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之后,我还是转移了话题,“那你之前还在电话里鼓励乔安做魅魔。”
乔甘草显然没料到我会说出这句话,她在愣怔了数秒钟之后才幡然醒悟,自责地说:“你说得对,我也真是昏了头……以后得找机会好好向他道歉才是。”
“现在就去道歉如何?”我说。
“现在就去,我肯定又会变得想要他做魅魔的。”她说,“乔安的魅惑之力不止是让人变得容易听从他的要求,也容易让人变得想强迫他服从自己的欲望。说不定我和他的父母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这样的蛊惑吧。”
接着,她也换了个话题,开始说起了正事,“对了,我是有事来找你的,是个好消息。李多,伱前些天是不是提供了不少零零碎碎的线索?就是你从杂货店里杀掉的恶魔术士那里得来的线索。列缺让我转告你,安全局经过这些天的调查,已经通过那些线索追踪到了那个恶魔术士的几个同伙。如果那个恶魔术士真的是集体昏睡事件幕后黑手的爪牙,那么他那几个的同伙肯定也都是。”
她一边说,一边带着我走动起来。
我跟随在她的身后,一边走一边问:“同伙?已经逮到了吗?”
“还没呢,安全局这边组织了一支小队,正要准备出去抓。”她说,“你要加入到逮捕的队伍里吗?”
“我?我就不必了吧。”我说,“而且这次行动的目的是获取与解决事件相关的情报吧,我又不擅长活捉。”
既然是那个恶魔术士的同伙,记忆里八成也存在着“门禁”,这种情况下我无法以杀死为前提得到对手的记忆,生擒才是正道。
“也别这么说,你如果要融入安全局,就得尝试与其他执法术士合作出击。”她说着,把我带到了一楼的大堂。
前面有数个执法术士聚集在一起谈论事情,似乎是整装待发了。这些人估计就是乔甘草之前提到的逮捕队伍,乔甘草走过去跟他们说了我的事情。他们错愕地看向了我,好像是想要拒绝,却不怎么敢当着我的面说,似乎是在苦恼于要用什么说辞比较委婉。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打算与其他执法术士合作的理由了,就算我乐意,别人也未必乐意。
“你们这样不好吧。这次能够追踪到那些人,还是多亏了李多收集到的线索呢。”乔甘草严肃地对他们说教起来,“他当然也有参与后续行动的权利。”
你是看到有孩子在自由活动时间里落单就领着他去其他玩得正开心的孩子们那里的幼儿园教师吗……我忍不住胡思乱想。虽然她是一片好心,但我还是先开口拒绝比较好吧。
却不想,他们在面面相觑之后,竟答应了,“……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不用顾忌我,你们要是觉得勉强,拒绝也可以。”我说。
“不,其实我一直都在远远地观察你……”其中一人说了一半,想了想,又换了个说法,“总之,大家都是柳城安全局的人,以后说不定也有合作的机会,就趁着这次稍微磨合一下……对吧?”
其他队友也点了头。事情就这么定了。
我居然也有和其他执法术士合作的一天。虽然之前也与猎手合作过,但这次毕竟是很不一样的。而且他们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我,令我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小小的失望。就像是以前说的一样,被人恐惧也是对于力量的认同,我以前在寂寞的同时其实也有点罪恶的喜悦。现在一时间居然分不清楚是被人接纳好还是被人恐惧好。
不对,怎么想都是被人接纳更加好吧。我也真是过习惯被人恐惧的日子了。
出发前,乔甘草在私底下拍了拍我的肩膀,居然真的有点“姐姐”的做派,“要好好跟大家打交道啊。”
“难不成你真的比我大几岁?”我问。
“那是当然,趁现在叫我小草姐姐还来得及哦。”她笑眯眯地说。
那还是免了。
遗憾的是,虽然乔甘草为我提供了机会,但归根结底我还是不擅长与人交流,这次行动到最后也没有出现什么值得一提的危机。如果是战斗漫画,说不定队伍会遇到意料之外的覆灭危险,然后我像是英雄一样将其拯救出来,如此一来我的名望也会立刻好转。但现实里显然没有那么容易遇到那种戏剧性的情节。
这次目标的地点是在某家酒吧,恶魔术士的同伙们集中在里面,执法术士们只花了半分钟功夫就把所有对象差不多都逮捕了。倒是有个实力格外突出的恶魔术士从酒吧的后门冲了出去,但是队伍也事先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我的任务就是负责守在后门外面。
那是个把自己的须发和眉毛全部剃光的恶魔术士,一边往我这边奔跑,一边还怒喝,“给我滚一边儿去!”
而当我抬起右手的时候,他脸色顿时剧变,像是分辨出了敌我差距,立刻就想要掉头逃跑。
但是已经晚了,随着我以手代刀挥动右臂,一道靛蓝色的刀罡破空而至,瞬间劈中了他还没来得及转过去的胸膛。
黑色绷带的刀罡是由我的灵性凝聚而成的。其实单单以我本身所拥有的灵性以质和量来说,甚至未必比得过普通的术士,之所以能够输出如此强悍的灵性,是因为有着塞壬之刃的加持。换而言之,只要我有那个心思,理论上也可以在不召唤出塞壬之刃的前提下,仅仅用灵性就体现出塞壬之刃的特性,造成“无法修复的伤。”
经过这段时间对于塞壬之刃能力的练习,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做到这点了。
当然,这次的目的是活捉,所以我没有必要故意制造那种伤口。而且为了避免一不小心杀死对方,我还特地降低了自己放出刀罡的威力。
不过令我意外的是,就在我动手的一瞬间,我觉察到了他自行解除了自己所有的灵性防御,似乎是想要就这么死在我的刀罡下面。看到这一幕,我联想到了故意死在列缺落雷下的尉迟。
虽然不清楚他的真实动机为何,但他做得还太着急了。当然,以他的能力和反应速度,也做不到在看准我刀罡脱手的同时解除防御。我进一步地降低了刀罡的威力,只是把他劈了个半死。
行动就这么结束了,队伍把逮捕的所有恶魔术士都关押到了安全局里,开始审问他们与集体昏睡事件之间的关系。
时间到了下午,与逮捕行动不一样,审问的过程不怎么顺利,但是凭借安全局专业的套话手段,还是套取出来了一些线索。
首先,这些恶魔术士确实与集体昏睡事件之间存在联系。像是上次我在杂货店里看到的那种法阵,他们在柳城各处画了成百上千个。就是通过那种法阵才使得柳城各处出现了那么多的昏睡者。
换而言之,他们就是集体昏睡事件的实际执行者。在这里的还不是全部,还有着更多的同伙潜伏在暗中。
他们也确实都来自于前夜,不过这个集体昏睡事件并不是前夜的计划,而是前夜内部某个高级干部的私人计划。
这个前夜高级干部就是这起事件的幕后黑手。
另外,体检医生也参与到了审问的工作里。说是审问,但与对付我的那时候不太一样,这次因为对手都是恶魔术士,所以也就没有了大部分道德伦理方面的负担,更何况安全局这帮子人原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实际上做的就是残忍的拷问。一开始我有些意外于体检医生还擅长拷问,但仔细想想,他作为既精通人体生理知识又掌握精神梦境知识的术士,会些拷问技术也挺合理的。
拷问似乎还是个体力活,他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去换了身衣服,顺便跟我分享了下成果。
“简直就是一无所获啊。”他抱怨。
“不是已经问出来一些东西了吗?”我问。
“那些都是浮于表面的线索,而幕后黑手的具体身份和接下来的计划,以及他的最终目的,还有我们最关心的解决事件的办法,这些都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他说。
“会不会是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我虽然没有情报方面的专业知识,但还是明白如果要防止秘密从手下那里泄露,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从一开始就不让手下知道秘密。
“就算是那样,幕后黑手为了顺利地指挥那些人,还是需要‘知情的中间层’做润滑的。根据我们的观察,你在行动中拦截逮捕的那个光头还没眉毛的恶魔术士,就是那种中间层。”他说,“还有,就算是那些最底层的杂兵,他们也至少掌握了与他们刻画的法阵对应的秘密知识。但是那方面的记忆受到了前夜的‘门禁’法术的保护,我们在拷问的时候也尝试过读心术和记忆调查术,却全部被‘门禁’防御住了。就算直接问他们,他们也事先被法术封口,无法以自己的意志交代出来。”
“滴水不漏啊。”听了他的这些话,我只能这么说。
“最奇怪的还是那个中间层。”他说,“他好像完全不怕痛,这样也就罢了,他居然还完全不怕死。”
“说明他对于幕后黑手很忠诚?”我问。
“恶魔术士哪里会忠诚于他人,他们只会忠诚于自己的欲望。”他摇头,“就我接触过的那些恶魔术士,要么是怕痛但不怕死的,要么是怕死但不怕痛的。两边都不怕的恶魔术士……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吧,但我感觉他不是那种类型。”
“会不会是他认为……自己就算被杀了也不会死?”我说到这里的时候,再次想起了尉迟。
尉迟是因为有着梦幻不死身,所以才故意解除防御迎接落雷而死的。那个中间层恶魔术士也做出了与尉迟相同的举动,他会不会也有着梦幻不死身?我一时间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异想天开。梦幻不死身是梦想术士的特性,尉迟能够拥有就已经足够不可思议了,要是连那个恶魔术士都拥有,那么梦幻不死身岂不是成了烂大街的东西?
“你是说他有不死身吗?我也有怀疑过,但没有检查出类似的迹象。”虽然体检医生这么说,但如果真是梦幻不死身,或许通常的手段是检查不出来的。
他接着说:“总之,我希望你也能来帮个忙。”
“我能帮什么忙?”我问。
“我一时间也拿他没办法。所以我想,要是他不害怕我们安全局术士,那么换成‘魔人李多’又如何呢?”他说,“当然,你也是安全局术士,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就是感觉他们比起我们这种正常的术士,说不定会更加害怕你这种……呃……怎么说呢?你懂的吧。”
“不是很懂。”我说。
“暴力走不通,就靠德行走通。”他说,“简单地说,就是希望你‘以德服人’。”
“我居然还能以德服人?”我吃惊。
“恶有恶德嘛。”他说。
“这种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话虽如此,我心里也有了其他的计较,“不过既然我能帮得上忙,就试试看吧。”
“好。”他点头,带着我进入了审问室。
过去,我是在审问室里接受审问的人;而如今,我居然成了负责审问的人。这般反转令我感慨万千。
那个光头的恶魔术士被束缚在刑椅上,双手铐在身后,嘴角还残留着口水和呕吐物的痕迹,却无法自己抬手擦拭。他的脸色相当苍白,满脸都是汗水,眼球布满了狰狞的血丝。光看身体的话也看不出来受到拷问的痕迹,连我先前造成的伤势都不见踪影了,但是衣服已经被血浆浸透了,椅子下面也遍地都是狼藉的血污。大概是所有的伤势都被体检医生治愈了吧。
如果还有什么是比让人死的术更加残忍的,那么或许就是不让人死的术了。
我对于血腥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也不打算纠结恶魔术士的人权问题。问题是,他都这样了还不松口,仅仅凭借我的“恶德”,真的能够劝服他松口吗?怎么想都不太合理吧。
“怎么,还来?”恶魔术士无畏地冷笑,“这次又多了一个人?我劝你们还是少浪费体力,杀了我吧。”
我感受到了他强烈的恶意对着我和体检医生扑面而来,同时也感觉到他的态度没有虚伪。他是真的不怕死,也不害怕酷刑。
但是他似乎暗藏焦虑,像是在避讳什么,所以想要赶紧去死。
“你能那么嚣张也就只有现在了。”体检医生扬起手臂,对我一指,“知道我请来了谁吗?”
“哦,谁啊?”恶魔术士好奇地问。
“他就是那个恶名远扬的魔人李多!”体检医生斩钉截铁的声音让我尴尬得想要夺门而出。
而恶魔术士听了,却是当场脸色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