿……
一时间心烦意乱,转身回房间,经过嫣身边的时候,我下意识地闪了下身体避开她。而这时嫣刚巧做了个迎上来的姿势,看见我那一闪身的瞬间,脸上僵了一下,低下头,默默地跟着我回房。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神态,心头突然有些不忍,尽力放缓和口气对她说:「还早,你去再睡会儿吧。」
嫣低着头没吭声,手不安地在毛毯上摩挲着。我过去牵了她的手,拉着她去卧室。她孩子一样跟在我身后,手掌却是一片冰凉。扶她上了床,刚要转身,手却被嫣紧紧拉住了,幽幽地看着我,半响,才说:「你,你去哪里?陪我一小会儿,行不行……」
「我哪里也不去。」
把嫣的手拉到眼前,轻抚着纤细修长的指尖,然后看着她柔软的手指反过来和我的手指缠到一起,我很想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都陪着你,这一辈子都不离不弃!可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里。
嫣把头靠在我后背上,良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若有若无几不可闻。
两个人没再说话,安静地看着,看着天一点一点地亮起来。
夜过去了,天总会亮,可谁都知道,天亮了又会再黑,我们都不清楚,在今后再度袭来的黑夜中,会不会迷失自己……
吃过早饭去医院,生活还是要继续,无论你愿不愿意,该生病的人还是会生病,该上医院的人还是会上医院。没安排我的手术,就在椅子上呆坐着,看门外面人来人往,忙碌习惯了,突然静下来,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局外人,似乎和所有的人都没有了关系。
临近中午的时候,党办的李主任找我,先是扯了些闲话,最后才说:「你现在是咱医院树立的典型了,这次评级,是该上你的,我早就觉得你该上了。昨天和院长商量了一下,给你安排几次到外边指导,增加点儿资本嘛!先去市二医做个交流怎么样,回来再提你,就名正言顺了。」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可以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此时的我却有些心不在焉,客气着回应他,丝毫没感觉到喜悦。李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好干吧,以后你的前途无忧,一片光明啊。」
「什么时候去?」
我问。
「反正也不远,要不下午就去吧……」
他说:「早回来早宣布,省的中间有人唧唧歪歪的坏事情,人事处也难做。」
我也希望自己手头上有事情可做,人闲着,那种无助的空虚感鬼魂一样缠着我,我需要看到病人,在那里,我才能感到被信任被需要着!
况且,二医距离我住的小区反而更近些,中午回去的时间也会很宽裕。
下午一过去就碰到急诊手术,一个车祸病人,肋骨断了叁根,小腿开放式骨折。医院安排了几名刚刚毕业的实习生观摩,家属开始不同意,医院方面就很强硬,麻醉师借口调试氧气设备,在那里耽误时间。我有些生气,却只好去做家属的工作,又过了十几分钟,才说通了。
多年养成的习惯,只要一上手术台,我脑子里什么都不会想,完全投入到治疗病人的过程中。这不但是对生命的尊重,也是我对自己职业操守的要求。
可手术一结束,人就马上懈怠下来,又开始胡思乱想,想嫣这会儿在家里做什么?想佟会不会去纠缠她?焦躁聚集在胸口,说不出的烦闷,干脆出了房间,到走廊上去透透气。
走廊过去,是住院部大楼,楼前是块宽阔的草坪,间杂着几排花树。稀稀疏疏的散落着几个病人,或被人扶着,或坐着轮椅,身上条形的病号服在月季花从里时隐时现。
我信步走过去,漫无目的地在草坪上踱着步。陌生的环境让那种被孤立的感觉更加明显,甚至有种在另一个城市的错觉!我的目光机械地在周围搜索,最后落在一个地方,停住了。
草坪的尽头,一株桂花树旁边的石凳上,双手抱膝蹲着一个人。低着头,前后晃动着身体,似乎随时都可能跌下来。
第13章
起初我以为是病人的病情复发,才导致了她掌握不住平衡,走过去几步,才发现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也没什么不妥的神情,倒像是太无聊了,自己在玩一个平衡游戏。鞋子丢在地上,赤足踩在石凳边缘,等到身子快跌下去了,就努力往后靠回去,然后再向前栽。
「小心摔下来!」
我对她说。
她抬头瞟了我一眼,明显的不是很友好,甚至有几分戒备:「多事……」
这才看清楚她的脸,偏瘦的瓜子形,小巧的五官,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地眨着,眉头微蹙,带着一丝稚气和任性。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孩儿。
「你应该听医生的话。」
我把手插进衣兜里:「我是就是医生,听我的话才行,这样病才会好得快,你才能早点儿出院。」
「我永远出不了医院……」
女孩顺手从身边掐了一朵花,然后一瓣一瓣地往下扯:「早晚死在这儿!你是医生又怎么样?神仙也救不了我。」
她口气冷淡淡的,满不在乎的样子,完全没有病人常见的那种忧心忡忡。我有些意外,忽然觉得她神态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到过。正想着,远处一个穿护士服的女人已经跑了过来,边跑边喊:「既然既然……你这孩子,怎么又跑出来了?」
「既然既然?」
我有些奇怪,没明白护士话里的意思。只见女孩从石凳上跳下来,拍了拍手,弯腰拎起地上的鞋子,避开了迎面过来的护士,光着脚就朝大楼里去了。护士就停在我身边,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直摇头,叹了口气:「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看她大约三十来岁,白净的脸庞,头发挽起束在护士帽里,脖颈显得格外纤长,一身白色的护士服洁净得一尘不染,给人的感觉只有「干净」两个字。
「她得的什么病?」
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女人看了看我,脸上有些疑惑,大概是觉得我面生,但还是回答说:「慢粒白,已经加速期了,再拖下去,这孩子怕是就可惜了……」
后面的语气低沉了下去,透着感慨:「小姑娘招人爱,身世挺可怜的,父母都没了,姐姐再一嫁人,就剩她自己了……」
我一时间沉默了,作为医生,明白慢粒白加速期意味着什么,那是慢性白血病的一种,过了加速期,基本已经没有了治愈的希望。
「你是新来的?」
女人又问了一句,打量着我,善意地笑了一笑。
「嗯,刚过来。」
正要介绍自己,远处已经有个护士模样的人在叫:「梁医生,陈医生叫您过去一下!」
女人恍然的样子,眉角儿弯了起来:「哦!是你啊,我说看着怎么面熟,自己偏偏又不认得,原来是电视里见过的……」
伸出了一只手掌:「苏晴,住院部的,欢迎大英雄!一定得握个手……」
走到走廊拐角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说不清什么原因,从心底觉得这个叫苏晴的女人有种亲切感,就像是个早就认识的朋友,已经存在于我的生活里面很久了。这时候她的人已经走到大楼入口,就在我收回视线的瞬间,也回了下头,高挑是身子旋即隐没在玻璃门后面。
下班之前,给病人做了术后复查,一出病房,就看见苏晴迎面走过来,手里提着蛋糕,上班穿的衣服已经换过,看见了我,脚步就缓了下来。我向她点点头打招呼:「苏大夫,下班了?」
苏晴把手里的蛋糕举了举,纠正说:「我不是大夫,是护士长!」
她特意把「护士长」三个字加重了语气,然后轻快地笑起来:「我是下班了,不过现在不是回家,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今天我的特护病人生日,我去给她庆祝。」
「特护?」
我怔了一下,有些迷惑。苏晴不等我反应过来,就朝我挥了一下手,说:「走吧,我这个特护你认识的,她喜欢热闹,咱们一起去给她祝寿!」
「谁?」
我还是没会过意来。
「既然。你们不是在下面见过了?」
我才恍然,原来那个小女孩叫「既然」,先前几次听苏晴叫过,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
苏晴好像知道我心里想了什么一样,伸出了一根纤细的手指在空中划动着写给我看:「这个既然的既是季节的季,不是既然的既,明白了吧?她的名字是叫季然……」
忽然发现说得太拗口了,自己又笑起来:「她爹妈怎么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字,怕是天天要给人解释的!」
看她的年纪,大约和我相仿,全身都透着爽朗和坦率,有种能够感染人的活力。我几乎没有犹豫就跟在了她身后,摸了摸口袋,发现钱包忘在车上了,试探着问苏晴:「要不……我下去拿钱包,给她买件礼物?」
「不用了,你给她买了她也不要,小妮子犟得很,个性十足,不贪财……」
苏晴头也不回地说。
推开门就看到季然跪坐在床上,仰着头,双手把一本书举到了头上看。我有些愕然,向苏晴望了一眼,苏晴给了我一个无辜的表情,耸了耸双肩,说:「你看看,就这性子,能安安稳稳地坐着就不是她了。」
快步过去把她的书收了,轻轻在她背上拍了一掌,板着脸说:「你又作什么怪?哪有你这样子看书的?是不是要人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