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到晚春,我也在大峡谷里的高山上的农场里小住了一段时间了,每天晨起牧牛羊,日暮理针线,一身高山农家女的打扮,养了几匹马几十头羊,还有一只聪明的小狼狗,在农庄的前院里种满了我最爱的栀子,还在农庄后的山坡上种了一片菜地。
整个山谷只有我一户农庄,每次换粮食,都要骑马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去隔壁山坳的村庄里,拿钱跟他们买粮食,山里有野兽,不过我能听懂动物的言语,一向与他们都能“和平共处”。这种惬意洒脱而又闲淡宁静的日子,让我几乎忘了山外世界是何年何月了。
山里的农家渐渐地跟我熟络了,他们都叫我“狼孤女”,因为一次深夜,有几个猎户在我住的这片山谷里打猎,遇到了狼群围堵,是我替他们解的围,自那以后,他们就畏惧我,还给了我这个奇怪的称呼。
我养的马匹中,有一匹母马难产死了,为了救出母马肚子里的小马驹,我拿祖传的金剪刀划破了母马的肚子,抱出了小马驹,还把母马的尸体送到了狼窝里,赠给了山谷里的野狼。这件事被山里的农家知道后,更是越来越不敢接近我,就连彪形莽汉在山路上看见了我,也会给我让路。
山里交通闭塞,进一趟城的话,坐牛车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坐马车也至少要五天的时间,不过我就是偏爱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除了偶尔驾马车进城买些布料和生活必需品,平时我都是待在山里面过着逍遥日子。
我在峡谷的草坡上牧马放羊,小狼狗胆子很大,敢对着高头大马叫唤,催赶羊群的气势更是像极了一头狼,我生活在梦幻一般的现实里,却活在苦涩而心酸的回忆里。我把小狼狗唤作了落南风,我不知道落南风在天之灵会不会计较,会不会对我有意见,因为我竟然把他的名号赐给了一条狗。
山花烂漫,我在草坪上牧马,落南风在羊群边的草地上晒太阳,在草地上抓住蚱蜢,打着滚,有队恋人穿着登山服,来到我身旁,女孩看着我打听道:“打扰一下,小妹,你知道双月湖怎么走吗?”
“翻过这座山再过一座长长的索桥就到了,桥很旧了,当心点。”我边给他们指路,边对他们说道。
“我们会注意的,谢谢你,小姑娘。”男孩拉着女孩的手,朝我笑道,说完拉着他的恋人的手往山上登去了。
我坐在大石头上,看着那只被我从母马肚子里剖出来的小马驹,他现在已经能站起来,我看着小马驹自言自语道:“什么小姑娘,我很可能比你妈妈年纪还要大……”
“妈妈……”忽然,小马驹看着我叫道。
“别乱叫,我不是你妈妈!”我斜卧在大石头上,嘴里叼着狗尾巴草,冷笑地看着小马驹说道。
“傻孩子,你妈妈早就死了,是老姑娘她把你从你妈妈肚子里面刨出来的。”一匹老母马看着小马驹说道。
“嗯,她说得对!我有儿子了,我猜他一定不希望有你这个模样的兄弟。”我看着草丛里小马驹天真的眼睛,笑着说道,小马驹听完我的话,难过地走开了,走到了马群中间去找奶喝去了。
峡谷里的日子过得很惬意,白天赶着马群、羊群在草坡上放肆地奔跑,夜晚回到农庄里烧一大桶的热水,舒舒服服地泡一个热水澡,然后一躺到床榻上,吹灭了油灯,人就沉沉地睡去了,坠入了深深的梦境里,进入了那些前世今生氤氤氲氲婉婉弯弯的无尽头梦幻里。
就这样,我白天活在现实里,夜晚活在梦境里,转眼就在农庄里生活了五年,当初几十只种羊,如今已经发展成一百多只的羊群了,落南风也长大了,山里的农人和猎人都怕我们,基本白天都是落南风带着我的马群和羊群去草坡吃草,没人敢靠近我们,因为我是“远近闻名”的“狼孤女”。
又是一个山花漫漫的春天,如绪找到了我,深山里不通电,他托人给我带了封信,信上说:楚烨四月底就要结婚了,希望你能回来参加他的婚礼,山里的日子自然自在,但是却清苦寂寞,回家吧,院子里的老槐树越长越茂盛,你不想念我们,难道也不想念你的老槐树了吗?
信不长,却附有楚烨和准新娘的婚纱照,很漂亮的新娘子,我看了看信上的时间是三月十号,然而我记得貌似端午已经过了,这信在寄来的路上至少耽搁了两个月,楚烨的大婚也早就举行完了。
夜晚,我搬出了自己酿的老米酒,坐在了油灯下,就着一叠野菜和一叠花生米,自斟自饮了起来,心里是高兴的,我家楚烨终于懂事了,终于成家了……
心老了,喝酒也不再是为了买醉了,大概半斤酒下肚,人还是很清醒,只是有微微的醉意,洗了个澡就上床沉沉地睡着了。
五年的时间里,山里来来往往也有些许的过客,偶尔有些旅途劳顿的人想在我的农庄借宿,被我婉拒了还会不死心,想拿钱来“砸”我,也被我淡然拒绝了,更有甚者,软硬不吃,好赖就是要在农庄借宿,可能以为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女子,却不料我的狗凶悍,见这种不识趣的人,落南风就朝着他狂吠怒吼,吓得那种人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狼狗爱吃肉,我却很少提刀去杀我养的牲畜,因为我每天都会跟他们“聊天”,我虽然也吃肉,但是对他们我下不去手,一般想吃肉的时候,就是骑马去附近山坳的农户那里花钱买,可是落南风不能忍受一天没有肉吃的日子,所以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在峡谷里“捕猎”,我经常在草坡上放羊的时候,看见他把草丛里的野鸡追得满天飞,他想吃肉,他就自己找猎物,实在是条懂事的好狼狗!峡谷里的野鸡、野兔、野山鼠都是他的盘中餐……
盛夏的时候,天气很闷热,不过山坳里虫子多,天气好的时候,我都是穿着长裤赶着马群和羊群上山坡,这样两条腿就不容易被虫子叮咬。
这一天的阳光格外明媚,高原的天空湛蓝湛蓝的,我穿着自己亲手缝制的深绿色长裤,和短袖鹅黄色棉衫,骑着马带着羊群上山了。
盛夏的午后,人已经很困顿了,落南风蹲在羊群外侧“放哨”,我侧卧在了一棵老榕树树底下的石头上,吃过带上山来的烙饼和水果后,人就有些乏了,清风习习,马群羊群知道我不喜欢他们吵吵,也都安静,没多久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夜里梦多,白天就容易困顿,这一觉睡得太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只是让我惊讶的是,一向“不近生人”的狼狗落南风竟然靠在一个陌生的小青年身旁,而那个一身浪荡书生气质的小青年正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支着他的画架写生。
“落南风!过来!”我朝着落南风喊道,他朝我跑了过来。
“他在画你,画了一下午了。”落南风站在我跟前,昂着头看着我呜呜地说道。
我走到了那个小青年身边,发现他竟然把我在树下睡觉的样子画了下来,只是我看见这小伙子的衣扣都没扣整齐,胸毛都暴露在外,一股淡淡的汗臭味在他身体四周散发,身上的裤子也很脏,好在手和脸是干净的,头发有点长了,不过没有长到可以扎起小辫子的地步,碎而洒脱的斜刘海下一对浓密的剑眉,一双暗藏着狂傲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梁下一张秀气的薄唇。
小伙的素描画得不错,看来是一个跑到峡谷来写生的浪荡书生,这几年在这风景怡人的大峡谷里,像这种轻狂不羁的所谓的艺术家,我也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只是当我看到画纸上的落款的时候,我就愣住了,因为落款是:岑梵之。m.